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萬裏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今日得寬餘。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毛澤東《水調歌頭·遊泳》(1956年)
1
“哎,我給大家講一個故事,看看你們怎麼選擇……”
這是在一條普通的街道上,一座外觀、內容均很寒磣簡陋的4層小樓,一個低等旅館的第三樓客房,8個男子擠在一個不到15平米、連個廁所也沒有的狹窄空間裏。他們總共才要了兩個客房,每個客房裏的4個人得躺在3張小床上,不知道他們晚上是怎麼度過的?(一般的做法,輪流安排其中一人打地鋪。)此刻,兩個房間的人全部呆在一塊,一邊喝酒、抽煙、打牌,饕餮般大嚼(雖然也沒什麼可吃的),一邊侃大山。
時間是2001年7月底,地點是湖南省嶽陽市。正值三伏天氣,又是有“火爐”之稱的湘中北地區,日裏高溫38℃,戶外的陽光瘋狂地曝曬、炙烤著,白晃晃的;房裏又沒有空調,悶熱得像個蒸籠,隻開著兩台老式電風扇,“嗚嗚”地猛吹,煙霧繚繞,酒精揮發,臭味熏天,濃得嗆人。幾個二三十歲的年輕漢子汗流浹背、臉色通紅,脫得身上基本上成了真理——俗話說“真理是赤裸裸的”嘛,隻好靠冰鎮啤酒來降溫,靠乙醇、尼古丁、葷短信、黃段子、罵罵咧咧、互相調侃、高喊大笑來發泄。桌子上也沒有什麼好菜,就是幾包酒鬼花生、油炸蠶豆、土豆絲、鹽煮雞肝、臘豬耳、辣椒醬等。
一個30歲左右的方麵大耳、身材高俊、目光犀利、聲音高亢、精明強幹、甚有棱角的人,似乎是這群人裏的頭兒,各位也都喊他“姚哥”、“湘哥”的(其實論年齡,當中還是有三兩人要大過他),因為他要講故事了,於是大家都停下喝酒、說笑,聽他開講:
“……說的是A、B、C這3個男子與一個女子,她是A的女朋友,而這3個男子也是好朋友,4個人一起乘遊艇出海去玩,後來到了一座小島上,正當他們沉浸在水天一色、煙波浩淼的壯麗景色中時,遊艇卻突然掉頭開回去了。四人這才慌了神,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眼看都要葬身於這荒涼、偏遠的孤島,他們一籌莫展。
“就在此時,在那波浪翻滾、水天一線的盡頭,駛出一葉小舟。眾人喜出望外,雀躍騰跳,大聲呼救。小舟終於發現了他們,慢慢駛近。船夫本來打算毫不講條件就把他們全接到船上,救他們上岸。但他看到對方四人中有一女子,而且還頗為年輕、漂亮,於是眼珠一轉,起了色心,心想我不能白救他們。他說:‘要我救你們倒並不難,但有個條件,你們得答應先讓這個女子陪我睡一覺。由她先上船,待我們好事完後,我再來接你們。’”
“可是,A並不同意。但是,最後大家全得救了。因為那名女子自願獻身,讓船夫得到了自己。她見B、C都有這樣的意思,隻是不好說出口,為了拯救大家包括她本人,她隻有這麼選擇。
“四人上岸以後,真是恍若隔世,仿佛第二次人生。結果,A拋棄了那名女子;B娶了她,因為她舍己救人的高尚品質,當然還有漂亮;C雖然同情她,但是因為傳統觀念,不可能娶她。
“問題就是,在A、B、C三人中,若要你們從中挑選一個人作為自己,各位會選擇誰?”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就像炸開了鍋,整個房間熱鬧起來,那些漢子們都歡欣地高喊道:“我選B!”“我選C!”雖然是七嘴八舌的,各有各的算盤,但都是選的B或C,沒有一個選A——當然,A是大家鄙視和抨擊的對象。
其中有一位還開玩笑說:“這傻A與傻C中間的那個人,還真不是傻B了。”
“要我就選船夫。”突然一人傳來不慌不忙、不輕不重、不急不慢的回答。那個叫“姚哥”的一看,原來是素來說話、性格慢條斯理、不溫不火的重慶人柴文傑。姚哥心裏頓時一動。
大家沉吟了半晌。“哈哈!你奶奶的”,一人爆發出一陣大笑,“老柴,真有你的!竟然A、B、C都不選,選了那個船夫。”這是牛高馬大、性情剽悍的東北人郝武軍的那副破銅爛鐵般的大嗓門。
長相頗帥氣的長沙伢子羅金川在這夥人當中最大,也比較倔強、認真,不服地說:“不行,不行!你不是從A、B、C三人中選一個,不符合規定。”另外幾人也表示讚同。
“可是,我為什麼就不能選船夫呢?你看他,既承諾救出了他們四人,又得到了美色,多劃算啊!”柴文傑分辯著。
“不就是個遊戲嘛,好玩而已啦!”不知其中誰說了一句。
“姚哥,有標準答案嗎?”郝武軍問道。
姚哥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但他心裏卻想:是啊,選船夫的人自然是最理性、最睿智,最合適做生意、當經理的人選。這個柴文傑,因為是剛加盟咱們這個“功利團隊”(姚哥為自己的小集體取的名),我並不是很了解他,看來還挺不簡單的,他上大學時念的就是經濟管理專業呢!他也是這些人當中,除了姚哥以外,唯一一個有本科學曆的。
郝武軍卻又馬上發話了:“姚哥這個故事不好玩,我來給大家講幾個精彩的帶色的。”然後拿出手機,讀了上麵新收到的一個短信:
“昨夜,小梅老公要與她行房。過去每次,老公都提議關燈。此次半途,小梅卻忽然拉亮燈,怒道:‘原來你一直在用黃瓜騙我!’她老公也怒道:‘媽的,我還沒有問你孩子是怎麼回事呢!’”
眾人一陣大笑。
“還有呢!”郝武軍又念了一條:
“一農民進城找小姐。小姐說:‘草地一次10塊錢,椅子一次20塊,床上一次50塊。’農民拋出50塊。小姐笑道:‘先生好有情調喲!’農民說:‘情調個屁,50塊,草地上5次。’”
眾人又是一陣狂笑。
這是郝武軍講的第三個:“避孕套對衛生巾說:‘老妹,你可別上班,你一上班,我的7天沒生意!’衛生巾對避孕套道:‘大哥,你知足吧,你他媽的要漏了,我就10個月沒活兒了!’”
“好,這個精彩!”幾人鼓掌。
郝武軍再講了一個:“公司新來個漂亮女秘書。第三天,經理得意洋洋地對副經理說:‘昨晚我發現,新秘書的床上功夫比我老婆強。’副經理附和說:‘我也覺得比你老婆強。’”
在兄弟們的笑聲中,郝武軍偷偷看了姚哥一眼,想知道他是什麼反應。姚哥卻似乎陷入了沉思,對他的話沒放在心上。原來,他剛剛收到在長沙的老婆唐笑笑發來的短信,上麵寫道:“成功四大要素:1,自己要行;2,要有人說你行;3,說你行的人要行;4,身體要行。前麵3條是成功的標誌,最後一條是成功的前提。愛惜你自己。”心裏先是感動了一陣,接著又像打翻了一瓶五味子,情緒複雜得很。
他悄悄溜了出去,心想:“就讓大夥先樂一樂吧,反正現在離行動還早。”
羅金川說:
“老郝講的這些都一般,看我來個最刺激的。
“在一個古老的山鄉,發現了一個古老的村落。由於他們世世代代與外界隔絕,宛如桃源中人,外界對他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一個漂亮的女記者前往這落後的山鄉,去采訪當地人。
“她采訪的對象是一個50多歲的老者,其表情非常奇特怪異,與他人似乎有那麼一些不同,而這是女記者最感興趣的。知道他們世世代代與世隔絕的生活以後,女記者大為驚訝,繼而是好奇,於是她打算描寫一下他們與世隔絕生活中的喜怒哀樂。
“‘請問,這麼多年來,您最高興的一件事情是什麼?’好奇的女記者問。
“‘有一年冬天,隔壁老三家的母羊丟了。’老頭說。
“‘羊丟了,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嗎?’女記者更好奇了。
“‘羊丟了以後,我們幾十個人打著火把上山去找,找了三天三夜,終於在後山的一個角落裏麵找到了。’老者吸了口煙,眯縫著眼睛,回味無窮地說。
“‘找到後怎麼了?’女記者好奇地問。
“‘找到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我門在雪堆裏麵紮了帳篷休息。外麵的風很大。我們感到很無聊。於是大家就輪流上那隻羊。好爽!’
“女記者顯然感到有點尷尬,她想避開這個話題。於是她打斷老者的話,問有沒有其它高興的事情。
“‘有一年冬天,前邊老馬家的新媳婦在山裏麵走丟了。’老者說。
“‘找到了嗎?’女記者追問。
“‘我們幾十個人又找了三天三夜,終於在後山的角落裏找到她了。於是我們按下帳篷休息。冬天的晚上的風很大。我們大家都很無聊。於是我們就輪流上老馬他家的新媳婦,別提多爽了。’老者說著敲了敲手中的旱煙袋。
“女記者感到更尷尬了,她決定避開這些話題。於是她問道:‘在這幾十年與世隔絕的生活中,您究竟有沒有什麼值得悲傷的事情?’
“老者的臉色突變,手也開始顫抖,幾乎抓不住手中的旱煙,深陷的眼眶中滾出了兩滴渾濁的淚。他的嘴唇哆嗦了好幾下,身體也似乎在顫抖。沉默良久,他說:‘有一年冬天,我丟了……’”
一幫漢子愣了一刻後,頓時狂笑不止:“哈哈,哈哈……”
郝武軍指著羅金川,邊笑邊說:“老羅,真有你的,哈哈!精彩啊精彩。”
“那我也來湊一個吧!”看起來文質彬彬、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發型一絲不苟、在這群人中唯一戴著眼鏡和手表的江蘇人章國珊說。章國珊是他們當中年紀僅次於羅金川的,而大於姚哥等人。他原本平時是最講“文明”的,言行舉止頗為注意,但今天在這樣的氛圍中也被感染了,何況姚哥又不在場,於是也“放浪形骸”起來:
“在古代英國亞瑟王執政時期,大法官非常仰慕王後高挺、美麗、迷人的胸脯。但他知道,猥褻王後的代價是死亡。他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亞瑟王的禦醫,禦醫答應幫他實現他的願望。作為代價,大法官願意付給禦醫1000金幣。
“於是,禦醫配製了一種癢癢水。一天,趁王後洗澡時,把癢癢水抹在了她的胸罩上。王後穿上衣服後,感到胸脯奇癢難忍。亞瑟王急忙傳禦醫給王後看病。禦醫說這是一種怪病,要解癢,隻有用一個人的唾液,要讓這個人在王後的胸脯上舔4個小時。這個人便是大法官。
“亞瑟王急傳大法官進宮為王後治病。禦醫已經把解癢的藥放在了大法官的嘴裏。於是,大法官終於實現了他長久以來的願望,在王後美麗的胸脯上足足舔了4個小時。
“大法官過足了癮,王後的病也治好了。大法官剛回到家裏,禦醫便趕來向他索要報酬。大法官已經過了癮,而且知道禦醫肯定不敢把事情的真相稟報國王,於是便想賴賬。
“禦醫忿忿離去,發誓要讓大法官付出代價。於是,他又配製了一些癢癢水。這天,他趁亞瑟王洗澡的時候,把癢癢水塗在了國王的內褲上。第二天,亞瑟王又傳大法官進宮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幫人更加瘋狂地大笑了一陣。
“喝酒,喝酒!”大家又把手裏的啤酒瓶高高舉了起來。
在講黃色段子的同時,另一些人又在講一些鬼故事,諸如太平間、停屍房的驚悚怪事,又如紅馬甲、紅舞鞋之類的恐怖傳說。
他們沒注意,姚哥已獨個兒跑出走廊外,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這時,樓上的天花板似乎傳來有人抗議他們太放肆鬧嚷、因而幹擾了自己而用凳子、皮鞋什麼的進行錘打的聲音。
幾個人吐了吐舌頭,明顯壓低了說笑聲。
長得短小精悍、而生存活動能力極強的河南人陽雷卻不以為然,嘀咕了兩句:“咱們樂咱們的,管他龜孫子什麼事!倒發起爺爺的飆來!”
