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局滯留的二十一位嫌疑人裏,沒有發現目標……”
“中原分局滯留的嫌疑人裏,沒有發現目標……”
“南郊分局滯留的製販假證嫌疑人裏,沒有新發現……”
“第二看守所詢問嫌疑人沒有新發現,有一位能確認是四號嫌疑人,但提供不出真實姓名……”
“設卡攔截的特警外勤組沒有發現目標……”
“……沒有發現目標……”
“……”
一條條信息在臨檢的通信頻道裏傳輸著,技偵室裏,嗡嗡作響的主機聲音和劈裏啪啦機械鍵盤的聲音單調地重複著,不斷地有各分局、派出所傳輸的疑似信息,一條條在熬得眼睛通紅的技偵員裏篩選,爾後對著不遠處的行雙成,失望地搖搖頭。
對於現在技偵,信息決定一切,不管是手機通話記錄、不管是體貌特征、不管是社會關係,那怕是有一點信息也可能成為偵破大案的切入點,可怕就怕沒有任何信息,這些花巨資引進的研發的設備就成了廢鐵一塊,坐在電腦後的警察就成了聾子、瞎子,沒有了後台的信息支撐,在七百萬人口的中州市,那些放出去的外勤同樣會成為聾子、瞎子……行雙成漸漸焦灼了,以往但久這種撒大網的方式,多少會有所收效,有時候甚至會有意外之喜,捕獲幾個網上追逃的嫌疑人,之前想今天查找的這些嫌疑人是緊鬆適度的布置,除了家裏、社會關係、常去的場合重點查找,還有外圍這麼大聲勢的臨檢,按理說,運氣再不好也應該有所收獲,可邪了,什麼都沒有。
看來這群騙子是和一般嫌疑人不同……行雙成下了個定義,不過這個定義對於現實的工作困難卻是無濟於事,思忖了半晌才拿起電話向指揮部的沈子昂報告著,一句話:沒有什麼發現……
“我們在鐵路家屬院找到了帥朗家裏,也沒有發現,沈組,根據他家裏人說,帥朗這幾個月一直在黃河景區做生意,我懷疑他在當地有住處,是不是把我們組撒到景區蹲守……”
步話裏,續兵在彙報著,這一彙報,枯坐的沈子昂起身了,拿著步話,同意了這個提議,邊說邊出了指揮部。
身後,燈火通明的指揮部裏都還沒有休息,臨檢到了尾聲,大撒網、沒撈魚的結果讓眾人都有點悻然,唯一還保持著常態的是省廳來的鄭冠群,這位白胖的老頭除了偶而關注一下臨檢的情況,大多數時間都在翻閱厚厚的一摞卷宗,遇有詫異之處,每每發問總是問心不在焉的沈子昂,沈子昂把解釋的工作交給了方卉婷,方卉婷倒成了這個案子的活檔案了,不少細節居然還能記得很清楚,微微讓鄭冠群多看了幾眼。
“小方,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鄭冠群不經意間問了個題外話。
“長沙警官大學,犯罪心理學專業。”方卉婷道。
“哦,學校不錯,我聽說前段時間的銀行卡詐騙案是你最先找到突破口的?”鄭冠群瞟了眼對麵這位麵容姣好的姑娘,很有好感。不料這位很有好感的姑娘卻說了句讓他意外的話:“不是我。”
“不對呀,我看了案情通報……”
“通報和事實總是有出入的……”
“那事實是什麼呢?”
“是一位知情人向我提供了翔實情況,我彙報給了防搶反騙工作組,要讓我們自己查,恐怕打破腦袋也想不到,銀行卡居然能成為緊俏商品在黑市流通……”
“不錯,年輕人不居功,難得……”
鄭冠群笑吟吟道了句,卷宗也看到了尾聲,指揮部隻剩下一位負責調度的技偵員了,外省的同行早事休息了,經偵上的幾位用不上,也輪休了,沈子昂再一起,就剩下他和方卉婷一個人了,方卉婷也是悄悄打量這位老警察,和帥世才一臉蒼桑不同的是,這位看樣生活的很愜意,甚至於沒有這個職業通有的煙嗜好,僅僅是喝茶好像和其他人的不同,用的是自帶的茶,幾個小時已經換了三次,上了若幹趟廁所。
這是位自製力很強的人,也是一位善於掩飾,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更是一位睿智鋒芒內斂的人……方卉婷端詳了幾眼,暗暗地下著定義,一晚上不見老頭倚老賣老、不見人家插嘴、也不見人家多說那怕一句不得體話,讓方卉婷對老頭的好感也多了幾分,最起碼比公安上那些頤指氣使,坐那兒就指點江山,不可一世的領導們強。
“你在對我做性格分析?”鄭冠群又來了個突然襲擊。方卉婷眼神一閃避笑了笑:“那我怎麼會?要有那本事,我早抓住端木了。”
“這句話言不由衷嘍,但凡那個職業都會有職業毛病,學心理學的毛病就在於,有時候會誤認為自己能讀懂對方……當然,有時候能有一個兩個巧合,但大多數時候,你未必能深入到對方的心理世界,人腦是世界是最複雜的東西……比如我就看得出,你好像有心事,但我不知道這心事來自於生活上還是工作上;比如我能感覺到你坐立不安,但我不知道讓你不安的是什麼,這就是心理認識的局限性。”鄭冠群笑吟吟地合上了卷宗,像開玩笑一樣和方卉婷聊了兩句。
方卉婷眼睛一顫,被刺了一下下,看來薑還是老的辣,自己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這老頭的利眼倒比她看到的更多,笑了笑,不敢否認,也不做肯定。
“對了,要不嫌棄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心理學生,咱們聊聊?”鄭冠群似乎對同行有所興趣了,方卉婷點點頭:“鄭老您客氣了,我們就是請您來多多指教了。”
“得了,咱們誰也別客氣,相互提問吧,你了解的比我早……我來開頭啊,你對端木怎麼看?”鄭冠群問。
“我覺得他不具備某種強迫症候特點。”
“理由呢?”
“他出現在中州幾乎是來無蹤去無影,僅僅是拿到《英耀篇》之後驚鴻一現,我們拍下了他穿著娛樂大世界製服的半個圖像,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線索,從十號拍賣會結束到今天,我們動用的各警種警力已經超過六千人次,依然是毫無線索,能把自己隱藏的這麼深,說明他心思縝密,部署周到,用我們沒有察覺的辦法把他所有的行動放到了我們視線之外……如果是強迫症候,他骨子裏應該有對警察的仇恨、對社會的不滿、對犯罪行為的偏執,可到現在,這些東西一點都沒有表露出來……”
方卉婷侃侃而談,聽得鄭冠群頻頻點頭,不過旋即又搖搖頭:“你的話前後矛盾,既然把形跡都放到了我們視線之外,就不能證明他沒有對警察的仇恨和對社會的不滿,更不能證明他對犯罪沒有偏執,說不定現在也正在有犯罪行為實施著而我們無從發覺,畢竟我們不是神仙……”
“對,鄭老你說得對,不過我覺得不能從單純心理傾向的角度判斷他的行蹤,這裏的隨機性很大。”方卉婷道。
“說得好,我們僅僅提供可能,而不是肯定……該你問了。”鄭冠群道。
“我想問……”方卉婷的眼中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麵龐,壞笑著的麵龐,讓她放之不下又欲說還休的麵龐,酌斟著語言問著:“如果有一個人,童年父母離異、少年缺乏管教、成人後又混跡社會沒有正當職業,從心理學的角度,鄭老您說這樣的人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理論上這樣的人會順理成章地成為某種犯罪的嫌疑人。”鄭冠群順口道了句,不過話鋒一轉又說道:“我說過人腦是最複雜的東西,我用另一個問題回答你這個問題:現在要選舉總統,候選人A:不嗜煙酒、嚴於律己,而且當過軍人,有藝術天賦,還是國家戰鬥英雄……候選人B:嗜煙好酒,篤信巫術,出生貴族,性格獨斷,甚至於建議用機關槍對付罷工工人。你會選那一位?”
“當然是候選人A了。”方卉婷隨口道,不過馬上省悟了,一笑反口著:“這是個思維陷阱?”
“對,候選人A是希特勒、候選人B是丘吉爾,至於結果,你應該知道了……所以我認為你這個問題,或者是你心裏的擔心是多餘的,如果誰能預料到未來會發生什麼,那生活就失去它應有的意義了。”鄭冠群道,很委婉,說得方卉婷由衷的嫣然一笑,點點頭:“謝謝鄭老,看來是我的思維走進死胡同了,一直把他當成個無可救藥的人。”
“別客氣……我可能隱約猜到你所指是誰了,我對這個人也很感興趣,從傳銷窩點被端開始,是他舉報的;銀行詐騙案,是他提供的消息;現在要抓的詐騙嫌疑人很可能又是電信詐騙案的主謀,而銀行卡詐騙案又是電信詐騙案的一個案中案……我接下來要問的問題可能你也回答不了,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又知道些什麼呢?理論上他和我們要找的嫌疑人應該毫無生活軌跡交集的可能,年齡也對不上,是怎麼攪和在一起呢?”鄭冠群問道,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方卉婷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好像成了場場不離、回回在了。”
“看來,這個人是關鍵了,我覺得他甚至比田二虎知道的還要多,說不定,他能成為解開謎局的解鈴人。”鄭冠群道。
“他?可能麼?”方卉婷不相信了。
“嗬嗬……那我問你,你覺得現在咱們的排查和追蹤能找到他嗎?”鄭冠群問。
方卉婷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笑著搖搖頭,意思是:不能。
“這就對了,對於熟稔市井百態的人,隱藏起來太容易了,他的生活經曆甚至於和端木有某種類似的地方,最起碼都熟知各種條件下的生存法則,這樣的人,用我們慣常的方法是不那麼容易逮著的……世界上有三種人,第一種是遵守各種規則,比如普通人、比如我們警察,我們的辦事都有章可循;第二種人,是根本不守任何規則的人,比如端木和徐鳳飛,這種人對於我們不可以常理度之,甚至於無跡可尋……”
“那第三種呢?”
