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妻子葉玄月上任孟婆後，第一件事就是逼我喝下孟婆湯。

她想讓我徹底忘了她，斬斷我們夫妻的千年情緣。

「我現已是孟婆，你這無名小卒怎能配得上我的身份？」

她扔掉寫給我的血書，撕毀我們的三生契，與他人成婚。

怕我搗亂，更是逼迫我喝下能讓人魂飛魄散的毒藥。

「你惹我夫君不開心，我必定不會讓你存在這世間！讓你灰飛煙滅，承受腐蝕肉體之痛！」

可她不知道，我早已被上任判官點名繼任。

而葉玄月卻濫用職權禍害生靈，私自篡改功德薄，擾亂輪回司，犯下彌天大錯。

她在判官殿前長跪不起，求判官能網開一麵。

「判官大人，能否留我一條生路！」

當我身穿判官服從殿中走出時，她傻了。

那三生契早已她被撕的粉碎，這冥府偌大，沒人再記得我與她的舊事。

1

「裴與安！和你說個好消息！」

和我一起打雜的小鬼清河慌慌張張地跑進屋裏。

「怎麼啦？什麼事那麼著急？」

我笑著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感覺有些呆呆的。

「你妻子葉玄月成功晉升到了孟婆的職位！多虧你每天都去閻王殿幫她攢功德，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

「真的嗎？」

看到小鬼清河再次點頭確認後我激動不已，趕忙往奈何橋的方向跑去，想告訴葉玄月這個好消息。

自從來到冥府後，葉玄月一直想坐上孟婆這個職位。

可是由於生前功德不夠，隻能死後在冥府重新積攢功德。

我深知葉玄月是個嫌麻煩之人，所以我偷偷的替她攢了百年功德，功德薄上寫的都是她的名字，想給她一個驚喜。

快到奈何橋時，我遠遠就看到了葉玄月的身影。

我加速跑過去，完全沒看清旁邊還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男鬼。

「玄月！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升職成——」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葉玄月打斷。

「行了，一天天冒冒失失的，真給我丟人。」

雖然葉玄月語氣不悅，但由於我沉浸在喜悅與激動之中，完全沒有察覺。

「玄月，你已經升職成孟婆了！」

我說完後，沒在葉玄月臉上看到預想到的表情，讓我感到有些納悶。

孟婆職位空缺後，她每天都會心心念念，渴望能擔任這個重擔。

我還在愣神之時，旁邊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裴兄，總是如此冒冒失失的。生前是個求祿功名的書生，死後卻還不成熟穩重。如何擔當大任啊。」