“就是,真掃興!媽B!”郝武軍也罵了一聲娘。
章國珊是他們的副頭,姚哥不在,本來他是可以勸勸大家注意一點的,但心想既是兄弟們難得的休整與發泄,又不是在公司,何必這麼苛刻?於是也隻寬厚地笑笑了事。
但不管怎麼說,大家還是情緒有所壓抑了,隻管猛喝酒,房裏空氣有所沉悶。
過了十幾分鐘,姚哥還沒進屋,這幫漢子卻聽到樓上又隱約傳來一陣陣怪異的、但非常撩撥人的細微聲息。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成熟的有經曆有經驗的男人,約略猜出了那是什麼聲息,於是都停止了喝酒,麵麵相覷,神情奇異而一致,屏氣凝神地傾聽起來。
這段聲息似遠似近,似有似無;像老漢推車,又像春蠶嚼桑;時而有粗重的呼吸,時而有嚶嚶的呻吟;讓人聽了既覺得刺激,但也有些惡心。
這種哼哼唧唧的聲息其實並不大,也不可能大,按說隔了一層樓,他們很難聽見的;隻可惜在這個末等的地方旅館,也許是樓板不夠厚,也許是整個房間的隔音效果就不大好,所以被樓下的這幫人也還是聽——更恰當說是半傾聽半想象——了個八九不離十。當事人若是知道了,必定羞愧個半死。
幾個人聽了一會,先是得到了一點聽覺與想象的享受,但緊接著更多的還是失落、厭惡、氣憤、不滿。於是,在幾分鐘專心的沉默過後,其中一人終於脫口而出,其他人也跟著大聲嚷嚷:
“你奶奶的,還真是一對野鴛鴦在行床第之歡啊!”
“哎呀,這一上一下、一進一出,顛龍倒鳳,巫山雲雨,可把他們快活死啦!”
“這大白天的就幹起來了,騷勁真足啊!真是風流、浪漫、火熱啊!佩服,佩服。”
“這樣子就搞,太明目張膽,太不像話了!”
“哈哈,這麼熱的天,兩個鳥男女全脫光了膀子幹,還不等同於洗桑拿呢!”
“好家夥,玩雞玩到咱們幾個大爺的頭頂上來了!”
“他們明明知道哥幾個在這裏嘛!也還是實在忍不住要快活了。”
“說不定就是想表演給我們看——不,聽——呢!炫耀不是?”
“待咱去拿根棍子來捅一下天花板,嚇唬嚇唬他們,讓這對狗日的趕緊休兵!——咱們兄弟們在這裏已經饑渴多時,下麵早就硬邦邦,很想參加戰鬥了,他倒好,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隻管自己快活。要不咱上去替他忙乎一陣如何?兄弟們。哦嗬嗬!”
這是湖北佬解涼在說話,前麵好幾句都是他說的。此人臉上長滿了大大小小赤紅的肉痘,據說正是他經常尋花問柳、貪色好淫的結果。在工作上他倒是愛出些餿主意,偶爾也會有一兩個奏效的。“九頭鳥”嘛,鬼點子是不少。
姚哥用人是“不拘一格”的,即用其長,而不計較其短。畢竟解涼有其優點。至於他的那些“寡人之疾”,姚哥曾私下與他談過話,說適當可以寬容,給他足夠的自由,但必須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及不要觸犯公司的規章製度。
郝武軍笑罵道:“你他媽的解涼這麼多天沒玩過女人了,是不是‘小弟弟’也癢癢了,忍不住了,挺立如柱啊,哈哈!不過也真是的,一幫爺們已經吃‘素’十多天了,再這樣下去,連看到老母豬也是雙眼皮的啦!走走,咱們幹脆上去敲他奶奶的門!”郝武軍瞅見姚哥不在場,加之酒精、荷爾蒙發生作用,有些肆無忌憚、口不擇言了。
這些人又是一陣瘋狂的大笑,甚至在起哄、慫恿。
“恐怕不好吧?你們這幫小子!老打如意算盤。”陝西人葉占利大搖其頭。這個西北小夥還是有一些粗獷、質樸、厚道的本色。他學曆不高,也不是學的醫藥科(有意思的是,這8個人沒有一人是醫藥學的科班,而且隻有姚哥、柴文傑、章國珊三人上過正規大學,解涼、葉占利是讀的成人教育),但做事還是很努力,也能很好地遵守紀律。
比較聽話的是章國珊、羅金川、柴文傑、葉占利四人;不大好管的則是郝武軍、解涼、陽雷三人——但並不是很嚴重,大家做起事來還是挺認真的,也沒有什麼太出格的行為,不過平時嘴巴上過過“幹癮”罷了。這畢竟是一個“功利團隊”嘛!其實兄弟們也不容易,姚湘很理解他們。而且他們也還年輕,初出江湖,還不是那麼複雜、老練、世故。
“打攪了人家的好事,當然不好了。”就在這時,姚哥從外麵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張紙。在座的各位叫他“姚哥”,其實他的大名是叫姚湘。與大哥羅金川一樣,他也是湖南人。隻不過,羅金川是省會長沙人,而姚湘的老家是在湘西北部一個山區縣的小鎮,與鄂、渝、黔等省(市)交界。
姚湘接著說:“按我的分析,這絕對不是嫖妓,嫖妓的人不會大白天到旅館來包房的,他們不懂風情,也找不到感覺,不過暫時滿足一下最本能的需要罷了。他們也不敢。八成是一對玩婚外情的人,平時沒有辦法偷歡,今天趁有機會出來突擊解決解決,所以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人家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兄弟們請多理解、擔待一下。”
幾人便隨聲附和:“姚哥高!姚哥說得對!”
郝武軍與解涼在背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暗吐舌頭、做鬼臉。
姚湘又說:“咱們公司如今正處在多事之秋,生計維艱,姚哥我手裏沒有幾個多餘的錢,沒有辦法讓哥們幾個好好玩樂玩樂。大家跟著我一起吃苦、受罪,做兄弟的我實在是問心有愧啊!”他的眼角似有淚花在閃耀。
幾人也都感動了,紛紛說:“姚哥說哪裏話來?在兄弟們麵前,這不是生分了嘛?現在正是‘打天下’的創業初始階段,我們願意跟著姚哥一起幹大事業,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更別提吃這一點點苦了。我們看重的並不是什麼金錢、美女,我們正是奔姚哥您的人格、您的魅力來的!您作為堂堂的大型公司營銷中心總監,卻不辭勞苦、以身作則,與我們一起千裏跋涉、日曬雨淋、摔爬滾打、同吃同住;您還經常堅持自己打地鋪,飯和肉也吃得最少,這在人合是誰也比不上的!”
“多謝兄弟們!”姚湘展望未來,一腔豪情,口氣硬健,“今天各位是人合的先遣隊、先驅者,明天大家就是人合的大功臣了!等將來咱們公司發達了,手頭有錢了,我一定請大家去中國最好的紅燈區,到時咱哥幾個好好快活、逍遙一番!”
大家異口同聲地表示:“多謝姚哥,一定會有那一天的,而且那一天就快到了!”
在此期間,客房裏眾多毒辣的南方長腳蚊子,跳著曼妙、輕盈的舞蹈,並以聲東擊西、神出鬼沒的行動,不斷可著勁地叮咬、吮吸著幾人的鮮血(他們那半裸的、大片的肉體,正是蚊子們很容易就瞄準的目標),弄得幾人又癢又疼的,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撲跳起來追打,卻根本打不到幾隻。姚湘幽默著說:“現在蚊子的智商都很高,都是上過大學的呢!”弄得幾人哈哈大笑。
這群各有性格和打算、多少有些桀驁和強悍、甚至不乏野性的漢子,卻能在真正做事的時候做到齊心協力,並對姚湘真正表示佩服和擁護,大部分是靠姚湘的人格魅力和情感成分、另一部分是靠他們自己的理想追求和利益因素維係的。
他們都是姚湘經過做挑選、工作、許諾,將其一個個拉攏到一起的,可以說大家都是栓在一根草繩上的螞蚱,確確實實是“同舟共濟、同甘共苦”,姚湘的事業需要他們,他們的事業也需要姚湘。
姚湘又嚴肅、認真起來:“兄弟們剛才也說過了,說得很好,大家都把心窩子掏出來,一起‘打天下’!那好,現在我宣布正事。剛才我在隔壁屋裏給我們的產品宣傳單加上了一副對子,等會我們就上街去,找一個文印店打印出幾千幾萬份來,然後我們8人分成4組,每組2人,白天睡覺,晚上行動,從嶽陽向北一路‘殺’過去,將我們的宣傳單貼滿沿途各個城市、縣城的大街小巷。現在還有一點點時間,兄弟們再休息一下,到天黑時咱們就出發!”
“明白!”
