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個賭約,我成為太子邢聿的工具。
陪他演一出戲,讓太子妃林楚生醋,從而對他心生歡喜。
可林楚冷靜克製,從不失儀。
她從頭到尾、永永遠遠,都不會愛上邢聿。
1.
我父親曾是四品小官,因為上司的過錯被殃及,闔府都被殺的殺,賣的賣。
那年我十四歲,成了一個妓。
我在府中是庶女,受盡了磋磨,也學會了乖順。
在妓院媽媽的指導下,我將伺候人的功夫學了個九成九。
我很快便成了宿州首屈一指的花魁。
在我十八歲生辰這天,有貴人坐在紗帳之內,用媽媽拒絕不了的價錢將我買了下來,帶我上了京城。
在去京的馬車上,侍女告訴我,那人想帶我去伺候的人,是當今太子。
我訝然,我這般上不得台麵的身份,怎麼能去伺候太子?
聽聞太子端方溫潤,是治世君子,怎麼會容得下我這樣的人?
我以為那貴人是要無功而返了,可誰知太子當真收下了我。
贖我的貴人是寧遠侯之子孟寧遠,也並非是要向太子投其所好諂媚求權。
他與太子交好,深知太子近日為一事所困擾,特贖買我去,以解煩憂。
太子深戀太子妃林楚,太子妃卻不為所動,對太子並不親近。
孟寧遠提出要太子冷落太子妃,假裝盛寵他人,讓太子妃患得患失一番。
「隻要太子妃生起了醋意,殿下便有機可乘。」
太子光明磊落之人,本來是不願這樣做的。
孟寧遠和太子打了個賭,太子輸了,於是他便答應了孟寧遠的計劃。
我因而進京。
孟寧遠將我轉交給太子前,含笑看我:「太子溫和體恤,你能進東宮,是你的福氣。」
剛進東宮的前三天,我也是這般覺得。
可是後來太子在太子妃處又遭了拒,召我前去,我方知之前所想有多天真。
太子隻要我一人進殿,殿中除了我和他便無第三個人。
他站在階下,身後是錦紗遮拂的床帳。
不待我行過禮福起身來,他便欺身而上。
我倒在冷硬的地板上,脊背都硌得疼。
太子粗蠻,我感受不到絲毫歡好氣息,隻是一昧疼痛難忍。
或是表情太過痛苦,他冷笑了一聲:「不是說是南邊來的妓麼,這點都承受不住?」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他扇了我一巴掌,「不準看!」
這晚就在屈辱中過去。
2.
自此在我心中,太子便成了邢聿。
他是個人,是個衣冠楚楚但本質貪欲的人。
我入東宮以來,還從未見過那讓邢聿縈繞心間的太子妃林楚。
第一次受了寵後,我終於見到了她。
行走間牽扯起疼痛,我走得極慢。
但縱是十分掩飾,我也一眼便能讓人看出,昨夜之激烈。
側妃陳漫麵色不善,發難道:「怎麼,趙良媛便這麼不願見到娘娘?」
「自是沒有的,妹妹晨起時扭傷了腳,這才唐突了姐姐們。」
我點頭向眾人一一行禮過去。
心中見了這老多些人,也不由對邢聿啐了一口。
他在東宮納娶的美人眾多,自己便不是專情之輩,卻要要求太子妃對他情根深種。
「當真是巧,什麼時候都不扭腳,偏要是來向太子妃請安時扭了腳。」
「什麼姐姐,秦良媛來曆不明,這聲姐姐我可受不起。」
這是孟側妃,是孟寧遠的親妹妹,她並不知道我是她的哥哥親手送給邢聿的。
眾人嘰嘰喳喳起來,太子妃重重咳了一聲:「好了。」