“第三路就是既守規則,又遊離於規則之外,慣於在灰色地帶徘徊的人,比如帥朗,我看了這個案子快兩天了,所有的文字、音像、嫌疑人我捋了幾遍,我感覺這個人應該是解開僵局的鑰匙,可為什麼前期還重點監控,偏偏到關鍵時候全撤了呢?”鄭冠群問。
“這個……這個是專案組的決定,我們隻能服從。”方卉婷打了個馬虎眼。
“這樣沒有錯,不過我認為這一點你也應該看出來了是吧?”鄭冠群直言道。
一句讓方卉婷又訥言了,訕笑了笑。
“小方,我無意了解你們倆之間發生了什麼……說這些隻是為了提醒你,恐怕專案組遲早要盯上他,更何況這次確實有點出格了,居然扮警察出勤,能走通灰色地帶的都是聰明人,但就怕聰明反被聰明誤,畢竟這是險途,畢竟你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鄭冠群娓娓幾句,入情入理,第一次有人這麼勸方卉婷,也是第一次方卉婷覺得自己有點動搖,動搖了很久,再看鄭冠群笑吟吟成竹在胸的樣子,一絲狐疑泛上來了,詫異地問著:“鄭老,您怎麼知道我和他之間發生什麼了?”
“嗬嗬……這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呀,不是我一個人知道,我來之前小沈向我介紹過專案組和這些嫌疑人的情況,他呢,有點擔心你,我呢,現在也發現這種擔心之虞還是存在的,別生氣啊,我是誰也不幫,就事論事。”鄭冠群道。
“謝謝鄭老,如果他再問,告訴他這種擔心是多餘的,我不是第一天當警察了,怎麼當警察不用他來教我。”方卉婷不怎麼客氣了,收拾著東西,起身著,昂首挺胸著,喀喀喀的高跟鞋聲響著,出了門,步聲漸杳,背後的鄭冠群笑了笑,心裏暗道,這倒好,引起逆反心理了……
不過總有一件事說對了,端木界平、徐鳳飛、梁根邦、小玉、田二虎一個下落也沒有,甚至於連著手的地方也沒有,專案組的外勤隻能把關注焦點集中到這個漏掉的疑似知情人帥朗身上了,鐵路家屬院、景區停車場、五龍村、景區派出所以及帥朗租住的光明裏胡同,都留下的外勤蹲守,就等著守株待兔呢……
……
“有情況……”
步話裏一聲低叱,把在椅子上打盹的行雙成驚醒了,驚聲問著,幾個蹲守點終於有消息傳回來了,是黃河景區蹲守的兩位,輕車熟路的續兵帶隊,問了問,卻是幾輛不明身份的車在工藝品商店的周圍打轉,以這些常年和嫌疑人打交道的外勤看來,一眼便瞧出不正常來了。
行雙成拔著電話彙報給了沈子昂,沈子昂披著衣服從辦公室直奔下來了……
幾十公裏之外,天色剛剛破曉,清涼的山區天氣偶而能聽到刮過車窗的山風呼呼,縮在車裏的外勤數著默念著:“……三輛、四輛……四輛車,續隊,您看,應該不是正常路數……”
續兵接著望遠鏡,從停車場到五龍廣場商鋪有一公裏稍多,望遠鏡裏能清晰地看到幾輛車時停時走,像拿不定主意,一輛轎車、兩輛麵包、一輛商務、無一例外都是車漆斑駁,車身上還能看到不少凹痕和鏽跡,看了幾眼又遞回了望遠鏡笑著道:“看來不止咱們一家在找這小子,小傅,你看什麼來路。”
“這些車應該是汽修廠報廢車零件拚裝的,開這種車的有三種人,一種是賭場夜總會看場子的,純屬打砸分子;另一種是放水收水的,就是高利貸那群貨色,您看車窗都貼著膜,還沒準塞多少人呢……第三路嗎,就是純粹作案的,搞這種車既便宜又查不到來路。”車座後的外勤如數家珍,數著數著一指驚訝地說著:“喲喲喲,動手了……您看續隊。”
不用駕望遠鏡就看到了,車上蹦下來幾個人,拿著什麼東西在噴……磁漆,花花綠綠把黃河工藝品商鋪的兩側噴了一牆,續兵趕緊拿著望遠鏡一看,那牆上歪歪扭扭噴著“欠債還錢”、“不還錢殺你全家”、寫完字還在字上重重地噴個漆圈,一麵磁磚牆全成了塗鴉,續兵看著罵了句:“暴力收債的,這幫王八蛋怎麼找到這兒來了……小傅,把他們全拍下來了,回頭收拾他們。”
身後的,調著遠焦卡卡嚓嚓拍著照,有點不太清楚,幹脆調著攝錄的焦距,錄了下現場,又四下瞧瞧,一指景點的幾處攝像頭道著:“他們跑不了,這監控多了。”
“是啊,這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大白天上門催債來了,還這麼大陣勢?”續兵有點不解了。看看時間,已經清晨快七時了,這要是讓景區觀光遊客全看到,影響恐怕不怎麼好,請示了指揮部,指揮部的命令是按兵不動,既然找上門來了,那就等正主出來再說……
還沒說呢,異相再生,景區路上呼呼又開來了兩輛車,車廂裏卻是伸著兩排十管的炮管,跟鬼子進村一樣耀武揚威,喇叭裏還喊著:“誰他媽不長眼畫牆上了,找死是不是?”
邊喊著,兩輛車嘎然停在離四輛挑恤車十米遠的地方,炮口開始緩緩移向車群,續兵愣了,前後四個人愣眼互看看,那車純粹是婚慶公司的禮炮車,這種用液化汽製作炮聲效果的根本沒有殺傷力,難不成改裝了?!
正拿不定主意,那邊的現場亂了,車裏出來個人跳到了車廂頂,叮叮當當敲著炮管狂罵著:“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他媽噴上牆上,給老子舔幹淨……”
是大牛,正揮舞著一根鐵管狂呼亂吼,那四輛車嘭嘭嘭車門洞開,趿趿踏踏倒下來二十幾個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瞪眼著吐唾沫的,嘩聲一圈站下來,一下子倒把叫囂的大牛嚇了個目瞪口呆。
“哈哈……這孩子怎麼長得跟妖怪他弟似的……”有位染黃毛的在笑。
“不能吧,就拿這炮嚇唬人,嗨,小子,你打過炮沒有?”另一位吊梢眉的大吼著,引起了一陣哈哈大笑。
“下來下來……你是這個店的人吧?叫你們老板出來,今兒不還錢,我們拆了他們家店。”帶頭的一位彪漢一咧前襟,報紙包的片刀露了一角。
一時間,笑話著車上站著的這位醜漢的、罵著這個傻吊的、哈哈笑著的,亂成一團,遠處停車場兩輛外勤車裏,見慣群毆場合的外勤問著續兵:“續隊,怎麼辦?看這樣要出事。”
“不會,不見正主他們不會動手,這些人目標明確,應該是衝著帥朗來了……再等等,既然有車來,帥朗肯定已經知道了……”續兵狐疑著,看著漸生亂像的現場。
……
亂,那叫一個亂,本以為嚇住車上叫器的醜漢了,卻不料那位比想像中愣,一指一群取笑自己的呲牙咧嘴喊著:“……笑,笑你大爺……知道爺是誰麼?到鐵路工區打聽打聽你牛爺,媽了逼的,敢操我哥們生意,今不給你們放放血,你們就不知道牛王爺幾隻眼……”
嗯,這麼橫,有人喊,砍死他……有人起哄,拖下來、拖下來……喊著說著動著,一哄而上來了,二十幾個對一個,那幾乎沒有懸念,卻不料這群暴力收債的剛動,牛必強鋼管通聲一敲車廂,雷霆一句:放!
通…通…通…通…一陣悶聲不絕於耳,邊響兩輛炮車邊跑,炮聲響時,沿著人群彌漫著黃煙,黃煙之內的持械悍人頓覺呼吸急促,眼睛流淚、口鼻不通,咳嗽、叫罵、喊聲,不絕於耳,一眨眼形勢逆轉,看得停車場兩隊外勤倒真的目瞪口呆了,續兵急了,對著步話喊著:“攔住,攔住那兩輛炮車,他大爺的,還有沒有王法了,鋼炮都拉出來群毆了……”
兩輛SUV急速發動著,卻不料剛駛幾米,不約而同嘎然刹車停在原地,炮車溜了,卻來了幾輛工程車,估計炮聲是信號,泥渚大卡一停,騰騰騰從車上跳下一群工裝猛漢來,武器是齊眉鍬把,圍著這群睜不開眼的沒頭沒腦一頓亂打,續兵親眼看著幾位奔到滋事的車前一掀前蓋,亂揪一通,那是毀了車電路讓車趴窩在原地呢……來如勁風、疾如閃電,一通亂揍,車喇叭一摁,那群打人的猿猴似地攀著車幫直往車上竄,眨眼間三輛大卡轟轟隆隆的駛離了原地,一溜煙走了……
“我靠,那來這麼多訓練有素的家夥,比咱們特警還利索……”車上外勤膽戰心驚地說著。
“哇哇,我可第一次看到比收債這幫家夥還狠的人啊。”另一位也有點怵然。
“續隊,怎麼辦?追那頭?”有人追問。
“不對不對……現場肯定有指揮,這些人剛來不久炮車就來了,誰知道的、誰在遙控?……他就在現場……快快,把其餘外勤組調過來卡住外圍,我們控製現場,把這些打架全扣住,……動手動手……”
續兵喊著,手下隨手拉著警報,一組七八從車門飛馳而下,大聲叱喝著朝著或躺或坐瘸的滋事人群奔上來了,稍有反抗,亮著手槍手銬外勤一個串兩個、兩個串四個,連踢加絆帶撲,把這群剛剛還叫囂不已的收債分子銬了兩串。
剛剛銬定,景區派出所的警車鳴著趕來了,一聽是市刑偵中隊的,又是專案組的,出勤的嚇了一跳,趕緊地躲過一邊給誰打電話,續兵翻著白眼,幾乎能猜到沒準派出所出警珊珊來遲都是指揮的,沒理會這些,隻是拉著外圍警戒清理現場,拍照,有意識地在現場找到了幾件群毆武器,扔掉的鍬把裹了一層海綿,看來打人還留了一手,怕出事,不過最好奇的莫過於那禮炮裏炸出來讓這些瞬間失去抵抗力的玩意,在現場找了很久,終於在幾個嫌疑人的衣服的抖摟下來些黃色的東西,嗅嗅、搓搓,有大膽舔了舔,小聲給續隊長彙報著道:“續兵,是芥末……禮炮是液化氣引爆,一炸把這東西噴出來了……”
續兵氣得直咬牙切齒,再看牆上亂七八糟塗鴉,真是胃疼難忍,一群流氓無賴被流氓無賴手法整了個人仰馬翻,還得刑警們來擦屁股,這指揮的,現在還沒準躲在那兒偷笑呢。
外圍,聞訊的其餘幾組疾馳而來了,飛速地在景區路口設卡攔截,專案組全部被驚動了,緊急出動的輪休警員跳上了警車,呼嘯著,向黃河景區趕來了……
四個、五個、六個……六個人從重卡上跳下來,挾持著一個人,看樣被挾持的是剛剛趁混亂從人群裏逮走的,挾持到路邊避風坳裏,六個人圍在半圓逼問著什麼,看樣被逼的嘴硬,立時招來了一頓拳打腳踢,那位被打的哭爹喊姐求饒聲音格外清晰,打打、停停、問問,話說惡人須得惡人磨、爛人須得爛招治,這辦法直接且有效,那人不時地被揍得殺豬介地亂喊一氣,不過估計是省得這荒山野嶺不可能有救兵了,服軟了,交待了……
不交待挨揍、交待了好像也沒好,等了片刻幾個人挾著把這貨扔到後來的一輛三輪車上,車上幾位貌似販豬售羊的村民,一籃子扣腦袋上,刹死豬一般把人摁到了中間,那幾位挾持加逼問領頭的正是牛必強,交待句:“送派出所,這家夥是放高利貸收爛債的,收派出所好好收拾他……”
扣籃子那位一聽送派出所,急了,嗯嗯啊啊掙紮著,扭捏著,就著說一句:不要啊,哥哥們……不料這些村裏人可不客氣,缽大的拳頭咚咚一擂:老實點,再撲騰把你扔黃河裏,看你撲騰……於是真老實了。一老實,三輪車的看這幾位要走,提醒著:“哎兄弟,俺們村長說了啊,你們說話不能不算數啊。”
“放心吧,不就幾十噸水泥嗎?回頭給你們送來。”大牛頭也不回招著手,村裏人隻聽村長支書的,可村長支書都聽錢的,不給點好處還真指揮不動這幫貨。
“那還有讚助呢?”開三輪的再問,村裏修養老院,除了攤派就是靠村裏化緣,關係大家的事可不能忘了。
“朝帥老板要,他在你們地頭混呢,敢不給你們讚助?”
