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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走進小樓。楊大妮手腳麻利地去沏茶燒熱水,好讓法師洗臉歇息。展晴和穀幽蘭陪著法師看一看室內陳設,鏡智隻略看了一眼便驚訝地笑道:“真像禪房佛堂呢!想得真周到!”

展晴聽了誇獎得意極了,學著佛家腔調說:“阿彌陀佛,法師不嫌棄就好!”

她曾經為了如何布置法師的住處煞費苦心,似乎隻有把佛堂與書房融為一體,使小樓突出清淨典雅書卷氣,才符合法師的修養品位。

她在進門左側布置出一間佛堂,香案、木魚、蠟燭、供果、蒲團一應俱全。關於供奉的佛像,法師曾來信說從台灣請來一尊觀音菩薩坐像。果然,法師打開了一隻特製的箱子,請出一尊流光溢彩的觀音像,恭敬地擺到了佛龕上。

佛龕麵前雖然備有香案和香爐,卻沒有焚香,而是供奉了兩瓶鮮花。展晴知道法師不主張燒香,佛堂裏日夜煙霧繚繞造成環境汙染,天長日久連佛像都熏黑了,菩薩也未必喜歡,供奉鮮花表達信徒的心意不是一樣嗎?再說,觀音菩薩手裏托著柳淨瓶,不也是以淨水供養一方生命的綠色嗎?鏡智法師款步來到這幽香彌漫的佛堂,親手把瓶花插出優雅的韻致,雙手合向菩薩拜了幾拜。

佛堂隔壁是居室,展晴知道出家人不喜奢華,隻擺了一張單人硬木床,一隻床頭櫃,一張寫字台,一隻古式銅燈和一把木椅,素色被褥床單,素色窗帷帳幔。

鏡智看了點頭微笑,說:“難為你小小年紀,能夠理解出家人的心境。”

至於那間有橢圓形落地窗的客廳,考慮到法師要接待客人,展晴還是叫人擺了一套沙發,但其它現代新潮陳設一概不要了。她聽說法師喜歡看書和擅長丹青字畫,特意購置了一套素雅的書櫃,臨窗明亮處擺了一張大畫案。書櫃裏擺上了《二十四史》《資冶通鑒》《古文觀止》《全唐詩》《宋詞選》等名著,還找來了新版的幾位著名書法家的手寫印刷本《金剛經》《大悲咒》等佛經,此外還有《宗教詞典》《禪宗妙語》《周易通解》等書。畫案上文房四寶倶全,宣紙顏料擺放得整整齊齊。

大落地窗上掛什麼顏色的窗帷,直接影響室內的氣氛和色調,斟酌再三,她選用了淺黃色的暗花綢,既接近佛堂常用的明黃色,又比較柔和淡雅。

鏡智法師走進客廳一看,看見牆上掛著一尊碩大的佛頭浮雕,是三分之二側臉的彌勒佛,胖胖的笑容可掬,紫銅色含有金光,華美而典雅,慌忙雙手合十禮拜。牆根立著半人多高的濟公活佛整身黃楊木雕,蒲扇破衣,神情生動,法師又虔誠揖拜。禮畢,她扭頭看見與窗相對的牆上橫掛長幅《清明上河圖》,細細觀賞卻含笑不語。

展晴忽閃著大眼睛揣摩法師的心思,沒有聽到她的評價,有些失望,她曾經為牆上掛什麼畫好費了一番腦筋,自己對這一選擇心中很得意。一般表現出家人的居室總是以荷花喻聖潔,以鬆竹喻清高,或以山水喻空靈出世。她想,大雅多了反而有了流俗之嫌,看來大雅大俗是可以互相轉換的……她忽然靈機一動,何不來個逆向思維,掛上一幅表現俗世的畫呢?她毫不猶豫地跑去買了一幅《清明上河圖》臨摹絹畫長卷,掛在了進門左側的牆上。她很想得到法師的理解,但法師沒說什麼,她也不便追問,隻好讓座請法師休息。