她噙了口茶,淡淡道:「是本宮料想不周,未曾想到秦良媛昨夜剛剛承寵,辛苦了些。」
我這才得空打量她,打量林楚。
雪膚花貌,然鳳眸如水,清冷如天上月。
僅端坐內室,便有如謫仙,怪不得會讓邢聿魂牽夢縈。
但她是真的不愛邢聿,說起我承寵時,眼中毫無波動。
「今日隻是想讓你來認認眾人,如果身體不便,便早些回去吧。」
林楚賞了我一些東西,便讓我早早離開。
三天後邢聿將我召到月心湖中央的小亭上,我正不知其意之時,他緩緩而來。
「叫什麼名字?」他漫不經心問道。
我立馬會意這是在問我。
「妾身名喚秦酥。」
「阿酥在此等了孤許久,累了吧。」邢聿自然地牽起我到桌旁坐下。
桌下已經布置有各色精致小點,邢聿撚起一塊湊到我的嘴邊。
「孤記得阿酥最喜歡吃這玉桂坊的桂子酥,特意讓人排了兩個時辰買回來的。」
他麵色深情,然而細看進去,一雙鳳眸微微眯起,不住閃爍著冷意。
「阿酥在走神?」邢聿聲音溫潤,但我卻覺得寒意逼人。
我溫順張口咬了一口,邢聿又將桂子酥全都塞到了我的嘴中,這才神色稍斂。
他攬住我,低聲道:「阿酥,知道你要做什麼,嗯?」
我默默點頭。
「臣妾參見殿下。」好在這時林楚已經到了,帶著眾人行禮,我得以不與他獨處。
「真是再巧不過了,」孟妍然帕掩嘴角,眼中卻毫無笑意,「不想殿下也在這裏。」
「太子妃昨日才臨時起意要來這月心湖中賞景,今日就碰見殿下和這位新來的妹妹也在這裏,殿下和太子妃姐姐真是心有靈犀呢。」
哪裏是臨時起意,邢聿可是挖空了心思。
孟妍然望向我的眼中已滿是惡意,邢聿哪裏看不出,但他不經意掃過林楚一眼,隨後便令眾人都留在此處一同賞景。
七八個大小美人並其侍女,統共二十來人,全都立於這小小一個月心亭中,擁擠不已。
而邢聿則好整以暇地喂我糕點,看著林楚抿唇,麵上的笑意逐漸消減下去,他心情頗佳,接連喂了我好幾塊桂子酥。
「如何,這湖心的景色可還好看?」
他一臉「寵溺」地擁我在懷,詢問眾人。
「美景仍在,隻是這賞景的心情已是沒了。」陳曼咬著牙意有所指。
「哦,那太子妃呢,是否還有賞景的興致?」邢聿試探道。
林楚淺笑道,「月心湖的景致向來是極美的。」
邢聿摟著我的手不斷收緊,掐在我腰身上,像是在以我泄憤。
「滾!」邢聿忽冷喝道。
「殿、殿下......」
眾人微瞪大雙眼,似是不能接受平日裏溫和端方的太子會這樣失態。
四下寂靜中邢聿勾唇一笑,輕佻勾起我的下巴,「莫擾了孤和阿酥的清淨。」
「那臣妾便退下了。」林楚行禮欲走。
「等等。」
眾人等他安排之時,邢聿卻不再說話,隻是攬著我的那隻手順勢滑至我腰間,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著。
夏日衣衫單薄,他的掌間溫度熾熱,燙得我腰間起了一層薄汗。
我忽無師自通,雙手妖精似地攀在邢聿腰間,「殿下,天真熱,臣妾都出汗了。」
邢聿低頭望了我一眼,彎腰將我抱了起來。
「走吧,回去。」
四下一片倒吸聲,眾人一路遙望著邢聿抱著我,回到我的紫玉殿內。
不過林楚仍是波瀾不驚的一雙眼,禮數周全地行禮。
而我縮在邢聿懷中,卻是一句也不敢言。
隻因我知道,他勾唇的那一笑,其中不含寵溺,而是滿懷惡意。
我剛剛的所作所為,過分了。
3.
