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對弈4對弈4
常書欣

第二章 掀貨占攤放狗

這是下午三時三十五分發生的事,剛剛上班不久的管委會看全村來了這麼多人嚇了一跳,趕緊報警。不過就算報警也是遠水澆不了近火,一群人湧進管委會辦公室,愣是把主任嚇得差點兒鑽桌底,還以為景區建設給村裏補貼克扣被人知道了,緊張兮兮地招呼著幹事搬椅子給大夥兒坐下。

還沒坐,話就開始了,村委會帶頭的叫囂道:“主任,我們不是鬧事啊,就問問景區擺攤設點,村裏人可是交了管理費的,你說一下子又增加十幾個點,我們可連管理費都掙不回來,咋辦?”

“就是嘛,不能這樣辦事吧,誰給錢你們就向著誰?不管我們死活呀?”一位老嬸叫著。

“趕明兒我們可都去擺攤啊,看誰搶得過誰……”一位小媳婦尖叫發泄著。

“這景區曆來就是我們村的,這得我們村長說了算……”一位年長的頓著拐棍說糊塗話。

“主任,你要不給我們解決,我們就住這兒不走了,啥時解決我們啥時候走……”又一位半大後生喊著。

一屋子瘦叔胖嬸愣小頭強媳婦,夾雜著小孩的哭叫聲,一哭叫當娘的掀著衣服就地喂奶,娃娃剛不哭了,不知道誰家裏的狗被人踩了一腳,疼得汪汪亂叫亂竄,一下子躥到主任座位旁邊,把這位管委會主任嚇得直坐到桌子上,外麵趕來的工作人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喊著讓讓、讓讓,就是擠不進裏外三層的屋子裏……

今兒這事,恐怕不磨一層嘴皮是打發不走人了……

“鬧起來了……咱們開始?”

羅少剛對車裏的程拐說著,兩個人隔著老許的攤位不遠,呈“品”字形,程拐抬頭時正看到了老許笑吟吟地打著手勢,程拐點點頭。

於是羅少剛撥電話說了句:“開始。”

伴著這聲,擠攘的遊客人群裏出來了一位戴著墨鏡的男子,走到了藍篷金屬架的直銷點前,遞上了一張百元大鈔:“買三瓶可樂……”

銷售是位可人的小姑娘,遞上來,找零,墨鏡男多看了小姑娘幾眼,笑著示意,轉身而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不過此時,羅少剛注意著收銀的小姑娘把錢放進胸前的腰包兜裏,對著電話說:“注意,錢在那個藍帽小妞兜裏……老黃,該你們了。一會兒注意啊,盡量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不遠處,炎炎烈日下,來來往往的遊客人群外,開過來一輛小麵包車,“嘎”的一聲停在直銷點,車門一開,司機下來喊道:“嗨,放兩箱可樂……”

“好嘞……”銷售員搬了一箱,又搬了一箱,那位司機慢吞吞地把兩箱可樂搬上車,然後“嘩”的一聲關上中間車門,開了駕駛門,就要上車準備走。

事來了……裏麵搬飲料的銷售員急了,喊道:“嗨、嗨……還沒給錢呢?”

“不給她了嗎?我塞她手裏了,對了,你們還沒找錢呢?”司機回過頭來,馬臉長眉小眼,很老實,不像個惡人。一指那位收錢的小姑娘,小姑娘愣了:“你都沒到我跟前來,什麼時候給我啦?”

“嘿,不能這樣吧?坑人不是,收了錢不找零還想再賴我一百?”司機叫聲大了。

“你沒給我們錢呀,哪有拿東西不付款的……”銷售的、收銀的,都詫異地看著他們。

“我真給你們了,不能這樣吧?賴人是嗎?”“你沒給就是沒給,這麼多人看著呢……”“仗著你們人多是不是?你問問誰看見了?”

“沒給就是沒給,沒看見你也得給,我們能訛你呀?”

“嘿……欺負人是不是……嗨、嗨,大家看看啊,景區這直銷點的都這麼訛人呀,太不像話了吧?”

司機扯著嗓子大喊,一喊引起群眾關注了,雖然沒人看見,不過可沒人錯過看這熱鬧,一層,兩層,慢慢地若幹層,都看著幾個統一服裝的銷售員圍著那位司機七嘴八舌地爭辯。一爭辯就有人開始亂插嘴幫腔了,有人說景區擺攤的就沒幾個好貨,就知道宰客,有人說賣飲料的更沒幾個好貨,除了宰客還訛人呢。說話的估計是別有用心,沒說話的大部分是打醬油的,一堆人爭來辯去,那司機看到直銷點幾個人影閃過,爾後有人衝他使眼色,他知道這幾分鐘的亂局該結束了,於是兩臂一伸,大叱一聲:“好,都別說了,我能證明她剛才收了我一百塊……我那錢上有記號,畫了個烏龜,錢號碼我也記得,敢不敢拿出來讓大家做個見證……”

一將有意思了,圍觀的都看著那位模樣挺順眼的小姑娘,那位姑娘百口莫辯,氣咻咻一頓:“看就看……要沒有你得給我們補上。”

“好,大家做個見證……”司機喊著,那小姑娘不放心,把一摞百元鈔票交給管事的手裏,管事的開始在眾目睽睽之下翻著這些錢,一張、兩張、三張……翻過若幹張以後,有位眼尖的喊道:“咦……還真有個烏龜小王八……”

