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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高級將領傳奇國民黨高級將領傳奇
《縱橫》編委會

不抵抗命令與張學良將軍

孫德沛

我叫孫德沛,現年七十有三,身心俱衰,已垂暮矣。在這有生之日,願把我親曆的一件終生難以忘懷的往事——我所知道的蔣介石“不抵抗”命令的真相,以及我與張學良將軍一次相會的情況,記錄下來,以茲紀念九一八事變53周年,並借以向我的老師——原東北陸軍講武堂監督、長期被蔣介石軟禁在台灣的張學良將軍致敬!

時在1930年8月,我任黑龍江省依蘭鎮守使兼步兵第九旅旅長李杜將軍的上尉參謀。一次回吉林永吉縣老家省親,經我的表兄(吉林省督辦公署滿蒙科科長)唐吉三的介紹,我與吉林省督辦公署承啟官兼督辦公署衛隊團上校團長馮占海相識。我與馮既是講武堂前後期(馮三期,我七期)同學,又是至親,馮邀我去吉林和他共事,我慨然允諾。馮立即領我去到張府晉見他的舅舅張作相。在馮的推薦下,張作相同意了外甥的請求:讓我在馮占海手下當衛隊團軍士連的少校連長,主持全團軍士和優秀上等兵的訓練和教育工作,並兼任馮占海的機要秘書。

舊軍隊的所謂承啟官,用現代話來說,就是副官處長,看起來無關緊要。但馮占海這個承啟官,卻大權在握。這是因為,凡有要員來訪,或特有重要事情要辦而晉見督辦張作相者,那首先必須與馮占海取得聯係,經馮同意後始能登堂入室晉見張督辦。馮雖然在講武堂學習過兩年,但畢竟文化底子薄。他給張督辦當承啟官,是本想協助親娘舅把事情辦好,但有時力不從心,徒喚奈何。我做了他的機要秘書,他就把我當成了左膀右臂,給以無限的信任。“士為知己者死”,我當然也竭盡我的所能,來輔佐他。因此,我在公餘之暇,每晚必到馮宅與之當麵磋商一些重要的事情。

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我國的野心,早為國人所知。其所以未敢貿然進犯,礙於國際輿論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是,時機未成,找不到挑釁出兵的借口。1931 年5月,吉林省長春附近,日本人一手製造的“萬寶山事件”發生之後,中日交戰之說甚囂塵上,大有一觸即發之勢。當時,在東北軍中,年齡較大的軍官,差不多都知道那場蹂躪我國領土和主權的日俄戰爭,日本小鼻子居然打敗了俄國大鼻子,豈非咄咄怪事。因此這些上了年紀的軍官,一提起和日本鬼子打仗,就談虎色變,患了恐日症。相反,那些年輕的軍官,例如衛隊團的連營長,多半出自日本的士官學校和東北講武堂。他們不怕和日本打仗,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仿佛學了一手本領,尚無用武之地。此刻,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和日本幹一場。

1931年9月18日,日本侵略者終於打響了侵略我國的第一槍,炮轟北大營,占領了沈陽城。19日拂曉,吉林省督辦公署得到了情報。但是這時正趕上督辦張作相亡父,回原籍遼寧義縣老家治喪。督辦署內,群龍無首,沒人來主持開個會議,根據這突然變化的形勢研究一下相應的措施和辦法。但從沈陽方麵傳來的這一消息,卻不脛而走,已是滿城風雨。說“東北軍一槍沒放,日本鬼子就占領了沈陽”;說“北大營打得很激烈,日本鬼子被打死老鼻子啦”;說“沈陽城四門緊閉,裏外不通”;還有的說“日本兵占領沈陽後,就要來打吉林”。如此等等,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大有黑雲壓城之勢。

此時,督辦署內人們也是眾說紛紜,各種揣測,莫衷一是。有人說,沈陽被日軍占領可能是事實,但要說東北軍一槍未放就被敵人占了,這很難令人相信(當時筆者也這樣想的)。這是因為人們知道,北大營駐有東北軍最精銳的一支勁旅——王以哲的步七旅,說別人不還手有可能,王以哲旅長肯定打,他絕不能“棄甲曳兵”而逃,幹那種“開門揖盜”被國人恥笑和辱罵的事情。