大牛招著手,打發走人了,這幫子最後撤走的卻是步行著,到了村道的交叉路口,上了鐵路裝備車,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邊三輛車拉著這個漏網之魚突突突一路慢駛,又花了十幾分鐘才到了五龍中心景區,此時已經過八時,四A級景區端得是不凡,剛剛的現場已經收拾了個七七八八,開三輪的看到工藝品商店牆麵已經刷得隻剩下了個淡淡的影子,呲著牙笑了笑,直說後麵逮著的這位不會辦事,牆上刷什麼字呀,直接開車把牆堆了,他一時半會肯定壘不起來……說得一幹村裏人哈哈大笑,這開三輪的駛到一輛巡警的電瓶車前問逮了個打架滋事的怎麼辦,這倒簡單,那巡警一瞅車上,一揮手:你們自個送派出所吧,都在那兒呢。
這幾位村民一調車頭,又是橫衝直撞直向派出所開出去了,不遠處,續兵看著迎上來了,問了句情況,巡警一解釋:“村裏人抓了個漏網的,送派出所了。”
“嘿…他們什麼時候學會遵紀守法了?對了,這位同誌,這兩天看到工藝品商店那個叫帥朗的了嗎?”續兵隨意問了句。
“沒見著……再說見著也未必注意,續隊你看,第一班車已經到了,馬上人一擠,每天好幾萬遊客,又快到國慶了,又有高峰了,誰顧得他呀。”巡警道著,跳上了電瓶車,巡梭著開著喊著旅遊大巴靠邊停忙活上了。此時的續兵和幾位現場留守詢問的也到了尾聲,商鋪都開門了,攤主都開張了,舉著各色小旗的導遊們領著五湖四海的遊客開始進場了,奔到了工藝品商店門口,那一胖一瘦兩位剛剛刷完牆麵,正端著回店裏準備往後麵倒,續兵揪著問:“你叫什麼?”
“你管我叫什麼?”那胖子翻著白眼,這地方呆久了,都不尿一般來人。
續兵不說費話了,直亮著證件,那胖子本來一副欠揍屌樣,一瞅證件,表情瞬間變得眉開眼笑:“喲喲喲,警察哥呀,我說您這麼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怎麼也不可能是歹徒嘛,一定要給我們主持公道,這麼一攪和對我們工藝品商店的損失那可得多大呀?”
“廢什麼話,問你叫什麼?”續兵道,幹脆隨著進了店裏,那胖子把臉盆一遞,給了另一位,又來了:“哎我剛才不已經詢問過了嗎?我說我叫田園,你們已經忘了?”
這把續兵給氣得呀,平時就見著殺人越貨的都能鎮得他們服服帖帖,偏偏今天遇到了這一群村痞、商痞、無賴、混混,說話辦事那件都搞得他哭笑不得,幹脆不廢話了:“好好,你叫田園是吧?幫我給帥朗傳個話。”
“喲,警察哥,您這不難為我麼?要是難聽話,我們老板炒了我魷魚,我找誰說理去?”田園小嘴吧嗒了,軟綿綿地就不配合。續兵火氣上來了,瞅著身邊沒人,一瞪眼一揚手,大巴掌來了個耳光動作,那田園見機的得飛快,立時堆笑道:“您說您說……見了麵我一準告訴他。”
“告訴他,走得夠遠了,該回頭了……再不刹車可回不了頭了。”續兵莫名其妙說了句了,看田園愣著,提醒道:“告訴他,這是為他好,聽到了嗎?”
“是是是,聽到了……”田園點著頭,小雞啄米般,實在看著這位大個子警察有點凶惡,不敢招惹。
不過那警察也沒再說什麼,撂了句,轉身就走,田園直看著這幾位上了SUV車疾馳而去,咂吧了半天嘴巴,其實想想,警察哥說的這話好像也並不錯,就二哥幹得這事,也真夠嚇人的……
嚇人嗎?嚇倒嚇不住這幫外勤們,就是讓大家覺得氣不順,現場僅僅是大致拍了幾張照片,景區派出所出麵就要解走人、拉走車,這裏是敏感地區,出於大局考慮,還不能不怎麼幹,回頭續兵再和周邊經營的業主詢問了一番,卻是個個都不怎麼配合,都說好多天了就沒見那個帥朗,而且呢,這個工藝品店的口碑蠻好,現在各商鋪都零售這個店裏的東西,享受的統一批發價,也沒聽說和誰結仇的事嘛……這事續兵能想得出,不是群眾基礎太好大家合夥包著,就是個人名聲太惡,沒人敢惹,不過聽話音更像前者,這倒讓續兵對帥朗有點刮目相看了。
車行的功夫,這地方漸漸熱鬧起來了,又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不時地有大巴載著滿車的遊客從身邊掠過,幾位外勤相視了一眼,心思俱是相通,就這種環境,現在還沒有消息,等一會兒人滿為患,那就不可能有消息了,都沒出聲,生怕惹了續兵又遭一頓訓斥,出警碰到爛事不少,可碰到這種讓你渾身力氣無處使的爛事,還真不多。
片刻駛到了派出所,熱鬧了,專案組外勤車開來了七輛,那輛送人的三輪車卻是剛走,一幹村裏呲著黃板牙笑著和所長打招呼,跳下車的續兵找到了童輝政委,童政委一指院子裏剛銬上的那位,一臉血、鼻血,嘴裏也殷著血,估計血色之下是鼻青臉腫,正被派出所往羈押室裏帶,童政委笑著道:“看見沒,群眾基礎多好,老百姓把唯一一個漏網的都抓回來了。”
“那幾輛車呢,攔下了嗎?”續問。
“溜了,技偵從交通監控都沒逮著,估計是從村道繞上二級路走了。”範愛國湊上來了,說了句,續兵一聽直歎氣:“怎麼能讓溜了,老範你沒看著啊,這群毆真叫有水平,直接架著炮,幾炮把這二十幾個全轟暈了……接著下來就是兩車人,三下五除一頓鐵狂揍,幾分鐘就完事,這不用偵破我都猜得出是誰組織的,你查查帥朗的檔案,幹這個他是行家裏手。”
“你不要方向不明幹勁大,怎麼?讓你處理打架鬥毆去?”老範噎了句,續兵一愣,旋即很無奈地道:“那我怎麼辦?這麼大景區,我上哪兒找人去?我估計呀……這小子沒準和這些,穿一條褲子。”
續兵的聲音壓低了,抬頭示意著白所長和一幹民警,童輝知道續兵的脾氣不怎麼好,拉著人,往所長辦走著,邊走邊勸著:“水至清則無魚嘛,群眾基礎是最重要的……再說也不是沒有收獲,抓了二十一個人,能給我們提供的情況可不少,你猜這些人什麼來路。”
“應該是收水放水那群人渣吧?”續兵道。
“背後還有個大人渣,知道誰嗎?”範愛國道。
“誰呀?”
“尚銀河。華銀小額貸款有限公司總經理。”
“就他?前幾年敲詐勒索被咱們辦過的。”
“對,就是他。”
“也不對呀,就帥朗這沒家沒業,不符合放貸要求呀?”
“嗬嗬……問題就在這兒,尚銀河現在已經是公司性經營了,放貸的對象一般以中小企業居多,他手下豢養的這幫人渣呢,是個屬於機動性質的打砸團夥,是尚銀河直接指使,還是受了其他的雇傭,這就成為此事的關鍵了……你們覺得呢?”