“你們看看,錢號是HR98063……我全身就這一張一百塊,大家看到了,錢可是從她們口袋裏掏出來的,不是我瞎說吧?現在好辦了吧,給找錢,剛才說,一箱四十一,找我十八……”

司機張著大巴掌,直朝著管事數錢的那位過來了,眾目睽睽、眾口一詞,都數落著這奸商太不地道,兩個挨著直銷點很近的俊男帥哥悻悻然地數了十八塊錢,遞給司機,那司機白得了兩箱飲料還罵罵咧咧,上車轟開眾人,駕車走了……

一哄而散,一個小小的插曲結束了,那些糊裏糊塗被訛了兩箱飲料的銷售員隻能自認倒黴了……

完了嗎?好像沒有。程拐一副大將風度,舉著望遠鏡仔細地看著現場,哄著的一堆人散開之後,又慢慢回複了原狀,景區這地方就是人多,而且誰也不管誰的事,隔了沒幾分鐘又像沒事一樣。程拐注意的倒不是人,而是攤位後的那四層飲料箱,看著還沒有輪到那幾箱,有點焦急地輕聲喊道:“快點兒……快點兒……”

“急個毛呀?”羅少剛點著煙,斥了一句,剛剛訛人的是老黃帶回來的黑車司機,生麵孔,那辦法著實不錯,白拿了人家兩箱飲料還倒找了十八塊錢,讓這幫經常被宰的司機樂歪了,瞧著程拐,羅少剛問道:“喂,老拐,這換錢的餿主意是你想的吧?行啊,這辦法不賴。”

“我跟別人學的,我這智商哪行……知道怎麼收黑錢嗎?先做個記號,記得錢號,黑錢遞給他,回頭再揪他小辮,活學活用而已……喲喲喲,搬下來了,快快快,讓老黃的人動手,咱們也下……”

程拐解釋了一句,望遠鏡裏看到了一位銷售員把剛剛趁亂放到直銷點上的飲料搬到銷售前台,說著倆人滾皮球似的左右出門,朝著那兩個直銷點快步走來,不過幾步之後馬上停下了,做著手勢,示意著老許上……老許扔下飲料攤,同樣在招手,於是人群裏、停車場裏、台階之上、路邊小憩的,慢慢地,不動聲色地朝著飛鵬這兩個直銷點圍上來了……

一觸即發,怎麼發呢?那位銷售員忙得焦頭爛額,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火爆的銷售場麵,每每都在機械地收錢、遞飲料,那一箱飲料遞了一半,眼睛餘光掃到了可口可樂的商標,嚇得手一激靈,趕緊放到眼前,“口”字中間有道橫,像個“日”、又像個“曰”……這下嚇壞了,趕緊把箱子往櫃台下一放,拽著主管,把飲料放到主管眼前,主管立時驚得兩眼外凸,不相信地問:“哪兒來的?”

“不知道。”銷售員誠實回答道。“賣出去多少?”女主管問。

“不少。”銷售員懵了。

“壞了,這要讓公司發現,公司非開了咱們不可。”主管嚇壞了,緊張地將飲料藏在身後,四下看看,似乎沒有人發現端倪。

最後還是有人發現了,這個人是一個普通的遊客,擰開蓋子喝了一口,估計是渴了,根本沒喝出什麼異樣來,反倒是旁邊有位半大小子提醒道:“喂,大哥,你怎麼喝可日可樂……”

那位遊客定睛一看,爾後是回頭一瞧不遠的直銷點,憤憤地說了句:“真是騙人……”

又有人在喊:“我操,誰賣這可日可樂……口這麼寫?嘴裏插一根就叫日……太坑爹了吧?”

還有人在喊:“就他們……賣假飲料,有沒有良心,喝死人咋辦?”

有人由懷裏或兜裏掏出早預備好的飲料,沒買的假李鬼把真買的真李逵驚動了,不少人心裏一驚,把手裏的飲料拿到眼前一看,加入到罵人隊伍裏了;還有人正喝著,一看手裏的商標,馬上“撲”的一聲噴出來,激烈的馬步一蹲、胳膊一甩,立時就是個擲鐵餅的國標動作,飲料瓶“嘩啦”一聲直朝直銷點飛來。

“嘿嘿……要的就是這效果。”程拐的嘴樂歪了,笑得眼也睜不開了,撮著手指“籲”的一聲來了個行動信號。霎時間四麵八方,篷上、櫃上、地上、人身上,“撲撲撲”一陣亂響,半開口的瓶子處處溢著泡沫和碳酸飲料,一群銷售員懵頭懵腦,一時驚聲尖叫,抬頭一看篷頂,濕得像塊尿布,低頭一看腳邊,都是飲料瓶子還在汩汩流著,四周一看,不是指責著,就是叫囂著圍攏上來,銷售員們就是多長幾隻眼幾張嘴,也說不清看不清,霎時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一次被人圍了起來,景區警務室出動不能說不快,中心景區出警僅用三分鐘,等到了現場擠進去一看,愣了。上午還精精幹幹的銷售員們現在就像被劫掠了一般,縮在櫃台後麵不敢出去,周圍穿著各色服裝的人在指責假冒偽劣奸商,一問情況卻是不少人在幫腔,說這夥人賣假飲料被群眾發現了,發現就發現了吧,還死不認賬,看他們櫃台下麵還有沒賣出去的……這事絕對不能姑息,整個破壞咱們景區形象,給咱們臉上抹黑不是?