9月20日下午6點鐘,我照例到馮宅請示機宜。剛一進門,馮即形色惶然地對我說:“接張學良將軍打給督辦的急電,內容我不大懂……”說到這,他站起來打開卷櫃從中拿出一藍色夾。當時我的腦海立即閃過一個念頭:肯定發生了不可告人的大事。因我知道,白色夾為一般電報,紅色夾為重要電報,而這藍色夾則是極為機密的電報。我接過馮遞給我的一張機密電報,豁然映入我眼簾的是這麼30幾個字:

特急吉督署張督辦

奉密電令我國遵守非戰公約不準釁自我開特令遵照

張學良

我先是一愣。我想,仗打起來了,怎麼還不叫打呢?繼而我對馮說:“這電報命令要咱們遵守國際公約,‘不準釁自我開’的‘釁’字是挑釁的意思。就是我們挨打也不叫還手,還手了,那就是我們挑釁,這不是豈有此理嗎?”馮當時非常吃驚,繼而又問我的看法。我說:“蔣介石這是別有用心。”接著我又加重語氣說:“國家神聖領土,不容侵犯。如果日軍進犯吉林,我們應該立即給以還擊,不聽蔣介石那一套!”說實在的,當時我敢於在馮麵前說這些話,一是出於義憤,主要還是因與馮有私人關係,否則那還了得。馮聽我說罷,點點頭表示同意,並說:“事關國家興亡的大事,光你我說了不算數,還得聽聽全團官兵對這一事變的反映,然後再做部署。”

1931年9月21日上午8時,在會議室召開了衛隊團全團連以上軍官會議。首先,馮簡短致了幾句開會詞,緊接著就傳達了電報內容。與會軍官有些人聽不懂。馮就令我給講講電報的意思。我根據個人的理解,作了簡單的解釋和說明。在座軍官聽罷大嘩,個個義憤填膺,同仇敵愾,一致要求抗日救國。有的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該是我們報效國家的時候了!”有的說:“叫我們遵守國際法,日本侵略我國,它首先就違反了國際法,我們有權自衛。”還有的軍官罵罵咧咧地說:“日本鬼子打我們,不讓還手幹挺著挨打,這不是他媽的成心叫我們當亡國奴嗎?不聽這個命令!”馮根據大家意見和要求,做了發言。他鼓勵大家說:“目前形勢突變,各位要提高警覺,堅守崗位。我們國家的神聖領土,絕不容侵犯。”他當即命令第三營在吉林省會永吉市郊外的戰略要地,構築工事,準備迎敵。

張學良將軍打給吉林省督辦張作相的那份緊急電報,電文中的所謂“奉密電令”,就是蔣介石打給張學良的電報。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現在人們想知道的是事實的真相,也就是電報的具體內容到底是什麼,希望能有人揭開迷霧,弄個水落石出。

1935年,升任陸軍第六十三軍軍長的馮占海率部在河北省的高邑、寧津、柏鄉等八個縣整編訓練。同年8月,蔣介石電令東北軍少校以上軍官,赴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廬山軍官團第三期,受為時一個月的訓練(9月1日到30日)。我們六十三軍少校以上軍官在軍長馮占海率領下,從高邑赴漢口,迨與其他五個軍的少校以上軍官會合後,再乘車去廬山。到漢口我們下火車,就受到當時駐在該地的副司令官張學良將軍的歡迎和款待。上車站迎接我們的司令部副官處的負責人,傳達兩項通知:一、上校以上軍官住揚子江大飯店,中校以下軍官住漢口世界大旅社;二、在日內即將召見並宴請上校以上軍官。我們這些東北軍的軍官,由老家轉戰各地,已有四年沒有見到張學良將軍了。此刻,即將晤會,都很高興。大家至指定的下榻處先住下以後,即抓緊時間暢遊武漢三鎮。

宴會那天,我們早起整容束裝,來到徐家棚總部。前後到達的有東北軍第五十一、五十三、五十七、六十二、六十七等五個軍的上校以上軍官共20人。計有:中將軍長王以哲、周福成、馮占海;少將師長繆澂流、牟中珩、常恩多、霍守義、王秉鉞;少將旅長榮子恒、黃德興、邱立亭、王錫山、趙維斌;上校師參謀長方叔洪、蒲貴麟;上校團長宋光第、張廉春、熊飛、範廣祿;還有我,時任師上校參謀處長。

宴會大廳分三席,對號入座。我身邊坐的是六十七軍軍長王以哲(是我的老師),彼此詢問情況,互相問候致意。桌上擺滿了許多外國名酒,包裝華麗,有法國葡萄酒、英國的白蘭地、美國的香檳酒,等等。

霎時,張學良將軍攜幕僚來到宴會廳。隨員有少將副處長唐海、上校秘書處長苗劍秋等人。張身著黃色軍裝,佩上將軍銜,他精神抖擻,紅光滿麵。我們肅然起立、致敬。張學良將軍揮手示意讓大家坐下,笑著對我們說:“開始會餐吧!”

