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實驗室生活

回到合肥，踏出火車站的那一刻，我覺得似乎同時也踏進監獄。

我並不喜歡合肥這座城市。

雖然在合肥生活了五六年，但我依然不喜歡合肥。

大一那會兒抱著童話般的夢想初到合肥時，合肥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擁擠。習慣了生活在視野開闊的小城鎮，以致麵對合肥的高樓大廈總覺得視線受阻，心胸難以開闊。

合肥的擁擠不光是建築擁擠，還有人。

雖然我本科畢業後去過南京才知道，這種擁擠跟南京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但我仍然不喜歡合肥，我喜歡南京。

我仍記得第一次進入南京市區，當我坐在公交車裏看見外麵人潮不息時，我當時的感覺就隻有一種：我就是隻螞蟻，微不足道。

在成千萬、上萬萬隻螞蟻中才知道自己多麼卑微，盡管內心一直妄自尊大。

怎麼就回合肥了呢？

踏著火車站出口的大理石地麵，我不禁希望此刻正置身南京火車站廣場，麵對美麗而寬闊的玄武湖，視線能一直延伸到遠在湖那邊的紫金山……

如果讓我回到當初，給我機會重新決定回不回來讀研的話，我想我的選擇依舊不會改變。

我應該還是會離開那個給我留下太多美麗和傷心的地方吧！

我現在是名工科研究生，本科從工大畢業後去南京工作了兩年，後來又考研，但沒能考上科大，隻好再調回工大，所以我和工大可謂真的有緣。

但有緣歸有緣，我並不想在工大待太久。原因很簡單，因為工大男女比例嚴重失調。

工大絕對是培養五星級處男的最佳場所！

貓拳就是最好的證明。

回到實驗室，我先習慣性地打開電腦，再泡杯香濃的茉莉花茶，準備先喝口茶。

如果說合肥是座監獄，那實驗室無疑是這所監獄中的一間牢房，裏麵關押著我。

貓拳也從外麵回來，一見我便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斌哥，約會是慘不忍睹還是慘絕人寰？”

“都不是。是天賜佳麗和蕩氣回腸！”

“哦？真的嗎？”貓拳一副不信的樣子。

“嗯，她是美女！”我很得意。

“真的假的？那她是什麼樣的美女？”貓拳睜大他那雙小眼睛，顯得有些激動。

“她是能讓任何男生在路上偶然撞見時，都會內心為之一震也為之一痛的大美女，因無緣認識而心生刺痛。”

“不會吧！竟然讓你遇到這種絕色？”

“那當然！”

“唉，為什麼我就沒有這麼好運？”貓拳眼裏露出無法掩飾的憤怒。

“我想這大概因為……”我準備正告貓拳。

“因為什麼？”

“你有沒有照鏡子看過你的側麵？”

“看過。怎麼？”

“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側麵已經不分男女？”我笑一笑，“這就是原因。”

“滾！”貓拳憤怒地向我比中指，然後回座位上做事去了。

貓拳的全名叫餘茂全，“貓拳”是我給他起的外號。

貓拳是個很不錯的哥兒們，也是我的實驗室密友。

我和貓拳都是性情中人，因此無話不談，所以在網上遇到小豬甚至去見小豬，這些他都知道。

貓拳最大的特點就是胖，在這點上他的光芒遠大於我，因此和他一起出去，我比較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而其他方麵我總覺得我的光芒要遠遠大過他，尤其在戀愛上。

一個活到二十好幾卻隻親過幾次女生臉的男生，最願意做的事就是被一個同樣二十好幾卻連女生手也沒拉過一次的男生視為戀愛上的取經對象，所以我喜歡交貓拳這個朋友。

我單調乏味的實驗室生活如果沒有貓拳這道調味劑，我想一定會陷入黑暗無邊的孤寂。

稍事休息一會兒，我便準備攻讀導師布置的英文資料。坐我前排的貓拳又伸過頭來問我：“斌哥，那你們有沒有發生親密接觸？”

“有。”

“哇！不會吧？”貓拳聲音激動，非常誇張。

“嗯，我被她踢了一腳。”我說。

“切！那她為什麼踢你？”

“因為我對她很過分呀。”

“哇！斌哥，你是不是對她動手動腳了？”我看到貓拳眼裏有火焰燃燒。

“怎麼可能？我們認識這麼久，你說我是那種人嗎？”

“你是呀！”

“去，我是語言過分才被踢。不過我相信誰看到她這樣的美女都會想動手動腳。我也想，但能想想就已經很好了。她太美，美得讓人望而生畏，不忍褻瀆。”

“斌哥，那你豈不垂涎三尺？”

“笑話！我會膚淺到一看見美女就垂涎三尺嗎？”

“你當然不會”，貓拳信心十足，“你的口水怎麼可能就三尺？肯定早已飛流直下三千尺！”