“來來來,都跟我走……到警務室說話……還有,這東西誰也不能動啊……散了散了……老許你跟著湊什麼熱鬧,還有你,散了啊,別以為我認不出你來,五龍村的……”

來執勤的警察喊著眾人散了,回頭小聲叱了幾句,擺攤的老許和五龍村的幾個年輕後生正哧哧地笑著,隱隱地已經猜到了什麼事,那警察卻是怕再生事,把飛鵬直銷點的七八個人叫上了警車,受了委屈的那幾位小姑娘嚶嚶地捂著臉哭著,幾位被碳酸飲料灑了一身的小夥,氣咻咻地上了警車。

處理突發事件,特別是這類兩方對抗的,隻要一分開,事情就容易解決了。分開這撥,執勤的警察在現場找目擊者,不過這種流動人口大的地方,還真不好找目擊者,就算有目擊的外地遊客,也沒人站出來說話,為難地看了看四周的監控探頭,停車場裏有、景點裏有、景點門口也有,恰恰就直銷點周邊沒有,這個地址選得好鬱悶……一為難,可不料還真有生怕沾不上事的,幾個小後生緊步追上來道:“汪哥……汪哥,我們看見事情經過了,他們賣假飲料引起眾怒,我們能證明……”

一看,又是五龍村的人,再一看,一臉喜色、得意揚揚的在攤位後的老許,那執勤的警察瞪了幾眼,叱著:“那好,一會兒到警務室……”

警車,呼嘯而來,呼嘯而去。

又一輛貼著遮陽膜的麵包車來了,在出事的飲料直銷點停留了數秒,車過後,那個還算齊整的攤位亂了,篷子東倒西歪地往一邊耷拉著,誰也沒有看到,是車窗裏伸出來個撓鉤將篷子拉倒了……

篷子倒已經是尾聲了,先頭部隊早已經到了浮天閣景區,以兄弟幾個的商議,第一個攻擊波聲勢要大,第二個攻擊波速度要快。怎麼快,羅少剛電話裏招呼著動手,老黃帶來的幾輛拉客黑車就在浮天閣山下直銷點周邊“嗚……嗚”地使勁踩著發動機空轉,破車雜音震得人耳膜疼,司機還不好意思地招著手喊道:“修車呢啊,馬上就好……”

好什麼好,正在上風向,排氣管的股股黑煙冒得哪兒都是。銷售員們都是臨時抽調來的,他們和這幫市井痞子打過交道,都是敢怒不敢言,不料你不招惹人,人家專門招惹你。幾分鐘黑煙彌漫了一片,大家都注意著上風向的車走,可沒注意到有人已經鑽到直銷點後麵偷東西了,還是一位女孩眼尖,指著已經扛著飲料箱走了十幾米的人喊道:“嗨、嗨,有人偷拿我們的貨……”

這還了得,幾位男士抬步就追,追了不遠,前麵偷東西的人估計跑不了了,“嘭”的一聲把飲料一扔,抱頭鼠竄,飲料瓶子骨碌碌滾了一地。那幾位追的男士招呼著直銷點的銷售員趕緊來撿四處亂滾的飲料瓶,這邊剛過來撿,那邊又有人喊著偷東西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兩個人扛了兩箱就跑,撿著飲料瓶子的人扔下手裏的東西又緊步去追。一追,人家就直往台階上跑,追了半路,前麵的好像也急了,“嘭”的一聲扔掉飲料瓶子,掉頭就跑。那兩位追也不是,撿也不是,滿地的飲料瓶從台階上骨碌碌地直往下滾。等兩頭的人一分開,攤上卻出事了,眼看著一輛柴油三輪車“突突突”地從路上開來了,駕車的人戴個大草帽,然後車到攤位跟前掛倒擋,把篷子推倒了,又把飲料箱推了一堆,不少飲料骨碌碌地滾下山坡了,最後那輛車“突突突”地加著油門,冒著黑煙,揚長而去……

好車,就鄉下犁地拉貨那種車,連車號都沒有……

浮天閣的直銷點被掀了,程拐和羅少剛幾乎是從那幫欲哭無淚的銷售員身邊走過的,坐在車裏的兩人看了看劫掠後的現場,篷子東倒西歪,一群人連貨都沒有撿全,滿地都是被車軋爆的飲料瓶,這個地方車多人多,眨眼就把現場淹沒了,拍了幾張照片,又繼續向前走著……

“羅嗦,那個搶東西的沒事吧?甭再露麵了啊。”程拐提醒道。

“沒事,都是老黃拉回來的民工,甭說扛飲料箱,扛走賣貨那女的他們都敢幹,現在早跑下山了,沒準兒都坐上車回去了……也就五龍景點人太多不好弄,剩下地方,好掀得很……”羅少剛道。

“我說啊……這事是不是有點過了啊?帥朗那小子膽可是賊肥呀,這事鬧得可比咱們想象得要大多了。”程拐拐彎的時候,又從後視鏡裏看到了那已經支不起來的直銷點,若有所思地說了句。

“怕個鳥,他們賣假飲料那是有目共睹的,咱們幾個人連現場都不在,誰也沒看見……誰能把咱們怎麼著?”羅少剛不屑地說。

“這贓栽得……可口可樂區域代理賣假可口可樂,就怕沒人信呀。”程拐道。

“狗屁,越是大牌越置疑……知道為什麼現在山寨已經成為一種文化潮流了嗎?那是因為大家已經開始相信,隻有假貨才是真的,說什麼馳名品牌、什麼立足消費者的需求、什麼企業社會責任都是假的。”羅少剛拍著大腿,教育著程拐。程拐想想,很釋然地說了句:“有道理,要這麼說,我這心理負擔就輕點兒了。”

