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淵璟的床榻下來。
荒唐一夜後,照例端上一晚避子湯。
品著舌尖苦澀,我知道,蘇晚晚又鬧了。
百年來,他為她描眉簪花,寵愛有加。
蘇晚晚任性剜我肉作藥引,他隻輕飄飄一句,
“你是仙人之體,自愈極快。晚晚身子差,你該多體諒體諒。”
“待她傷愈,我必十裏紅妝娶你,你何必這樣小氣?”
後來,他挑起蘇晚晚的蓋頭,要我跪在殿外,聽了一夜。
他問我,“你不嫉妒嗎?”
可沈淵璟不知,我早己為了救他,
劈了仙骨,失了金丹。
我滿身鮮血淋漓,不會再痊愈了。
1.
“好臭啊!阿璟,人家不想喝。”
“啪——”裝著我血肉的藥湯,就這樣輕易被打翻在地上,撒濺一地。
“乖晚晚,我也不想讓你喝這樣惡心的東西。”常年冷若冰霜的沈淵璟,此時卻寵溺至極。
“但喝了身子才能舒服,咱們忍忍好不好?”
他轉頭,不悅地看向趴在血泊中的我:“來人,再去割一塊下來。”
我被人架起,身體上劇烈的疼痛已經讓我的意識模糊,隻能拚命搖頭:“不…不要!沈淵璟,求求你。”
蘇晚晚啜泣著裝作堅強:“璟哥哥,晚晚沒事的。身子不舒服,挺一挺便能過去。”
“姐姐這樣,我也於心不忍。怎麼能為了我傷她呢?”
但下一秒,她便狠狠咳了兩聲,帕子上驟然出現一攤血跡。
“晚晚,你都這樣了,還想著她!”沈淵璟瞳孔驟縮,心疼地抓住她的手。
“你就是太善良了,她仙人之軀,你柔柳扶風,何必為她擔憂?”
說罷,男人站起身朝我走來,
他溫柔掐起我的下巴,卻說出最惡毒的話:“好仙柔,你為仙軀,便應該有點普救世人的擔當。晚晚身子都差成這樣,你也該心疼心疼她。”
話音未落,他親自抄起鋒利的匕首,
“晚晚都咳了血!她不像你,仙體可以自愈。割塊肉而已,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大事。”
寒光閃過,不帶一絲猶豫!
利刃噗呲一聲插入血肉!
我的手臂活生生被他剜下一大塊血洞,痛得我連哀嚎都沒有力氣。
他卻拿著帕子,嫌惡地擦著濺到匕首和身上的血:“真臟,把她拖下去吧。”
意識昏迷之際,一股可笑的荒誕感湧上心頭。
因為那把唯一能傷到我的神器匕首,是我親自送給他的。
沈淵璟當年領兵出征,重傷昏迷。
軍醫束手無策之際,我不顧師尊曾經的囑托,親自將仙體能祛百病的秘密暴露。
沈淵璟醒來,看到我手臂上的傷時,猩紅了雙眼。
他緊緊箍住我,聲音都在顫抖:“仙柔,你可知我寧可死無全屍,也不願你傷自己一絲一毫。”
於是,我親自將那把唯一能傷到我的神器匕首交到他手上。
沈淵璟鄭重地接過,一臉信誓旦旦:“這匕首今後隻能塵封於世,便是我死,都不會再出現。”
“誰也別想傷害你,包括你自己。”
可這段日子,那把匕首卻在我身上狠狠割劃過無數次!
我全身上下的鮮血淋漓,可怖傷口,全拜它所賜!
2.
“嘩——”一桶冰冷刺骨的水澆遍全身,仿佛細密的刺鑽進我未曾痊愈的傷口。
“褚仙柔,你真是歹毒!”
我疲憊地睜開雙眼,便對上沈淵璟怨毒的眸子。
“為什麼晚晚喝了藥之後不見好轉?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手腳!”
他心疼地抱住一旁臉色蒼白的蘇晚晚,仿佛我才是害她病痛的罪人。
“璟哥哥,都是我的錯,是我愛上了你,奢求和你白首不離。但沒想過姐姐會不高興,甚至…甚至要送我去死!”
蘇晚晚哭得梨花帶雨,又惹得沈淵璟又一陣心疼,
連監獄裏沈淵璟的暗衛們都在竊竊私語。
“不是說褚仙柔是仙體嗎?怎麼連個凡人都不救,太小氣了吧。”
“就是,明明仙體可以自愈,晚妃都快死了,她割塊肉就能救她,卻這樣狠心!”
“這樣的人,也配做仙人?”
看著麵前這些熟悉又帶著嫌惡的臉,我頓感一陣心涼。
明明當時他們受傷,我也曾放血熬藥,日夜擔憂。
我仍記得他們捧著藥碗,痛哭流涕地向我跪下:“夫人此恩,無以為報!今後我們的主子,隻有您和陛下兩人!”
可如今,攛掇著讓我割肉救人,一臉厭棄的人,也是他們。
“沈淵璟,我救不了她。我早就為了你,劈了仙骨,毀了金丹。”
我緩慢地道出這話,看著沈淵璟身子一僵,眸光微顫。
“什…什麼?”他有些遲疑:“阿柔你…”
但下一刻蘇晚晚卻接了上來:“姐姐,你何必騙人?你的仙體可以自愈,分明無礙。你不願救我,也該編個好點的理由。”
沈淵璟為我破碎一刻的冰冷麵具瞬間複原,他勾起嘲弄的唇角,朝我蹲下。
伸手拉住我的頭發,將我的頭抬起來,逼我看他:“褚仙柔,我差點就被你騙了。”
我想說不,不是這樣的。
我雖失了仙體,但還有一絲殘存的仙氣未曾散去,
它還保護著我,讓我的傷能夠如往昔一樣,慢慢痊愈。
但仙體已經沒了,仙氣又能留多久?