邢聿想借我刺激林楚,卻不允許我做出任何可能挑釁到林楚的行為。
「阿酥剛剛好會挑逗。」邢聿讓人送來一條皮鞭。
皮鞭上的倒刺在光下根根分明,泛著寒光。
「可你可見太子妃有所反應,嗯?」
這最後一聲,便是要我回答。
「太子妃......沒有反應。」
「那便是了。」邢聿慢條斯理地展開皮鞭,「成事不足,你在眾人麵前囂張些什麼?」
他解下外袍,又要我脫下全身衣裳。
我戰戰兢兢地照做。
邢聿要我赤裸跪在白玉鋪就的地板上,他用皮鞭抽打著我的後背,不準我發出一絲聲音。
偌大冷清的宮殿,隻充斥著鞭子抽打的破風聲。
邢聿興盡後蹲下身,衣冠立整,好整以暇地看著在地上冷汗直流的我:「阿酥,還熱嗎?」
我沙啞道:「謝......殿下恩典。」
邢聿離開後,命人給紫玉殿中運來了冰塊。
來人站在一旁,神色恭敬:「良媛真是好福氣,太子殿下知道良媛怕熱,特意吩咐過了,從三月到九月,東宮內都得源源不斷地為良媛備著冰塊。」
我命侍女給了賞錢,這才支開了所有人,跑至後院幹嘔。
我從小便聞不得桂花的氣味,若是不小心食用,便會克製不住地幹嘔。
我嘔吐了好一會兒,直至將食進的那點東西全都嘔了出來,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背上一陣發疼發緊。
邢聿將皮鞭留在我這裏,美名其曰「保管」。
從前青樓的嬤嬤跟我說過,貴人的怪癖多得是,保不齊哪次就碰上了,也不要大驚小怪,隻負責把人伺候舒坦便成。
話是這樣,可是想到邢聿陰晴不定捉摸不透的模樣,我說不準就被玩死了過去。
我到底是有些怕了。
念及此,我不由也噗戳掉了兩滴眼淚。
身後塗著藥膏的侍女聽到動靜,問我:「良媛怎麼了?」
「沒事,」我強忍住眼中淚水,平靜道,「這藥膏清涼沁人,初一塗上,還有些不適應。」
邢聿隻往我此處跑,三番兩次送來貴重的雲錦繁織和玉器首飾。
生生在外營造出一副我酷愛金銀珠寶的形象。
我的侍女家境艱難,東宮外有兩個弟弟要養,便時常收受其他宮人的錢財,往我的飯菜糕點裏下些東西。
我隻好背著她偷偷吐掉吃進去的飯食,久而久之便瘦了許多。
邢聿讚我清瘦,說是「細腰有楚楚之姿」。
一日我偶然摔碎了一個白玉鐲,卻不小心傾倒出了那中空鐲子中的藥粉。
煞費苦心將鐲子挖成中空,那藥粉想必對我沒有好處。
隻是那鐲子,近侍送來時還特地說過,「殿下不曾假借人手,親手交給奴才,囑咐小的交給良媛」。
邢聿要對我做些什麼,也是意料之中。
我受邢聿指示,去林楚處耀武揚威,展示他給我的寵愛。
我精心挑選搭配的一身穿搭在波瀾不驚的林楚麵前就好像成了小醜,自取其辱。
她禮數周到地招待了我,又將我送出,真是無可挑剔的禮數。
雖林楚總是淡淡的,但也也正因為此,她沒有淩厲鋒芒,就連對下人也是如此。
出她宮中時,一個宮女行色匆匆間衝撞到了我身上,林楚第一次露出了淡定之外的一點擔憂表情。
那點擔憂當然不是為我。
像我就是個惡人般,她先發製人,「大膽,怎麼這麼沒有眼力見兒,撞到了秦良媛,還不自己下去領五大板。」
「不打緊的,下次小心點便是。還請太子妃免去這姑娘的責罰。」
不過這句話,令我剛剛狐假虎威的氣勢驟然便弱了下來。
4.