車繼續前行著,等到了暢懷亭,老皮這幫人早就粉墨登場,鬧騰上了……

此時,剛剛下午四時,杜玉芬正踏著焦急的腳步,從銀行推門出來……

也在此時,葉育民接到了景區警務室的電話和現場的求救電話,正焦急地朝經理辦奔來,粗略聽到彙報的消息之後,心有點發顫,手有點發冷,腿肚子有點發軟,從來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區域競爭還能激烈到這種程度……

敲門而入的葉育民愣了一下,秦苒正站在總經理辦公桌前,林總正拿著電話,見葉育民來了就把電話放下了,征詢似的看了葉育民一眼,似乎在等著彙報。葉育民顧不上寒暄了,快步上來,緊張兮兮地說:“壞事了,林總,他們還真敢,真敢幹上了……五龍景點、民俗苑,還有浮天閣外,十四個直銷點被他們掀了七個……不知道怎麼著,咱們派出去的人反而被帶到警務室了……您說,我、我……我是不是應該馬上去一趟,咱們今天去的人裏有剛進公司的新人,什麼也不懂,別出意外,沒法交代,林總您……”

語無倫次的彙報在秦苒和林鵬飛不置可否的目光中自動停止了,葉育民頓時感覺到了總經理眼中透出來的不悅,那意思是說:太幼稚,太不成熟,一點兒事都經不住……

於是葉育民不敢吭聲了,生怕說錯了又惹笑話。林鵬飛這才又拿起電話,麵無表情地說了句知道了,爾後撥著電話號碼,表情慢慢揉合進了幾分笑容和諂媚,像拉家常一般,對電話裏的人說:“陳局呀,我,林鵬飛……不好意思,麻煩陳局您了啊,就前天飯局說的那事,還真有人攪和我們的生意……可不,真的,就在黃河景區,我們公司十四個直銷點現在已經被掀了一半了,人也被帶走了,估計現場的貨都被搶了,錢倒不值幾個,就是對我們公司形象是個嚴重損害呀……嗬嗬,那我多謝陳局您了啊,有困難找警察嘛,不找您我還真不知道找誰去……好好,我記一下……謝謝您啊陳局,改天我邀您……”

邊打著電話,邊記著,記完了,寒暄了幾句場麵話,爾後把便條一撕,遞給秦苒,臉色變得鄭重了,安排道:“黃河景區有一個派出所,七個警務室都由一個派出所管轄,所長姓白,你們到景區直接找白所長,陳局打過招呼了,可能還要派人去,你們要全力支持……配合警察調查清楚真相,該怎麼配合,你看著辦……”

丁零零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林總的安排,一看又是葉育民關鍵時候掉鏈子,偏偏在這個時候手忙腳亂,一看號碼,葉育民也顧不上林總和助理在場,急急忙忙摁了電話“喂喂喂”了一通。好容易接完了這個電話,葉育民再抬眼,又重複了剛開門的那個尷尬場麵,囁嚅地彙報道:“剛剛暢懷亭景點,有人搗亂,他們不得已撤回來了。”

“這群混蛋……”林鵬飛重重一拍桌子,翻著桌上的資料,仔細看看營銷區域劃分圖,又看看時間,問道,“小葉,你接到第一個出事電話是幾點幾分?”

“十五時五十一分。”葉育民翻著通話記錄彙報著。

“現在是十六時十五分……不到半小時,兩個最遠景點相隔有十幾公裏……他們究竟動用了多少人?”

林鵬飛的眼光從圖上抬起來,看著兩位屬下,這兩位哪經過這種遊擊加突襲戰,自然是兩眼迷惘一頭霧水,看得林鵬飛也有點悻然,歎了口氣道:“事鬧得太大了,這次要拿不住他們,咱們的損失可就大啦……你們去吧,隨時彙報……”

葉育民本以為林總已經成竹在胸,不過此時看來也有點無計可施騎虎難下了,他愣了一下,跟著秦苒走出辦公室,快步向樓下停車的地方奔去。

暢懷亭下,剛剛結束……

老皮的辦法比較溫和,動員景點周邊四個攤位的攤主,動員工作做得不賴,於是遊客裏就多了不少出錢買飲料,不一會兒再回來找事的。找啥事?你假飲料坑誰呢?你以為我認不得“口”和“日”字呀?回頭開口的飲料瓶“嘭”的一聲往櫃台上一蹾,碳酸汁亂濺一通,跟著找事的爛人再“撲”的一聲噴上一口,一個人還好對付,絡繹不絕地上來幾個,撲撲撲地亂吐一堆,櫃上、地上、篷上、人身上都是深色的碳酸汁,惡心得那些貨真價實的遊客反倒不敢靠近了。

話說這人善被人欺,一點兒沒錯,先頭的幾個攪事的硬訛得銷售員左右為難,無奈之下給人退了三塊錢……這倒好,退出問題來了,一讓步,人家步步進逼了,後來的退了錢還不成,叫囂著圍在攤位前要健康損失、精神損失以及情感損失。找事的那幾個歪瓜裂棗、敞胸袒懷一片胸毛的主兒,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但是銷售員還是有點敢怒不敢言,遊客唯恐惹禍上身,愣是沒人管這事,熱鬧的直銷點被攪得冷冷清清,成了這幾個人的獨角戲。好在銷售員裏有位膽大的,直接找景點管理員說情況去了,畢竟這兒離公司幾十公裏,鞭長莫及。

那管理員從景點裏出來看了看現場,裝模作樣地了解情況,然後矛頭竟指向銷售員了,嘴一咧道:“這就是你們不對了,怎麼可以在黃河景區出售假冒飲料呢?”

