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縱橫在洛陽
根據“兩陳”的決心,發出了第二號作戰命令,這是正式作戰命令。其中明確指出,“首先圍攻洛陽守敵,爾後視機再殲由鄭西援之敵,或沿洛潼線向西擴張戰果……”
這道作戰命令表示,陳士榘和陳賡決心集中主力,采取迅雷不及掩耳速戰速決的手段,幹脆、徹底、幹淨殲滅洛陽守敵,解放洛陽。至此,“相機攻取”變成了“速戰速決”。“兩陳”把他們的打算及時報告軍委,大意是:決定采取速決手段攻占洛陽,爾後準備集中全力追殲來援之敵。明確表示先攻城後打援。
一、先打援還是先攻城
襄城的一間普通民房,現在成了華野陳唐兵團的指揮所。
為了研究“相機攻取”洛陽的戰法,有關人員已經研究討論了好長時間,現在該兩位主將最後下決心了。
兩位主將肩並肩坐在一起,麵前攤著一張作戰地圖。戴眼鏡的那位,是前麵講過救過蔣介石命的陳賡將軍。另一位高大魁梧的將軍,是陳土榘將軍。
年歲大點的人,都會知道陳士榘的名字。他當過南京警備司令員,1955年授軍銜時,他是57位上將之一。
他不像陳賡那樣進過黃埔軍校,而是從秋收起義的烽火中走出來的。
他和毛澤東是一個“山頭”的。這話,是毛澤東親口說的。有一次,毛澤東緊緊握住陳士榘的手,微笑著說,陳士榘同誌,假如說黨內有山頭的話,我們還是一個山頭哩,都是井岡山的。毛澤東把“山頭”這個詞用在這裏,是褒義,表示感情深厚,非比尋常!
陳士榘一輩子都不會忘記,1927年秋收起義遭到挫折的時候,他所在的蘆德銘警衛團,進退兩難,不知何去何從。那一天,他接待了一位瘦高身材、蓄著長發、身穿藍布長衫的先生。那位先生通報了自己的姓名:毛澤東。陳士榘又驚又喜,連說久仰久仰!打那一天起,他就認識了毛澤東,堅定不移地跟著他幹革命!
這年10月,陳士榘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主持入黨宣誓儀式的,是毛澤東。
隔了九年,那日天剛微亮,他隨毛澤東登上會昌城外的一個山嶺。毛澤東環顧四野,詩興大發,張口吟出一句:“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陳士榘誤以為毛澤東在與他說話,隨口答道:“更有早行人。”就是這天早上,陳士榘親眼看到毛澤東創作子這首留芳千世的詞——《清平樂·會昌》。後來有人跟他開玩笑:陳士榘不簡單,對詩毛澤東!弄得他滿臉通紅。
長征的時候,陳士榘是一軍團的教導營營長。過草地時,艱苦的環境使這個營減員較多,軍團長林彪給了他一個處分,禁閉一個月。所謂“禁閉”,就是不讓幹領導工作,行軍時不準騎馬。毛澤東見了,說了話:“陳士榘下馬受罰,表現不錯嘛,給我們當設營司令吧!”從爬雪山開始,陳士榘就當了設營司令,兼任供給部長及司令部的管理科長。每日行軍,他比大隊伍先行一步,帶著副官、偵察員和炊事人員打前站,搞民情調查,畫路標、號房子、采購食品、埋鍋造飯。
毛澤東當年的“設營司令”,如今是華東野戰軍的參謀長,兼陳唐兵團的司令員。這個兵團,也稱華野第三兵團。
陳士榘看著作戰地圖,推敲“相機攻取”的含義:“所謂相機攻取,就是根據具體情況,條件允許就攻取,條件不允許就果斷放棄。”
陳賡補充說:“如果敵人援兵來得早,來得多,就暫不奪取;如果敵人援兵來得遲,數量不多,就堅決奪取。”
“是的,是的。”陳士榘用湖北腔高興地說,他覺得自己與陳賡的思想很相通。關鍵問題是正確估算敵人援兵的數量,特別是時間。
攻打洛陽時,敵援兵可能從三個方向來。從西邊來的,將是裴昌會兵團,但此刻西安告急,裴昌會救西安要緊,向東援洛的可能性不大。從東邊來的,將是鄭州的孫元良兵團。孫元良要防守鄭州,占去部分兵力,其餘的兵力雖可用來援洛,但顯得單薄,是不敢單獨前來的。再說,孫元良是一名川將,非蔣介石的嫡係,援洛也不會太積極,行動必然遲緩,對他不用過於擔心。從東南邊來的,將是胡璉兵團。這是蔣介石的嫡係,目前雖然遠在漯河,蔣介石一聲令下,也會急急趕來。所以,關鍵的關鍵,是準確計算胡璉援洛陽的時間。
陳士榘綜合助手和參謀提供的情況,作出判斷:胡璉兵團援洛,隻有兩條路可走, 一是繞道鄭州,路程較遠,必須七日;二是抄近路,穿登封斜插過來,雖然隻五日行程,但道路崎嶇難行,如遇阻擊,也需七日。
陳賡沉思片刻,笑著說:“攻取洛陽的時間是足夠了。如果能夠通過圍城,調出敵人援兵,先吃掉援兵,再奪城,勝利就更大了。”
陳士榘大笑:“你跟我想到一塊了!”