我這才發現，葉玄月身旁站了一個相貌較好的男鬼，說話嗓音也磁性沙啞。

我正想開口反駁，葉玄月卻優先依偎在了他的身邊，處處貶低我，抬高他。

「雲澤，何必與他稱兄道弟，裴與安這種身份怎能夠和你並肩。我這次能成功當上孟婆，都是你的功勞。」

2

和他有什麼關係？

我身體微微一愣，小鬼清河從身後匆匆趕來，看到這一幕，開口替我辯解。

「明明是裴與安日日去閻王殿為你積......」

「不是雲澤難道還是裴與安這個打雜的幫的我嗎？雲澤的大舅可是冥界閻王！」

葉玄月瞬間變了一副嘴臉，清河剛到嘴邊的話活生生咽了下去。

「算了。」

我抬手製止住為我打抱不平的清河。

「如果她可以順利實現願望的話，功勞是不是我的，又何妨呢？」

我知道葉玄月的性格。

生前我為書生之時，考取功名她會一直伴隨著我。

如今我們又簽下生生世世為夫妻的三生契，她不會嫌棄我的身份。

「那還要不要和她說你已經被破格提升成判官了？」

清河小聲的嘟囔。

「等她辦完升遷宴再告訴她這個驚喜吧。」

自從知道自己即將要當上孟婆後，葉玄月臉上每天都掛著笑臉。

我就知道，我這一百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

升遷宴的事情葉玄月交給了我負責，並且囑咐我一定要有排場。

我滿心答應，並購置了大量冥府的好酒好菜，準備了幾百桌宴席。

我知道葉玄月好麵子，所以準備的東西全都是高品質，定會讓她滿意。

升遷宴當天，我等了好久，卻遲遲不見有人來。

就連葉玄月這個主角也沒到場。

整個宴席徒有菜肴飄香，空無一鬼。

直到有個鬼路過，看到我站在原地呆愣，才詢問我為何沒去孟婆的升遷宴。

「升遷宴的地址不是這裏嗎？這裏才是孟婆的住所啊。」

「宴會地址臨時改動，在她的丈夫雲澤家裏。你是不是沒收到通知？」

那個鬼說完後也不顧我的吃驚，徑直向雲澤家的方向走去。

她的丈夫什麼時候成了雲澤了？

是不是他們搞錯了？

葉玄月的丈夫明明是我啊！

就算被她放了鴿子，但我毫無怨言。

隻擔心冥界其他小鬼會不會認錯雲澤和葉玄月才是夫妻，免得誤了葉玄月的清白。

3

我趕到升遷宴時，已是半個時辰後。

隻見雲澤與葉玄月站在賓客中央，挨個敬酒。

葉玄月的升遷宴，我這個做丈夫的還未出場呢，怎麼輪得到他來敬酒？

我心中有些不悅，皺著眉頭走到賓客中央，這才看清他倆穿的是紅色喜服。

眾多疑惑擺在眼前，我心中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玄月，你和他的衣服怎會如此相配？」

我轉頭看向院落，各個地方都貼了許多的囍字。

不像是升遷宴，更像是冥府婚禮。

「裴與安，你來的正好，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什麼？」

葉玄月從袖口中遞過一張泛黃的紙，上麵還有冥府的章印。

那是我們的三生契。

「你看好了，這是我們剛入冥府時簽的永生永世為夫妻的契約。」

葉玄月隨手一揮，契約瞬間變成了一堆碎紙，就連上麵的冥府印章也從金色變成了灰色。

「從今日起，我葉玄月與你再無任何瓜葛，與雲澤才是天生一對的夫妻。」

我含淚想要去接那堆碎紙，卻怎樣也無法抓住其中的一片。

他們輕飄飄的全都落入了忘川河當中。

「葉玄月，你為何會如此狠心！」

她低頭蔑視著我，像是在看一隻隨時都能碾死的螞蟻。

「我現已是孟婆，你這無名小卒怎能配得上我的身份？誰曾想你努力了一百年還是個十足的廢物！」

雲澤也如她一般，高高在上的姿態，輕視著我全身的每一根毛發。

「好了，玄月，快把他趕出去，不然我們拜堂的吉時可就延誤了。」

就這樣，葉玄月毫不顧忌我的臉麵，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我趕出了雲府。

我站在門外，通過門縫最後再看了葉玄月一眼。

她與雲澤站在一起，笑的很開心。

活像我們生前，她與我拜堂時，抓著我的手說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我又回到了我自己置辦宴席的地點。