三日後,側妃陳漫的寢宮丟失了東西。
那是一隻狸奴,通體雪白,十分可愛,陳漫也對其愛不釋手,走到哪兒都帶著。
這日她不過是小憩了一會兒,醒來便滿宮都找不見狸奴的身影。
又過了兩日,那狸奴被發現死在一枯井中,渾身都被剝了皮,若不是因為東宮中隻有這一隻狸奴,便根本認不出來。
狸奴死狀慘烈,分明是人為。
陳漫悲從中來,勢要為心愛的狸奴找出凶手。
而狸奴雖死得蹊蹺,也不算毫無線索。
正值夏季,兩日過去,狸奴的血肉卻保持不腐,有美人向陳漫提到了一味西域來的奇香,銷吟煙。
這香濃度過高時,便有延緩屍身腐爛的作用。被引入中原後,因其香味能勾出男人欲望,被各大青樓廣泛使用,列為妓女常備。
陳漫隻差明著說:「凶手是秦酥。」
陳漫怎麼知道我是妓女?自然是孟妍然說的。
隻要有心查探,她自然能夠知道我和他哥的關係。
不過想必孟寧遠並沒有告訴她我被送進東宮的真實目的。
銷吟煙我也是聽過的,在青樓楚館中的確十分盛行。
然而我雖曾是妓女,卻從來不用這香。
一是我從來不需要用它來勾引男人,二是那氣味十分濃鬱,我聞來十分不適。
陳曼得意地從我房中搜查出銷吟煙,要將其呈至了邢聿處。
她淚眼動人:「殿下,臣妾實在是想不通,秦良媛對臣妾是有什麼意見,以至於竟對臣妾心愛的狸奴下如此狠手......而且她用的那銷吟煙,也不是什麼好人家會用的東西。」
邢聿望向我,我便也頃刻掉下淚來:「側妃娘娘的狸奴是怎麼死的,妾身是萬萬不知的,更別提下毒手了,還望殿下憐惜妾身,給妾身一條活路吧。」
邢聿不耐地抿唇:「真吵。」
「你這毒婦還在狡辯!如果不是你,那你房中的銷吟煙又如何解釋?」
陳曼眼中透著得逞的快意。
然而讓她失望的是,邢聿隻是瞥了她一眼,沒有說出要替她出頭。
我疑心他其實也想說「真吵」,隻是這陳曼的家世背景都比我硬得多,他不好明講。
不過他問了句:「太子妃知不知道這事?讓她管去。」
「太子妃姐姐也是知道的,隻是她最近像是中了暑氣,疲乏得很,臣妾便隻好來找殿下做主了......」
陳曼話還沒說完,便見邢聿猛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出門去。
邢聿沒有發話,她也不敢將我真的如何,隻是一臉的憤恨惡毒。
「我定要讓你這賤人付出代價!」
但很快她臉上的表情就被若有所思所替代。
她追隨著邢聿而去,最終目睹他步調放緩進入了林楚所在的琳琅殿。
邢聿又一次在林楚處碰了壁。
但好在他聽說林楚並不是過了暑氣,而是被那狸奴屍身死而不腐的事情所嚇著,便下令東宮內不許再提此事,陳曼便失去了針對我的由頭。
林楚幫了我,於是我主動求見林楚。
見我前去,林楚命人給我端來各色茶點,又貼心地問了許多事宜。
然而她越是清淺笑著,就越是疏遠。
這樣一個令太子不複溫和謙恭的下賤寵妃,她見了也是神色淡淡的,沒有半分責怪或是嫉妒。
不要說是邢聿了,全天下的人站在她的麵前,熙熙攘攘吵吵鬧鬧,恐怕她也是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我嘴角上揚,自然地揚起一個極其無辜的笑。
「謝謝娘娘替我解圍,這是我繡的絲帕,覺得甚是適合娘娘,想著給娘娘看看喜不喜歡。」
林楚疏離地將絲帕接了過去,目光在接觸到絲帕上的圖樣時頓了一瞬。
再看向我時,她的語氣溫和了許多。
「秦良媛費心了。」
那圖樣是一叢青竹,上次我來林楚殿中見她時便注意到那盆翠竹。
我朝人人喜好盆栽,均會在房中放上一兩株,可也多是牡丹月季等嬌豔之物,像林楚這樣擺放著一盆竹子的實在少見。
我因而推斷,她喜歡竹子。
「娘娘喜歡便好。」
「本宮不喜歡。」
我動作凝滯,戰戰兢兢抬起頭來,隻見林楚唇間勾起一抹涼薄笑意。
「本宮最不喜歡的便是竹子。」
5.
不知邢聿在林楚處受了什麼刺激,竟更加不加掩飾地對我施以寵愛。
就連宮中的皇後也過問起了此事,敲打著林楚要多和邢聿親密。
林楚推辭不過,便帶著宮裏的嬤嬤一起來見了邢聿。
彼時邢聿正帶著我在蓮湖裏避暑,聽聞她來了明明心情大好,卻又欲擒故縱地冷落她。
他假裝不知地給宮人下令:「無論是誰都不能打擾孤和阿酥,阿酥覺輕,好不容易才睡著。」
「太子妃?她怎麼會來?阿酥還在睡,讓她也在外麵等著吧。」
等人離去後他方才放開遮在我眼上的手,沉吟道:「孤隻讓她等一會兒。」
我依偎在他胸口,順著他道:「太子妃會的。」
這時內侍便來通傳說林楚走了,他望著我的眼驟然便陰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