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孩子們不上學,山莊大院成了歡樂的兒童世界。
晚珠和青鳳、大菊、小霞幾個女孩子在玩跳橡皮筋,一邊跳一邊齊聲唱著童謠。晚珠個子高,腿又長,跳得很好,滿頭漂亮的假發隨著她的跳躍在翻卷飄揚。青鳳和大菊站在兩端,拉直的橡皮筋不斷地升高,就像運動員跳高的橫竿。大家事先講好,誰的腳尖夠不到橡皮筋的高度了,無法把橡皮筋鉤到自己腿上繼續跳出花樣了,誰就得下去負責拉著橡皮筋。這種“輸家下場”的法則適用於許多體育比賽和遊戲活動,是人人都要遵守的規矩。
喚弟跑來了,看到小姐妹們又跳又唱玩得開心,也要求參加。但是,她一個人霸占在中間跳個沒完,跳輸了也不肯下去“支杆”。晚珠不高興了,說:“不帶你玩了,你賴皮!”
喚弟把眼一瞪,命令青鳳和大菊:“好好給我抻著!”
青鳳大菊惹不起喚弟,隻好乖乖地抻直了橡皮筋,喚弟旁若無人地跳起來。
晚珠長得又高又大,哪裏吃她這一套,劈手奪過橡皮筋團了起來:“不玩兒了!不講理,不玩兒了還不行嗎?”
喚弟抓住橡皮筋的一端不放,大吼大叫:“就玩兒!就玩兒!”
晚珠理直氣壯地說:“橡皮筋兒是我的!放開!”
喚弟不但不鬆手,還跑了幾步把橡皮筋抻得又細又長,突然故意鬆開了手,緊繃的橡皮筋反彈回去,啪地一聲打在晚珠手上,疼得她“哎喲”一聲流出了眼淚。
青鳳和大菊也不怕喚弟了,朝她嚷叫:“你怎麼欺負人哪?告訴你媽媽去!”
喚弟毫不示弱:“告去!我才不怕她呢?”
她不但不認錯,還趁著晚珠揉手之機猛撲上去,一把捋下了她的假發套,把發套往樹上一扔,漂亮的假發高高地掛在樹枝上下不來了。
晚珠的禿頭剛剛長出一層頭發茬兒,這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羞得她雙手捂住腦袋跺腳大哭。她是個自尊心極強,性情剛烈的小姑娘,不然那天也不會因為被刹光頭就撞樹尋死。禿頭問題是她心裏最為脆弱的傷疤,喚弟顯然是故意出她的醜,此時的晚珠像一頭瘋狂的小母獅,哇哇吼叫著衝向喚弟。
一場小母獅與小母狼的廝殺。
起初,霸道慣了的喚弟並沒想到要躲閃,勇猛迎戰一副勢在必勝的架式。不料,幾個回合下來,她就被晚珠撕咬得傷痕累累了。兩個小姑娘滾在一起一頓好打,引來了好多孩子看熱鬧。俗話說,橫的怕不要命的,晚珠狂怒得豁上性命了,喚弟哪裏是她的敵手?別看喚弟漸漸敗下陣去,嘴裏卻不幹不淨地叫罵:“叫你臭美……叫你卷毛兒……小破鞋!勾引野男人……
晚珠豈能聽得了這種臟話,又撲上去沒頭沒臉一頓亂捶亂打。這下子喚弟可真吃了大虧了,連還手的氣力都沒了,隻能躺在地上亂蹬亂踹亂罵:“禿驢!叫展老師偏向你!禿驢……”
因為她平時橫行霸道,孩子們都恨她,隻是不敢惹她。此時看熱鬧的孩子們又笑又叫,沒有一個人過來拉架。
幸虧有人去報告了肖晶和楊大妮,兩位媽媽趕來各自拉開自己的孩子,喚弟才算沒叫晚珠打成重傷。
這時,立春和夢虹聞訊跑了過來。立春拿了一根竹竿來,把樹枝上的假發套挑下來,夢虹接過發套拍打幹淨,整理好被樹枝掛亂了的發絲,給晚珠戴好。
喚弟把立春、夢虹的行動看在眼裏,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才被肖晶拽走了。
肖晶拽著女兒路過七號樓時,看見穀幽蘭家樓門緊閉,心裏很不痛快:剛才這一場惡戰發生在你家門外,這裏還有你的兩個閨女,你卻裝聾作啞不出來勸架,這不是成心擴大事態好叫田院長知道嗎!喚弟是我的女兒,這是衝著我來的嗎……
其實,幽蘭抱著亮亮去大姐家串門聊天去了,根本沒在七號樓裏。生活中有許多沒有機會解釋的誤會,不斷地加深著人與人之間的隔閡。