“喲,這事就難辦了。”
續兵為難了下,以自己的經驗判斷著,但凡豢養打手,都是戰時為兵、閑時為痞,根本沒有什麼隸屬關係,即便你查,主謀也是一堆二六五,一概不認,而你還絲毫沒有什麼辦法,這也是法律之外的一個灰色地帶,警察對此也毫無辦法。
“正因為難辦,所以我們才要商量著辦……來來,先等等審問結果,如果有確切口供,我們再作其他考慮……”
童政委比較老成持重,三個人進了所長辦,關起門商量上了……
八時四十分,中原區華泰汽貿總部,帥朗出租車上下來,正接到了田園的電話,聽了幾句扣了電話,似乎被田園給的消息觸動了一下,抬頭看看巍峨的華泰大廈,拉拉領子,還是按照原計劃到這裏來了。
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的這麼快,昨天晚上翻來覆去想著,自己唯一的弱點恐怕就在景區的商鋪上,辛辛苦苦拚下來的家業要是這事上毀於一旦,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想了很多,想了很多可能遭遇的事,不過千變萬化,大不了對方花錢找人對付自己,不管誰找人,找得肯定都是街頭痞棍混賴,而對付這種人帥朗根本不懼,這幫軟的欺、硬的怕的爛人,你越狠他就越軟。隻不過唯一意外的是,沒想到來的是一幫收爛債的,大牛逮著那帶頭的揍了一頓問出了來路,帥朗立時感覺到有後患了,這幫貨比地痞流氓還是爛三分,要是不徹底解決,那麻煩是無休止的。
於是帥朗想到了這兒,想到了華泰這位華辰逸老總,這個身份,說不定能給自己當回擋箭牌。
再看了一眼自己打扮,把最普通的一身穿著,很不合時宜的中山裝、看著有點土的中式褲,配著一雙老北京千層底布鞋,帥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打扮,可心裏總覺得這樣打扮好像蠻不錯,穿的再好無非是引起點回頭率,而自己這一身,回頭率絕對高。不料進門時候還是被攔下了,保安估計看慣這種裝束了,不客氣地問:“找誰?”
“找華辰逸。”帥朗道。
“華總是你想找就能找的?有預約嗎?”保安一瞅帥朗,再往帥朗身後瞅,那是瞅車呢,一看步行來的,臉色更不好了。
“嘿嘿…兄弟,我建議您千萬別以貌取人,我要是打個電話讓華辰逸下來,你說到時候您多難做人不是?華總又得訓你幾句?”帥朗促狹似地說道。
小保安愣了下,瞪了帥朗幾眼,半信半疑問著:“那你是什麼人,我糊裏糊塗把你放進去,回頭不還得挨訓。”
“你可以告訴劉秘書,就那個老拉黃瓜臉的劉秘書;要不你也可以通知陳副總,就說尋龍大師古清治的弟子登門拜訪……你放心,要是通報不行,我直接打電話,不難為,怎麼樣?”帥朗忽悠著,突然覺得古老頭這種生活方式蠻有意思,將來要沒事,坐到公園裏打打太極、曬曬太陽,哄哄中老年婦女,說不定也是逍遙得緊。
這麼煞有介事一忽悠,那保安半信半疑拿著電話,拔了個號碼,爾後詫異地一指門:“進去吧,十七層,先到劉秘書那兒。”
“謝謝……”帥朗雙手合十,給了個稽首,江湖通行的禮數,看得保安一愣一愣,還真不知道這人到底什麼來頭。
進去了,直進了大廳,直上十七層,敲響了秘書辦的門,進門時劉秘書僅僅是眼皮微抬,心不在焉地問著:“是你?!找華總有事?”
“是啊,有事……不過我找您沒事。”帥朗扮了個愣頭青,心裏暗罵著這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想當年尋龍這娘們低三下四去祁圪襠村求咱,現在倒裝不怎麼認識了。
“華總很忙,他交待了,你是古先生的故人,當然不能吃閉門羹了,生活上有什麼問題呢,我們可以給你解決一下……這樣吧,我給你一張現金支票,華總還是挺念舊的,如果你真沒有生活出路,到我們華泰謀份職也可以考慮……那,這是給你的。”劉秘書輕輕推過來一張支票,剛寫好的,然後有點憐憫地看了帥朗,敢情是把帥朗當成生活無著的小跟班了。
過了,過了,裝得有點過了,帥朗翻著白眼,估計是保安小聲一報告情況,人家做了這麼個直觀判斷,明顯是給了倆錢打發走,省得你聒噪不清。一愣神劉秘書又把支票往前遞了遞,帥朗下意識地接著,一瞅數字:一萬元……馬上膽子反嗝罵了句:真他媽小氣。
“怎麼?嫌少。”劉秘書估計已經認定帥朗的來意了,看著帥朗表情不悅,說了句,不料帥朗嘿嘿一笑,把支票往桌上輕輕一放道著:“大姐,您這不是笑話我嗎?”
“嗬嗬……還是嫌少了,再多我可沒那麼大權力了。”劉秘書準備開泡蘑菇了。
“我直說吧,我師傅幹什麼的,您知道不?”帥朗問。
“尋龍點穴的不是?”劉秘書笑著道,不是很崇拜表情,估計對內情略知一二。
“是啊,表麵上尋龍點穴,說白了招搖幢騙……”
“有這麼說師傅的嗎?”
“有啊,我不就是……你想想,我師傅從十八騙到八十,走的給我留下的錢,沒你們華總,可賣你們這幢華泰大廈沒問題,姐姐你給我一萬塊錢,我還真不好意思要……”
“噝……”
一句把劉秘書鎮住了,亦真亦假,亦正亦邪,從帥朗促狹且壞笑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端倪來,本來就是想花點小錢打發走,畢竟華總曾經答應過古清治要是後人生活無著,尋上門來定不讓空走一趟,劉秘書卻沒想到,尋上門來的不是窮得發困,居然是個富得流油的,左右詫異看了看,問著帥朗:“那你究竟找華總幹什麼?他真的很忙,有什麼事,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處理。”
“你處理不了……那好,不信我就告訴你,是什麼事呢?”帥朗扮了個十足神秘的表情,勾著指頭,逗著劉秘書,壓低聲音說著:“有人在秋季拍賣會上用假貨圈了一大筆錢,你知道吧?”
“不知道。”劉秘書搖搖頭,眼神閃爍著。
“不知道就對了,老板的事不可能讓你知道。不過不是這事,是另一件事。”帥朗繞著彎,又繞了個彎道著:“圈走錢的騙子,把曾經是個騙子的也騙了,現在呢,有人想把這事翻個底朝天,你說華總能不能坐視不理呢?這可關係華泰的名譽啊,是不是啊劉秘書?”
“對,那肯定的。”劉秘書下意識點點頭,不過馬上一愣,省得自己糊裏糊塗漏嘴了,剜了帥朗一眼,把手裏的筆一扔,鳳眼一瞪:“這關我們什麼事?”
“態度太惡劣,得,懶得幫你們……那我走了。”帥朗一扭屁股,牛掰了,回頭一邁步,後麵的劉秘書果真急了,等等等等拉著帥朗,直請坐下,爾後是安排著稍等等,出門急匆匆彙報去了……帥朗在身後得意地笑笑,看來這事八成假不了,連劉秘書也知道了端倪,果不其然,眨眼光景劉秘書去而複返,笑吟吟一伸手,這回不回拒,直領著路:華總有請。
請進門,劉秘書知趣地從外麵關好門,帥朗一瞅華總,這才叫臃容大氣,兩米多大的大班台,搖晃的老板椅,一指豪華的真皮沙發示意著帥朗坐下,一支肘詫異地看著帥朗道著:“看不出來的小夥,在拍賣會上和我同台競標的就是你吧?”
“好眼力。”帥朗豎著大拇指給了華總一個誇張的動作,老華一笑,擺擺手:“別繞彎子,幹什麼來了,不是想訛我吧?我可賠大發了,一百多萬買的瓷器是假貨,正打著官司呢。”
“咦?華總,既然你都賠錢了,我憑什麼訛你呀?”帥朗反問著。
“那你……哦,不說這個,那你有什麼事吧?”華總睥睨的眼神掩飾了下,估計這是知道內情想來打點秋風的,不過看樣又不像了。
“我有什麼事,我也說不清楚,就是這兩天一直有人找我麻煩,昨天幾個人準備抓我……今天早上又有一夥人把我店給砸了……沒砸,差點砸了,後來我一查,是幫收爛債的,裏頭有人說是尚什麼老板的人,我們惹不起,我想華總您這麵子大,給打個招呼唄,別讓人一天沒完沒了找我麻煩……”帥朗含蓄地說著。
不過一含蓄,聽得華辰逸像吃了一嘴花椒,連麻帶辣不知道什麼味,皺著眉、苦著臉:“這…這我怎麼幫忙?你是說尚銀河吧?那可是華銀老總。”
“屁老總,就是個放高利貸的,以前放高利貸是私款,現在是官銀,大家都知道。”帥朗道。
“知道又怎麼樣?我們這幫子做實業的,不少人都從人家手裏拆借資金……那沒辦法呀?銀行比高利貸的還黑。哎我說,你怎麼惹上這號人物了……”
“什麼叫我惹,是他惹我……他們來了二十幾個人,我這兒呢,有他們兩三倍人,他們打跑了……要不是咱有坐地生意,我根本不懼他。”帥朗得意洋洋地道。
“什麼……你把尚銀河的人打啦?”華辰逸一個激靈,差點驚跳起來了。
“打了……現在都關到派出所了。”帥朗道。
“呃……”華辰逸嚇了一跳,被噎得凸眼皺眉,萬分難受,像這種放貸吃利的主,那個都半黑半白,背景深厚,就個身家不菲的老板都得依仗著人家,誰可知道這個不名一文的人卻打這麼號人物惹了,這要是有點事,華辰逸能想到後果,擺擺手:“這個……我幫不上你,你自便啊。”
“不能吧華總,您怎麼嚇成這樣?這事能比拍賣會的事還大?”帥朗反問著。
華辰逸眼皮一跳:“什麼?什麼拍賣會?你什麼意思?”
“咱們自家人,你裝什麼呀?我都掙了五百萬,你得比我多掙好幾個零吧?”帥朗調戲了句,一句華辰逸直抿嘴,不予認可,帥朗接著道著:“本來我覺得這事咱們錢落袋、人安生,可現在不了了,華總您上當了……上了個大惡當。”
“什麼當?”華辰逸愣了。
“記得拍走《英耀篇》那位嗎?”