這時楊大妮端來熱茶,又端來一盆熱水請法師洗臉。法師洗罷,邀請大妮也來落座。

四個女人一邊喝茶一邊閑談,很快地就親熱起來了。法師問及穀幽蘭和楊大妮的身世,兩個離婚女人先就眼圈紅了。穀幽蘭性格內向,在生人麵前羞於暴露自己被丈夫拋棄和人工流產的隱私,隻是簡單地說了離婚的緣由。楊大妮見了法師就像見到親人,一下子敞開了心扉哭訴起來:“是俺提出離婚的,兩口子的感情不錯,可惜俺不會生孩子,俺丈夫是獨苗兒,俺不能斷了人家的根,離婚以後也不想再嫁了。聽說這裏孩子多,俺稀罕孩子……”

盡管傾訴衷腸,她也是話到嘴邊留半句,在她心頭還有一塊更加痛楚難言的傷疤,那是對人難以啟齒的往事。

法師臉色沉了沉,轉而笑道:“女人免遭生育之劫,這樣也好。這裏的孩子,和自己生的是一樣的,萬物生靈,都要以大愛去保護。天主教基督教講,人人都是上帝的孩子,上帝的孩子是平等的。佛教講,人人都有佛性,佛在心中,講的都是慈悲大愛。”

聽人一提孩子,穀幽蘭的眼淚早已忍不住,忙以亮亮要撒尿為名,去了洗手間擤鼻涕,擦了臉才又出來。

大妮神色開朗了,虔誠地表示:“法師說得是,早認識法師,俺就不至於苦了那麼多年了。當初,俺到媽媽山來許願吃素,盼著有個孩子。孩子沒盼來,俺也吃素吃慣了,再沒改回去。

鏡智客氣地說:“我在這裏住,諸事勞煩你了。齋飯隨便做一些什麼就行,我吃不多的。”

大妮忙不迭地表示:“法師見外了,這是咱的緣分。知道法師愛幹淨,青菜碗碟,俺都是洗了又洗。別看俺是個粗人,體格壯實,啥病沒有,俺直怕醃臢了法師……”

鏡智忙說:“這話見外了!出家人化緣隨緣,托缽僧托缽尼還吃百家飯呢!你隻要別以為我太講究就行了。”

展晴趁機試探:“石院長把布置房間的任務交給我,我雖然走過不少地方,畢竟是個俗人,這些擺設,不知合適不合適?”

法師心裏已經把展晴視為知己,她指著兩尊佛像和對麵牆上的畫笑道:“你這鬼丫頭,就像鑽到我心裏去了似的,彌勒佛,笑口常開,大肚能容,他和觀音菩薩,還有濟公活佛,是三位最有民間性的佛。你們看這彌勒浮雕,圓圓的佛頭,圓圓的雙下巴,過肩大耳圓圓的輪廓,這些圓圓的弧線表現的是佛的圓覺智慧。看來,這位雕刻家很懂些佛學。小展啊,我領會你請來濟公佛也是有一番深意。在諸佛中,惟有濟公貌似大俗,也最入世,酒肉穿腸過,四處奔走懲惡揚善抱打不平。而你又選了這幅鬧市俗景《清明上河圖》,無非是想說佛家也可入世,隻有接近民間疾苦才能普度眾生,以此來暗喻開辦普愛山莊的意義,是吧?”

展晴早已聽得入神,隻能欽佩地點頭。

鏡智繼續侃侃而談:“佛門弟子居住的淨室,偏偏掛了一幅市俗畫,正說明一個開悟過程:從俗到雅,從雅到俗,大俗大雅,最後才是無俗無雅了。”

穀幽蘭對這些道理似懂非懂,頗感興趣。聽著聽著,她的那顆悲苦焦灼的心覺得舒暢清涼一些了。

大妮傻瞪著眼聽了個懵懵懂懂,問:“怎麼又無俗無雅了呢?”

法師講解:“修行達到了三界之外,也就是無我境界,還不是無俗無雅了?如果能達到這樣的境界,也可以說有孩子就是沒孩子,沒孩子就是有孩子,自己的孩子也是別人的孩子,別人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這樣你就不會有‘人皆有眷屬,唯我獨無’的悲哀了。女人,不管僧俗,都要解脫煩惱叢生的小愛,培養大愛。愛得清淨高潔,愛得普遍,達到衝破小我,和合於天地大自然,這就是大愛了。”

穀幽蘭聽到這裏,摟緊亮亮親吻他的小臉蛋,兩行熱淚沾到亮亮的腮上,亮亮懂事地叫道:“媽媽不哭!媽媽不哭!”

