渡完雷劫正虛弱時,我被仇人抽走天生劍骨,再也站不起來,從此淪為廢人。
天之驕子一朝跌落,所有人都恨不得將我踩進泥地。
唯有未婚夫雲緒,堅定地站在我身邊,說要娶我,一輩子護著我。
但不知為何,當世仙尊走火入魔,嗜殺成性。
為撫慰仙尊神智,宗門要選一人,生祭劍靈。
得到消息後,雲緒找到我,說他已經找到了害我之人,並拿回了我的劍骨。
我大喜過望,認定雲緒是我一生良人。
可在我因換骨劇痛昏迷,渾渾噩噩間卻聽見雲緒對著師妹江鈴兒歎息。
“天生劍骨在修行之時何等逆天,我千方百計為你籌謀,換到你身上。若不是怕你被選中生祭,又何必讓你再受一遍換骨之痛。”
五日後的吉時,我會生祭劍爐,成為劍靈。
別人用過的骨頭,我嫌臟!
1.
劍骨入體,將已經愈合的血肉再度淩遲。
哪怕我早已習慣劇痛加身,這次也受不住,痛叫出聲,跪地苦苦哀求雲緒:“求求你......給我止痛的玄靈丹!”
雲緒白衣勝雪,生怕弄臟了自己,距我很遠。
見我痛得死去活來,他沉默片刻,聲音溫柔得近乎殘忍:“鈴兒前日練劍,劃破了手指,我全給她了。”
“玲兒怕疼,你是師姐,多忍忍就好了。”
喉嚨裏湧起一股腥甜,我終於暈了過去。
香風襲來,是江鈴兒。
迷蒙間,我聽見她對雲緒撒嬌:“師兄,沒了天生劍骨,日後你可不許嫌棄人家。”
雲緒當即哄道:“比起生祭劍爐,修煉慢些怕什麼?還是讓赤霄代你去吧,反正她皮糙肉厚,早就習慣了。”
身上再痛,也抵不過我知曉真相時的心痛。
原來我被仇人折辱,抽骨,像爛泥一樣在地上爬,都是雲緒一手促成的。
他願意把劍骨還給我,也是因為怕江鈴兒被選中,去生祭劍爐。
在雲緒眼中,我隻是一個隨時可以為江鈴兒犧牲的棋子。
我的剜肉換骨之痛,甚至抵不過江鈴兒弄傷指尖。
滿心憤懣時,一隻紙鶴穿過雲緒設下的重重禁製,融進我的眉心。
是仙尊傳信。
痛覺被屏蔽,我隻覺周身輕鬆。
我睜開眼,雲緒和江鈴兒全然沒有注意到我,還在喁喁低語。
我暗暗冷笑:“好,五日後,良辰吉日,我定如約趕赴劍爐。”
終於,雲緒注意到我醒了過來。
對上我的視線,他動作一僵,不著痕跡地拂開江鈴兒,揮手將一切清理幹淨,走到我身邊,眼神緊張:“痛不痛?”
“這劍骨自你體內失而複得,想必不甚契合,也不會被仙尊選中祭劍爐。阿霄,你運氣真好。”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真麵目,我定然以為他是關心我。
可現在,我隻覺得惡心。
恐怕他是怕我和劍骨融合失敗,沒人去生祭,害了江鈴兒吧。
見我久久不語,雲緒半跪在我身前,聲音溫柔:“我知道,劍骨於你而言很重要,如今找回,我也替你歡喜。”
我還未說話,江鈴兒忽而插了進來。
“太好了,師姐恢複劍骨,生祭劍爐一事......”
似是意識到自己失言,江鈴兒驚呼一聲,捂住自己的嘴,“師姐,你是咱們中間最天才的一個,此事定然輪不到你頭上。”
他們兩人一唱一和,令我心中冷笑。
這劍骨被江鈴兒弄臟了,我不要!
五日之後,我便會主動生祭劍爐,成為那嗜殺成性的仙尊劍靈。
雲緒想要扶我起來,卻被我猛地甩開:“雲緒,我們解除婚約吧。”
雲緒一怔,素來溫柔的麵容沉下:“赤霄,你吃醋了?我和鈴兒隻是師兄妹。”
“鈴兒柔弱,你身為師姐,還屢次欺淩她,實在讓我失望。”
頓了頓,雲緒又壓住情緒,敷衍哄我:“你我婚約也會如期履行,我說過,無論你是何種模樣,我愛的人始終都是你。”
“你在這好好反思一下!”
雲緒揮手,再度布下結界,將我困在原地。
寒涼侵體,骨肉生疼,他卻全不在乎。
好像從前那個我蹭破點皮,就會驚慌失措抱著我安慰的雲緒已經死了。
曾經雲緒說:“阿霄,我總怕你會疼。”
人在疼時會哭會鬧,是因為有旁人在乎。
而我,沒有人在乎我。
——我當然,也不配覺得疼。
劍靈與劍主生死相依,能以神交分擔彼此情緒。
若能用我這一副殘軀生祭劍爐,挽回仙尊神智,也算一件好事。
2.