“記得。”
“您覺得八百萬買那玩意,正常嗎?”
“肯定不正常,炒起來的。”
“錯了,這裏麵涉及到一樁仇殺,我後來才知道,我師傅當年混江湖,把他仇家人家老婆先奸後殺了,現在人家尋仇來啦……而且這個人,是個網上追逃多年的慣犯,我師傅那是要把禍水給咱們身上引,讓咱們幫他解決仇家……真的,不騙你,不信您馬上問問你警界的朋友,這個人叫端木界平,現在全中州的公安都在抓他……”
“啊?這……這……”
華辰逸愣了,已經出乎他這個階層所能預料和所能接受的範圍了,愣了半天,還是一個字:“這……和我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現在端木界平找不到我師傅,把氣全撒到咱們這群騙子身上了,他要把這個騙局翻個底朝天,您說要是人家真翻出來,咱們不一起倒黴嗎?”帥朗翻著白眼,很鬱悶地說道。
受這個情緒感染,華辰逸也鬱悶了,這個表情告訴帥朗,這貨果真和自己一樣,是“咱們這群騙子”中的一員。
“那……怎麼辦?”華辰逸保持著清醒的理智,這事不怕警察查,但怕江湖人胡來,稍稍為難了一下,帥朗順杆爬著道:“攔住呀,尚銀河手裏有人,誰也知道這幫收爛債的花倆錢就能收買了,可尚銀河未必知情……你說他們這麼大動靜,這不把警察往他們家裏引不是?再說尚銀河那麼大老板,這些小事肯定不是他主使,說不定是手下人拿人錢財掙外快去了……你給尚銀河通個氣,這不落個人情嗎?誰願意和通緝犯扯上關係不是?隻要把這利害關係告訴他,您還怕他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
入情入理,無懈可擊,華辰逸想想,好像還真是如此,尚銀河已經洗了個半白,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不會親自組織這種上門暴力討債,說不定還真就是下麵人受人指使胡來,酌斟了片刻,再指眼,帥朗早側立到了他的身邊,把真皮外包的電話笑吟吟地推過來,華辰逸想了想,搖搖頭,拿起了電話,一接通,立時又是商場通行的客套寒喧:
“……喂,尚老弟吧……我華辰逸,沒什麼大事,就是好像你的人把我個遠房親戚的小店砸了……什麼話呀?大水衝了龍王廟,咱們自家人談什麼損失不損失,不過尚老弟,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啊,您那幾位手下手腳可不幹淨,好像和通緝犯有來往,您查查,要真是那樣,那不是害大家麼……對對,就是黃河景區……你剛知道這事呀?這事,千萬別沾,我可聽朋友說了,後麵大隊警察正愁抓不住把柄呢……”
華辰逸說著,不時地和帥朗打著手勢,帥朗聽著對話,飛快抽著便簽寫了行字:問問是誰幹的,踢出去……華辰逸非常有默契地話鋒一轉壓低聲音教唆著:“老弟,查查你手底誰接的這活,踢出去,這種害群之馬不能留……”
帥朗笑了,笑著自顧地掀著華總的雪茄盒,抽了一支來,得意洋洋地點上了,仰頭噴著,好歹鬆了口氣……
十時剛過,續兵和老範從華銀小額貸款公司出來時,相視來了個慣常的沮喪眼神。
但凡一無所獲,倆個人都是這種眼神,黃河景區被派出所滯留的二十一個人裏,有三個人現在還是華銀的保安,這些保安什麼貨色大家都知道,童政委和倆人商量的是就此事例行一下詢問程度,給華銀敲敲邊鼓,看看有沒有收獲。
收獲自然不會有,接待倆人的是一位辦公室主任,強調了這次這些保安都是“臨時工”,八小時以外不歸公司管,再說他們私人違法犯罪自然是他們個人負責,懇請公安同誌依法處理,至於尚總嘛,現在在北戴河療養,一時半會回不來。
但凡公司裏總要有這麼一個兩個八麵玲瓏的人負責接待,這位接待的辦公室主任尤甚,客氣到無以複加,甚至於離中午還早,都電話給來詢問的警察同誌訂午餐了,什麼客氣話都說了,就是沒一句正經話,不過外勤幹得已久的續兵和範愛國都聽到這位的潛台詞了:此事與俺們無關。
於是茶未沾唇,椅子沒暖熱,倆人便結束了這個詢問,盡管預料到是這個結局,還是讓倆人有點沮喪,出得大門,再回看時,巍峨的大廈、堂皇的玻璃門廳、奢華的會客大廳,還有門前羅列著的兩排高檔車輛,續兵頗有感慨的說著:“老範,你說仇富心態不對吧,可我為什麼偏偏有這種心態還去不掉呢?我當片警時候尚銀河就是個放高利貸的主兒,被咱們法辦過幾回……這眨眼搖身一變,怎麼就成了金融界社會名流了,你說我能不仇他嗎?”
“嗬嗬……還是有個人情緒,眼紅。”老範一臉皺的臉綻開了,開了句玩笑,隨手搭著續兵的肩膀,往車邊走,續兵搖搖頭道著:“你說這小子那來這麼錢?我估計沒幹什麼好事,別讓他栽我手裏。”
“多行不義,遲早要栽,沒有三十年不漏的大瓦房,我當警察二十年,見過栽了的主可多了,走吧,一點消息都沒有,別說對付尚銀河這艘航母了,我們連帥朗那條小破船都逮不著……這事可怎麼辦呀?我就奇了怪了,三輛大卡、兩輛炮車,居然在咱們交通監控中消失了……景區那個時間段的監控也出問題了,嗨,查來查出,居然是村裏使用卷揚機把電路吹了,你就這巧合咋就這麼多呢?要不是你們拍的照,我都不敢相信,婚慶禮炮那玩意還能改裝成群毆武器……”老範笑著,差不多和續兵的感覺一樣,沒事是沒事,有事是一堆爛事,正經事卻是邊都沒沾著,續兵已經麻木,不屑地說著:“我不是跟你吹老範,就我這個組,要跟帥朗那幫對壘起來,分分鐘能把我幹翻……你沒見那場麵,一炮過去二十個人全趴下了,剛站起來,後續的隊伍就來了,這組織水平比咱們沈組可強的不是一點半點,真不知道老帥怎麼教育兒子的,這再過幾年,非培養出個罪大惡極分子來……”
說得凜然之色很濃,卻是把老範逗得夠嗆,其實也老範也有點佩服這次的組織水平,打完就跑,一點痕跡不留,回頭讓派出所給擦屁股,那幫挨打的還得接受治安處罰,偏偏打人的,逃之夭夭了,其實想想這幫收高利貸的吃了這麼大的暗虧,讓倆人也是蠻解氣的。
剛上車的功夫,電話鈴響了,續兵一下子掏出倆個手機來,外勤除了自己的手機還配著專案組的警務通,比內勤的自由度大了點,老範取笑了句弟妹想了什麼的,續兵搖搖頭,號碼不認識,隨手放到了耳邊,不料聽到了一句讓他張口結舌的話:“續隊長,我是帥朗。”
續兵一嚇,捂著手機,踢了老範一腳,嘴呶著指指手機小聲道:“帥朗的電話。”老範一聽來勁了,瞪著眼催著:“快接呀……等等,我讓定位下,把這小子撈回來。”
一個人接、一個人趕緊地給指揮部通電話,續兵定了定心神,卻不知自己為什麼接到這個電話會這麼緊張,剛又放到耳邊,裏麵謔笑著問:“續隊,你接到的我電話是不是很激動?”
“嗯,有點……怎麼?想投案自首,還是想與人民為敵?”續兵不鹹不淡開了個玩笑。
“你要猜出來我想做什麼,那我活得就太沒創意了。”帥朗道。
“嗬嗬……那好啊,說點有創意的。”續兵撩拔著,給隊員和老範做著手勢,老範回應著,已經開始定位了。
“續隊,不要磨嘰,不要拖延……不就想知道我在哪兒嗎?甭定位了,我告訴你,我在龍子湖南路老友茶樓,想抓我呢,隨時來就是了。”帥朗道,話音很平和。
續兵皺皺眉,不知道這小子又玩什麼花樣,這麼一直白,幹脆放開了,續兵問著:“看來你沒有糊塗,那好,給你個機會,就在原地等著,不管你犯什麼事了,咱們講清楚再說。”
“我倒不糊塗,就怕你們現在糊裏糊塗找不著北……隨便吧,愛怎麼樣怎麼樣吧,誰惹得起你們警察呢……掛了啊,快點,我可沒多大耐心。”帥朗道了句,摁了電話。
續兵對著嘟嘟盲音的電話發了一陣呆,老範喊了句,時間太短,沒定位,續兵一個箭步跳上車喊著:“快走,龍子湖南路老友茶樓,定位個屁呀,等著他們技偵定位,黃花菜都涼了……”
兩輛車,接著警報疾馳著從台階上奪路而走……
……
竹茶盤、紫藤椅、白瓷碗,茶妹小巧的雙手用茶針挑著磚茶,不時地朝帥朗微微一笑,喝得十年老班章,據說茶很霸氣,霸氣的標誌是三杯下肚,額頭微微出汗,帥朗嘗試過幾次,這一次還真出汗了,可不知道是茶霸氣的緣故,還是心裏緊張的緣故,從華泰汽貿出來有一會兒了,就坐在茶樓做了這麼個決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糊裏糊塗來了茶樓,好像冥冥間受了古騙子的感染一樣,非得在這種清雅的環境中才能洗滌心中的雜念,把事情的前前後後想個明明白白。
泡到第十泡茶,依然是濃鬱的亮黃色,茶果真霸氣,一壺水都沒有把茶色去淨,再嘗依然有香氣撲鼻,飲之喉間回甘不淡卻濃,以前不怎麼喝茶的,現在倒有點喜歡上這玩意了,不管說口味還是韻味,比飲料強的那可不是一點半點。
“嘭”門開了……續兵喘著氣衝進來,一看人在,放鬆了,大口喘著,瞪著帥朗,帥朗揮揮手,把嚇了一跳的茶妹打發走了,續兵這才坐下來,拿著衝茶的大杯咕嘟一大口,燙了下,呲牙咧嘴的咽下去了,瞪著悠閑自得的帥朗,給了個咬牙切齒的表情,這貨可讓幾個外勤組一陣好找。
“喲……就來一個,手下呢?”帥朗伸伸脖子,詫異了。
“逮你小子,我一個還不夠呀?有你十個都不在話下。”續兵道,見著人了,反倒不急了。
“哦……”帥朗端著茶碗,邊喝邊笑著道:“第一次見比我還會吹牛的,我要真溜了,躲半年你未必找得著……好了,準備銬著走呢,還是扭著走?”