但和沈淵璟解釋,又有什麼用呢?他不會信我。
他早就不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沈郎了。
“褚仙柔,你如此不懂得體恤病人,那也該讓你嘗嘗受凍的滋味!”沈淵璟冷笑一聲,一抬手間,便衝上兩個太監。
他們笑嘻嘻地拉扯著我的衣服,我本就疼痛的傷處更是被牽扯。
“哐當”一聲,藏在我衣袖間的碧玉簪掉了出來。
我慌忙去撿,卻被蘇晚晚先一步看到。
“哎呀,姐姐這根簪子好生漂亮!”
沈淵璟的目光被吸引,目光裏帶著一絲戲謔:“晚晚喜歡,拿去便是。”
“不…不要!”我奮力掙紮著,那是我早夭的妹妹,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那是她唯一存在的證據!
沈淵璟明明知道,為何要這樣對我!
蘇晚晚喜滋滋地將那根簪子插進頭發,
太監把我抓住,繼續撕扯我的衣衫,
身上越來越冷,卻抵不上心中的寒天凍地,衣衫全被褪下,隻餘一件單衣。
冷宮裏陰暗潮濕,現在是冬季,他是想讓我活活凍死!
“等你明白晚晚的感受,再來求朕派人給你送衣裳。”沈淵璟居高臨下地看我,猶如一隻螻蟻。
他甩起衣袖便走了,
臨走前,沈淵璟還勸我好自為之。
我狼狽地躺在地上,喚來了我的仙獸雀鳥。
它一見我,便淚流滿麵:“主人,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與沈淵璟在一起後,我自願作為凡人生活,也放了雀鳥自由。
它跟了我兩萬年,離別時還依依不舍了一番,卻沒想到如今再見,會是這樣的場景。
“小雀兒,你為我去給師尊傳封信。說我......想回家了。”
當年離開師門時,師尊曾勸我不要相信凡人,但我以為沈淵璟不一樣。
誰知......
“好…好!主人你撐住,我這便去給你傳信!”雀鳥撲棱著翅膀飛走,我心中終於有了一絲欣慰,
沈淵璟,我終於能離開你了。
3.
我做了個夢,夢到年少時與沈淵璟初見的模樣。
少年看著我,眸子裏全是驚豔與崇敬:“姐姐,你是仙人嗎?怎麼生得如此好看?”
後來,他為我上過險崖采藥,鬥過凶獸取丹,哪一次都是險象環生。
他還在我師門前跪了七七四十九天,隻為了讓我師尊看到他的一顆真心。
那日日頭高照,我擁住即將暈倒的他,罵他真是癡傻。
沈淵璟隻是笑笑,心疼地擦去我的淚:“你於我,是高懸天上的明月。哪怕隻有一縷月光灑在我身上,我便覺得,付出多少辛苦血淚都值了。”
未等我懷念,夢裏溫柔的少年,突然變成了嗜血的野獸,他拿著匕首,白衣上沾滿我的血。
他眼神狠辣地朝我走來,如索命厲鬼:“仙柔,晚晚病了,你得再割一塊肉來。”
我被驚醒,呼吸急促之際,忽然有隻手撫上我的背:“怎麼,做噩夢了?”
我緩慢地轉頭,沈淵璟就在我身後對著我笑,嚇得我背後發麻,連連後退:“你…你要幹什麼!”
“仙柔,你怕我?”沈淵璟冷笑一聲:“虧我還對你心存善念,於心不忍地給你帶來件單衣。”
“如今看來,真是我自作多情。”他狠狠地將身上的披風連同單衣摔到我的臉上,
寒冷令我屈服,我顫著身子套上衣服。但脫穿之間,我的傷口展露了出來。
“等等。”
沈淵璟拉過我的手,看到我手臂上的傷,似乎閃過一絲疼惜:“怎麼這傷還沒好?跟我玩苦肉計?”
“沈淵璟,我沒有!我是真的沒了仙體,我的傷不會再自愈了!”
沈淵璟聞言,竟冷哼了一聲,抓著我的手青筋暴起:“褚仙柔,你還跟我裝?”
但看到我因傷口牽扯而皺緊眉頭,他狠戾的眼神又變得柔情似水,
他長歎一聲:“仙柔,我知道你生氣。但晚晚身子弱,又生了病,我也是不得已。”
“但你明明毫不費力就能救她,卻死活不願意,還編出個謊來騙我。你還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心地善良的褚仙柔嗎?”
沈淵璟眉目溫柔,仿佛是在哄孩子一般:“我答應過你,皇後之位一定是你的,我的妻子也隻會有你一人,你又何必鬧成這樣?”
我不可置信地聽著,瞪大眼睛。
鬧?
苦與痛都是我在承受,那些血肉活生生從我身上被剔去,
他竟覺得我在鬧?
甚至覺得我的傷痛都是無關緊要?!
“沈淵璟,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非要將我逼死才滿意嗎?!”
我用盡渾身力氣大喊,如杜鵑泣血。
“我怎麼舍得你死?”
沈淵璟溫柔地撫上我的頭發:“你當初說過要留在我身邊一輩子,我一直記得。”
“但你......為什麼要違背誓言呢?”
我渾身一僵,一種不祥的預感驟然升起:“你…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