我在結界中被困了三天。
雲緒終於想起我,將我放了出來。
“今天是鈴兒生辰,她記掛你這個師姐,特意求我。”雲緒一改往日衣著,穿了一件正紅衣衫。
他一言一行全是對江鈴兒的維護,“你該記得她的恩情才是。”
正好,我也想看看,江鈴兒沒了我的劍骨,會變成什麼樣子。
雲緒將我帶到宴會之上。
踏入宴廳的瞬間,滿目刺紅。
江鈴兒也穿紅裙,戴了一頂鳳冠。
一見到我,她便向我跑來,珠玉叮當:“師姐!好看嗎?師兄說它最襯我......”
我徑直掐住她的喉嚨,狠聲道:“脫下來!”
那是我為了嫁給雲緒,親手繡的婚服。
鳳冠則是娘親留給我的遺物,她盼我帶著祝福,覓得良人。
可一切都被她毀了。
江鈴兒的臉在我掌下漲成輕擦過我眼淚紫紅。
“放開她!”雲緒劍氣劈向我手腕,我猝不及防,被他斬斷胳膊。
殘肢落地,雲緒眼底分明閃過一絲慌亂。
他不知所措地上前一步,江鈴兒卻在此時,驚慌啜泣:“對不起師姐,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我。”
雲緒立刻擋在她身前辯解:“鈴兒她什麼也不知道,她也是一片好心。”
“鬧夠了沒有!”師父走上前來。
我滿懷期冀地看著他,盼他能為我做主。
師父拿著一方手帕,小心翼翼替江鈴兒擦拭臉上迸濺的血,頭也不回的嗬斥我:“鈴兒好心邀你,非要鬧得這麼難看?”
雲緒也說:“給鈴兒道歉!”
我環顧四周。
這是我從小待到大的無相山。
師父也曾萬般慈愛,摸著我的頭,誇我天資聰穎,不墮他威名;
雲緒也曾親昵地勾著我的指尖,心疼我因修行受到的任何一道傷口。
師弟師妹們也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嘰嘰喳喳地誇我無所不能。
可我如今舉目四望,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
他們都被江鈴兒一點一點,全部搶走了,就連我的婚服,我母親的遺物,她都要據為己有。
道歉?我倔強地仰頭。
天生劍骨,寧折不彎。
“不知悔改。”師父皺眉,拂塵一甩。
我當即橫飛出去,融合不穩的森森白骨自脊背上探出,再度將我傷的鮮血淋漓。
我痛的爬不起來。
雲緒沒說什麼,卻抱著一直在哭的江鈴兒柔聲安慰。
好似她受了委屈便是天大的事。
江鈴兒抽噎道:“師姐,你可以不喜歡我,但我們畢竟是同門師姐妹,你總不能殺了我......”
雲緒麵上也閃過一絲厭棄,對我搖頭:“赤霄,你如今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實在讓我失望。”
“都是我的錯”江鈴兒楚楚可憐地搖頭。
不知是有意無意,她頭上的鳳冠跌落。
“不!”我飛撲上前,想要接住。
師父卻以為我還要傷害江鈴兒,金絲勒進皮肉將我牢牢縛在原地。
我眼睜睜地看著鳳冠滑落,上麵鑲嵌的珠玉碎了一地。
江鈴兒受驚似的,將鳳冠徹底踩扁。
我拚命掙紮,身上多出無數傷口,卻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鳳冠毀於一旦。
緊要關頭,一劍流光自天邊襲來,斬斷了我身上捆著的金絲。
勁風拂起我鬢邊發絲,卻未曾傷我分毫。
我怔住,這是仙尊的佩劍。
......也是我祭劍爐後,靈魂棲息的地方。
江鈴兒忽的慘叫一聲,似是被劍氣所懾,驚懼過度,暈了過去。
雲緒,師父都一下子圍了上去。
師父不忘斥責我:“看看你幹的好事!枉費鈴兒為你尋回劍骨的一片苦心。”
說罷,他們簇擁著江鈴兒,前去尋醫修救治。
行動間,我方才被雲緒斬斷的胳膊已不知被踢到哪裏去了。
原來師父還不知道,江鈴兒和雲緒才是抽我劍骨的罪魁禍首。
也就更不知道,還有兩日,便是我祭劍爐的時候。
他們都選了江鈴兒。
到那時,他們與我赤霄,再無瓜葛。
我心下慘然,方才那救了我的長劍卻兀自顫動,似在安慰我。
我苦笑,伸手摸了摸劍柄。
事已至此,強留無用。
我懷抱長劍,主動往仙尊居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