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澈認祖歸宗,正式成為蕭府家主那一日,我如坐針氈,心中忐忑難安。
果不其然,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收回我的月例銀兩,命我搬出正院,去為他的未來娘子沈清揚做琴棋書畫的教習。
清晨,我為沈清揚講解詩詞歌賦,教她彈琴作畫。
夜間,我則為他們鋪床疊被,整理閨房。
那日,蕭雲澈命人將一匣子珍珠玉釵送予沈小姐,我站在一旁看著那女子歡喜地將玉釵簪在發間,蕭雲澈的目光卻不經意地瞥向了我。
他眼中帶著幾分嘲諷,冷聲道:"柳如意,當初你為了錢財嫁予家父,可曾想過今日這般境遇?"
我雙膝跪地,磕頭求他放過我和腹中的孩子,蕭雲澈卻隻是冷笑著捏起我的下巴道:
"隻要你為我和清揚做出百首情詩,我便放你離開蕭府。"
......
1
三個月內,我為蕭雲澈和沈清揚做完了九十九首情詩。
園中涼亭,後院竹林,書房簷下。
但凡是他們相會之處,便少不了我握著狼毫,伏案疾書的身影。
當我第一百次走入蕭雲澈的書房時,他卻未曾讓我繼續作詩。
他指了指桌上的糕點,淡淡道:"第一百首不要了,把這個吃了。"
品嘗一塊茯苓糕,遠比寫作情詩來得容易。
我看著眼前的點心,心中卻有說不出的苦澀。
隻要吃下它,我便能離開蕭府。
一切也就結束了。
我在蕭雲澈麵前將茯苓糕一口一口吃完,連最後一粒糕屑都不曾留下。
"情詩作完了,茯苓糕也吃了。"
"現在,可否放我離開?"
蕭雲澈輕笑一聲,目光冷冷落在我隆起的腹部:"你可以走,但蕭家的一草一木,你都不能帶走。"
"包括...這個孩子。"
我呆立原地,雙手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肚子。
眼前之人冷漠決絕,與我記憶中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判若兩人。
我顫聲道:"蕭雲澈,你這是何意..."
蕭雲澈指尖輕輕撫上我的腹部,語氣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你真以為我會讓你生下與家父的孽種,來與我爭奪家業?"
他的手遊移至我頸間,仿佛昔日溫柔撫觸一般,指腹輕輕摩挲我的咽喉。
蕭雲澈扼住我的頸項,聲如寒冰:"你可知我為繼承蕭家,費盡多少心力?"
"你竟還妄想生下這個孽種,來分我家業?"
我掙紮著護住腹中孩兒,強忍顫抖道:"誰都不能傷害我的孩子..."
話音未落,腹中便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片刻後,殷紅的血順著裙裾流下。
沈清揚挽住蕭雲澈的手臂,麵帶譏諷道:"你真以為能生下老大人的孩子,與雲澈爭家產嗎?"
"實話告訴你,你方才吃的茯苓糕裏放了落胎藥。"
"你的孩子,沒了!"
我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向蕭雲澈。
而他隻是別過臉,冷冷道:"這個孩子,你不能生。"
"我會叫人送你去太醫署。"
那一刻,我如墜冰窟。
看著裙上殷紅的血跡,我心如刀絞。
他不知,腹中孩兒根本不是蕭家老大人蕭景桓的。
是他的骨肉。
當年我與蕭雲澈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人人都道我們天作之合。
直到那日,蕭景桓找到我,告訴我蕭雲澈義子身份已被朝中大臣知曉。
若想順利繼承蕭家家業,便須與沈家聯姻,鞏固朝中勢力。
我知蕭家是蕭雲澈的依托,便應允分手。
得知我懷了蕭雲澈的骨肉後,蕭景桓說蕭家血脈不能流落在外。
為徹底斷絕我與蕭雲澈的關係,也為讓孩子有個名分。
蕭景桓決定納我為平妻。
成親那日,蕭雲澈怒闖我閨房。
他質問我為何如此絕情。
我強忍淚水,說道:
"你不過是個義子,同你在一起怎會有好日子過?"