看著空蕩蕩的座位，我自顧自地飲起了百年來從未喝過的好酒。

雲府有多熱鬧，就襯托著我這裏有多冷清。

我看著手裏的冥幣，以前我都會存下為葉玄月買好看的首飾和衣服，現在看來，也沒有了任何用處。

4

喝的爛醉如泥時，我從椅子上滾落，一個荷花錦囊從我袖口內掉出，裏麵有張紙條。

那是葉玄月上輩子親手給我繡的錦囊，保我殿試一舉奪魁。

那張紙條是剛入冥府，葉玄月為我寫下的血書。

上麵是：「永生永世不負君。」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趕忙低頭查看忘川河。

我也為她寫過一封血書，那是生前做狀元時對她的承諾。

果不其然，忘川河內飄著我們的三生契，還有我給她買過的首飾和衣服，還有那張血書。

我嗤笑一聲，將那個視若珍寶的錦囊也丟進了忘川河。

葉玄月不顧我們往日情誼，我又何必念念不忘。

明日也是我去判官殿報道的時候，本想給葉玄月一個驚喜，現在看來也不用告知於她。

一整晚，院內張燈結彩，鞭炮連天，我無法進入睡眠，倒像是故意為了我而放。

第二日，我早早就到了判官殿。

沒想到又在門口碰到了葉玄月和雲澤。

雲澤剛一看到我，就出口埋怨：「肯定是你那前夫搞的鬼！他就是看不得我們好！這判官理性是我的，怎會給了別人？」

葉玄月一聽到是我，氣勢洶洶地朝我走來。

「裴與安，我本不想與你計較，但你現在處處為難雲澤，你到底為何要與我作對？」

我？

我輕笑一聲，「不是我，愛信不信。」

我當上判官是因為上任判官點名要我做下任判官，除非我主動拒絕，要不然位置不會給別人。

我不理葉玄月，徑直前往判官殿。

還未走進殿內，隻感覺有一股拉力將我拉出門口。

是葉玄月。

她端出一碗孟婆湯，遞到我麵前：「裴與安，你若待在冥府，定會嫉妒攪亂我和雲澤的生活！現如今隻有你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看了看那碗孟婆湯，想不到她會如此無恥。

先不說我本就不想跟他們沾染半點瓜葛，也對他們的生活不感興趣。

其次，剛入冥府時，我們簽訂了永不輪回世間的條約。

如若喝了這碗孟婆湯，根本不會輪回，而是灰飛煙滅！

5

我搖頭拒絕，並大聲嗬斥葉玄月：「我生前死後都待你不薄，我們本可兩不相幹，為何使我在這世上魂飛魄散永久不得超生？」

葉玄月冷笑，「你惹我夫君不開心，我必定不會讓你存在這世間！」

夫君？

嗬嗬。

生前死後，她從未如此喚過我。

我在她心裏，從來都沒有位置。

葉玄月讓雲澤狠狠地摁住我的雙手，她不顧一切地掰開我的嘴巴，要強迫我喝下這碗孟婆湯。

眼看我動彈不得即將命懸一線之時，突然有人出聲阻止。

「住手！」

身穿一襲白衣的女子從殿內走出，大聲製止雲澤和葉玄月。

我趁他們回頭之際，抬手打碎了這碗孟婆湯。

湯撒了一地，腐蝕了地上的曼陀羅花，碗的瓷片不慎紮入我的手指，腐蝕出一個血洞。

「葉玄月！你往湯裏加了什麼？！」

我看著地上枯萎了一片的彼岸花，心臟快要跳出心臟，這才後知後覺。

葉玄月惡狠狠地回答：「讓你灰飛煙滅還不夠，必須讓你承受腐蝕肉體之痛！」

原來湯裏麵她加了彼岸花的葉。

花開不見葉，有葉不見花。

彼岸花花瓣是孟婆湯必須的原料，而彼岸花的葉具有強腐蝕性，能把森森白骨瞬間變成了灰燼。

在一起時葉玄月從不賦予我真心，分開後對我百般刁難，甚至讓我永世不得輪回。

這一瞬間，我徹底對她死了心。

白衣女子飛過來推開雲澤和葉玄月，將我拉在身後。

「殿主召裴與安有急事，恕不奉陪。」

計劃沒成功，葉玄月氣的一直跺腳。

到了殿內，我才得知，殿主根本沒召我。

「多謝姑娘相救。敢問姑娘姓名？」

我雙手抱拳，畢恭畢敬地朝白衣女子答謝。

「我是清河的姐姐，清水。清河還在時，是你一直照顧他，他跟我講過很多次。這次救你，就算報答你對他的照顧之恩了。」

「多謝——」

我剛想說話，卻猛然意識到不對。

清河還在時…？

「什麼意思？清河他現在在哪？」

「他......」

清水抹了抹眼淚，「被葉玄月投入畜牲道了。」

6

我自從入冥府以來，清河就一直陪在我身邊。

在這個攀附權貴的冥府，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大大的眼睛，說話雖然很幼稚，像個小孩一樣，但他很重義氣。