帥朗顯得這麼大度,倒讓續兵犯滴咕了,手下意識地撓撓鼻梁,瞪了瞪,奇怪地說著:“看來,你是有備而來了……那你準備讓我拖著走,還是銬著走?”
“那得看是你們想抓我,還是想抓梁根邦,要不想抓端木界平和徐鳳飛?”帥朗爆了個雷,驚得續兵眼神一凜,喉結貌似幹痼地囁囁,卻不知道誰怎麼樣和這貨對話了,愣了下,帥朗神神秘秘逗著:“你現在抓走我,好啊,我巴不得呢,我坦白從嚴,我巴不得現在呆看守所裏,多安全,不過其他的,你甭想知道,刑訊逼供我也不告訴你……走吧。”
“等等……”續兵一拍桌子,把帥朗摁下了,帥朗暗笑了笑,知道這個餌作為警察是拒絕不了的,自己不過小魚小蝦,屬於可以允許漏網的貨色,相比那幾位就不行了,果不其然,續兵一摁正色說道:“我知道你應該是個知情人,提供重大知情,我們可以視情況對你放寬處理……”
“我犯什麼事了?怎麼是跟嫌疑人說話的口氣?”帥朗不悅了。
“小子,你裝吧啊,在郵電大廈,你穿著警服幹嗎去了?冒充國家工作人員,判三至十年有期徒刑,冤枉不了你。”續兵詐唬到。
“你嚇唬法盲呀?全文是‘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製或者剝奪政治權利;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實際怎麼量刑要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有無其它的量刑情節,我這事沒侵財沒人身傷害,頂多關我仨月。”帥朗拗著腦袋辨了句,續兵還真搞不清這個條文,不過知道這個事實並沒有多重,偏偏一詐,被帥朗反詐回來了,一揚手:“算了算了,我看你也沒有誠意……我去坐幾個月拉倒,等我出來再告訴你……”
“等等……”續兵急了,一把又把帥朗摁住了,牛眼瞪著,喘了口氣,定了定心神道著:“好,我說不過你,你小子想怎麼著吧?要不是看在你爸份上,早對你采取措施了啊。”
“嗬嗬……你別用這個詐唬的口吻說話好不好,其實你我爸一樣,都有點麵惡心善,否則你就不會早上在商店裏告訴我的店員了,衝著你這句話,我知道你沒那麼黑……何必裝得跟凶神惡煞樣?”帥朗坦然道著,一說倒真說到續兵的心坎上了,這位大個子抿抿嘴,掏了支煙點上,給帥朗遞了支,口氣放緩了,斟酌了半晌說著:“……那說說吧,我不瞞你,專案組對你還是排查和詢問,還沒有抓捕的命令,你是自由的,我現在的權力僅僅能限製你四十八小時,不過我想,專案組的環境你肯定不想去……為什麼不在這兒說說呢?……放心,沒有監聽。我們來得急,後續的沒有跟上,上次承了你很大的人情,這次還你一個人情,給我們點知道的情況,你的事可以放一放……”
“隨便,讓我負責也沒問題,不過這個情況你就不想知道我也得讓你知道,免得我睡覺都不安全,好吧,從端木界平開始,不過這一對雌雄騙,我一個也不認識……”
帥朗寥寥數語,勾勒了一遍,不過僅限於端木、徐鳳飛可能和梁根邦是上下線的關係,直接說到了早上群毆的事,這中間有可能是梁根邦指使別人雇傭了這收爛債的出麵,目標肯定在於把自己挾持走,不過這也恰恰給了一條找到梁根邦的明線,順著這條線,逆向往回推,肯定能找到梁根邦或者他身邊的人。
幾句寥寥,聽得續兵直咂吧嘴,這麼明的線誰也想得出來,可真幹就是另一回事了,景區派出所被抓的那二十幾個人,不是無業遊民就是那個地方的保安,純屬一群社會人渣,你從這些人嘴裏恐怕挖不到真話,其實大部分就是衝著打一架多少錢去的,實際情況他們也未必知曉,一作難,帥朗斜斜一瞅問著:“續隊,這麼簡單,你不會搞不清吧,這事和尚銀河沒什麼關係,是他放高利貸的手下一個叫原誌強幹的,綽號老槍,尚銀河洗白後,這家夥另立山頭,還幹放水營生……”
“等等,什麼什麼,尚銀河告訴你的?你什麼玩意?尚銀河能買你的賬?”續兵對消息來源很懷疑了。
“你看你這人,狼有狼道、蛇有蛇路,警察走不通的路子,不一定誰也走不通……我也不認識尚銀河,不過他和我一個朋友,有點交情,所以就告訴我了……”帥朗道,很得意,這是華辰逸掏來的消息,尚銀河巴不得有人和肇事者火拚,禍水外引呢。
“既然是尚銀河的手下,他怎麼會賣給你?這說不通。”續兵道。
“嗬嗬……這都是你的功勞呀,景區一出事,那幫爛人一進派出所,誰願意沾上警察,擺不平是一堆麻煩,擺平不得花錢落人情嘛,又是前手下,尚銀河已經洗半白,自然不會再和他扯上關係,巴不得他栽了呢……所以現在這個叫老槍的很關鍵,說不定就能順著他摸到梁根邦的藏身之處,續隊,您是準備逮我呢,還是準備逮這個人呢?”帥朗軟綿綿地又給了一個無法拒絕的誘惑,刺激的續兵一著急,一把揪著帥朗站起來:“走,先逮這個人,不過你也別溜了,省得我們滿世界找你……”
“等等……”帥朗拉著人,續兵一停,帥朗神神叨叨地問:“你帶監聽了嗎?是不是你的專案組已經知道抓住我了?”
“還不知道,不過馬上就知道了。”續兵道。
“不知道就好。”帥朗笑著小聲又給了續兵個雷:“有人好像把老槍提溜住了,您要不要人?就說是你們抓的人。”
“呃……”續兵對著帥朗壞笑捉鬧的表情,重重嗝了一聲,嚇了一跳,對比景區那番架炮群毆的本事,續兵知道這話肯定沒假……
……
兩輛SUV熄了警燈,自龍子湖南路直駛西祿莊,近郊的城中村,靠近龍渠河堤上,果然見到了帥朗所說的一輛桑塔那轎車,像個普通車就停在橋邊,橋下就是已經成臭水溝的龍渠河,一組外勤圍到了車邊,四下看看,並無人在,依然著步話裏續兵的指揮,外勤們掏著工具,撬開了後廂,赫然一個麻袋在廂裏塞著,口袋口的麻繩一解,裏頭被綁的家夥嗯嗯啊啊呸呸一陣亂罵,跟著是大口大口喘著氣。
車上看到現場的續兵氣不自勝了,回手啪唧給了帥朗一巴掌,帥朗捂著腦袋謔笑著,老範看不過眼了,訓斥著帥朗:“你個小兔崽子,知道不知道這叫綁架、非法拘禁……”
“案發時候我有不在現場的證據……絕對和我無關。”帥朗笑著推脫道。
“你也別拽,我不用查都知道是你那幫人幹的,別以為我查不出來啊。”續兵撇了句,不料帥朗馬上針針鋒相對道:“既然告訴你,就不怕你查……為什麼是我的人?為什麼就不能是尚銀河的人?說不定尚銀河綁了他交給警察洗脫自己呢……說不定是他的仇家,你自個是去問問他有多少仇家?”
喲……又把水攪渾了,續兵和老範相視一眼,倒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性,顧不得和帥朗閑扯,倆人下車,幾個外勤把這位解救出來的人扶到SUV車上,一個矮瘦個子的中年人,年齡四旬左右,尖下巴高顴骨死魚眼芝麻牙,真是人不可貌相,實在不像傳說中有幾十號小弟的老槍。
續兵和範愛國正看著,不料後麵湊熱鬧的帥朗鑽上來了,一指這人樂了,回頭跟幾位外勤得啵著:“看見沒,毛主席都說了,一切惡勢力都是紙老虎……這也太尿了吧,怎麼被人裝麻袋裏了?…哦喲…”
疼了下,卻是範愛國朝後踢了一腳,把帥朗趕回車裏了,不但趕回來了,還讓倆外勤看著,別讓這貨溜了,連人帶車一起開走,到了路邊的僻靜處,那車窗一蒙,估計是突審開始了,至於過程帥朗自然是不曉得了,被倆外勤一左一右挾持在後座,左看右看,差不多和自己相同年齡的小夥,也不像傳說中的錚錚鐵骨讓人望而生畏的刑警,反而個個眼紅得像猴屁股,個頂個疲憊得要命,一根接一根冒煙,連帥朗這個抽煙也受不了了,拍著大腿叫囂著:“哥哎哥哎,少抽支,再抽不用看我了,被你們熏都熏死了……”
“老實點,都還不是因為找你……找了一天一夜了。”左邊那位斥了句。
“嗨,小哥,聽說景區放炮那事你幹的?教教我們,這禮炮怎麼改裝的,就能發射芥末粉了?”右邊那位,開了句玩笑。
帥朗左看看、右看看,似乎這倆位並無惡意,不過也不敢大意,很無辜的問著:“二位,打炮射什麼大夥都知道,沒聽說過射芥末麵的?你們說的什麼意思?”