於是3月4日,總指揮陳士榘發出了莊嚴的第一號作戰命令,上麵有這麼一段重要文字:
“……首先以主力圍攻洛陽,以求調動裴、孫兵力主力之東西來援,於運動中分批殲滅之,並相機攻占洛陽,爾後視機向西(向東)擴張戰果……”
從這道作戰預令中看得出,“兩陳”的基本設想是既打援,又攻城。
他們設計了兩種“相機攻取洛陽”的作戰方案:第一方案:如東西援兵遲遲不來,則集中兵力,殲滅二O六師,占領洛陽。力求速戰速決。然後向西擴張戰果,威脅潼關;第二方案:如果敵援兵到達很快,不便攻擊,便以小部隊監視洛陽之敵,集中主力,或向東殲滅從鄭州方向西來的孫元良兵團,或向西殲滅可能來援的裴昌會兵團。殲敵東西援敵一路之後,回過頭來再收拾二O六師,攻占洛陽。
“兩陳”把預計幾種情況的變化及預定的幾種作戰方案,報告了中央軍委。這是3月6日。
第二天,3月7日,這是不平常的一天。毛澤東為軍委起草,向“兩陳”連發兩封急電。他對洛陽這一仗,非常關心。
第一封電報,同意“迅速對洛陽及洛鄭線發起攻擊”,並提出具體要求,“希望能於兩周內外完成此項任務”。
毛澤東算得很準。後來的情況是,從3月4日向洛陽開進算起,到3月17日打下洛陽後再撤出,不多不少,14天,剛好兩周。
在第二封電報裏,毛澤東指出,洛陽這樣重要的城市,顧祝同不會不增援。要求“兩陳”把作戰的重點,放在打援上。原文如下:
“……應以一部攻擊洛陽,吸引敵人來援,集中全力殲滅援敵,重點放在打援上麵。”
讀了第二封電報,陳士榘為難了。
這位洛陽戰役的總指揮,這些天,一直在思考著一個難題:先攻城還是先打援?以攻城為主還是以打援為主?這是兩種不同的作戰方案,方案不同,部署就不同,效果也不同,必須擇優而定。
圍城打援並不那麼容易!孫元良、裴昌會、胡璉都是狡猾之徒,多次受到重擊,都怕遭到殲滅。要把他們調出來,找個合適機會各個擊破,這樣的機會難找!
陳士榘感覺到,要執行以打援為主的指示,比較困難。他請來陳賡,兩人仔細商議。
陳賡也想到了這個困難,他說:“我估計,敵軍在沒有判明我軍正式攻擊洛陽之前,或沒有判明我軍主力完全投入洛陽之前,他們不會輕舉妄動,急忙援洛。將會集結起來,在靠近洛陽的機動位置,觀望等待。如果這樣,援敵不僅打不到,反而增加了我軍攻取洛陽的顧慮與困難。”
陳士榘指著地圖說:“孫元良兵團在胡璉兵團沒有靠近之前,不會也不敢單獨增援。要增援,必然同胡璉兵團並肩靠攏,齊頭並進。這樣,就不好打。因此,如果圍而不攻等候打援,很可能出現打不到敵援或打不了敵援的情況,反而耽誤了攻城時間,容易出現兩頭都不好下手的局勢。”他停了一下,接著說,“而且,城未攻援未打,勢必使敵人猖狂,以為我們奈何不得他們,造成下一步行動的不利。”說到這,陳士榘握著拳頭,在空中揚了揚,“因此,應決心首先以速決手段,爭取在援敵未趕到之前,解決守城敵人。然後再根據時機,打東西來援之敵一路或—部。”
陳賡欣然同意,學著陳士榘的湖北話說:“可得,可得!”又用自己的湖南湘鄉話說,“不能以打援為主,又沒有別的麼子法子,隻有一心一意攻城!”
根據“兩陳”的決心,發出了第二號作戰命令,這是正式作戰命令。其中明確指出,“首先圍攻洛陽守敵,爾後視機再殲由鄭西援之敵,或沿洛潼線向西擴張戰果……”
這道作戰命令表示,陳士榘和陳賡決心集中主力,采取迅雷不及掩耳速戰速決的手段,幹脆、徹底、幹淨殲滅洛陽守敵,解放洛陽。至此,“相機攻取”變成了“速戰速決”。“兩陳”把他們的打算及時報告軍委,大意是:決定采取速決手段攻占洛陽,爾後準備集中全力追殲來援之敵。明確表示先攻城後打援。
他們的決心與毛澤東的指示顯然不一致,電報發出後,陳士榘心裏多少有點不安,他長期跟隨毛澤東征戰,深知毛澤東有善納群言的良好民主作風。最近的新式整軍中,毛澤東又熱心倡導軍事民主。可是,萬一不同意呢?。
遠在陝北的毛澤東看到“兩陳”的電報,先是驚訝,然後沉思一會,轉而哈哈一笑:“陳士榘自有他的道理喲!”
毛澤東非常相信陳士榘。1946年10月,陳士榘和唐亮提出建議,要求集中兵力於魯南作戰,得到采納,毛澤東批示“集兵於魯南”,結果取得魯南戰役的全勝,勝利之大,前所未有。
毛澤東以軍委名義,欣然揮筆,起草了回複的電報,電報短短50多個字,字字千鈞,洋溢著興奮、喜悅的激情。電報全文如下:
“9日午時電悉,你們采速戰速決手段解決洛陽之敵,即照你們的決心實行。你們如能在三四天內攻克洛陽,十一師增援是趕不到的。”
毛澤東已感到勝利在望。他遙望南方,對他當年的“設營司令”說,陳士榘,你要大出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