喚弟回到家裏,大口大口地喘著惡氣,目光凶狠得像一頭餓極了的猛獸。夢虹、剩兒和石頭都靜靜地在兒童活動室裏看連環畫,回避和喚弟接觸,可意更是躲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出。
肖晶把喚弟拉到盥洗室,給她洗臉洗頭、敷藥、換衣服,和言悅色地勸道:“喚弟呀,你也不小了,來到山莊要學會過集體生活,和小朋友們搞好團結。”
喚弟不答腔,隻是閉著眼任媽媽給她洗頭,剛才在地上滾打沾了滿頭的泥土。
肖晶又說:“常言說,打人別打臉,揭人別揭短,小姐妹們為了玩遊戲鬧意見,你不該把晚珠的發套摘下來扔到樹上去。你明明知道她最怕禿頭難看,這樣傷人太重了,不改掉這種毛病,長大了你會吃虧的。”
喚弟仍然一語不發,從肖晶手裏奪過毛巾擦幹頭發,噔噔噔跑回樓上臥室裏生悶氣去了。
晚上九點多鐘,肖晶安排孩子們睡下了。她來到可意床邊時,發現可意蒙著腦袋,就幫他把被子拉下來。不料,可意的雙手在被窩裏死死地抓住被頭,不讓她往下拉開。她哄道:“蒙頭睡覺可不好,聽話!”
她用力拉開了可意的被子,一看嚇了一跳,可意鼻青臉腫滿眼是淚,今天的傷勢比往常都要重,連手背也有一道道貓撓了似的抓傷。她急忙問:“你這又是怎麼鬧的?”
可意不回答,隻是默默流淚。
肖晶問同屋住的剩兒和石頭:“你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兩個男孩都搖頭表示不知道。
肖晶追問:“吃晚飯時還好好的,晚飯後可意出去了嗎?”
剩兒說:“出去了,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肖晶拍哄著可意追問:“好孩子,別怕,告訴媽媽,你出去和誰在一起了?”
可意支吾著:“沒……沒,我自己,自己天黑,摔的……”
肖晶見仍然問不出來,焦急萬分,隻好又偷偷找來郭山梅給可意上藥。
郭山梅的言談舉止透著一種西北女人特有的氣質,皮膚黝黑粗糙遮不住眉清目秀的美貌,是北方民間形容的“黑翠兒”。可惜,她的年紀未及四旬卻皺紋早生滿臉滄桑,不僅眼角刻下了深深的魚尾紋,眉心也因為常常緊鎖而形成了幾條抹不去的豎溝。做過多年助產士的職業訓練使她眼尖心細手指靈巧。醫學專科的學曆,走南闖北的閱曆及書本的熏陶,也使她看上去頗有見識。
郭山梅了解六號樓的情況,知道肖晶一心善待孩子們,並不像人們說的那樣陰冷。她很同情肖晶,樂於幫助肖晶嗬護小可意。肖晶很感激這位醫生,兩人很快地建立了友誼。
山梅一邊用酒精棉球給傷口消毒一邊說:“可意呀,這樣長此下去怎麼得了呢?看顴骨這麼腫,差一點就碰瞎了眼睛,多懸呀!告訴媽媽和二姨,我們一定找出欺負你的壞孩子!”
“真,真的!”可意撇著嘴,委委屈屈卻又口氣堅定:“我自己……摔的。”
山梅也沒辦法,隻好給可意吃了消炎藥。兩個女人下樓來,商量半天也想不出個對策,肖晶送山梅出了樓門,看著她走上甬道進了二號樓,這才熄了門燈。
她回到自己的臥室,長籲短歎百思不解:小可意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喚弟和可意這姐弟倆太叫人操心了,小小年紀性情如此古怪,這可怎麼好呢……今晚可意的傷勢這麼重,明天人們不可能看不出來,田淑賢要是發現了……唉,越是要強,越碰上這種事情……可意受傷的時間大多在晚上,這又是為什麼呢?是不是喚弟……可她是她的親姐姐呀!不管怎樣,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