倆外勤一位愣了,一位被煙嗆著了,劇烈地咳嗽著,帥朗卻是無恥地笑著,三人沒聊幾句,那邊車上的人已經下來了,看來惡勢力果真是紙老虎,堅持了不到半個小時,續兵招著手把倆外勤招下來,回頭坐到車上,一拍帥朗的肩膀,貌似很嘉許地道著:“小子,有你的啊……還真是梁根邦雇的人,老槍認識梁根邦……直接衝你來的,你的身價不低呀,對方直接出了二十萬,要老槍逮活的給他……”
“那當然,我都告訴你了,這他媽事真和我沒什麼關係,就因為一本什麼《英耀篇》,都以為在我手上,我那見過那玩意不是?”帥朗無辜的道著。
“不管有沒有,抓住這個人是關鍵,他是端木在中州的直接指揮者,而且是電信詐騙案的重大嫌疑人,已經在逃數月,這一次務必要把他緝拿歸案……小子,給你的立功機會,要不要?”老範一翻眼睛,眼皮上抬著瞅著帥朗。
這一瞅,嚇了帥朗一跳,一指續兵和老範,張口結舌地道著:“我靠,你們不會和老槍商量綁了我當餌吧?”
“嗬嗬……看,說什麼來著,這小子一猜就著,真聰明。”老範樂了,向續兵說道,續兵一呲牙嘿嘿哈哈笑著:“沒有你見不著梁根邦可怎麼辦?委曲點,反正你也不是塊什麼好料……幫我們抓著梁根邦,你的事我們就當沒看見……”
“絕對不行,我爸可就我一根獨苗,萬一我出點事,你們內疚一輩子怎麼辦?不去不去,絕對不去……”帥朗說話著,開門就要溜,不料千算萬算,沒算到人家早有防備,門早上鎖了,一眨眼倆外勤又上來了,不容分說,給帥朗來了個五花大綁,一起挾著上了老槍那輛普桑,前麵的車上教育著帥朗注意事項,後麵的車上誘導著老槍發著虛假信息:人逮著了,有點紮手,給你們送哪兒?
不一會兒,消息回過來了:送淩莊路口,我們去接……
又一個迷惑消息:這次我們折損了幾個人,得加五萬。
消息回過了:沒問題……
一時間,這條浮出水麵的線索牽著整個專案機器開動了,技偵的追蹤、交通監控都投射到了這一區域,電子地圖滴滴響著發到了續兵一幹外勤的警務通手機上,接人地點肯定離窩點不遠,指揮部一窩人腦袋聚著一個一個建築物檢索著,猜測著這夥嫌疑人可能的藏身地點……
“……根據我們對原誌強,綽號老槍的嫌疑人突審,應該是帥朗手中持有梁根邦要的東西,對方出二十萬雇傭老槍的人準備綁架帥朗,現在老板已經答應同我們合作演一出送肉票的戲,其他沒什麼問題,已經聯係上了……就是……”
“還有什麼問題?”
“帥朗這兒有點小問題。”
“怎麼了,他不答應?”
“他當然不會答應,不過被我們暫且扣著,倒是這種不情願,沒準能把戲演得更真一點,沈組您要同誌,我們就按計劃來……”
“這個……”
沈子昂是在樓道裏接的這個電話,電話裏續兵草草彙報了經過,偏偏箭已上弦,才把這個最重要的情況報上來,有那麼點出難題的意思,外勤打這個預防針的意思也在於萬一有點差池,好向上麵交待,沈子昂踱了幾步,沉吟了片刻,換著方向問著:“你能保證他的安全嗎?”
“不是保證的問題,他應該沒有危險,對方是衝他手上的東西來的,不會把他人怎麼樣?考慮到這一點我們才敢冒這個險,如果操作得當的話,可能直搗梁根邦的藏身窩點……”
“好……按你的計劃幹,出了事我負責。”
沈子昂爺們一句,扣了電話,這次組建專案子,漸漸也揣摸到一點和基層打交道的決竅,要是上麵的不敢大包攬,下麵的恐怕就不會拚命幹,有時候非常之事得用非常之法,比如這次就是……沈子昂手插在口袋裏,來回走了幾步,又是不放心地下了二層,推門而入的時候,整個技偵組的電腦屏幕上都成了治安立體防控圖,不時地有人彙報堵車了、繞路了、還有預定地點不對,那地方正在施工,無法隱藏,要求換地方,技偵員不斷了請示著行雙成,行雙成在電腦上敲擊著,眨眼又會找出一個合圍的地點來,從防控圖上看,沿淩莊周圍已經快速調集了四個外勤組,正要說話的當會,看到了一輛桑塔那和SUV駛過畫麵,行雙成切了屏幕,回頭給了無奈的姿勢說道:
“沈組,這是交通監控最後影像了,剩下的就靠他們手裏的傳輸了……我提前打招呼啊沈組,這個地區離市區太遠,不利於抓捕和搜索,你看,路南側是大棚菜地,這裏是中州一個重要的蔬菜基地,路北三公裏就是鐵路沿線,又是棚戶區,是三無人員重點聚集的地帶,沿路十幾公裏,磚窯、農貿市場、養殖場、水灌渠、還有前些年留下的爛尾樓,廢棄建築也不少,可以藏人的地方太多……要是有衛星監控和無人機偵察就好了。”
行雙成發著牢騷,先說了一堆困難,最終結尾自然還是歸結到設備落後的問題上,沈子昂笑了笑斥著:“咱們已經代表全省的最高技術水平了,再說你別老把自個當FBI行不行?就把那玩意給你,你照樣找不出嫌疑人來……”
“這個我相信,電腦再好離不了人腦,不過我提醒在前啊,這種地方如果組織攔截,極易暴露,也容易逃跑,還是外勤們有一手啊,追了幾個月我還真沒想到啊,梁根邦不遠不近藏在市邊上,進可攻、退可溜,真是個好地方……”行雙成提醒著,又給另一組的外勤播發了指定地點集結的命令。
“給外勤警務通手機上發布一條新命令,通訊頻率89.45千赫,一級加密,現場各組全部由續兵隊長指揮,對了,包括你……準備給他們提供追蹤信號……”
沈子昂就站在身後,看了看表,十一時四十七分,說完了,扭過頭向外走去,沒有注意到背後行雙成投來了愕然的一瞥,第一次見沈子昂這麼謙虛,把現場的指揮權直接給了外勤。看來這領導有漸漸走向成熟的趨勢。
……
滴滴答答的聲音停止了,步話的通訊在外勤的手裏調試著,響著吃吃的電流聲音,越到關鍵時候,越要保持無線電的靜默,桑塔那車上倆位剛調好步話,中間夾著這位扭身挪屁股不安全了,左邊的勸著:“沒事兄弟,就應個景,充個數,不是誰都有當肉票的機會的?你這一百來斤這麼值錢,我們都不敢疏忽。”
駕車的和右邊那位笑了,右邊這位笑著道:“你也算個人物嘛,怎麼嚇成這樣?我們這組加上範主任一共八個人,七八杆槍,甭說幾個騙子,悍匪都不在話下……嗯,安生點,馬上就到了。”
“我要和續兵說話……”帥朗瞪著眼睛,那倆稍遲緩了點,帥朗咬牙切齒說著:“不讓說是不是,信不信下車就喊警察來了?讓你們毛都撈不著。”
“嗨,還有威脅我們的。”駕車的外勤笑了,後麵那倆位卻是互視了眼不敢怠慢,步話裏問著續兵,續兵看樣同意了,這位哥們把步話的發送鍵一摁催著帥朗:“打退堂鼓已經來不及了啊,續隊也不會同意的,我們保證你的安全……說吧。”
“這樣說就能聽到了?”帥朗嘴對著問道,很睥睨的眼神,不像害怕。一問步話裏傳來的聲音:“帥朗,想說什麼?你放心,我們心裏有譜,你絕對是安全的……一定要配合我們演好這出戲,這對你也有好處。”
“續隊長,我一定配合,我其實想告訴你……”帥朗很意外地非常配合,像服軟了,一說配合,再鄭重一說‘我想告訴你’,連身邊倆位外勤也注意,不料帥朗又是很意外地對著步話大聲喊了句:“續兵……我操你大爺!……哈哈,說完了,掛了吧。”
右邊那位外勤鬆手已經來不及了,話已經傳出來了,倆人麵麵相覷,帥朗卻是張著大嘴哈哈大笑,愣了片刻,帥朗一翻白眼不服氣地嗆著:“看什麼看?罵都罵了,想怎麼著吧?你們警察當得真夠嗆,把我個重大舉報人當肉票送,不罵他我都噎不下這口氣……看著我就想揍他,娘的就怕打不過他。”
“嗬嗬,罵得好,我們想罵還不敢罵呢。”左邊這位偷笑著,逗了句,帥朗倒意外了,看看右邊這位,這位也笑了,笑著道:“我現在才發現你特有膽量,不過我想起來了,你這張嘴得堵上,要不萬一漏幾句可壞大事了……來,小李……”
帥朗眼一凸,掙紮著和倆人扭打,奈何胳膊被綁著,不幾下便被這倆位如狼似虎的刑警摁住了,前麵的停了車撕了找了條座巾,從前到後給帥朗來了機械堵嘴,請示了續隊長一下,幹脆來了個更逼真點的,停下車把帥朗拖下來,裝進麻袋裏,和老槍原誌強的待遇一樣,直塞後車廂裏了……據後麵的車上老槍交待,現在尋仇逮肉票都這辦法,既實在又實用。
終於安生了,車出城行駛了十餘公裏,到了淩莊,電話聯係著,對方居然早到了,還在埋怨老槍走得太慢,這會老槍被刑警收拾了一番倒知趣多了,直說中午堵車堵得厲害,聊了幾句扣了電話,邊走後麵的車上續兵和老範安排著,交接事宜,前麵的仨位隊員扮爛仔,老槍是老大,就坐後麵這輛車副駕上作個樣子就行了,SUV除了續兵和老範還塞了三個隊員,都伏在車廂後麵,以防梁根邦現場出現,要馬上進行抓捕。
嘎聲車停……路前方十米,一輛擋著車號的長城越野,車邊靠了倆貨,正抽著煙,續兵指揮著姓李的隊員下車交涉,這位刑偵作過臥底,不穿警服的時候吊兒郎當,還真做痞子相差無幾,拍門下車喊著:“嗨,梁哥的人吧?錢帶來了嗎?”