鏡智法師和展晴都覺察到穀幽蘭的反應有些過於激動,猜想個中必有隱情,卻又不便多問。

大妮好奇地打聽:“那你們二位是……我瞅著你們長得很像,跟母女倆似的!”

展晴嗔怪道:“四姐這話謬了,法師是出家人哪!”

大妮臊紅了臉慌忙道歉:“打嘴!法師請您別介意。”

鏡智法師豁達地笑道:“沒關係!像母女倆也是緣分。”

展晴說:“我和法師原先素不相識,隻因在美國紐約機場一起等候起飛,這才走到一起。當時我覺得法師很麵熟,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上前攀談,十分投緣。經你這一提醒,我才發現自己長得確實有幾分像法師,隻是空有皮囊,缺少法師的境界和學識。”

法師笑道:“不必過謙,以你小小年紀,悟性已是很高了。”

穀幽蘭問展晴:“那你怎麼跟著法師來這裏了?”

展晴說:“在飛機上我和法師的鄰座換了座位,一路請教到北京。下了飛機我就改變了原先的計劃,決心跟著法師投身慈善事業。我父母都是駐國外的職員,祖父和許多親戚都在美國,我自幼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祖父立下遺囑把很大一筆財產留給我,名牌服裝、房子、汽車、存款,這些普通人夢寐以求的物質享受,對於我來說都不在話下。當然還有愛情,追求我的男人足有一個加強排了。從小父母不在身邊無人管束,我為所欲為更換一個又一個男朋友……可是,在達到肉體的享樂之後,我心裏總是體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難以解脫的失望、空虛、煩惱,甚至有一種幻滅感。在紐約機場遇見法師,我很想知道出家人清心寡欲的修行生活的精神支柱到底是什麼。看法師的風度是位知識分子,一位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會像普通善男信女那樣迷信,難道真的僅憑為了那看不見的來世幸福而放棄今生的幸福麼?法師說,她並不是為自己的來世修行,而是為了宏揚佛法普度眾生。我直言不諱地說,我一直認為佛教是一門消極遁世的宗教,把從信徒那裏化緣募集的錢修廟,往佛像身上刷金粉貼金箔,就能夠普度眾生麼?法師聽了我的話,不但沒生氣,還講了她對這個問題的思考,就是那三位天主教修女的故事……”

展晴端起茶杯來喝了幾口水,穀幽蘭和楊大妮一齊把目光投向了鏡智法師,法師接著往下說:“大約在二十年前吧,有一天來了三位天主教修女,和我就彼此的教義交換心得,修女原是要向我傳教,最後卻折服於我的堅定信仰,了解佛陀慈悲,一如天主的博愛,同樣值得尊敬。但是她們說,佛教對社會缺少具體表現,佛教徒似乎隻求獨善其身,而很少顧及到兼善天下。不然,為什麼隻有天主教、基督教蓋學校,設醫院,卻很少看到佛教徒有所行動,對社會有所捐助呢?修女們的這一席話,給我極大的開導。是啊,我想,佛家說,千手千眼觀世音,救苦救難觀世音,是要世人學習佛陀的慈悲:千眼是到處觀察,千手是任何善事都做,隻要眾生需要。若是能集合眾人的善心與力量,濟貧救難,扶老助孤,那該多好哇!於是,我發起創辦了佛教慈善會,到世界各地募集善款。普愛山莊孤兒院是我們慈善會援建的慈善項目之一。”

展晴激動地補充:“我還聽說法師與我國民政部領導人有君子協定,鑒於我國國情,法師來內地隻作慈善項目,不搞傳教活動。法師不僅拋卻了個人功利之心,也毫無教派一門之見,全心全意救助沒爹沒娘的孤兒們,我從內心深處升起一種感動。雖然我對佛學的知識隻是停留在‘知識’層麵,也並無皈依佛門之意,卻下決心追隨法師的足跡,跟到山莊來了。”

穀幽蘭和楊大妮聽了這番話,眼睛裏都閃爍出晶瑩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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