“不可能,我是公司直屬代理,誰的貨都可能是假貨,我們這兒絕對沒有假貨。這些貨不是我們的。”銷售員義正詞嚴地辯著。

“哦……”管理員白眼一翻,挑刺兒道,“那假的不是你們的,幹嗎給人家退呀?”

“哦……”銷售員噎住了,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自己協商解決,不準打架啊,誰要打架,一會兒警察來了可吃不了兜著走……”

管理員不管不理了,背著手邁著羅圈兒步回管理室了,不時地回頭剜幾眼直銷點:就是嘛,你們光給管委會說了,又沒通過我,關我鳥事……

於是這個直銷點就被這件解決不了的爛事困住了,僵持了好大一會兒,拿著假飲料的非要讓退,銷售員憋著,就是不給退,憋急了,得,我們不幹了,我們收攤走人還不成……這倒正中下懷,那幾個找事的後生也不要退款了,氣勢洶洶地將飲料瓶子直朝來的小貨廂車砸了一通……台階之上,坐著位中年猥瑣男,蹺著二郎腿、晃著光腳丫的老皮一直從開頭看到結尾,看著攤撤人走,得意揚揚地唱著豫劇《朝陽溝》的調子:“走一道嶺來翻一架山,山溝裏空氣好,實在新鮮……”

老皮邊逍遙地唱著,邊向一輛白色的馬自達招手,招手的意思是:這地兒,不用操心。

那輛車鳴了兩聲笛,繼續向前行駛,車裏羅少剛腦袋伸了出來,笑道:“老皮這個老流氓還是有兩下啊,愣是唆得村裏人搗蛋,他在一旁看熱鬧。”

“這老家夥十五歲就出來混,都混到快五十歲了,一般人弄不過他……”程拐笑道。

羅少剛稍有不解地問道:“我說,幹嗎這麼費事,整個脫褲子放屁,直接把他們攤掀了得了,費這麼大勁……”

“你懂個屁……”程拐一聽斥了句,“和警察打交道咱們都不如帥朗,這貨從小就跟他爹在警察堆裏混,長大又經常被警察提溜,人家了解呀,對吧……人家說得在理,警察並不傻,都用一種辦法掀了攤,用腳丫子想都知道誰幹的,順藤摸瓜就摸咱們這兒了……可現在五花八門,這些彎彎繞他們想上一星期能想通就不錯了……”

“跩個逑呀?這事你看人家查不查,要往死裏查,照樣查得出來。”“你說,怎麼查?”

“查假飲料。”

“是啊,查到最後是老皮買的,沒咱兄弟什麼事。就是有咱們的事,也沒帥朗的事,今兒都不在現場,對吧?”

“這麼卑鄙!”

羅少剛被狠狠噎了一家夥,可沒想這麼深,敢情這一層一層迷霧,帥朗這個黑幕策劃人早把自己隱在最深一層了,看程拐說得得意揚揚,知道這倆人關係最近,想了想又挑著刺兒說:“別瞎高興,要我是警察,我就專查你們這群搞批發和零售的,這事太明顯了,除了你們就沒人幹,對吧?就查不到證據,我一天傳喚你一回,整死你……服不服?”

“嘿嘿……就你小子的智商,要去當警察,得讓帥朗坑死你……”程拐依然得意揚揚,笑道,“你想想,一百多個攤位,涉及上百人,還有這上百人的家屬,景區每天流動幾萬甚至十幾萬人……又不是殺人放火,憑什麼給你動用大規模警力……好,就按你說的,全動,來個拉網式排查,得多少車、多少警力、多少費用……誰真要這麼幹,還沒等查到咱們,我估計飛鵬就要被警察給吃窮了。嗬嗬,就是查出來也不劃算呀,查上幾個摔飲料瓶的,案值幾塊錢,怎麼定罪?大不了給個治安管理處罰,咱們教唆鬧事的,他能怎麼著?”

“媽的,夠孬種……”羅少剛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罵了句,不過評價卻是,“我喜歡。”

又是一個不同的手法出現在眼前了,程拐和羅少剛到了梅園恰恰趕上。最偏的一個景點,遊人不多,不多的遊人沿路正四散奔著,夾雜著驚呼尖叫,爾後是遠遠地圍觀著,程拐和羅少剛下了車,踮著腳在人群之後看著,看了一眼現場卻是相視一眼,壞笑連連,就像當年給女生裙子上放個毛毛蟲、看著女生掀起裙子來大喊大叫一樣,哥幾個就有眼福瞅著什麼顏色的底褲了。

現場,已經很亂了,不是人在亂,是幾條狗,一公一母帶著仨狗崽,目標很明確地直衝向直銷點。那些銷售員被突然來的襲擊弄傻了,第一反應是扔下東西掉頭就跑,那幾隻狗像訓練過一樣,也不追人,直朝著飲料箱舔著、拱著,不多會兒“嘩啦啦”幾聲,箱倒了,骨碌碌滾了一地飲料瓶子,罐裝的有的被摔漏氣了,滋滋撲撲從箱子裏冒出來一片泡沫,一群銷售員懾於這若幹隻齜牙咧嘴汪汪亂吠的狗崽,誰也不敢上前。

兩個人小聲嘀咕著,從看樂子的人群裏退回來了。黃國強懶洋洋斜靠著車正等著,一上車,羅少剛奇怪地問道:“誰家的狗,養得忒好了,連豬拱的本事都學會了?”