"既是嫁入蕭家,嫁與誰又有何差別?"
那日,望著蕭雲澈離去的背影,我淚如雨下。
我知道,我已徹底失去了他。
入門後,蕭景桓待我恩重如山,從未逾矩,更為我與腹中孩兒留下了田產契約。
然而不等我臨盆,蕭景桓便因舊疾複發離世。
蕭雲澈承襲家業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報複於我。
眼前景象愈發模糊,我伏地拽著蕭雲澈的衣角,哀求道:
"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孩兒是無辜的..."
蕭雲澈眼含嘲諷,眼尾卻染上一抹紅暈:"柳如意,看來你當真深愛家父。"
"自身難保之際,還惦記著這個孽種?"
我想再辯解,劇痛卻將我拖入黑暗。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蕭雲澈慌張的眼神。
2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漸漸轉醒。
檀香夾雜著苦澀的藥味縈繞在鼻尖。
我方睜開眼,便對上蕭雲澈慌亂的目光。
蕭雲澈緊握我的手,直到我睫毛再次輕顫,他才長舒一口氣。
"孩子...我的孩子何在..."
我緊緊回握住他的手,蕭雲澈卻隻是淡淡道:
"我已命人將那孽障從你體內取出。"
"你放心,不會影響你日後生育。"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之人,腦海中與他有關的所有美好記憶頃刻崩塌。
曾經,蕭雲澈滿懷期待地撫摸我的小腹。
他道:
"如意,若有朝一日我們有了孩子,我定會做個好父親。"
"我要給你和孩子最好的生活。"
"我要讓他平安喜樂地長大。"
而今,他卻親手剝奪了我們的骨肉。
眼前的蕭雲澈令我膽寒,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
蕭雲澈有些慌亂地想擁我入懷,我卻用力將他推開。
"別碰我!"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的精神瀕臨崩潰,我瘋狂捶打自己的小腹。
"是我...是我沒護好孩子..."
"我不是個好娘親..."
蕭雲澈不顧一切將我抱入懷中。
"如意,我會再給你一個孩子的。"
我奮力掙脫他,欲下床去尋找我的孩子。
見我如此堅持,蕭雲澈也動了怒。
"柳如意!"
"你當真如此眷戀家父嗎!"
我猛地回首,迎向他的雙眸。
"蕭雲澈,我恨你入骨。"
下一刻,我便覺渾身無力。
蕭雲澈命人將一劑安神湯灌入我口中。
他麵色陰沉道:"恨我也好,至少恨我,你便不會忘記我。"
沈清揚惱怒地闖入房中。
"雲澈,你為何還要留著這個賤人?"
"難道你忘了她當日是如何對你的?"
"你若不忍下手,讓我來!"
沈清揚執匕首朝我走來。
蕭雲澈一把攔住了她。
"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
"如何處置她由我決斷,與你無關。"
沈清揚看向我的目光充滿惡意。
然而麵對蕭雲澈時,她又立刻變了一副麵容。
"雲澈,我隻是害怕失去你。"
"你知道的,我最離不得你了。"
"我們的婚期將至,我不想出任何差池。"
蕭雲澈輕歎一聲,將她攬入懷中。
"你莫要擔心,我不過是想更好地懲罰她罷了。"
"至於我們的婚事,我會為你準備一場風光的大婚。"
安撫好沈清揚後,蕭雲澈靜靜坐在我榻前。
他冷冷地遞給我一個錦囊。
"這是那孽障的胎發。"
"我要你日日夜夜看著它,日日夜夜嘗盡喪子之痛。"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錦囊抱在懷中。
這是我孩兒存在過的唯一證據。
淚水無聲滑落。
我不知為何會走到這一步。
但我知道,我與蕭雲澈再難回頭了。
安神湯藥效過去後,蕭雲澈便帶我去了蕭家宗祠。
今日是蕭老大人的頭七。
蕭景桓為人嚴厲卻心善,對蕭雲澈雖常有責罵,卻是發自肺腑地疼愛。
蕭雲澈自小最渴望的,便是得到蕭景桓的認可。
他曾言,待得了蕭景桓首肯,便會風光迎娶我入門。
然而我等來的不是蕭雲澈的明媒正娶,而是蕭景桓的續弦大禮。
不曾想,蕭雲澈唯一一次正式帶我入宗祠,竟是以"繼母"的身份。
沈清揚見我也來了宗祠,頓時眉頭緊蹙。
"雲澈,你怎能讓這種人進宗祠?"