“別JB光要錢,人呢?”一位貌似尖嘴凸牙的一扔煙屁股,上來了,前車的刑警詫異地看著,這位居然臉上有傷,傷得還不輕。
扮爛仔一指車後廂:“綁在裏麵呢,這他媽可是個狠茬啊,折了我們好幾個兄弟,我們老大說了,加錢。”
“那我得先看看人對不對,別蒙我們啊,那人我們見過……看見我這傷了嗎?不是個狠茬憑什麼給你二十萬……打開打開……”
那位拍著普桑的車後廂,裏麵嗯嗯咚咚踢著,果真有人,車裏鑰匙一揚,車廂一開,那大漢一拉麻袋的活扣往下一捋,把裏麵向內的腦袋往外一拔拉,登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帥朗卻是嚇了個夠嗆,正是追桑雅被一幹兄弟痛毆了一頓的那位,兩人一瞪眼,這位按捺不住了,咚咚咚幾拳直往帥朗腦袋上、身上招呼,邊打邊罵著:“……小王八蛋,老子這次非扒了你的皮,媽了個B的,老子混了十幾年,在他們你這道陰溝裏還翻船了……讓你橫,再他媽瞪……”
後麵車裏看得真真切切,續兵有點按捺不住,不料後麵的老範壓著他的肩膀,回頭老範和原誌強低語了句,這位大哥還是蠻虎氣的,伸出個腦袋來喊著:“嗨、嗨……快點快點,人弄回去你們想幹嘛幹嘛,別在路上現眼……邦子呢,怎麼沒來?”
“喲,老槍哥……嗬嗬,失敬失敬,邦哥有事來不了,托我辦了……麼子,給錢,把人帶走……”
那豬頭哥們招著手,很大氣,接人車上下來倆人,一位隨手把一捆錢往車裏一遞,倆人到了車廂跟前,一看也是熟人,拖出帥朗來,邊拖邊拳打腳踢,帥朗咬著嘴裏的毛巾,掙紮著,亂踢著,不料招致了更狠的報複,被摁到越野車的後廂裏,被人拿著刷車的毛刷杆子抽了幾棍,老實了……
嘭聲車門關上了,前麵的隊員,後車伏著的人,手已經摸到了槍上,隻待一聲令下撲出去,不料很安靜,兩位帶隊的都沒有說話,反而倒著車,示意著前麵那輛車,兩輛貌似交易完成,向著相反的方向駛走了……
沒有見到主要嫌疑人,隻能進行第二步方案,讓這些人把警察帶到窩點,一觸即散,續兵指揮著本組兩輛車加速駛離著現場,戲演得很逼真。這幾位馬仔當然不能抓,一抓萬一審不下來耽擱時間,大魚溜了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老範,這仇可結定了啊。”走了很遠,開車的續兵莫名地說了句。
“你結的仇還少呀?沒事,頂多揍一頓,也讓他長長記性……”老範在後麵說道。回頭看了看車後伏著這才起身的隊員們,臉色呢,都不怎麼自然,雖然為了抓住嫌疑人,采取點特殊的辦法沒有錯,可畢竟這種辦法對於普通人,是錯的。好在這也不是個什麼好貨色,大家的內疚感並不那麼重。
“也罷,這事完了,我親自找老帥認個錯去,不過這也是為他好,有了這次事,回頭向專案組也好說點的,即便他真有點事,也能說得上話……”
續兵說著,像在自我安慰,也像是有點愧疚,更像是心裏很想挽救這位一隻腳已經踏進黑色地帶的人。
長城越野開動的一刹那,專案組的監控屏幕滴聲亮了,一個小紅點在立體防控圖上指示著車身移動的方向,指揮部轉移動了這裏,行雙成在不斷地通知著:
“目標正向西南方移動,時速35邁……前方的北弓,七組注意,放行,不要跟蹤……”
“二組,你們可以繞回來了……”
“四組,即將通過你的視線,請確認車輛……”
“……”
緩緩行駛的車在一馬平川的大路上,開著豫劇的唱腔音樂,並沒有發現已經和周圍環境、車輛、人員溶為一體的監視,行駛了不遠,那位豬頭哥估計還是一肚子氣沒發完,從副駕回到後座,放倒一個座位壓住躺著的帥朗,叭叭叭左右開弓就是幾個耳光,打得是樂不可支,帥朗嗯嗯啊啊掙紮著,不過嘴被縛著,說不出話來,隻能亂叫亂嚷,那人這時候才注意到了,鬼使神差地把帥朗的嘴放開了,一放開,獰笑著問著:“小子,服不服吧?憑你三頭六臂,照樣得被舒爺提留,別害怕,兄弟不難為你,辦完事,頂多剁你倆指頭讓你小子長長記性……嗬嗬,小樣挺橫的啊,怎麼不橫了?”
說著叭聲又是一耳光,剛緩了口氣帥朗趕緊地喊著:“別打別打,大哥我認栽,我服咧,我怕了……我把騙你們的錢都還了還不行?我一分錢也不要了,各位大哥饒我一條狗命……”
低三下四哀求著,痛哭流滋禱告著,不動聲色地把藥給下了。那大漢一聽還錢,果真忘了打人了,瞥眼瞟著同伴,那同伴撇撇嘴,點點頭,都知道這丫和那個女騙子不賴,肯定也是個騙子,倆人一使眼色,那大漢附下身來瞪瞪帥朗,帥朗緊張地、顫抖地臉側過一邊,又被那人扭過來,一陣口臭傳來,那人惡狠狠地問:“那好,老實交待,騙了我們老大一共多少?”
“我相好騙了梁根邦九十萬……我我我……我騙了你們老大的上線,那個那個……”帥朗貌似恐懼地在顫抖,嘴得啵著不敢說出來。
“到底多少?”那人嚇唬了一句。
“八百萬……”帥朗囁喃著吐了一句,逼問得倒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帥朗生怕藥量不夠,緊張地說著:“大哥,我知道被你們逮著肯定沒命了……隻要你們放我一馬,我馬上還錢,錢都還在,我花了十萬不到……我一定補上,你們放了我吧……嗚嗚……”
嘎聲車停了,前麵的那位也聽到了,回頭急色地問著:“舒哥,要不咱們……”
話打斷了,那舒姓的哥們伸手攔住了,仨人估計是沒料到逮來的人這麼軟蛋,更沒料到他身上還背著這麼大的數額,本來有點不信,不過這戲太過真切了,帥朗求得那叫一個淒切,再加上梁根邦肯花二十五萬買這麼個貨,這不相信好像都說不過去。
僅僅思忖了一下下,那位豬頭哥回頭“咚”聲擂了帥朗一拳,帥朗一聲慘叫喊著:“啊……我知道錯了,大哥饒了我吧,打死了我,錢可拿不出來了……”
“你不會把錢存銀行了吧?”那豬頭哥問著。
“我那敢去銀行,我連市裏都不敢去,都存在鐵路托運處,一個貨倉裏。”帥朗抖抖索索說著。
“這倒省得我們給你上點顏色,很知趣啊。”豬頭哥呸了帥朗一口,回頭和同伴咬著耳朵:“是不是真的,沒聽說過梁哥被騙了八百多萬呀?”
“舒哥,昨個晚上追問的那個老頭不說了嗎,梁哥說他在拍賣會上騙的錢不少,讓咱們挖出來……是不是在這貨這兒?”同伴小聲說著,聲音幾近不聞,回頭看了眼被座位壓著的帥朗,肯定聽不到三人的話說,豬頭哥又問著司機:“怎麼辦?”
“舒哥,咱們弄誰不是弄倆錢,真有這麼大一票,以後都能洗手不幹了……”司機小聲道。
“不是,我是說,這他媽真的假的。”豬頭哥不太確定。
“假不了……您忘了,那個女騙子和他一路,騙了邦哥小一百萬,這不都知道嗎?”同伴小聲道,另一位也動心了,小聲催著:“別說八百萬,就八十萬也行呀?咱們仨分分,夠快活好幾年……對了,邦哥不是說他的上麵也被人擺了一道,說不定就是這貨幹的,錢肯定在他們倆手上。”
前麵仨小聲說著,帥朗頭朝著座位,努力聽也聽不清楚,不過不用聽也知道,這是個拒絕不了的誘惑,這些腦袋別褲帶上的馬仔除了見女人就數見錢眼紅,真真假假一攪和,果真把動向逆轉了,半晌,看樣商量已定,那位豬頭哥把帥朗從車後廂提留到前麵來,解了繩子,一解開,帥朗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坐著,垂著手,全身抖索,幾乎是嚇得不成人樣的樣子了,那豬頭哥拍拍肩膀安慰著:“別害怕,我們老大也就想找回損失,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出來混呢,大家都是因為錢有仇了,但是呢,有了錢呢,大家就沒仇了,既然沒仇,咱們就是朋友啦,你說對不對呀?”
沒料到,這豬頭的辨證法學得不錯,帥朗驚懼地點點頭:“對,大哥說得太對了,我把錢全還給你們,你們不能害我啊……”
“那是當然……這錢,我得替我們老大問你了,還差多少?”豬頭哥問。
“還差八百多萬……都是在拍賣會上騙來的,大哥我真不知道他是邦爺的老大,我以為他是個外地人,就騙了他們一把……錢還沒來得及轉移呢,真的,我一分錢都不要了,全給人還回去,幾位大哥,我我……我真的,真的沒花多少,都在呢……”帥朗抖索著、驚懼著、恐慌著,把故事編圓了,所有的都是真的,但關鍵的錢是假的,邊說著手可不老實了,從腰後的褲帶上揭了一個粘上去的硬幣大小的東西,是挾持自己的外勤粘上去的,捏在手裏。那仨貨隻顧聽著,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微的動作。
“好好說話,在哪兒呢……去取回來,取回來就沒你的事了。”豬頭哥催著,此時深信不疑了,果真是拍賣會上來的,果真是梁哥追查的東西,一直以來梁根邦都保持著緘默,敢情這會才知道了,是巨款。
“是鐵路貨運部,我租了個倉庫……C235號倉庫,用飲料包裝箱包著,可口可樂的包裝箱,放在最下麵一層……一箱正好八十墩鈔票,正好十箱,卡裏還有四十多萬……”
帥朗誠實地交待著,這無辜的眼神、這誠實的表情、這緊張地話語,端得是集忽悠之大成,水到渠成地把這個摻毒藥的大蛋糕擺出來了,那仨豎著耳朵聽的根本沒有懷疑,早聽得蠢蠢欲動了,一揮手:走。
“嘩”聲一轉向,直朝市區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