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暴雨如注,山洪衝垮了小鎮外的村莊,施旭的電話像炸雷般炸在我耳邊:“主任!山洪困了十幾個村民,有個孩子被巨石壓住腿,失血嚴重,急需您親自指揮救援!”
我抓起急救包就往外衝,可方敏霞挺著八個月的孕肚堵在門口,:“你別裝了!不就是想去照顧你那寶貝女兒嗎?還編什麼救援的借口!”
我愣住了。
電話裏孩子的哭聲還在回蕩,可她的下一句話讓我如墜冰窟:“你敢走,我就讓肚子裏的孩子跟你姓王的陪葬!”
那一刻,我才明白,這場暴雨不僅衝垮了村莊,還衝出了我家隱藏多年的裂痕。
1
南方小鎮的雨下了三天三夜,山洪像脫韁的野馬,咆哮著吞噬了村莊。我剛給醫院的急診值班表排好,正準備熬一鍋紅棗桂圓湯,打算給剛生完孩子的女兒孔曼送去。
手機鈴聲驟響,施旭急得嗓子都啞了:
“主任!白楊村山洪暴發,十幾個村民被困,情況危急!有個十八歲男孩被巨石壓住右腿,動脈破裂,失血過多,村醫止不住血,隻能靠我們了!您得親自去指揮救援!”
我心頭一緊,腦子裏全是那孩子的臉,蒼白、痛苦,鮮血染紅泥地的畫麵。
我一邊應著“馬上到”,一邊抓起急救包,套上雨衣就往門口衝。
可剛拉開門,方敏霞就像從天而降的攔路虎,撐開雙臂堵在門口。
她挺著八個月的孕肚,臉上掛著冷笑。
“媽,你急什麼急?不就是想給孔曼送補湯嗎?還裝什麼救人的大英雄!”
我氣得胸口發悶,手裏的急救包差點滑到地上。
方敏霞和孔曼前後腳懷孕後,這家裏就沒一天安生日子。
她什麼都要跟孔曼爭,吃的、穿的、用的,連我這個婆婆的關心都要爭個高下。
孔曼生了孩子後,我本想去照顧她坐月子,可方敏霞鬧得天翻地覆,說我偏心,逼得我隻能給孔曼一筆錢,讓她去月子中心。
可她還是不依不饒,非說我拿家裏的錢貼補孔曼,逼著我保證不去看孔曼。
可我明明用的是自己的工資!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壓住火氣,語氣硬邦邦地回:
“敏霞,別鬧了!白楊村山洪,孩子命懸一線,我必須去醫院組織救援!讓開!”
方敏霞瞄了眼我手裏的急救包,冷哼一聲,雙手叉腰,堵得更嚴實了。
“救援?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你不就是想去給孔曼送溫暖嗎?王冰冰,別以為我傻,你那點小心思我看得透透的!”
我氣得手都在抖,施旭的電話還在震,孩子的哭聲像刀子一樣剜著我的心。我猛地提高嗓門:
“方敏霞!我沒時間跟你扯這些!醫院的傷者在等我,耽誤一分鐘就可能死人!快讓開!”
她卻不屑地撇撇嘴,慢悠悠地摸著肚子,語氣輕飄飄卻滿是威脅:
“死人?一個鄉下小孩而已,死了就死了唄!醫院又不止你一個醫生,輪得到你去逞英雄?再說了,你走了,誰來照顧我?誰來伺候我肚子裏的寶貝孫子?”
我心頭一震,方敏霞這話像一盆冷水潑在我臉上。
她也是苦日子出身,年輕時擺過地攤,當過服務員,吃過不少苦,可如今卻連孩子的命都不當回事!
2
孔耀從客廳走過來,皺著眉頭,語氣裏滿是不耐煩:
“媽,你就不能消停點嗎?敏霞懷著孕,你非得跟她吵?她情緒不好,對孩子發育有影響,你不知道嗎?”
他瞥了眼我的急救包,歎了口氣:“再說了,醫院那麼多醫生,少你一個也沒啥大不了的。敏霞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你在家好好照顧她不行嗎?”
我閉上眼,心窩子像被重錘砸了一下,鈍鈍地疼。
孔耀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供他讀研究生,掏空了家底,可如今他卻站在方敏霞那邊,把我當成免費保姆。
孔曼也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怎麼就成了“別人家的媳婦”?
可現在人命關天,我沒工夫跟他們掰扯這些。
我點開施旭的語音,急得嗓子都破音了:
“主任,您到哪兒了?白楊村的救援隊已經出發,孩子失血過多,心跳越來越弱,我們得馬上手術!”
我冷眼盯著方敏霞和孔耀,咬牙切齒地說:
“聽到了嗎?孩子在手術室裏等著我,我要是再不去,他就要死了!”
我從錢包裏掏出一遝錢,塞到方敏霞手裏:“你不是總說我偏心嗎?這些錢給你,夠你買補品的了!現在讓我走!”
方敏霞冷笑一聲,把錢一把砸到孔耀臉上,尖聲喊道:
“孔耀!你就看著你媽這麼侮辱我?她這是拿錢打發叫花子呢!”
孔耀連忙哄她:“敏霞,別生氣,小心胎氣......”
他轉頭對我一通指責:“媽,你怎麼就這麼固執?敏霞隻想要你好好在家照顧她。全世界最要緊的就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天大的事都不如孩子重要!”
