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去縣裏為女兒上戶口,被告知丈夫趙振華早已結婚。
我親生女兒成了黑戶,
入學名額被他堂嫂的兒子頂替。
女兒被罵「野種」,去車間找他,
他怕影響「勞模」聲譽,竟把女兒關在車間。
車間粉塵引發女兒哮喘,他竟然冷眼看女兒死去!
我在絕望中服下了一整瓶安眠藥。
再次睜眼,回到去廠辦為女兒上戶口的那天。
我指著牆上準備在五一表彰的勞模宣傳照,字字泣血。
「我要舉報,勞模趙振華,重婚,騙取工廠信任!」
1.
我攥緊了手裏女兒的出生證明,猛地站起身。
「我才是趙振華的合法妻子,趙念青才是他的親生女兒!趙耀是誰?」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引來了辦公室外走廊上零星的目光。
幹事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
「哎,沈同誌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這......這可能是誤會。」
「誤會?」我冷笑,「是趙振華欺騙工廠,還是你工作失職?」
「你現在就給趙振華打電話,讓他馬上給我滾回來!」
我指著桌上的電話,語氣斬釘截鐵。
幹事的效率遠超我的想象。
三天後,趙振華就帶著他那對「寶貝母子」灰頭土臉地從縣城趕了回來。
這次一通電話,比上輩子我哭著求他回來快了不止十倍。
院門被推開,趙振華沉著臉走進來,
身後跟著亦步亦趨的周美玲和一臉傲慢的趙曜。
「沈青禾!你長本事了啊!去工廠去胡說八道什麼了?」
他厲聲質問,眼神像刀刮在我臉上。
周美玲上前拉住他手臂,柔聲勸道:
「建國哥,你別生氣,青禾妹子擔心念青上學的事,一時糊塗。」
她轉向我,臉上掛著虛偽的關切:
「妹子,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怎麼鬧到工會了?影響建國哥評勞模多不好。」
說完,她擠出幾滴淚,拉我手:
「好妹妹,都是我的錯,建斌心善,看我孤兒寡母可憐才幫我。」
「你放心,以後家裏還是你說了算。」
念青躲在我身後,小聲問:「媽媽,他們是誰?」
趙振華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我讓女兒出去玩,冷冷看向趙振華:
「她的兒子,為什麼占的是我們念青的入學名額?」
不等趙振華開口,趙耀已經繞院子轉一圈回來,捂鼻子尖叫:
「爸!這破地方怎麼住人?一股豬屎味!我要回家!」
他穿著嶄新的小西裝,皮鞋擦得鋥亮,與我家格格不入。
我的女兒,連件像樣衣服都沒有,腳上是我熬夜做的布鞋。
趙振華掏出水晶糖哄趙耀,語氣溫柔:
「耀耀乖,在外麵等爸爸說幾句話,就帶你和媽媽回家。」
這幅慈父孝子的畫麵,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大的兒子。幹脆讓念念叫你二叔。」
趙振華臉色白了白:
「二哥早逝,耀耀在縣城裏總被欺負。我不能眼看著自家的孩子受委屈,就做主讓他先上了我的戶口。」
「那我們的念念呢?」我一字一頓地問。
他眼神閃爍,避開我的目光:「念念身體不好,晚一兩年上學也沒關係。」
「念念讀書的事不要你操心,我會安排好的!」
又是這句「我會安排好的」。
上輩子,就是這句話,讓我錯失了最後的機會。
2.
「安排?你怎麼安排?是用念念的名額,去安排那個趙耀嗎?」
我死死地盯著趙振華,一字一句地問。
被我戳中心事,趙振華臉色變得難看,周美玲也有些慌亂。
「青禾妹子,話從哪說起?耀耀上學,工廠照顧勞模子女…跟念念沒關係…」
「勞模子女?」我冷笑。
上輩子是聽趙振華提過,二哥是廠裏機械事故時救趙振華才犧牲的。
他以此為由,光明正大的告訴我要照顧堂嫂和她的兒子。
那時我年輕,信了他的鬼話,還同情起那對母子,讓他多幫襯。
結果呢?
他回家的次數肉眼可見地減少。
我隻當他工作太忙。
畢竟他曾信誓旦旦說要早點把我們母女接到縣城去,過好日子。
他說,一定要讓女兒接受縣裏最好的教育。
最終等來女兒哮喘發作、錯過最佳治療時機的噩耗。
我瘋了一樣去找他討說法,他卻反咬一口。
「誰讓她自己不懂事!膽子肥了敢跑去廠裏找我!」
「我不過是想給她個小小的教訓,讓她長長記性!」
前世的種種屈辱和痛苦還清晰地刻在骨子裏。
院子裏突然傳來念青驚恐的哭喊聲。
我的心猛地一揪,拔腿就往外衝。
趙耀正惡狠狠地騎在念青瘦弱的身上!