7個漢子湊在一起,去看那張《天津人合藥業公司名牌獨家藥品“除血淨”招商宣傳啟事》,下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詳細的內容,什麼公司介紹、產品介紹、招商範圍、銷售模式、合作利益、合同細則、聯係方式……這些大家都知道了;而在啟事標題的上麵,是姚湘剛剛新撰寫的一副對聯:“聚天下賢才發大財 售名企良藥為億民”。
7個人品味著這個對聯:“寫得好啊!概括得很貼切、通俗,也很醒目。”
2
天終於黑下來了。
姚湘一聲令下,8條漢子傾巢而出。他們趁著夜色,敏捷、快速、麻利、嫻熟地行動,就像是在做著一件什麼神秘的事情,甚至有點像解放前地下黨的革命活動了。夜晚因為有朦朧夜色的蔽護,既沒有白天的喧囂、擁擠、張揚,同時都市裏各大街小巷的路燈又能保證大家的行動毫無阻礙。
他們分成4組,每組兩人,每人拿200張宣傳單,從4個不同的方向走向全嶽陽市的各個地方,各條街道、各家醫院、各個診所、各個藥店、各個小區、各個超市商場、各座綜合寫字樓,以及公共汽車站、長途汽車站、火車站、賓館、旅社、飯店、立交橋、天橋、牆壁、電線杆、報刊電話亭、大中學校、公司企業的大門……而且姚湘特地要求“必須把紅桃K所刷的大紅標語全部蓋掉”,幾個小時,一夜之間,偌大的嶽陽城,遍及各個角落,竟貼滿了天津人合藥業公司名牌獨家藥品“除血淨”的《招商宣傳啟事》——總共有1600多張呢!
時值酷暑季節,晚上雖沒有白天的烈日高照、陽光曝曬,但依然高溫無風、炎熱難耐。幾個人雖然都穿著短袖、輕薄的衣褲,身上還是汗涔涔、熱乎乎的,隻好邊走邊不斷地猛灌涼水。而且又正是雨季,前些日子連日暴雨,夜裏也是嘩嘩下個不停,他們外出行動不但一個個淋得落湯雞似的,而且貼的傳單也被風雨打濕、扯爛、衝走,完全等於白幹,這才停留了數日。今天終於雨住天晴了,大家再次趁夤夜出動,終於成功——用姚哥的話說,算是“又拿下了一座大城”。
而在另外一些時候,他們不做“夜貓子”、貼傳單了,則做招商工作,在白天出去談業務,包括醫院、藥店、商賈,一個個西裝革履,打扮得人模狗樣,言行舉止裝得很斯文儒雅、大有來頭,介紹起產品和業務來頭頭是道、滔滔懸河;晚上就回到他們租住的廉價旅館裏,一群大男子擠在一起,小客房床位不夠,有些人就隻好打地鋪(其中肯定有以身作則的姚湘),他們脫下外套,換掉“偽裝”,赤膊半裸,伸拳踢腳,喝酒抽煙打牌賭博,罵娘發牢騷說臟話講葷段子吼嗓子哼洋花小調,房間裏充斥著煙味酒味汗臭味,完全恢複了“原形”。
這本來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卻搞得偷偷摸摸、神神秘秘、尷尷尬尬的,大家既有些窘迫、委屈,卻也覺得新奇、刺激。
嶽陽市位於洞庭湖與長江彙合處,是湖南省臨近湖北省的進出門戶,京廣鐵路、京珠高速公路、107國道從此地通過。它是湖南的北大門,湖南唯一的內陸沿江開放港口、對外宣傳窗口。這既是一座古城,又是一座新興工業化城市。它因嶽陽樓而久負盛名,更因巴陵石化公司而馳名天下。
到半夜1點鐘前後,8個人都陸陸續續回來了。姚湘看著自己的隊伍,當然這也是他的兄弟,他們盡管各有性格、想法、缺點,但一個個盡心工作,完成任務,風塵仆仆,疲憊不堪,且毫無怨言,他非常欣慰,同時也有些心疼,於是飽含感情地說:“兄弟們幹得不錯!今天已晚,大家早早洗澡、睡覺,酣然一宿,做個好夢,明天中午我們乘車去下一個城市——湖北鹹寧。”
姚湘本來有睡覺前看一會書的習慣,隻是今天他卻睡不著了,一個人走到陽台上,眺望遠處,那正是曾經“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杜甫)的八百裏洞庭湖,連日暴雨洪水,想必一定是濁浪滔天、泱泱蕩蕩,氣勢可觀得很。
想當年他還在武漢上大學時,每次回家都要經過嶽陽,有多次就曾登臨嶽陽樓,極目楚天舒,像範仲淹先生一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高瞻遠矚、抒情感慨一番;也還曾泛舟湖上,戲水玩魚,並上君山遊覽,觀湘妃斑竹,飲洞庭名茶,撫今懷古,“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甚至還有過邀友下湖遊泳,效法偉人當年,“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的暢快。可是,如今卻重務在身、步伐匆匆,竟然沒法抽時間去看一看、走一走;盡管那嶽陽樓、洞庭湖就近在咫尺。“哎!”他暗暗歎息了一聲。
姚湘拿出手機,看到下午老婆唐笑笑發來的關心自己的短信,又陷入了沉思。
唐笑笑就在長沙上班,離嶽陽不過短短300來華裏地,三四個小時的車程,可他就是沒有回去看看她;而且,他帶著手下來嶽陽貼傳單,也並沒告訴她。他們都已經分別四五個月了。一想起唐笑笑,姚湘心裏充滿了複雜、微妙的感受。
昨天與前天,因為下雨,隊伍隻好滯留在嶽陽。羅金川還問過他:“姚總,您怎麼不回去看看笑笑?”(他自己是剛剛離開長沙和家裏不久。)姚湘一時不知道怎麼答複他,隻得以“工作第一”勉強搪塞了過去。羅金川表麵上不好說什麼,心裏卻明白:他倆的婚姻可能是亮起紅燈了!
是啊!姚湘想,打結婚以後,生活的單調、夫妻的分歧、工作的枯燥,以及地方上庸俗的空氣……要不我怎麼會想著辭職來人合呢?
就像放老電影一樣,往事一幕幕湧入他的腦海……
那是兩年以前,1999年10月下旬,正在長沙《信息生活報》當記者和編輯的姚湘,在長沙市第一女子醫院參與采訪一次全國性醫學界會議時,認識了剛從湖南中醫學院(後改名湖南中醫藥大學)畢業、正在該院內科部任助理醫師的唐笑笑。醫院方麵安排唐笑笑負責協助媒體報道事務,與姚湘多有接觸。而原本已不再怎麼相信愛情的姚湘,竟奇跡般地迅速被唐笑笑迷住了。
唐笑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長沙妹子,她爺爺是唐氏祖傳老中醫,解放前還在著名的“九芝堂”老字號藥鋪當過夥計,她爸爸則是國營藥廠的車間主任,她也算是合格繼承了杏林世家的衣缽。
是年唐笑笑21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華。她是那種長得雖非沉魚落雁、美麗刺眼,卻風姿楚楚、清秀端莊,讓人越看越耐看、越相處越有味道的女孩。一方麵,她傳統、賢惠、含蓄、低調,而且還善良、質樸,具有典型的東方女性美德;另一方麵,她又有湘女的多情、熱烈、正直,當她不經意地瞥你一眼時,那眼神就像秋江裏的柔波,又如冬風裏的暖陽,熨貼得你舒舒服服、安安靜靜的,似乎覺得她對你有意思了,而當你一旦真正這樣認為並陷入進去時,她又變得像古井一般深邃、辣椒一般厲害、火焰一般熱烈、雲霧一般不可琢磨,使你根本不知道究竟、分不清方向,便不得不束手就擒,乖乖地任由她擺布。這大概就是流行歌曲裏所唱的“女孩的心事你別猜,猜來猜去你就把她愛”吧。
姚湘不由得想起,1997年初,那時姚湘剛走出大學校門、走上社會才半年多,他便不得不痛苦地斬斷了一份堅持了長達4年多的戀情。
他的初戀對象、大學同班同學江芷春,一個長得像南國小蔥一般水靈、纖巧、嫵媚、俏麗的江城武漢姑娘(但她父親的老家是在湖北宜昌鄉下),乃父是湖北省某國家銀行實權高管,乃母又是市直機關副處級公務員,所以她既有羅曼蒂克、幻想才子佳人的一麵,也有注重錢財和享樂的一麵。
他們剛跨進大學不幾天,因為江芷春對姚湘才情滿腹的傾慕,而大都市女郎、富貴人家千金江芷春也自有她的許多魅力,遂使同年齡即同屬相、同專業又同愛好的他倆一見鐘情,很快走到了一起,在桂子飄香、櫻花怒放、湖光山色、風情熱烈的武漢校園裏轟轟烈烈、瘋瘋狂狂地拍了4年拖。“那豈不是風華正茂、書生意氣?”姚湘後來感喟。
可是,大學一畢業,姚湘並沒能留在武漢,隻好回到了湖南,勉強蹩進省會長沙的一家小報《信息生活報》;江芷春卻很輕鬆地留在了武漢,順利進入乃父所在的銀行下屬一個儲蓄所上班,待遇優厚,薪水很高。沒過幾個月,她開始嫌棄姚湘的清貧酸腐、“錢途”不廣,於是以“分隔兩地,交往不便”為由,瀟灑地與他道了一聲“BAY-BAY”,揮一揮手就放棄了這場曾經被許多老師、同學所讚美、祝福的“經典戀愛”,仿佛數年的纏綿繾綣、山盟海誓根本不存在似的,從此雙方形同陌路人。“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看來這個武漢妹子對感情還真看得開啊!
直到1年以後,姚湘才從武漢的老同學口頭聽聞,江芷春由父母做主,嫁給了他們的一位故交、某政府要員的公子(他早已從武漢大學行政管理係畢業,當時正在中央團校進修,據說是作為年輕幹部“後備梯隊”的重點培養對象),披上了精美的嫁妝,當上了幸福的新娘。其婚禮據說十分奢華、隆重,僅寶馬、奔馳、加長型禮車等就用了數十輛,喜席設在武漢最好的一家超五星級酒店,包下了整個宴會大廳,在江城引起萬人空巷,競相圍觀,個個稱羨。自然,江芷春後來也給姚湘單位寄來了一張大紅燙金、香氣馥鬱的華麗“請柬”;可是,姚湘氣憤、難過、悔恨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去參加?