這次輪到我對貓拳豎中指。

又回到一片由英文字母組成的世界裏，我想我流下的一定不是口水，而是眼屎。

工科生的研究生生活是悲慘的。

尤其對民族感情比較重的我而言，天天運用外國的語言來學習外國先進技術，真是讓我苦不堪言。中國什麼時候才能用自己的語言和技術引領全球？我心中一直期待。

當然，在我期待祖國完成富強大業之前，我首先期待的是天上能掉下個寂寞難耐的美女給我。

“就算掉美女給你，你也要能接得住才行。”有一次我妹諷刺我說。

“隻要不是像你這樣的美女，我一準能接住。”我無奈地回她。

我妹？是的。

她是我的一個表妹，在正式介紹她出場前，我得先平靜一下心情，做好承受心驚肉跳的準備，然後再接受她的打擊和摧殘。

讓我和我妹想不到的是，天上竟真掉下個美女給我。小豬無疑就是這個美女。

“小豬，我要牢牢接住你哦！”我發微信給小豬。

“八戒你吃錯藥了嗎？”

“我夢到你正告別天宮，腳踏祥雲，袖綢飛舞，俯身向我飛來，所以我要接住你呀！歡迎來到人間。”

“去，你少無聊。你到學校了嗎？”

看到這條微信，我仿佛看到小豬此刻正衝我微笑。

“我到了，正要學習。”

“哦，那你能感覺到我在對你微笑嗎？”

原來我的想象並非想象。

“能感覺到！即使再遙遠的距離，我也能感覺到。因為你一直在我心裏，在我眼前，在對我微笑。”

“去，油嘴滑舌。好了，八戒，我們先學習吧，晚上再聊。”

“嗯。遵命！”

這似乎成為我們的習慣，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再利用閑暇時間聊天。

小豬今年是大專第二年，不僅要做好功課，還要帶家教貼補家用，同時還得備考專升本考試，像被三座小山壓著一樣。

而我則被三座大山壓著—房子、工作和女人。

這些都沒著落。

小豬很向往踏入傳說中莊嚴而又美麗的象牙塔，但我卻已經開始希望從困住我的這座塔中逃離，從寂寞中逃離。

我是典型的射手座性格，射手座的特征在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骨子裏浪漫而多情，雖然勒緊褲腰帶的求學生活讓我隻能用語言和文字來耍耍浪漫，但我依然深信自己是一個浪漫的人—盡管對於很多女生而言，金錢才能創造浪漫。

尤其是對美女而言。

我堅信浪漫的語言能給女生帶來愛情的感覺，也曾寫下“我願為你墜入愛的陷阱裏而永世不得脫身”這樣美得一塌糊塗的句子，可後來的生活教會我，就算你為她寫下再美的語句甚至是詩，也無濟於事。因為在你那裏她並不能夠得到滿足。

如今，在我還沒陷入愛情的陷阱中時，卻已經被導師先困在實驗室這間牢籠中。

導師對學生要求嚴格：“周一至周六必須來實驗室學習，周日自由支配。當然，建議也來實驗室。”

所以我的生活就是每天困在這裏，對著電腦閱讀各種英文資料。有時也設計電路和程序，研究如何將控製理論應用於實際。

簡單說就是用控製原理去驅動智能設備，讓設備聽人的話，按人的指令行動。

有時我會想，如果能把控製原理應用到愛情上，搞一套愛情控製理論出來，那該多好？那豈不是想睡哪個美女就睡哪個美女？

這應該是個比較有創意的想法，不過博大精深的控製理論能否沿用到愛情上來，還有待實驗證明。

但愛情畢竟不是實驗，能實驗的就不是愛情了。

愛情是感性的，而科學是理性的。

希望通過理性而縝密的科學來獲得感性的愛情，足以證明我已經寂寞到病急亂投醫的地步。

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困在帶有瓶塞的瓶子裏的魚，雖然瓶子在大海中漂流，但我卻隻能掙紮地呼吸，焦急地巴望著外麵的世界。

當然，如果讓小豬知道我這樣形容我自己，她一定會說我是豬而不是魚，是隻被獵人抓進籠子裏的野豬。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帶著遺憾與渴望慢慢死去時，小豬卻適時出現，陪我聊天，解我苦悶。

我覺得小豬很像另一尾遊魚，無意中碰到困住我的瓶子，咬開瓶塞將我放回大海。從此，我便和小豬相伴遨遊在這一片小小的海域。

我希望我們可以擁有這一片靜謐的海域，不需要其他的魚進來。

如果可以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小豬的出現其實有不少我妹的功勞。

我必須感謝我妹的拋磚引玉。

當然，我必須很小聲而不被我妹聽到地說：我覺得我妹是那塊磚，而小豬則是被引出來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