手裏一大把泥巴,笑著往女兒小臉上塗。
「住手!」我厲聲嗬斥。
趙耀抬起頭,看到是我,毫不懼怕,反而露出挑釁獰笑。
手上動作更加用力,幾乎要把泥土按進女兒的嘴裏。
「鄉下丫頭片子!就配玩泥巴!」他尖聲叫囂。
念青拚命掙紮,小小的身子扭動著,想要爬起來。
可趙耀死死壓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媽媽…媽媽…」念青的哭聲帶著絕望。
我快步衝過去,一把抓住趙耀的胳膊,將他從念青身上拽下來。
他重心不穩,踉蹌著向後跌倒,一屁股摔在地上。
「你敢摔我?」趙耀瞪大眼睛,「我爸是勞模,你等著!」
趙耀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滿臉蠻橫。
「我爸說了,你們鄉下人就是賤骨頭!該住豬圈!」
女兒嚇壞了,緊緊躲在我身後,小手攥緊著我的衣角。
我感覺到她全身都在發抖。
「念青,不怕,先進屋去。」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看著女兒小身影消失在門後,我才轉過身麵對趙耀。
「你爸就是這麼教你的?教你欺負弱小?」
「我爸還教了,你們母女倆都是吸血的寄生蟲!」
趙耀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臉上是惡毒的表情。
「要不是我爸心腸好收留你們,你們早就餓死在鄉下了!」
說完,他轉身就往屋裏跑。
緊接著,房間裏傳來他尖利刺耳的嘲笑:
「病秧子!短命鬼!我媽都說了,你就是個拖油瓶!」
「哈哈!沒人要的病秧子還想跟我搶讀書名額?做夢!」
他學著哮喘發作的樣子,發出嗬嗬聲。
女兒臉色瞬間慘白,小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呼吸急促。
「趙耀!你給我閉嘴!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衝進屋,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趙耀非但不怕,反而上前一步,
一把搶過女兒緊攥在手裏的一個小藥瓶——她的備用哮喘藥。
「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病!」他高高舉起藥瓶,作勢要摔。
「你還給我!」女兒急得哭出來,伸手去搶。
趙耀故意躲閃,手一揚,藥瓶脫手而出,
「啪」摔地上,玻璃碎片藥片散落。
「哎呀,不小心掉,手滑掉地上了。」
趙曜拍著手,看著念青絕望的哭臉,笑得無比得意暢快。
3.
「趙耀!」我氣得衝過去就要抓住他。
周美玲卻搶先一步將趙耀護在身後,輕描淡寫地說:
「青禾妹子,你這是幹什麼?嚇著孩子了。」
「你別生氣,孩子小,不懂事,不是故意的。」
趙振華也隻是皺著眉,不痛不癢地說了句。
「趙耀,不許淘氣。」
隨即,立刻把矛頭指向我:
「沈青禾!你看看你,像個潑婦一樣!」
「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吼大叫,像什麼樣子!」
「難怪念青也跟著你學得小家子氣!」
女兒被人欺負,救命藥被毀,在他眼裏隻是雞毛蒜皮。
「小事?」
我指著地上的碎片,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他把念念按在泥地裏!毀了她的救命藥!在你眼裏是小事?」
「媽…媽…別生氣,念念沒事。」女兒緊緊抱著我的腿。
她努力想忍住眼淚,可淚水還是往下掉,小臉憋得通紅。
「我不是......沒人要的病秧子......」
女兒帶著哭腔的辯解,像一把鈍刀,狠狠剜在我的心上。
趙振華聽到女兒的話,臉上閃過短暫的不自然,立馬被嫌惡替代。
「哭什麼哭!吵死了!一點用都沒有!就知道哭!」
他嗬斥著,猛的抬手,狠狠推了女兒一把!
力道之大,本就虛弱的女兒站立不穩,踉蹌撞向後桌角。
「砰」一聲悶響,女兒額頭撞在了桌角上。
她痛呼一聲,小臉瞬間沒了血色。
「趙振華!你推她做什麼!」
我立馬將女兒瘦小的身子緊緊護在懷裏,吼出這句話。
趙振華未想過,一向在他麵前隱忍的我會對他大吼,一時語塞。
「哎呀,這是做什麼呀,這麼大聲吼建國。」
周美玲出來打圓場,語氣黏膩。
「建國也是為了這個家好,辛苦工作不容易,你體諒體諒——」
沒等周美玲把話說完,我抱著滿臉是血的女兒,推開門就往外走。
外麵的天色陰沉,淅淅瀝瀝下起大雨。
女兒因剛才的驚嚇,有哮喘發作的跡象,小臉憋得發紫。
她在我懷裏痛苦蜷縮著,喘息急促。
「念念,念念,別怕,媽媽在。」
我急忙安撫她,想找備用噴霧,才想起被趙耀摔壞了。
「趙振華,你快騎自行車,送念念去醫院!」我焦急地喊。
「去什麼醫院?我看她就是被你慣的臭毛病,嬌氣!」
「在門口呼吸點空氣就好了!別大驚小怪的,淨給我添亂!」
他眼中閃過算計,說出了更冰冷的話:
「再說了,帶你們去醫院,被人看見了怎麼說?」
「不清不楚的,影響我年底評選勞模怎麼辦!」
周美玲在一旁幫腔:
「是啊,青禾妹子,我看念念就是一時鬧脾氣,緩緩就好了。」
「這下著大雨呢,路滑,去醫院也不方便。」
雨越下越大,懷裏的女兒呼吸漸漸微弱,小臉憋成了青紫。
身體開始微微抽搐,難道重或這一世,女兒也要死在我懷裏?