這段虛無飄渺、脆弱貧乏的校園戀曲,也許在江芷春的腦海裏早已了無痕跡,而對姚湘卻是巨大的打擊。他不但為失去了自己的純真、美好的初戀而失落、苦楚,而且為人世的炎涼、金錢的魔力、自身的貧寒和卑微而大受刺激。
可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使他變得更加清醒、理性。後來他痛定思痛地想:“自己與江芷春根本不是同一路人,就像白金漢宮裏的查爾斯王子與‘灰姑娘’戴安娜,我們遲早是要分手的,丟掉這段感情其實並不可惜。關鍵是,長痛不如短痛,自己若能更理智點,應該早就與她分手了。”
此後2年多裏,姚湘不再戀愛,對周圍女孩一點也產生不了興趣;大學、中學的老同學聞訊前來想“重溫舊夢”,女同事暗戀他,領導、朋友要給他介紹對象,他采訪的異性對他明顯有好感……這些都打動不了他,好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在感情問題上,他顯得有些“形如槁木、心如止水”,與年輕不相符的老氣橫秋。
而今天,命運女神又把唐笑笑醫生送到了他的麵前。
那天會議結束之後,姚湘請唐笑笑到附近的咖啡廳坐了坐,對她很好地配合了自己的采訪工作表示感謝。聽她談起醫藥界的各種見聞、經曆,姚湘真是匪夷所思、莫名驚詫。他原以為,醫生就是白衣天使、救死扶傷的英雄、陽光下最光榮的職業,醫院也一直是神聖、輝煌的殿堂,是人們十分信任、向往的地方;可在唐笑笑的描述中,從研究、製造藥品的院所、工廠,推銷藥品的公司、商人,到直接賣藥的商店、醫院,以及所謂“治病救人”的各種中、西醫大夫,整個醫藥界,秩序混亂,烏煙瘴氣:一則,醫術糟糕,不會將人治死,但也不能將人治好;二則,醫德敗壞,缺乏良知和愛心,冷酷無情,有理無錢別想看病;三則,藥價、醫價昂貴,而且就像菜市場的“注水肉”、商店的假酒一樣,藥品也似乎是摻了水分的,含量遠遠不夠,讓病人得吃很多藥、很久藥才可能痊愈。
也難怪,這些年來,老百姓“看病難、看病貴、病難治”,以及大量醫療人為事故、藥品質量問題、醫院見死不救等社會不良現象,簡直是怨聲載道。也難怪,許多年來,每逢全國兩會(人大、政協)期間,醫藥、住房、就業、物價等,一直是代表、委員們熱烈討論的幾個主要話題。
姚湘對唐笑笑的這段話,覺得非常吃驚。
首先他是對中國醫藥行業的現狀感到十分震驚;但他更驚奇的是,這番描述和評價竟然是出自唐笑笑——一個醫藥圈的在職醫護工作人員、一個看似文弱的花季女子之口。
姚湘最初以為唐笑笑是否有些小題大做、一味抹黑了?但從她對此次醫藥學術會議上的不顧社會現實、大肆歌功頌德、對親自蒞臨該會場的國家某主管部門主要負責人(即在數年後落馬並被處以極刑的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鄭筱萸)極力吹捧阿諛的醜陋場麵很是看不慣,看來她也並不完全是言過其實啊!如此以來,姚湘反而覺得唐笑笑正直坦率、疾惡如仇、心懷百姓,有一種巾幗氣概了,於是迅速對她由衷地產生一股敬意。
前文說過,姚湘對醫生素有好感。盡管唐笑笑提到的這些問題,近幾年來他自己也在電視、報紙、雜誌、網絡上了解了一些,甚至他還親自采訪、親身體驗過,但他總以為那不過是具體現象、少數情況,他還不想以很壞的看法來橫加於自己所崇敬的白衣天使們身上。他甚至曾經多次考慮過,自己將來要找一個當醫生的女朋友,而且要做他的妻子。
在素來傳統的姚湘眼裏,作為女性,一是教師,一是醫生,這是她們最好的兩種職業,他覺得她們幹淨、健康、聖潔、高尚。一個家庭裏若是有一名醫生,則不但他本人,乃至整個親友圈子,就有了很好的照料,在病患方麵也有了很大的保險。
當然,不管中國醫藥界怎麼樣,不管社會弊病情況如何,姚湘想選擇一名女醫護工作者做妻子還是很正確的。再說,縱使唐笑笑說的是事實,並不誇張,但在他麵前站著的這位——唐笑笑本人,也還是一個非常理想的人選。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詩經》裏如是說。各個行業,清濁之人都有。並不奇怪。
從那以後,姚湘開始直追唐笑笑;自然,進展很快、很順利、很成功,甚至可以說很輕易。畢竟姚湘是一個優點很多、很優秀的小夥子。不久之後,他們幸福地拍拖起來,古城潭州(長沙原名)的各處名勝古跡、公園商場……每逢周末晚上便會出現他們的說笑聲。比如,馬王堆(省曆史博物館)裏那位靜靜地躺了2000多年的名叫“辛追”(西漢女屍)的老婦人,被長沙人稱為“辛追娭毑”的,大概也是他倆的重要愛情見證人之一了。
唐笑笑的作用亦很快就顯示出來了。有段時間姚湘單位的工作特忙,他連續熬了幾個通宵,身體極度疲憊,受涼感冒了,打噴嚏、流鼻涕、頭昏、發燒、咳嗽、困乏……搞得他非常尷尬;而且,病來如山倒,病走如抽絲,像他這種平時不咋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就很糟糕,拖延了多日。期間,他得到了唐笑笑無微不至、細致體貼的照顧,使他看到了此類賢妻良母型女子的突出美德,也看到了他倆之間既真摯又平和、直沁心脾的愛情。
而且,姚湘還改變了自己曾經對傳統中醫的偏見。興許是受魯迅先生在他的《〈呐喊〉自序》等文章裏對中醫存在巨大誤會和偏見的影響,姚湘過去也一度認為中醫的作用並不大。但是,通過這段時間與唐笑笑的交往、交流,對她這個人以及她的專業和職業的了解,還有她對自己的種種照料,他發現,西醫主要是治標,來得快,效果明顯;而中醫才是以治本為宗旨,更注重身體基礎的調理,雖然效果慢一些,卻更厚實有力。看來,中醫、西醫各有其長,不可偏廢,應結合使用。
認識了唐笑笑,對姚湘而言,不但收獲了一份甜蜜的愛情,而且還開辟出了事業的另一嶄新空間。
作為醫院的在職醫生,自工作這幾個月以來,唐笑笑接觸了各地藥廠與醫藥公司的許多在湘辦事處人員或代理商,發現藥價很貴,而成本不高,其中利潤非常大;且中、西醫藥品,包括處方藥、OTC藥、保健品等,牽涉到千家萬戶,與13億中國人的生活與生命均息息相關,市場很廣,銷售量極大;更何況人們對藥品的信任度、依賴性極強,中國的醫藥行業基本上是壟斷性的,所以患者根本沒有選擇,還不會討價還價。她靈機一動:“何不讓姚湘也參與到藥品的銷售行裏來?”
唐笑笑覺得,姚湘幹這一行是再好不過的了。一則,如今她是跟定他了,眼看兩人馬上就要談婚論嫁、成家立業,辦終身大事,前後需要很多錢,可他倆的工資、存款很有限,而賣藥的利潤很大,收入很高,是一個掙錢的好門路;
二則,姚湘有做買賣的優良稟賦,他又很喜歡營銷這一行業,他的知識麵廣、熱情開朗、思路活躍、反應快、口才好、表達能力強、人緣不錯,銷售藥品一定不在話下;
三則,姚湘在報社的工作相對比較輕閑,記者這份職業還有利於他進行宣傳、銷售活動,他完全可以在做好本職工作之餘兼職藥品營銷。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20個世紀末,中國的醫藥市場還處在幼年期,各民族藥企尚且是起步階段,他們的產品需要提高知名度、擴大市場、增加銷量,需要大量人士加入他們的代理商與銷售員隊伍,所以非常歡迎像姚湘這樣的優秀人才。許多藥企希望在職醫護工作者(如唐笑笑)能為他們介紹一些這樣的誌同道合者,同時雙方也實現了更深入、更友好的合作。而對加盟者而言,這也是一個收入非常可觀、前途十分輝煌的職業。
所以,唐笑笑這才想到了姚湘,並把他隆重推薦給醫藥行業。
信然,作為正直、善良的人,唐笑笑(以及姚湘)還會保證,他們加盟到藥品銷售行列,會有自己的原則與底限,如不賣低劣藥品、確保藥品質量、盡量降低藥品市場定價等。
唐笑笑兩天後同姚湘一說,果然,他毫未考慮就高興地答應了,並博得了笑笑小姐的深情一吻。“這樣天大的好事,不是求之不得的嗎?”姚湘真是覺得天上掉餡餅,自己的人生新曆程將要開始了。
3
而在隔壁的那間房裏,他們中的老大哥、姚湘的老鄉與結識最久的老朋友羅金川,正在給年紀最小的陝西人葉占利講述姚湘的故事:
“你要我給你講講咱們姚總、你們姚哥的過去,其實也沒有多少可講的,很普通、很平常,可是也充滿著成就和傳奇。
“姚總人家是武漢中華師範大學新聞係畢業的高才生,多才多藝、性情豐富、開朗直率,1996年7月開始在長沙《生活信息報》社當記者、編輯,幾年來工作幹得很是出色,不管策劃選題、組織活動、聯係業務、采訪報道、約稿編版……都在報社領導和同事那裏博得好評,並榮升為編輯部主任。
“我們是1999年10月認識的,那時我是人合藥業集團駐湖南辦事處主任。此前,我與長沙市第一女子醫院早有業務往來,姚總的對象唐笑笑就是這家醫院的年輕醫生,唐笑笑想將姚總拉入到藥品銷售這個隊伍中來,於是就把他介紹給了我。
“唐笑笑是一個長得很端莊、漂亮也很賢惠、多情的湖南辣妹子。在她的安排下,我與姚總在一家酒店見了麵。我沒有上過大學,隻念了職業高中,對姚總這樣科班出身的大學高才生、又是記者‘無冕之王’很是羨慕,當場拍板歡迎姚總加盟,參與我們人合新處方藥‘除血淨’在湖南省內乃至華南地區的銷售業務。……”
羅金川是一個典型的長沙伢子,比姚湘還大幾歲,他既有江湖人氏精明、強幹的一麵,又有湖南人的豪爽、講義氣。
當時他倆一高興,在酒店幹掉了兩瓶56º的茅台。當然是羅金川買的單。他顯得很是闊綽、氣派、有錢,大腹便便——他說這是自己多年在生意場上喝酒喝出來的;西裝革履——他說這是“人模狗樣”,做給別人看的,在商業領域不得不要穿講究一些,否則被人家狗眼看低了,更有礙於開展義務;開著一輛在當時很少見的日本“本田”車——他說這是享受廳長待遇。的確,那時隻有廳級幹部才可以配備這種三四十萬的進口轎車。這也讓姚湘對他不得不佩服、向往。
羅金川還趁著酩酊然的酒興,推心置腹地對姚湘說:“兄弟,你要是加盟我們的處方藥銷售,憑著你的口才與能力,不出一年,我保證你也能‘享受廳長待遇’。”
在那段時間裏,姚湘通過與唐笑笑的談話,對中國藥界也還是有了很多的了解,知道處方藥與OTC藥(非處方藥)有什麼不同。
她說:“其實,我們大家平時常見、經常聽到的藥品,基本上是OTC藥,在藥店裏零售的也主要是OTC藥,他們主要是在電視、報紙與戶外廣告上打宣傳,請名人、明星做‘托’,名氣很大(同時廣告開支也不少),但定價、利潤並不是很高;處方藥即指在醫院裏看病時,大夫開的藥,它們不能打廣告,沒有什麼名氣,主要是針對醫藥與醫生,走的是所謂‘學術路線’,或者說‘科學路線’、‘專業路線’,因為具有權威性,患者沒有什麼選擇,所以定價很高、利潤極大,聽說僅廠家純收入就高達15%呢!說到底,OTC藥的直接對象才是買藥的人,即消費者;處方藥的直接對象則隻是賣藥的人,即醫院與醫生。”
有人說,為公眾所熟知的OTC藥,隻是浮在冰山以上之一角,隻占藥品總量20%,醉翁之意就在“酒”;而80%是處方藥,藏在冰山以下,水很深,它們與政府部門,與國家體製的聯係也最為緊密,醉翁之意便不在“酒”了。
比如人合的新處方藥“除血淨”,當時每盒的市場價是48元,人合給醫院的價格是36元,代理商(即不在公司拿工資的兼職或全職銷售者)可以拿到其中的3%提成即1.08元錢。也就是說,姚湘每賣一盒“除血淨”,就可以賺到1元多錢。這個利潤就很可觀了。你想,要是他能賣出100萬盒,不就是108萬人民幣的“巨款”嗎?那就可以買3輛“本田”或者1輛“寶馬”啦!