按慣例,像這樣正式宴會開始之前是要幹杯的,酒,是先由副官按主賓席位依次斟滿。可今天副官不僅沒有斟酒,而且連酒瓶蓋也沒打開。大家都有點不解其中意。這時王以哲軍長小聲對我說:“你是副司令的學生,問問,這酒讓不讓喝?”我當即站起,立正舉手說:“報告老師,這酒可以喝嗎?”張學良將軍坐在位子上看了看我,先示意讓我坐下。接著他站起來,頓時態度嚴肅、聲音低沉,發表了即席講話:“九一八事變以來,國人稱我是‘不抵抗將軍’,我蒙受了如此不白的恥辱。我為什麼不抵抗?苦衷難言。1931年9月18日,日本占領了沈陽。我接到蔣介石的緊急電令。電文內容是:我國遵守非戰公約,不準釁自我開。當時我立即召開高級將領會議,共商對策。從政治和戰略上分析,敵強我弱,假如違令抗日,孤軍作戰,後繼無援。其結果不僅有可能全軍玉碎,更為嚴重的是,唯恐給東北同胞帶來戰禍,造成極大的災難。為了避免無謂的犧牲,保存實力,所以漢卿忍辱負重,暫率東北軍退出東北,臥薪嘗膽,同仇敵愾,整軍經武,提高部隊素質,有朝一日打回老家,消滅日本侵略者……

“你們到廬山受訓,路經漢口。我設宴款待,略盡東道主之誼。席上雖然備名酒,但今天你們不能喝。我們今天要效法古人嶽飛‘痛飲黃龍’的壯舉。我將此酒贈送你們每人兩瓶,請帶回妥為保存。等待時機,我誓率東北健兒披甲還鄉,收複失地。那時用此酒與諸位痛飲於鴨綠江邊,以洗強加在我頭上‘不抵抗將軍’的恥辱,以謝國人……”

張學良將軍慷慨陳詞,聲淚俱下。在座的軍官皆來自遼、吉、黑三省,背井離鄉,轉戰長城內外,懷念家鄉父老,倍感骨肉分離之苦,莫不動顏,也都流下了熱淚。此刻宴會大廳空氣悲憤、沉悶。馮占海將軍為緩和一下這令人不愉快的空氣,叫我站起來致答詞。我即受命站起,舉手說:“報告老師、各位長官、各位同學,大家都不要哭了。古雲: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我們要牢記副司令的教誨,追隨副司令披甲執戈,打回老家去收複失土,消滅日本侵略者,以期舉杯祝賀,痛飲於鴨綠江畔,完成曆史賦予我們的光榮使命……”

我在陸軍講武堂(北平分校)第七期畢業時,各種考試成績不錯,名列第八名。在舉行畢業典禮時,由張學良將軍對前十名畢業生親贈短劍一柄——由張學良點名,夫人於鳳至贈遞。我在校期間有時和同學到沈陽辦事或寒暑假回家,總是親到帥府看望張學良將軍和其夫人於鳳至。在帥府食宿多是由於鳳至夫人照顧,臨別總是給我們拿些零用錢(最多的一次拿了200元)。

那次宴會上,張學良將軍贈給我的兩瓶酒,我由漢口帶到廬山,又由廬山帶回河北高邑。令人遺憾而又感到內疚的是,這兩瓶酒沒能保存下來,追悔莫及。假如我能把這兩瓶酒保留至今天,在不久的將來,台灣回歸祖國懷抱,我的老師張學良將軍葉落歸根,能由台灣返回神州大地,彼時,我雖因年老體衰、步履艱難而不能前往親迎,但我總可以在我的家裏,斟滿當年的一杯酒,高高舉起,遙望北京一飲而盡,默默地祝福我的老師,健康長壽。

(光千整理)

編者後記:本文記述的,僅僅是作者個人的親身經曆,我們發表出來,供史學研究者參考,以期引起更多當事人的回憶。

另據本刊查閱有關材料,證明蔣介石早在九一八事變前就幾次向張學良下達過不抵抗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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