4.
我咬緊牙關,抱起女兒,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雨幕。
雨夜泥濘,腳下的泥漿黏稠,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到了鎮上衛生所,值班醫生看到我們狼狽樣,嚇了一跳。
醫生趕緊接過念念,動作麻利地開始檢查,皺緊了眉頭。
「怎麼拖到現在才送來?孩子哮喘這麼嚴重,隨時危險!」
我捏緊手指,默默地低頭,淚水混雨水不停掉。
他處理念青額頭傷口,擦掉半幹涸鮮血。
「孩子再不懂事,也不能下這麼重的手啊!」
「這要是傷到腦子怎麼辦!」
除了道歉,我說不出別的話。
念念看到我掉淚,伸出小手,小心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媽媽不哭,念念不難受了。」
女兒用小手牽住我,怯怯地問:
「媽媽…那個爸爸......他會來看我嗎?」
「他是不是…嫌棄念念生病…不要我們了......」
即使經曆了剛才那樣的傷害和驚嚇,孩子內心深處,
竟然還殘留著對父親的本能渴望。
這個問題像一把刀,在我心口來回反複地切割,我幾乎窒息。
最終張了張嘴,隻是緊緊抱住了她。
「念念乖,他不是你爸爸。」
「他配不上念念。」
「有媽媽在,媽媽會一直陪著你,保護你。」
第二天一早,我帶著稍微好轉的女兒回家。
推開門,一股煙味撲麵而來。
趙振華坐在桌邊抽著煙,臉色陰沉,隻用下巴指了指廚房。
「回來了?趕緊去做早飯,耀耀母子還等著吃飯呢。」
「我一會兒還要去廠裏開會,準備五一表彰的事。」
他語氣理所當然,好像我昨晚隻是出去散了個步。
我沉默著做好飯,剛端上桌,周美玲才打著哈欠慢悠悠起來。
看到桌上的菜粥饅頭和鹹菜,假惺惺道:
「哎呀,妹妹,做飯怎麼不叫我?太客氣了。」
我心裏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招呼念青吃飯。
趙振華拿起一個饅頭就大口吃起來,看了眼桌上的鹹菜,皺著眉:
「就這點東西?昨天我拿來的那點肉呢?」
我淡淡地說:「念念生病剛好,醫生說要吃點清淡的。」
「生病生病,一天天就知道生病!」
他沒好氣地用筷子敲著碗邊。
「一點肉能怎麼樣?我看就是你小氣,舍不得給我和......」
「我家多的是肉!才不稀罕!不像某些沒爹的野種,連肉靠我們施舍!」
趙曜尖利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趙振華非但不阻止,反而讚許地看著趙曜,對兒子的口才頗為滿意。
我再也忍不住,反手一個巴掌甩在趙曜臉上!
既然他們不管教,我就替他們教教!
趙曜被打懵了,捂臉愣了兩秒,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
「哇——!爸爸!媽媽!她打我!」
「這個惡毒的女人打我!你們幫我打回去啊!」
周美玲立刻跳起來,心疼地將趙曜摟進懷裏,指著我尖聲叫道:
「沈青禾!你瘋了嗎!」
「你對我有什麼不滿衝我來!你對一個孩子下這麼重的手算什麼本事!」
趙振華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沈青禾!你他媽就是個潑婦!」
「我看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還想去縣城?還想讓念青入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入學名額的事,你想都別想了!」
「簡直不可理喻!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
說完,一把抱起哭鬧的趙曜,拉著何芬,摔門而去。
念青嚇壞了,小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角,小聲說:
「媽媽,對不起......我可以不吃肉的......」
我心疼地蹲下身,摸摸她的頭,擦掉她臉上的淚水。
但這一次,我沒有了猶豫和軟弱,隻剩下決絕。
「不,念念沒有錯。」
「你正在長身體,必須要吃肉。」
「媽媽帶你去一個能吃好飯、上好學,沒有人敢欺負你的地方。」
我站起身,進房間,找出家裏幾件還算整齊衣服,給女兒和我換上。
找出戶口本,工作證,女兒出生證明,昨晚醫院病曆診斷證明。
我把這些東西小心地放進一個布袋裏。
「念念,走,媽媽帶你去找領導叔叔阿姨評理去。」
安頓好家裏僅有的一點東西,鎖好門。
我牽起女兒的手,毅然踏上了前往縣城的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