問題在於,這100萬盒藥是那麼容易賣得出的嗎?
但不管怎麼說,這激起了姚湘內心的一股“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雄心和熱情。
——這是1999年底2000年初,也就是千年之交,姚湘開始正式走入中國醫藥業神聖而陸離的世界與藥品銷售廣闊而跌宕的道路。
此後,姚湘一邊上班,一邊業餘代理“除血淨”的銷售。好在單位工作不忙,空閑時間非常多,而姚湘本來就社會關係麵很廣,認識醫院、醫生、藥店很多(唐笑笑也可以幫他),他那商業性報社記者、編輯的身份又非常有利這種銷售活動,再說他自己的交際能力出眾、口才出色,所以進展非常順利、快捷。
除了頻頻聯係大醫院、名大夫,姚湘還找到一些城市的記者朋友、衛生局官員、醫科大學教授、病友協會幫他宣傳、牽線與代銷。除了湖南本省內,他的“勢力範圍”甚至蔓延到了附近的湖北、江西、廣東等省。到若幹年後,在人合公司乃至整個行業的全國銷售網絡建立起來之後,這種行為被稱為“竄貨”,是不允許的;但在那時還沒有這個說法,這樣做也並無不可。
果然,姚湘一出師即旗開得勝,才半個多月裏就賣掉了近5000盒“除血淨”,掙了5400元錢——乖乖嚨的咚,這麼多錢,差不多等於他4個月的工資啦!更超過唐笑笑半年的收入。兩人又驚又喜,沒想到賣藥還真的這麼能掙錢。而且這還隻是剛開始呢,以後更不知道會有多少鈔票源源而至。
到2000年底時,姚湘總結自己這一年,仿佛這一切都是在神話裏,或者說就像是做了一場美夢——而且還成了現實。可以說,他創造了自己出生以來第一個非凡的奇跡,曾經怎麼想也想不到的。
怎麼說呢?姚湘全年的藥品銷售非常成功,錢賺得簡直讓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一共賣去15萬盒“除血淨”,銷售總額達到720萬元,按每盒提成1.08元,也就是16.2萬元!乖乖,他可從來沒拿過這麼多錢!要知道,他在單位每年的工資、補貼、獎金全部加在一起,頂多就是1.6萬元。而他的賣藥所得,竟整整等於他在單位10年的收入!難怪每次他到銀行存款時,都覺得腳像踩在雲端,嘴唇都在發抖。他與唐笑笑躲在家裏數鈔票,兩人交談時,也老是感到自己像在夢中,很不真實。
但是到了後來,他們便心安理得、泰然處之了。畢竟這是取之有道,是通過自己的勞動、智慧換來的,又不是偷來、搶來、騙來的,緊張什麼呢?擔心什麼呢?而且他們賣的是藥品,能給千萬人的生命、健康帶來福音。而且他們賣的藥在同類產品中質量並不差、療效並不低、價格相對也並不算高。
確實,在2000年能有16萬的年收入,肯定算是標準“金領”,提前邁入小康社會了。據姚湘所知,要是不算上“灰色財產”,主管他們《生活信息報》社的市經貿委主任(正處級),一年也不過就是掙四、五萬塊,大概是16.2萬的四分之一。他想,哪怕一個廳級幹部,或者市長大人,恐怕其工資卡上的阿拉伯數字也很難超過自己這筆錢的一半。
姚湘也算是趕上好時代了。當時正是新千年之初,中國的市場非常紅火,經濟持續鼎盛(據說全球都是如此),看證券交易大廳牆壁上的K線行情圖,那數字一直是整版整版、整天整天紅彤彤的,不斷出現漲停板。所以,社會上買賣踴躍,交易活潑,消費火爆,這錢掙得自然就易,就快,就多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姚湘與唐笑笑非常感謝他們在這條道上的“引路人”——人合藥業集團駐湖南辦事處主任羅金川大哥。2000年9月,他們特地拿出1000元錢,找了長沙一家非常高檔的專吃海鮮的餐館,想請羅金川大哥吃魚翅、鮑魚、海參;當然,他們自己也還從沒吃過,想趁此機會嘗個鮮。
羅金川推掉幾個酒局,興衝衝地趕來了。姚湘本來是要感謝羅金川的,羅金川卻反過來對他說:“該感謝的應該是我。你幫我把敝公司的銷售業績提高了許多,並得到了老總的表揚。我不但工資漲了,還感到很光榮。而你自己得到的那一些,是你的才幹與辛勞的結晶,是你應得的。”
那一年,在羅金川的努力組織和運作下,加上有類似姚湘這樣優秀的全職或兼職銷售員的大力落實,人合藥業集團駐湖南與湖北辦事處成為全公司的第二大年度銷售區;而第一大區是把人合的“根據地”天津市、北京市、河北省三地加在一起才獲得的。
姚湘與唐笑笑自然非常高興。姚湘與羅金川於是再次舉杯把盞,一番稱兄道弟,暢懷豪飲,又幹掉了兩瓶56º的茅台。完後一結賬,竟然要2000多元,還是羅金川搶著買的單。本來還擔心買不起單的姚、唐兩人,真是感激不迭啊。
4
第二天中午,一行8人隨便吃了一頓簡便午飯,便退房趕去長途汽車站,準備搭乘大巴去下一站——臨近的湖北省鹹寧市。
在大巴上,一群漢子在一起無聊,又談起了女人與性之類的話題。
姚湘正在考慮下一步的工作,坐在他旁邊的湖北佬解涼,卻色迷迷地湊頭過來問了他一句:“湘哥,聽羅哥說你家嫂子非常漂亮,你們的第一次想必非常轟轟烈烈、精彩絕倫吧?”
“去!去!”姚湘很不願意回複這樣的話題,卻又不好當麵罵解涼,隻是輕輕地對他微笑了一下,但自己還是不知不覺地又陷入了回憶……
長沙西郊,共和國前主席故裏寧鄉縣境內,莽莽溈山,千年名刹密印寺。
朱牆碧瓦,古佛青燈,暮鼓晨鐘,香煙嫋嫋。
1999年12月31日夤夜到2000年1月1日淩晨,千載一遇的千禧之時。
已是深冬臘月,好在沒有下雪,但天氣仍異常寒冷。山裏盡管林木蔭翳,卻還是有一種嚴冬歲末的肅殺、荒涼。山頂白霧茫茫、嵐靄沉沉,遠看與皚皚雪地並無二致;山麓田野蕭瑟,萬物寂靜,樹叢儼然。掩映在大山當中、古道之尾、林木深處的名刹密印寺,就像一位看破紅塵、四大皆空、淡泊入定的世外高僧,是那麼樸素、安靜、深刻。
如果能下點雪,這簡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柳宗元的《江雪》詩意圖了:“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因為是人生難得邂逅的新千年,為度過這個既獨特又神奇的日子,正處在熱戀之中的姚湘與唐笑笑二人,一時心血來潮,便誰也不通知(連手機、呼機都關掉),從長沙市中心打了一個出租車,奔波了近百公裏,來到這深山裏的佛界聖地(據說密印寺大雄寶殿裏的菩薩很靈,虔誠的信徒香客求啥得啥,早已美名遠播),一則是祈禱佛祖,保佑自己來年平安多福;二則是落宿聖地,超然喧囂俗世之外,以消磨掉這難眠之夜,迎接千禧曙光,並向自己的堅貞愛情做保證。
姚湘本來並不信佛,但既然唐笑笑喜歡,也就隨了她。再說,用這樣的方式來迎接新千年、見證彼此愛情,倒也是非常特別、浪漫、美好的,將會留下難忘的回憶。沒想到,唐笑笑還能有這樣的別致選擇。原來,聽她說,她小時曾經常陪媽媽來密印寺燒香,確實覺得這裏的菩薩挺神的(她不好意思說,她媽媽還曾為她求過將來能嫁一個如意郎君);而且對這個大山裏的古寺印象很好,安寧、清淨、溫馨、平和,因交通閉塞、山路彎曲而如同一個“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美婦,芳華不露,用來遠離塵囂、迎接千禧是最好不過的了。
於是就有了這次的密印寺之行。
一路上,姚湘聽唐笑笑談起溈山和密印寺,簡直是如數家珍,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溈山自古有‘大溈淩雲’之壯觀。‘衡嶽之下,山之大者數十,而溈最著’。從清代著名學者陶汝鼐的評價中,即可見其名氣之大。
“要是在往日,作為雪峰山餘脈的溈山風景區,屢屢以其奇山、怪石、秀水、名刹而為千百萬外地遊客所醉倒。更當山花爛漫、溈水潺潺、田園錦繡、果菜飄香之時,溈山便猶如一幅幅濃墨繪就的圖畫,一首首醇厚動人的歌謠……
“密印寺始建於唐代(公元807年),迄今已近1200年。晚唐靈祐禪師建寺於山中毗廬峰下,創宗立派,遂使其成為禪宗五派之首溈仰宗的祖庭。密印寺曆來聲譽頗高,蓋過長沙開福寺、杭州靈隱寺和黃山禪符寺,為眾多官宦名流所青睞。唐宣宗下令建寺並禦題匾額,宰相裴休送子裴文德在此出家(他就是著名的《白蛇傳》裏的法海和尚,但曆史上真實的他卻是正麵人物,是位修行深厚、成就卓著的高僧);宋神宗禦封該寺為‘報恩寺’;大詩人劉長卿、王維及宋理學家朱熹等均涉足溈山,留下詩書;裴休及張栻父子、宋狀元易祓、抗金名將張浚更是墓設溈山,長眠於此。
“密印寺最盛時期僧侶多達3000餘人,名僧薈眾,乃藏龍臥虎之地。肩齊李杜的唐代大詩僧齊己,中華佛教總會首任會長寄禪大師(1851~1912 年,俗名黃讀山,湖南湘潭人),世界佛教聯合會首任會長與南普陀寺方丈、抗戰時期宗教領袖太虛大師(1889~1947年,俗名呂淦森,浙江桐鄉人),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茗山大師(俗名錢延齡,1913年生於江蘇鹽城),現任中國佛教協會會長一誠大師(俗名周雲生,1926年生於湖南寧鄉)均出此佛門。如今,密印寺的弟子已遍布日本、韓國、東南亞乃至世界各地。
“早在民國初年,從溈山出土的文物——虎食人卣,把世界考古界驚得沸沸揚揚。1938年,商代青銅器巔峰之作——四羊方尊又驚現於大溈山下。1959年修建黃材水庫時,在附近出土了商代獸麵銅瓿。1975年,溈山再次出土西周晚期青銅器——銅編鐘。1983年發現象紋大銅鐃。1993年發掘9套青銅編鐃。1998年又出土了距今6000多年的新石器時代的石刀、石斧、石槍、石箭。1999年出土了100多公斤黃銅質、青銅質、鐵質古錢幣。故溈山被稱為‘南中國青銅器文化遺址’。”
不過,關於溈山和密印寺,有一段典故唐笑笑卻並不了解,竟是與湘籍的革命領袖有關。其實,至今密印寺裏仍有一個景點叫“毛澤東留宿處”,唐笑笑每次來時也見過,還偶爾聽寺中僧人提及,但仍不知道究竟。而博覽群書、且尤其對毛老人家的一生與功績極感興趣的姚湘,對此卻很是清楚。
他仿佛隻是輕描淡寫、無意為之地把那段曆史傳奇故事講給了唐笑笑聽,惹得她瞪著炯炯的、深情的杏仁眼,凝視著心上人,口裏“嘖嘖”讚歎,對他實在是佩服地五體投地了。就連開出租車的師傅,聽了這個故事,也驚詫得不斷地說“真的?!”“真的?!”而且,要不是有司機師傅在旁邊,唐笑笑一定要緊緊摟住姚湘,給他一個甜蜜的深吻,好好纏綿一番的了。
原來,曾跟隨毛澤東達15年之久的李銀橋,在其《衛士長談毛澤東》一書(1989年出版)中,講述了毛澤東青年時期與同學蕭瑜(即蕭子升)遊曆溈山寺的一段神秘往事。蕭瑜在國外所寫的《與毛澤東行乞記》一文,也印證了這件事情。
於是,姚湘說道:
“當年毛澤東還在長沙的湖南第一師範學校讀書時,曾利用暑假和蕭瑜去搞了一次徒步的湖南全省社會調查。這次社會調查很有特色,兩人身上不帶分文,全靠替人寫字換來食宿。
“有一天他們來到溈山密印寺,要求麵見方丈。那些和尚看他們叫化子般的穿著,便有些鄙視,說方丈不隨便接見客人。由於他們一再堅持,就答應把由毛澤東和蕭瑜兩人簽名的一張便條送給方丈。沒想到約莫10分鐘時間後,遞送便條的和尚即回來說,方丈願意與他們談談,並且請他們立刻前往。
“方丈禪室清靜簡樸,四壁擺著經書。方丈看似50多歲,麵目慈祥,合掌施禮,然後請兩位青年席地而坐。他注視一番來客,然後用手指著說:‘這位施主是毛澤東,這位施主是蕭瑜吧?’