"今日是蕭大人的頭七,她這等人豈不是會汙了蕭家祠堂!"
蕭雲澈垂眸,語氣隱含哽咽。
"她是家父的...平妻,照理當來祭奠。"
3
沈清揚神色惱怒,指著我喝道:
"豈有此理!"
"我尚且不能入祠堂祭拜蕭大人,她憑什麼能與你同祭!"
沈清揚伸手欲將我逐出,卻被蕭雲澈攔下。
"清揚,你尚未過門,無權驅逐她。"
兩人拉扯間,一道威嚴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
"這般放肆,豈是我蕭家規矩!"
蕭老夫人拄著拐杖緩步而來。
她目光如刀般刺向我,揮了揮手,立有幾名家丁將我圍住。
"給我打!"
蕭雲澈聞言,慌忙擋在我麵前。
"祖母,這是為何?"
老夫人冷哼一聲,道:
"府中嬤嬤已告訴我,你父親根本未曾碰過這女子!"
"她腹中的孽種,根本不是你父親的!"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俱都看向了我。
連蕭雲澈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柳如意,你竟...還與別的男子有染?"
沈清揚衝到我麵前,一把將我推倒在地。
"好你個柳如意!"
"勾引叔父不夠,還敢懷別人的孩子!"
老夫人將一張紙擲在我臉上,隨後看向蕭雲澈。
"我已請太醫驗明。"
"那孽種根本不是你父親的骨肉。"
"事到如今,你還要護著這個賤人嗎!"
蕭雲澈神色複雜地看向我。
我能忍受他人對我的羞辱。
卻無法容忍他們對我孩子的褻瀆。
"這個孩子,就是蕭家的血脈。"
"我沒有辜負蕭大人!"
老夫人眼中怒火燃燒,喝道:
"事到如今還敢狡辯。"
"勾引我孫兒不成,又來勾引我兒子!"
"如今,連腹中之子都不是我蕭家的!"
她一把奪過我懷中的錦囊遞給了蕭雲澈。
"這個孽種本該由你父親處置。"
"他已不在了,就由你在他的牌位前處置吧。"
蕭雲澈紅著眼接過錦囊,看向我的目光添了幾分恨意。
"柳如意,你還有何事瞞著我?"
我跪在地上,淚流滿麵地拽住他的衣角,哀求道:
"雲澈,雲澈我求你..."
"你已經殺了我的孩子,求你放過他的胎發吧..."
蕭雲澈的眼神滿是恨意,眼角卻有一滴淚滑落。
"柳如意..."
"我今日就要當著你的麵,親手毀了這個孽種!"
話音落下,蕭雲澈將錦囊撕裂。
瞬間,錦囊四分五裂,胎發散落一地。
我的孩子...也散落一地。
"不要!"
我伏在地上,不停地抓起胎發往自己的袖中塞。
邊塞還邊喃喃自語:
"不要...我的孩子..."
蕭雲澈緊閉雙眼,強忍哽咽道:
"祖母,我已親手處理了這個孽障。"
"現在,可以放她走了吧。"
蕭老夫人對著地上的我冷哼一聲:
"勾引我兒孫,壞我蕭家門風。"
"還想讓老身輕易放過她?"
她一揮手,幾個家丁立刻將我從地上拖起。
"把這個賤人拖出去,杖斃!"
蕭雲澈瞳孔驟縮,慌張地看向我。
而我尚未反應過來,身後便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柳如意腹中胎兒確非蕭大人所出!"
"因為那是蕭雲澈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