我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雷劈中。
這還是我那個溫文爾雅的兒子嗎?施旭的電話還在響,他的嗓音帶著哭腔:
“主任,孩子的心跳快停了!救援隊在路上,您到底什麼時候到?”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長翅膀飛到醫院。方敏霞卻悠悠地靠在門框上,慢條斯理地說:
“不就是個鄉下小孩嗎?就算你趕過去救他,他家有錢付醫藥費嗎?還不如死了痛快,省得拖累家裏!”
我肩上的醫生使命讓我紅了眼,職業道德告訴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死在我麵前。
我猛地衝上前,試圖推開方敏霞:
“讓開!我今天必須去醫院!”
“孔耀!你媽推我,我肚子好痛!”
方敏霞誇張地喊了一聲,孔耀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狠狠往屋裏拽,力道大得像要把我胳膊卸下來。
“媽,醫院有的是醫生,少你一個照樣救人!可我的孩子隻有你一個奶奶,你就不能好好照顧他,等他平安出生嗎?”
他把我推進廚房,打開冰箱,掏出一堆補品塞到我手裏,命令道:
“給敏霞多做點吃的!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醫院少了你照樣運轉。那個小孩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命!”
我愣在原地,孔耀的模樣陌生得像個外人。
他一口一個敏霞,一口一個孩子,好像這孩子是為我生的。
方敏霞坐在沙發上,得意洋洋,像是勝券在握:
“媽,我想吃銀耳蓮子羹,幫我燉點,記得多放點冰糖。”
我瞅準孔耀轉身的空隙,猛地衝向門口,腦子裏全是施旭說的“心跳快停了”。
可方敏霞反應快得像隻貓,掀起衣服,露出孕肚,猛地往茶幾的尖角上撞:
“你敢走,我就讓這孩子跟你姓王的陪葬!”
我擰門鎖的手僵住了,扭頭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然拿肚子裏的孩子威脅我!
孔耀嚇得臉都白了,連忙跑過去扶住她:“敏霞,別激動,小心孩子......媽不走,她不會出去的!”
他轉頭瞪我,怒吼:“媽!你非得把敏霞和孩子逼死嗎?你要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小孩踏出這門一步,你就是我們孔家的罪人!”
我死死咬住牙,眼底一陣潮濕。
我在賭方敏霞的底線,這可是她的親骨肉,她不會真的傷害孩子吧?
我試探性地擰了下門把。
方敏霞後退兩步,助跑著衝向茶幾的尖角......
“別!”
我驚叫出聲,最終低頭妥協:
“不走了,我不走了......我留在家,照顧你和孩子。”
3
我低頭妥協的那一刻,心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疼得喘不過氣。
施旭的電話還在響,我沒敢接,怕聽到他失望的嗓音,更怕聽到那孩子的生命體征徹底歸零。
方敏霞得意地扶著肚子,慢悠悠地坐回沙發,翹著二郎腿,像是打了場勝仗的將軍:
“媽,早這樣不就得了?非得鬧這一出,差點嚇著我肚子裏的寶貝。”
她瞥了我一眼,語氣輕飄飄地吩咐:“銀耳蓮子羹別忘了,多放冰糖,我喜歡甜的。”
孔耀鬆了口氣,忙不迭地附和:“敏霞說得對,媽,你早聽話不就沒事了?趕緊去廚房忙活吧,敏霞的情緒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還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家裏這些茶幾的尖角你怎麼不包起來?萬一敏霞真撞上了,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我對不起身上這身白大褂,對不起那個被巨石壓住的孩子,對不起施旭的信任......
可我更恨自己,為什麼就沒勇氣衝出去,哪怕賭一把方敏霞不敢真的傷害孩子!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廚房,機械地拿起銀耳和蓮子,腦子裏卻全是施旭電話裏孩子的哭聲。
鍋裏的水開了,咕嘟咕嘟地冒泡,像在嘲笑我的懦弱。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了起來,屏幕上跳出施旭的名字。
我心頭一顫,手抖得差點把鍋蓋摔地上。
接通電話,施旭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哭腔:
“主任......您不用來了。孩子失血過多,救援隊趕到時已經......已經沒救了。”
我的腿一軟,扶著灶台才沒摔倒。
心像被尖刀狠狠刺穿,疼得我喘不過氣。
“還有......村裏還有幾個傷者,傷勢也很重,我們正在搶救,但您......您真的來不了嗎?”
施旭的語氣裏帶著一絲不甘,更多的卻是無奈。
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可喉嚨像被堵住了,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方敏霞的聲音卻從客廳飄過來,尖銳又得意:
“看吧,你就算去了也救不了!生死有命,那小孩命薄,怪不得你。省得你白跑一趟!”
她還衝孔耀嚷:“耀耀,我餓了,催催你媽,羹燉好了沒?”
我死死咬住牙,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嘩啦啦往下淌。
施旭還在電話那頭說:“主任,這孩子的傷勢太重,我們拍了現場視頻,準備登記研究,爭取以後能救更多人......我把視頻發給您吧。”
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主任,您沒事吧?您......是不是家裏有事?”
我強忍著淚,啞著嗓子回:“沒事,視頻發來吧。”
掛了電話,我靠著廚房的牆,腦子裏一片空白。
微信提示音響,施旭發來一個視頻文件。
我點開,屏幕上是一片泥濘的廢墟,暴雨衝刷著血水,救援隊員圍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孩子。
他的右腿被巨石壓得血肉模糊,臉色白得像紙,眼睛半睜著,像是還在求救。
我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聲。
可就在鏡頭掃過孩子的臉時,我整個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