“‘你怎麼知道?’毛澤東和蕭瑜不勝驚訝。
“‘兩位施主是簽了名的。’方丈瞟了一眼桌上他們簽名的紙條,說,‘毛施主一個字要占兩三格,而蕭施主一個格能寫兩個字。字如其人的道理,貧僧略知一、二。’
“毛澤東和蕭瑜兩人相視一笑,心裏暗暗佩服。
“後來,他們談了佛經、中國古代典籍,方丈還留他們吃了齋飯。
“飯後,丈方好奇地問他們:‘你們為什麼要這樣身無分文地走呢?’
“蕭瑜說:‘我們有心不費一文錢。來自遠方的掛單和尚不也是一文不名的嗎?’
“毛澤東則說:‘安貧者能成事,嚼得草根百事可做。有道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大師身子微微一震,閉目合掌,嘴裏翕動著。隨後,方丈望著蕭瑜,似乎忘記了毛澤東的存在,對蕭瑜大講佛教的美德,但蕭瑜不感興趣。
“當方丈委婉表達規勸蕭瑜皈依佛門之意時,蕭瑜立刻斷然拒絕道:‘我凡心未了,研究學問,願以改造中國為目的。’
“方丈遺憾地說:‘隻怕蕭施主今日不留溈山,日後也難留中國。’
“蕭瑜問:‘何以見得?’
“大師垂首,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15年之後,作為故宮高級管理人員的蕭瑜,因盜賣國家文物,攜款潛逃,真的流亡國外,終老南美洲的烏拉圭而不能歸華,這是又一神奇應驗的後話。
“‘毛施主,貧僧敢有一問。’方丈又望著毛澤東;這一次大師像是把蕭瑜給忘了,隻盯著毛澤東,‘佛教何以在中國千年不衰?’
“‘自然是有人信它了。’毛澤東隨口答道。
“‘簡單了。’方丈說,‘第一,它提供了一種完整的人生哲學,對世間的普遍真理有重要的闡揚。第二,曆史上中國的帝王有宗教的天性或哲學傾向。’
“毛澤東不以為然:‘我以為不是天性,而是維護其統治的需要。’
“‘帝王有宗教的天性。’大師堅持道,‘特別是唐代帝王,封孔子以王的稱號(“大成至聖先師文王”),封老子為道家始祖,又派玄奘取回佛經,寺院遍及全國各地。這樣,儒教、道教和佛教共存於一種和諧的狀態之中……’
“‘是的,中國沒有像其他國家那樣的宗教戰爭,一打就是幾百年。’毛澤東說,‘幾個宗教和諧地共存,對國家來說不是壞事。’
“‘阿彌陀佛!’方丈望定毛澤東,鄭重地說,‘隻望毛施主記住這句話,日後不要忘記!’
“‘這是什麼意思?’毛澤東不解。
“‘阿彌陀佛!’大師閉目垂首,再不作答。”
沒想到,有他們這樣想法的人還不在少數。在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喜慶日子,在這個遠離都市的偏僻山林,竟迎來了數百上千的男女老少、天南海北、三教九流、高低貴賤各種人士:在讀的大學生,熱戀的青年人,虔誠的善男信女,慕名而至的都市“驢友”,甚至還穿插著個別官員、商賈、老板、文藝人士模樣的“還願者”……
好在寺廟內有規模不小的招待所(或曰香客留宿處),寺廟外的農家村落也開辦了多個簡易旅館。姚湘與唐笑笑就住在一個農家院裏。
他們一下榻,稍事盥洗、休整,吃了些當地鮮辣可口的土特產(如溈山豆腐、祖塔七星椒、溈山臘肉、黃材幹魚等)之後,剛好夜幕降臨,天地昏黑,即進寺遊覽、拜佛去了。
密印寺正殿即“萬佛殿”的四壁,嵌有磚雕貼金的12988尊佛像,金光燦燦,栩栩如生,堪稱世界一絕。早在宋代,寺中即有“三藏”,即藏田(5480畝)、藏經(5480卷)、藏鐘(5480斤),鐘敲打起來聲聞數裏。如今依然阡陌縱橫,隻是由當地百姓耕種;經卷則束之高閣、藏於密室,常人難見其真容。惟仍有金佛遍布,熠熠耀眼;古鐘高掛,洪聲遠傳。兩人摸摸金佛、敲敲大鐘,快樂而天真,就像回到了童年時光一樣。
寺院裏,香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情緒亢奮,但一個個懷著虔敬、謙讓之心,噤若寒蟬,鴉雀無聲,步履輕慢,似乎惟恐驚醒了如來觀音彌勒文殊諸菩薩,以及四大天王、八大金剛、五百羅漢……佛門寶地,好像有一股天然的力量,任誰也不敢放肆。
僧人們均披黃衣袈裟,著百衲布鞋,脖子上掛著油黑的大佛珠,光禿的頭頂腦門9個戒印清晰可見。其中那些年長者麵目慈祥、清臒,神情淡泊、平定,對眾多香客若目中無人,對千禧之際視如平常日。他們或打坐誦經,或輕敲木魚,或暗撚佛珠,或遊走忙碌,或迎客服務,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然而,在這商業時代,他們真的能做到六根清淨、四大皆空麼?