“群眾智慧,兄弟,本來我想在這兒製造一個蹭車事故找他們麻煩呢,人擺攤的瘸腿叔說了,上人幹嗎,弄幾條狗就把他們狗日的嚇跑了,這倒省事了啊……哈哈……”黃國強得意地說。

“那狗怎麼跟豬一樣,會拱呢?而且還窩在那兒不走。”程拐問。

“哦,他們隻顧賣貨呢,沒防著人家給倒了瓢臟水,裏頭有豬油肉星……看狗兒舔得多帶勁,哈哈……”

老黃笑了,羅少剛和程拐也笑了,接著掉轉車頭,原路返回了。

此時,時間指向十六時四十五分,梅園這兒最後一個直銷點不遠,無法靠近的銷售員正拿著電話向驅車來此的葉育民彙報道:“葉主管,快來呀……快來呀,這兒一群狗把我們的直銷點占了……”

一處風起、四方雲動,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分鐘將會發生什麼事,同樣,誰也無法預料因為所發生的事將會牽扯出什麼事來。

最後一處直銷點的被困,讓上午還意氣風發的葉育民扼腕歎息,所有的心血又一次付諸東流了。駕車的秦苒正爭分奪秒地往景區趕,秦苒看到葉育民的焦色,安慰了句:“別急,林總對這個事已經有所安排,景區有監控探頭,咱們每個攤位上負責人都培訓過攝錄筆的使用,不管是誰肇事,這一次林總要不惜血本揪出來。”

“我不是擔心這個……秦助理,你想想。”葉育民也不笨,正色道,“不到一小時,掀咱們十四個直銷點,簡直是摧枯拉朽,這得多大勢力才能辦到,而且還把咱們的人都送進警務室了,我現在覺得咱們有點過於樂觀了。”

“樂觀?”秦苒詫異道。

“是啊,太樂觀了,總是把我們自己放在高高的姿態上看別人,一直以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這些人,包括帥朗還有這些攤主,要是他們真聯合起來,別說十四個直銷點,就是一百四十個都照樣被人掀了……咱們在這事上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可口可樂公司的全球發展戰略第一條就是因地製宜,培養當地區域代理商,而咱們強行介入零售領域,這等於觸動了所有經營者的利益呀。”葉育民瞠目道。從種種跡象判斷出了一個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飛鵬要成二道販子和零售商的公敵了,否則今天的事就無法解釋。

“有點危言聳聽了吧?我就不相信,警察介入了,他們還能怎麼樣?”秦苒道。

“你還是太樂觀了。如果是一兩處失火,這個好辦,找到肇事者,我相信難不住林總。現在已經是處處失火,林總再怎麼說也是民營企業家,不是政府要員……問你一句啊大姐,你以為警察是咱們公司實習員工,想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想招多少就招多少?”葉育民問道。話很隱晦,不過話裏的意思秦苒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不要錢的辦案,恐怕林總那句“事情鬧大了”的擔心就在這兒。

於是,倆人無語,唯有駕車向出事地疾馳……

同樣這個時間,這條路上,甚至於離秦苒的車相隔並不遠,一輛桑塔納警車也在疾馳,車裏一胖一瘦兩個著正裝製服的警員,駕車的叼著煙,副駕上的聽著音樂。放下車窗,盡情地吹拂著來自郊外的風,愜意地呼了一口氣,司機煙不離嘴征詢道:“組長,陳局安排咱們去什麼意思?不能屁大點兒事都動用咱們分局刑偵上的人吧,本來人就不夠。”

“你懂什麼,事不大,但事裏學問大,知道吃虧的是誰嗎?飛鵬飲業……中州飲料行業的龍頭企業,前兩天我見個招聘廣告,人家招營銷經理年薪多少?一百萬……咱們年薪多少?勉強四萬,差姥姥家了……”副駕上那位說著。

“哦,懂了。”司機明白了,嘿嘿笑問道,“有錢的主兒呀?那多朝他們要點兒油票啊,現在油價這麼高,搞得咱們正常辦案油耗都不足,別說還辦私事了。”

“你說這話就有點蠢了……讓人家聽了也不怕笑話你,這麼大企業你就要點兒汽油?陳局交待,事一定要處理好,肇事的一定要繩之以法,一定要讓企業滿意……懂了嗎?”副駕上的人說。

倆人笑著,同樣無語,唯有警車閃著警燈,向出事地點疾馳……

真正的肇事者已經開始準備返程了,剛上景區路,聽到了警車的聲音,不多會兒又見到警車呼嘯著擦車而過,車裏這幫肇事者心理素質再好,還是免不了有點心虛。心虛之時話就少了,副駕上的羅少剛抽著煙,後麵黃國強加上老皮、小皮,在商量著今兒這麼亂,明天到底還能不能再來,估計那是心虛怕吃不了兜著走呢。

走了不遠,程拐接了個電話,回頭跟大夥兒說:“兄弟們,誰手頭還有存款,帥朗的錢用完了。”

幾個人都沒吱聲,估計現在心思都不在這事上,程拐催道:“少裝孫子啊,我再出五萬,看你們了……”

“我日你這倆貨……”羅少剛發難了,不免把緊張的情緒發泄到程拐身上了,罵道,“你們真是光著屁股搶銀行,不要命不要臉,光想著掙錢了,這都啥光景了,還不趕緊打聽打聽這事怎麼擦屁股,還顧得上這事。”

這倒說出同誌們的心聲來了,好歹得找個知情有關係的打聽打聽怎麼處理這個事,好有所準備才行,可沒想到帥朗根本不管不問景區的事,仍然是伸手要錢,幾個人有點不理解了。

“帥朗說了啊,要幹就幹徹底,咱們能控製的貨源越多,對方就會越忌憚;批發商一聽說咱們在景區搞這麼大動靜,肯定都心虛不敢不給咱們貨……現在是比誰膽大的時候,誰膽大誰就賺……我是要往下幹,你們呢?到底幹不幹?”程拐問,果真是光著屁股搶銀行的決絕。

“幹!必須幹,有貨就有利。”老皮點點頭,黃國強附和了句。

“幹就幹,反正你媽都成破罐了,摔也得聽個響聲大點兒的……”羅少剛自然不甘落後,狠狠說了句,豁出去了………

“這個……這個……到底誰是受害者呀?”