每次我被欺負，他都是第一個幫我出頭。

他總是替我打抱不平，也總是和我在一起做任何事。

我把他當做親弟弟，每次讓他叫我哥他都撅著小嘴不肯叫。

「你就比我大幾百年啦，我才不叫！」

我最後一次幫葉玄月積攢功德時，他也投入了他那日的功德。

「裴與安的事我也要上心！祝葉玄月姐姐早日當上孟婆！」

「你小子，叫她姐姐都不肯叫我哥！」

「略略略！我才不呢！等你當上了判官以後我再叫也不遲！」

以前沒有機會聽到他叫我哥，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昨日，我還未到雲府時，雲澤和葉玄月就已經開始了婚宴。

清河當時在場，他是唯一一個在婚宴上替我打抱不平的人。

後來，惹怒了葉玄月，她給清河灌了一碗孟婆湯，隨手把他扔進了畜牲道。

我跪在原地，心如刀絞。

腦海裏全是清河的影子。

「對不起，清河，清水。全是我的錯…」

我的淚滴如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不要自責，不是你的錯。」

清水將我扶起，「如果清河還在冥府，肯定不想看到你難過。」

我進入殿內報完道，簽了報表和誓約。

因為判官職業的特殊性，評判整個冥府的是非對錯。

所以必須要求兩世都要清清白白，不可犯下過錯。

簽了報表以後，我回到了我和葉玄月住了幾百年的房子。

把裏麵所有的東西全都丟進忘川河，然後一把火燒掉了整個屋子。

既然沒有感情了，也沒必要留著了。

做完這一切後，我又去了清河居住的地方。

小小的茅草屋，有時候還會漏雨。

盡管是這樣，他依舊每天快快樂樂，咧開嘴大笑。

我將他的遺物都收拾好，又幫他打掃了一遍房子。

本來說好，我做判官以後有了冥幣給你換個大房子的。

現在你不在了，我給誰換呢。

我給小茅草屋外麵立了個石碑，上麵寫著：「清河之家。」

7

前一百年都在為死後的葉玄月積攢功德，現在也換我給我自己積攢積攢功德了。

判官需要冥府最高級別官員核對，等核對下來以後就可以坐上判官的位置了。

自從那天葉玄月強迫我喝孟婆湯以後，我再也沒有關注過他和雲澤的消息。

攢了冥幣有時候自己喝點好酒，有時候給清河帶點他喜歡的零食和佳肴，有時候給清水買點首飾和衣物作為補償。

「清河，我記得你說你最愛吃糍耙了，以前總沒錢給你買，現在我給你買了很多很多。」

「清水，是我對不起清河，都怪我，日後我會多多給你送來東西補償你。你把我當做清河吧。」

判官職位經過了半個多月的審核，終於落在了我身上。

判官職位不容小覷，全是冥府除了高官之外唯一能評判是非對錯的人。

我也非常認真負責對待這個職位。

三日後，整個冥府的人都會來賀禮。

我終於也有了我自己的升遷宴，我再也不是葉玄月口中的那個無名小卒了。

升遷宴那日，來的都是陌生我從未見過的麵孔。

以前或許偶爾見過兩個，都會對我愛搭不理。

現在我成了判官，他們都會笑臉相迎。

沒有人一直對我是一個態度。

所有人都在攀附權貴，都在努力往上爬。

生前如此，死後亦是如此。

「恭喜裴與安大人坐上判官之位，以後還希望多多指教！」

「恭喜判官大人！以後希望多多指教！」

一人開口，其餘人都在附和。

可我在今天之前，從未見過他們一麵。

在這熱鬧非凡的場麵，如果清河在就好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判官大人，我來遲了，請恕罪！」

是葉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