大山聳峙,大佛巍然,靜望著塵世。輕煙飄散,菩提靜立,香氣獨特。“南無阿彌陀佛”,僧人們的頌經聲咿咿呀呀、回環綿長,有一種神奇的韻味。遊人或燒香拜佛,或打卦抽簽,或默然聽法,或走動觀覽,或擊鼓敲鐘,與佛界完全融合為一體了。
姚湘與唐笑笑二人,像其他成雙成對的情侶一樣,懷著激動、新奇的心情,流連、徜徉於僧人與遊客之中、佛門與凡界之間,靜靜等待著那個萬分特殊的時刻。他們或者摸佛觀經、敲鐘擊鼓,開心地大笑一番;或者跟著別的信徒在大殿裏燃香跪拜,為自己為對方為家人祈求福祉;或者在人跡闃寂處耳鬢廝磨、竊竊私語,構思著小家庭的未來,當然也會親熱、羞赧地緊摟接吻許久。雖然如今已是歲末天寒,兩人卻覺得心裏熱乎乎、暖融融的。
今天的姚湘衣冠楚楚的,穿著一套灰色高級毛料西服(這還是唐笑笑昨天強力拉他去“阿波羅”百貨商場,忍痛花了700大圓人民幣買下的,結果“馬要鞍裝,人要衣裝”,一穿上去馬上顯得年輕、標致多了,姚湘有些心疼,唐笑笑則說值得),紫色領帶配白色襯衣,顯得身材筆挺,麵目英俊;唐笑笑則穿著一身粉紅色羊絨套裝,襯上她那人麵桃花般的五官、玲瓏妖嬈的身段、豐腴成熟的胴體、嫻靜含蓄的氣質,仿佛是從剛唐詩宋詞裏走出來的人兒,那也是很能讓人賞心悅目的。
那個時刻終於漸漸臨近了。佛門的僧人們也似乎明白一些與時俱進的道理,也知道迎合俗界(他們可是自己的“主顧”、“衣食父母”呢!)風潮的重要性,或者他們自己當亦也有一部分人受到了俗界大眾情緒的感染,於是幾個僧侶早早就開始在為千禧之交做準備了。
寺院正殿前的廣場上,已經擁擠得人山人海,流光異彩,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大家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毛衣、皮衣,在天寒地凍的戶外殷切守侯著。寺方準備點響鞭炮、燃放煙花、僧眾同敲木魚、齊念“南無阿彌陀佛”、為個別貴賓(或地位、身份非同一般,或“捐納”、“敬獻”數目可觀)開光祈福來慶祝佳期;許多來客則用手表、手機、攝像機、照相機上的計時器來作為子夜零點的倒計時,且早已在異口同聲地念叨著,越來越激動,而嗓門越來越大;鐘樓、鼓台上站滿了人,準備等時刻已到就擊響鐘鼓,用洪鐘大呂來宣告新千年……
姚湘與唐笑笑也站在人群裏,幸福牽手,喜悅觀望。
隨著最後10秒鐘的到來,9、8、7、6、5、4、3、2、1……人們瘋狂地高喊著,聲浪一浪高過一浪,終於抵達零點的驛站,各種計時器也成功解決了“千年蟲”的難題,順利變換了數字,從剛才的1999年12月31日12時59分59秒一瞬間成了2000年1月1日0時0分0秒。人們似乎突然愣了一下,好像沒反應過來;卻也隻是一霎那,然後頓時爆發出強烈的驚呼,響徹雲霄,接著鐘鼓齊鳴,鞭炮巨響,煙花繽紛,燈光閃爍,許多彩帶被拋向空中,大家興奮得歡笑、擁抱、叫嚷、跳躍、高歌、起舞。
姚湘與唐笑笑也緊緊偎依,喜極而泣,感受著這種罕有的歡愉、祥和和融洽。
人們繼續歡聚、娛樂了許久,把這個偏遠的山區變成了喜慶的海洋,把這個佛門之地變成了年輕人的舞台,把這個嚴寒的冬天變成了和暖的世界。直到後半夜,大家才餘興未盡、戀戀不舍地一個個離開了廣場與禪寺,歸回到自己的住處去了。漸漸地,佛門終於恢複了清靜與莊嚴。
姚湘與唐笑笑卻早已遠離人群,歡欣地牽手相擁,快樂得如風似雲,飄一般回到了旅館裏。在這個不到5平米的簡易客房裏,兩人恢複了常態,卻又升華了激情。其實他們認識也就是2個多月的時間,短短70來天,卻因為彼此心有靈犀,於是一見鐘情、相見恨晚,感情發展很快,此刻四目相對、心心相印,甜蜜得就像是泡在香濃的蜂蜜裏。
他們坐在床沿,融入了兩人世界,仿佛這天底下就是他倆,其他一切都不複存在。什麼話都是多餘的,他們默默不語,隻聽到對方的呼吸聲。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熱切地親吻。唐笑笑就像是個新娘子——而今天晚上,他們正是將其當成自己的婚禮“預演”的;激動與緊張使她的臉龐漲得通紅如赤,加上雙目如星、紅唇如染,十分美豔刺眼。而一套大紅的服裝,更襯托得她嬌媚、華貴。偎依在心上人的懷裏,她就像一隻溫馴的小羔羊,傾心相與。
這真是“故燒銀燭照紅裝”,“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望著這可愛的人兒,姚湘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在唐笑笑羞澀的默許之下,姚湘把房裏的大燈拉滅了,隻將床頭燈開到最小,小房間立刻進入童話夢幻般的朦朧氣氛當中。房裏沒有裝空調、暖氣,甚是寒冷。兩人滾成一團,蜷縮在厚實的棉被裏。姚湘用顫抖的雙手替“新娘子”解著衣扣,唐笑笑則癱軟如泥,任他動作……
就在姚湘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強行進入笑笑身體的那一刻,笑笑頓時發出一聲既疼痛又痛快的驚呼,然後又突然歸於沉寂,便像夕陽遁入地平線的那一瞬間一樣。
當兩人達到高潮、融為一體時,姚湘大汗淋淋、氣喘籲籲,用力貼住壓在下麵的可人兒,輕輕咬了咬她的耳朵根(而她早已把他的肩膀咬出很深的齒痕),滿心的感激和熱愛,並由衷地想:“笑笑,我一定一輩子都對你很好,而且隻對你一個人好!”
兩人緊摟著陷入夢鄉,一夜酣睡,直到翌日晌午。
5
姚湘看了看坐在自己前排的大哥、摯友羅金川,對方正在閉目養神,啥都不顧。他欣慰地在心裏笑了一聲,繼續追憶他們之間及與人合公司的往事:
2000年秋,又一個“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的季節。姚湘與唐笑笑在長沙市湘江西岸的嶽麓山上遊玩,眼前正是“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的景象。他倆正好認識整整1周年,愛情之果也該瓜熟蒂落了。
為了給愛情創造一個良好的條件,他們買了房子、車子,真正成了小康之家。他倆原有2萬元積蓄,唐笑笑父母支持了他們2萬元,加上這16萬元的銷售所得,一共20萬元,其中10萬元買了一輛日本的“豐田”車;10萬元用於購房:這套100平米的三居室,位於城東的星沙小區,總價24萬元,他們首付和各種費用花了6萬元,裝修花了4萬元。
2000年11月11月,姚湘與唐笑笑終於走上紅地毯,喜結連理。在婚慶盛宴上,唐笑笑成了美麗的新娘,姚湘也成了幸福的新郎。羅金川代表人合藥業集團駐兩湖辦事處前來賀喜,除了他個人送了一個1000元的紅包,還另帶來一個特大的紅包——那是人合藥業集團老總嚴筱剛以整個集團的名義送給他的禮物,6666元,因為他獲得了人合2000年度優秀銷售員,而這筆錢就算是給他的特殊獎勵(其他優秀銷售員的獎金遠沒有這麼高)。
羅金川還說,嚴總實在太忙,沒有時間趕來喝他們的喜酒,隻好請他代為祝賀了。
姚、唐兩人實在是太感激了,唐笑笑更是熱淚盈眶,粉麵變梨花。姚湘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嚴總產生了強烈的好感。他想: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2000年底,人合藥業集團老總嚴筱剛竟親自來到長沙,與其說他主要是來視察兩湖辦事處的工作,不如說是來專程看望姚湘的。
在此之前,羅金川曾多次在與嚴總通電話或電郵(伊妹兒、QQ)彙報工作時(包括一次回天津總部述職),便屢屢特地提起姚湘,並對他的才幹讚不絕口。當然,姚湘的銷售業績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這次嚴總趁來兩湖辦事處視察的機會,就是要特地見一見姚湘。
姚湘聽說嚴總要來,心裏自然很是激動。他特意上網查了查嚴總的資料,知道嚴筱剛原籍山東,生於天津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出生於1964年,比自己大上整整10歲;民主黨派人士,天津市政協委員;天津醫藥大學博士學曆,必然具有很好的專業素養;於2000年初接任人合集團董事長,在此之前是人合總工程師,博士畢業後在人合工作了5年;年僅36歲就擔任了這樣一個全國性大型企業的董事長,一定具有非凡的能力;從他所寫的文章、做的報告、頒布的措施、公司的運行來看,此人在工作上很有魄力,而且能夠發現人才、使用人才。
也就是說,這樣的領導是非常優秀的,在這樣的領導手下工作是很容易受到重用(當然,前提是自己也得要有才幹)、創造成績的。
姚湘還真的很想見見這個嚴總了。
幾天後是周日,羅金川大哥來電告訴他,嚴總乘坐的飛機已經出發,下午3:30抵達,他希望姚湘陪自己去東郊的黃花機場迎接嚴總。兩人開羅金川的“本田”車去機場,並在出口處準時接到了嚴總和他的秘書趙鮮芸小姐、一個美麗並且年輕得讓人無法不心動的大美人——姚湘很快就清楚了,趙係嚴的情婦;名義上是謂“小蜜”(尤其難得的是,她還很單純、善良)。大家親切握手,客氣寒暄。
姚湘眼裏的嚴筱剛董事長,在35~40歲之間,穿一件棕色真皮夾克,美國式領帶一絲不苟,皮鞋擦得鋥亮,一雙不大不小、不深不淺、不剛不柔的眼睛神采奕奕,比他想像的更加隨和、平易,有親和力;戴著金邊眼鏡,又顯得儒雅、有書卷氣;不過,也有與他這個年齡不大符合的成熟、練達、豐富、精明。這倒令姚湘也更加敬重、欽佩他。
當羅金川把姚湘介紹給嚴總後,嚴總高興地看著他說:“好啊,早就知道你的大名和事跡了,小夥子幹得不錯啊!人合有你這樣的人才加盟,是我們人合的福氣啊!沒想到你還這麼年輕,將來大有前途啊!”
姚湘被表揚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馬上真誠地恭維嚴總:“嚴總您也還很年輕啊!您這麼年輕就掌舵如此一個大公司,哪裏是我能望塵所及的喲?”
嚴總搖了搖頭:“哪裏哪裏,還是長江後浪退前浪,前浪甩到沙灘上啊!”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一行人驅車返回市區,先是陪嚴總到人合駐湖南辦事處,由嚴總慰問員工,詢問情況,指導工作。嶽陽、衡陽、邵陽、湘潭、株洲等地的銷售員也聞訊趕了過來,以便當麵聆聽嚴總的教誨。嚴總在做指示性講話時,除了把公司的大好形勢擺了擺,鼓舞士氣;對主要的方針、措施作了簡要布置,介紹了全國藥界的動態與國家的一些政策之外,還特別表揚了湖南辦事處(並叫秘書趙鮮芸取出一麵表彰錦旗,讓辦事處掛在辦公室的牆上)與羅金川、姚湘。
之後是羅金川與辦事處全體員工在華天大酒店包廂宴請嚴總和趙秘書,為他接風洗塵,姚湘等幾位銷售員也應邀作陪。嚴總的酒量並不是太大,卻仍能做到該敬的敬、該接的接,二十幾小杯白酒均一飲而盡,也算是酒德可以的了。
飯後,大家又去湘江遊艇上欣賞江景,飲茶聊天,翩翩起舞,其樂融融,直到夜深。
第二天上午,在頭天已把手機號告訴嚴總的姚湘,突然接到趙秘書打來的電話,約他去嚴總下榻的賓館與其見麵。姚湘向報社領導請了假,開車去了嚴總那。在嚴總客房,隻有他和趙秘書二人。嚴總問了問他的家庭情況後,隨即便表示了對他的才幹的賞識,以及希望他去人合工作的想法。
年方19歲、生在天津郊區靜海縣一個小戶人家、花一般嬌嫩的女秘書趙鮮芸,臉蛋如牛奶洗過一般的潔白,身材勻稱得像造物主用刀子精心修剪過一樣的恰到好處,一套淡藍繡花的旗袍裹得她既性感又雅致,一雙亮晶晶的漂亮丹鳳大眼睛瞧著姚湘,看得他心猿意馬,根本不敢正視。隻見她用黃鶯一般悅耳動聽的聲音對姚湘說:“姚先生,我們老板很欣賞你,將來你可大有前途了。你千萬不要拒絕啊!”