郊區分局刑偵四組來人,帶頭的劉清組長,翻了一遍筆錄,狐疑地問著所長白晚成。

這事倆人都納悶得不輕,白所長一脫帽子,一捋半白頭發,額前清晰地露出一條帽沿壓出來的棱,這是當了十幾年基層警察留下的印記,處理地方上的事務也算把好手了,不過今天的事太過蹊蹺了,搞得這位老警察納悶地說:“還沒弄清,說他們是受害者吧,可確實有遊客從他們直銷點上買到了假飲料,有舉報,有遊客筆錄,我核實過身份,確實是安徽來的遊客;說他們不是受害者,可不應該呀,飛鵬飲業直銷點總不能賣假貨吧?不過這事也說不準啊,現在奸商什麼事都敢幹,咱這景區賣的紀念品啥玩意,就沒一樣貨真價實的……”

白所長一指外間還在做筆錄的一個銷售員,來回轉了幾圈確定不了,劉清組長敲著筆錄示意道:“別扯遠了……我說這個……你們準備怎麼查?”

“這是案子嗎?裏外算算,一瓶三塊,全部加起來還不夠一百塊,能立案嗎?”白所長為難了。

“這樣……把遮陽篷算上,把幾個景點丟失的貨物清點之後都算上,勉強夠得著,陳局說了,要作為一件嚴重破壞景區治安的案件處理。”劉清支著招,一看白所長的難色,幹脆漏底了,“這不是一個隨機事件,您看,十四個直銷點最遠距離十九點五公裏,幾乎是在一小時之內全部出了問題,不是被掀了,就是被訛詐了,甚至還有被狗拱了的,其中五龍、暢懷、浮天三個景點差不多是同時發生的,這明顯是一起有預謀、有組織的鬧事……”

“這個還用說,現在老百姓鬧事,都是有預謀、有組織的,不光直銷點,村裏圍攻管委會的還沒走完呢……”白所長直言不諱了。

“劉組,您城裏來的,不知道這鄉下人難鬥啊,特別是咱們這景區,一天坑蒙拐騙偷的能拉幾輛大巴,這事沒法查呀,光飛鵬這邊就六七十個人報警來了,報警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回頭我再挨地方查一遍,我上哪兒調那麼多警力去……這事明擺著就是擺攤的幾家互掐呢……”白所長小聲說著,在景區久了對於裏頭的門道清楚得很,無非是“利”字當頭,你爭我奪,因為個好攤位連村裏自己人有時候都打得頭破血流,今天這事都算輕的了。

說著話,電話來了,劉清接了個電話,電話像及時雨一樣來得恰是時候,接完了電話,劉清笑道:“白所長,要是有現場錄像,你們總能認出人來吧?”

“啊,那沒問題……”白所長點點頭,接著又詫異地一瞪眼,“喲,誰錄像了?”

“當然是飛鵬公司的銷售員了,人家那麼大公司,能沒點兒防備嗎……提取完錄像,咱們有目標傳喚,全靠您了白所長……一會兒他們就送過來。”劉清說著。

白所長驚得瞪大眼,是不是受害者不確定,不過肯定也不是什麼好鳥。

距離景區派出所兩公裏外路口,秦苒和葉育民在這兒等著,主要任務就是收集各攤點給送回來的攝錄筆,看了一眼已經抓著一把攝錄筆的秦苒,葉育民詫異之後免不了有點心驚。話說這薑還是老的辣,要是上麵非要揪著對方的小辮窮追猛打,這事沒準兒還真有轉機,最後把這幫人哪怕送進去拘留上一星期,剩下事就好辦了。

最後一個送來的是梅園景區的幾位,小貨廂車載著人,副駕上坐著位梳著馬尾辮的姑娘,遞給秦苒的時候臉上的懼意還沒有散去,粗略一問那地方發生的事,連秦苒也有那麼點兒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說的感覺,安慰了句,讓這幾位先行返回公司,那位臨走時無意中爆了句:“秦助理,電視台的來了,剛才攔著我們車要采訪,問我們今天的事件經過……”

“什麼?在哪兒?”秦苒嚇了一跳,又一個新情況出現了,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就在五龍景點,離咱們攤位不遠,他們在現場攝像呢……”銷售員道。

“那你說什麼了?”秦苒問道。

“我什麼也沒說,哄著好多人呢。”銷售員道。

“你們先回去吧……”秦苒安排著人走,手拿著攝錄筆,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新情況又覺得來得有點詭異了,想了想上了車,然後把東西遞給葉育民,並安排著葉育民到景區派出所找劉清和白所長,車到了派出所,放下葉育民,心急火燎的秦苒驅車直朝五龍景點駛來了……