像姚湘這等才幹、素質全麵的青年人傑,正是當今每個公司、單位所需要的。他不光是口才好、交際能力強、社會關係廣,銷售業績出色;而且知識廣博,能說會寫善跑,配合、操作俱佳;頭腦靈,點子多,能緊跟潮流,富有創意,時變時新;野心大,事業心強,有幹勁;何況年紀輕輕,懂得忠誠。人合與嚴總本人恰恰需要這樣的高層或副手。
姚湘盡管早有思想準備,也猜想到嚴總找他來、對他說的可能就是這些,但仍然感到有些激動和倉促,一時舉棋不定。
當然,他非常感謝嚴總對自己的賞識,“士為知己者死”,再說自己還是一個性情中人,本可以為嚴總而義無返顧、赴湯蹈火的;對人合的效益、待遇之好,他也是很清楚的;加之老總的青睞、提拔,自己一定運途亨通、前景可觀;而且,這也可以實現他投身醫藥事業、振興民族藥企的理想——最近一年多來,在唐笑笑的講解中,在他自己的接觸中,覺得中國的醫藥界確實存在很多弊病,自己若能在其中做出一些貢獻、解決幾個問題,便既能建功立業,又能利國利民。這顯然是一條“金光大道”啊!
但他也有許多顧慮:自己目前正在報社上班,編製、戶口都還在這裏,就這樣徹底辭職去天津的藥業公司打工,這合適嗎?再者,如今剛剛結婚成家,卻馬上要離開妻子、家鄉,遠去北方,這怎麼行呢?大家會怎麼說他?妻子及家人沒有意見嗎?
姚湘對嚴總表示了自己的謝意,把他剛才的想法簡要說了一通。但他並沒說出自己的顧慮,隻是說:“嚴總,這件事太突然了,讓我再好好想一想,與家人再商量一下。過些天我再向您彙報好嗎?”
嚴筱剛也並沒有要姚湘馬上表態。他表示理解,馬上說:“那是當然,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你得多考慮幾天,想清楚。我等你的結果吧!”
這天下午,又是姚湘與羅金川把嚴總、趙秘書二人送到機場,再飛武漢,去視察人合湖北辦事處。
看著嚴總的飛機在藍天白雲裏杳杳逝去,姚湘的心似乎也隨之而走,很亂,很亂。
羅金川意味深長地瞅了瞅他,卻並沒有說什麼。
6
鹹寧市很快就到了。這是兩湖(湖北、湖南)交界處的一座質樸、平常的中等城市,但也是兩湖之間的一個重要交通軍事要隘。當年北伐戰爭在此附近的賀勝橋、汀泗橋有過殊死較量,葉挺將軍所率領的部隊也在此打出了“鐵軍”的赫赫名號。
8條漢子下車後正準備找旅館下榻,姚湘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打開一看,竟然是人合集團董事長嚴筱剛打來的。他趕緊讓大家安靜一下,自己則離開他們幾步,按下接聽鍵:“嚴總,您好!”
“姚湘,你現在在哪裏?”聽對方口氣,似乎很是焦急。
“我們昨晚已經貼完湖南嶽陽的傳單,現剛到湖北鹹寧。準備今晚就貼完鹹寧,明天去黃石。——嚴總怎麼了?”
“你趕緊回天津吧,這邊有重要任務安排。”嚴總停頓了一下,“公司在人事上有變動,你將出任副總經理,但仍主管營銷中心。”
“什麼?”姚湘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個消息來得太快了!自己剛做營銷總監才1個多月,竟又升為赫赫人合藥業集團公司的副總經理了!可是這又有什麼奇怪呢?在這個風雨飄搖、變故頻起的年代,有什麼事情不會發生?他是今年3月才進人合工作的,不是已經在短短3個多月裏便連升三級,由第三銷售經理、銷售部經理成為營銷總監了嗎?
再說,盡管自己官升得很快,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要人沒人,且公司的名氣並不夠大、產品又不夠好,與3月份剛到天津報到時春風得意的心情完全是兩碼事。那時候,自己原以為前程似錦,要幹一番大事業了;而且,連堂堂大公司的老板也如此賞識自己,給自己如此高的位置,令他好不自豪、幸福!卻沒想到,由於突然而來、幅度太大的藥品價格改革,導致全國藥業一派蕭條、混亂乃至破敗、崩潰,而人合公司也成了這樣一個爛攤子,所以,自己的升官、受到的所謂“重用”,其實並沒什麼值得誇耀的。
原來,這是天津人合藥業集團公司營銷總監姚湘,帶著他的7個兄弟,在外地進行市場開發、產品宣傳、招商納員等工作。因為他是湖南人,所以就先從湖南做起;又因為省會長沙已經被一些更著名的老牌藥企、名牌藥品統領市場,所以就把主要目光放在一些地級城市上;再說,他是幹傳媒出身的,知道宣傳普及工作的巨大價值。他們已經從公司出來10餘天了,先後到過湘潭、株洲、衡陽、郴州、邵陽、永州、婁底、懷化、吉首、張家界、益陽、常德等市,昨天晚上剛剛做完嶽陽市,今天方離開湖南地界,下一步就是湖北、江西、福建、廣東、廣西等省區。姚湘曾經做過人合第三銷售部(即華南部)經理,就是管轄這6個省區的市場,在這塊地盤上應該還是有一定基礎的。
因為公司窮,他們隻好住最便宜的旅館,吃最簡單的飯菜,與民工、百姓一起乘普通臥鋪大巴;又因為公司處在存亡未卜的危機關頭,許多高管與員工先後“跳槽”離去,姚湘這個“營銷總監”簡直成了“光杆司令”,手裏沒人,他隻好另行拉扯隊伍,把公司原第二銷售經理章國珊升為營銷中心副總監,即做他的副手,又請來老朋友、原人合駐湖南辦事處主任羅金川大哥(全國各地辦事處在此之前已在姚湘建議下全部取消),第一銷售經理解涼、第四銷售經理郝武軍,此外他自己又選招了柴文傑、陽雷與葉占利三人(他們原本也都是各地辦事處主任),於是新的營銷中心的基本隊伍形成了,而8人的宣傳招商大軍也便建立了,姚湘即帶著他們義無返顧地離開公司,走向各地……
在選擇這些部下時,姚湘綜合考慮了他們的地域來源、經驗基礎、才幹為人、社會關係,以及年齡、專業、學曆、性格等各種因素,總體來說還是比較滿意的。在人合,其員工基本上是老天津衛“土著”;姚湘這個隊伍卻都是外省人,徹底打破了本地人“近親繁殖”的弊病。而他組建這個隊伍,也不光是為了這場宣傳招商行動,其實他還有更大、更長遠的謀劃。
風雨如晦,前途渺茫。在當時的全國醫藥行業背景與人合公司自身的形勢之下,姚湘的宣傳招商隊伍毅然出征,下市場、闖江湖,招兵買馬、吆朋喝伴,確實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味道。行業重新洗牌,動蕩不寧;公司紛紛破產,人合自己也是吉凶難卜。畢竟,在全國的藥企之林裏,當時的人合排名並不是很高(其2000年的銷售總額在全國僅排80名左右,光天津市就有好幾家比它強)、名氣並不是很大、產品並不是很好。那麼,姚湘帶領他的宣傳招商大軍四處“流竄”,就像大海撈針,或者說是廣種薄收,究竟有多大用處呢?也難怪,10幾天前他給嚴總打報告要帶隊伍下去時,嚴總還帶著懷疑的神情問過他:“這有用嗎?”姚湘當場說:“怎麼會沒有用呢?我覺得作用很大!”先且不說這樣做究竟作用大不大、有多大,可是不這樣做又能怎麼辦?
也正由於如此,姚湘對自己被提升為副總並沒感到過於激動、興奮。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馬上回答嚴總:“好的,待我把這邊的工作處理好,就趕回公司。”
嚴總的口氣似乎有些輕蔑:“把你那邊的工作處理好?我還是最初那句話,你這樣做真的有很明顯的效果嗎?你還是趕緊回來吧,這邊的工作更重要呢!哈哈!”
電話“啪”地掛了。
姚湘略有一絲不快,但心想人家既然是老板,就該是這樣的做派啊!他趕緊回到兄弟們身邊,卻並沒有說自己又升官了一事,隻是對他們說:“剛才嚴總給我打電話了,說公司有重要事情,要我馬上趕回去。你們幾人仍然按原計劃行動,由章國珊帶隊,羅大哥也多擔待一下。若有什麼變故,我會聯係你們返回公司的;若沒有什麼變故,我還會繼續回來,與大家一起走完我們的‘新長征路’。”
這時章國珊的手機響了,原來是有新短信,是公司總部他的朋友、原上司呼延慶(曾任營銷中心總監,時任財務總監)發來的,告訴他姚湘已榮升副總經理。章國珊高興地對周圍的兄弟與姚湘說:“向大家通告一個特大喜訊啊!姚總,祝賀您榮升副總經理!剛才嚴總給您講的就是這件事吧?你回天津就是去做職務交接的吧?”
姚湘淡淡一笑:“你小子的消息還真靈!”表示默認了他的說法。
“喲,姚哥又升官了,當副總了!大喜事啊,祝賀,祝賀!姚總請客吧!湘哥可別忘了咱兄弟們啊!”一群人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
“那是當然!有我的這一碗,就一定少不了兄弟們的那一瓢!我一回公司就給大家請功、加官,在場的各位總要出幾個總監、副總監什麼的,其他人就都是大區經理了。”
“好啊!姚哥可要說話算話!”
“咱還有過哪句話不算話的嗎?好了,咱們辦正事要緊。大家先找個旅館住下,晚上還是照往日一樣進行……哈哈,地下活動!我不在你們就聽章、羅兩位大哥的。我還是那句話,原則要清楚,細節我不抓。”
“聽姚哥……不,姚總的。”
大夥找到車站附近的一家普通旅館落了宿,姚湘交代了一些具體事務之後便與兄弟們分手了,一個人折身回長途汽車站,搭上到武漢的快巴,在武昌一下車,又迅速叫輛出租車趕往機場,搭乘晚上20:10到天津的航班,返回人合總部……
因為,他聽嚴總那急切、緊張的口氣,事情似乎不僅僅是自己升官這麼簡單,公司裏可能還出現了別的什麼軒然大波。
在從武漢到天津的客機上,姚湘坐在舷窗邊,外麵已經暮色沉沉,而他的心情竟莫名的陰鬱、沉重,完全沒有升官的快樂之感。他想起4個月前,也就是今年3月份,自己在從長沙去天津的客機上,在1萬多米的高空,看到外麵是一團團棉花狀的、雪山般的巨大的白雲,那次他是第一次去人合,是去報到接受新的工作,那時他是多麼躊躇滿誌、意氣風發;而現在,他卻發現,局麵哪有自己當初想象的那麼美好?反而,一切是如此步履艱難、沒有出路。
他知道,自己的不斷升官,並不是人家真的賞識自己的才華,並不是真的重用自己,並不是要自己來享受、來風光的;相反,這是因為這家公司已經生命垂危、搖搖欲墜,人都走完了,所以位置空出來了,而他也就補上去了;再則,人家也隻是從個人利益考慮,需要他去暫時支撐一下這個局勢——說穿了,有點擋箭牌、替代品的意思。
他又開始回憶這幾個月來的種種奇異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