“這兒……放大,喲?沒錯,確實是假貨,他們怕人發現,準備藏呢……把畫麵打個記號,醒目點兒……”

采訪車裏,設備員隨著身後人的指揮,在電腦上一幀一幀過著模糊的畫麵,確認之後身後的人撥著電話提醒道:“沒錯,於記者,能確認,六分三秒的畫麵,能提到可用的東西不少……”

話音從這個封閉的采訪車裏傳到車外。車外,就在五龍停車場到景點之間的,那個倒塌的藍篷成了拍攝的實證,剛放下電話的女記者,身後跟著扛攝像機的,尋訪了一番目擊者之後鎖定了幾十米外的老許的攤位,話筒一伸,甜甜的聲音問道:“大叔,一個多小時前,這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賣假飲料,遊客把他們攤砸了唄。”老許對答如流。“那您知道這幫銷售員來自哪裏嗎?”記者問。

“不知道……”

“以前他們也在這兒?”

“不在,就今天來了,騙了遊客點兒錢就都溜了。”“大叔,他們來了幾個人?”

“七八個吧……被派出所抓走了。”

“當時他們出售假飲料還有其他人發現嗎?”

“發現什麼,那不還有擺在裏頭沒賣完的嗎……”

記者一聽一怔,頓時喜上眉梢,顧不上采訪了,一揮手,攝像拍照的比狗攆還快,奔到了倒塌的直銷點前,對著一堆飲料攝像。好事者擠擠攘攘一堆,那個美女記者可不怯場,揚著手舉著話筒煽動著眾人:“……各位遊客同誌,我們是中州市電視台采訪組,接到群眾爆料,有人在景區公開出售假冒飲料,台領導高度重視,派我們現場采訪,有目擊現場的同誌,歡迎向我們反映真實情況……或者可以撥打我們熱線電話、登陸我們的網站爆料,都有獎的哦……”

熱鬧了,知道情況的沒幾位,不過圍觀電視台美女記者的可不少,不少沒皮沒臉的老少爺們兒為了達到近距離窺視美女的目的,有人跳腳喊著,我看見了,賣假貨的和群眾打起來了……還有人說,賣假貨的不得好死啊,活該……更有人說,景區早該整頓整頓了,東西死貴都不說了,還賣假的……那位女記者的話筒來回伸縮,收集的恐怕是誰也分不清真假的消息。

過了好一會兒,女記者和攝像師才從人群中擠出來,可沒想到群眾這麼熱情,場麵這麼熱烈,回采訪車旁,想起個人來,四下看看招招手,於是奔上來一位高大帥氣的小夥子,女記者笑吟吟地伸著手:“謝謝啊,韓記者……來,上車來,小伍,給韓記者拿瓶飲料,多虧了今天晚報社的這位……”

笑著上車小坐的正是韓同港,晚報社的實習記者,也肩負著采訪任務,看著畫麵已經在製作中了,韓同港問那位女記者:“於姐,這個新聞價值大嗎?”

“你說呢?”女記者笑容有點神秘。

“我覺得新聞價值不大,現在假貨已經司空見慣,群眾也見怪不怪了,真要播呀?”韓同港似有幾分懷疑。

“不,這就是實習和正式記者的差距了……播不播我做不了主,不過它的價值還真不小。台長不會不重視的,我建議你盡快向你們報社主編彙報一下。”女記者依然很神秘。

“哦,於姐,這您得教教我。”韓同港虛心請教著。

“一條新聞成就不了一個企業,可足以毀掉一個企業,這條新聞就是如此,它不體現在新聞上,而體現在它播出的後果上……懂了嗎?”於記者側著頭,鳳眼有點媚惑,攝像的、製作的、調音的都神秘地笑著。

於是韓同港懂了,即便報社也有許多播不出去的新聞,除了主管單位明令不得播報的,就是當事人花錢擺平的,那麼今天這條,似乎要成為奇貨可居的後一類了,怪不得於記者這麼高興呢。

新聞車走了,向下一個地方駛去,要采訪景區管理處的事件處理經過了。韓同港作別了這些人,下車時有點懵頭懵腦,一邊回憶著於記者的媚笑,另一邊回憶著,中午在報社吃飯時接帥朗的那個電話,電話裏說:“韓老大,兄弟給你爆個猛料要不要?讓你小子一炮成名、立馬轉正,機會難得呀,就你這實習記者得混到猴年馬月……”

那個電話終究還是把他煽動到這兒來了,來了才知道不但把他煽來了,連田園也煽來了,那份交給電視台的現場錄像就是田園躲人群裏拍的,據說電腦城裏那個針孔攝像設備大減價,田園一口袋裏塞了好幾個。

快步走著,到了停車場外,在觀景台前席地而坐,肚子堆了一堆肥肉的田園遠遠招著手,膝上放著台筆記本正玩得起勁。韓同港此時心有所係,可顧不上和田園瞎扯了,四下瞧瞧沒熟人,小聲叱道:“老屁,你跟我說實話,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老大,發生了什麼都在錄像上,你自己不會看呀,要不再給你看一遍?”田園很無辜地說。

“少來了,你這身價能值多少,說,帥朗多少錢收買你了?”韓同港追問道。

果不其然,一說這個,田園嘿嘿哈哈一笑,一伸巴掌道:“二哥發財了啊,直接扔給我五百小費,你說我不來都不好意思……我現在嚴重後悔沒有跟二哥來賣飲料,你知道二哥今天開著什麼車嗎?小豐田……旁邊還帶著穿褲衩的款姐,咦喲,羨慕死我了……”

“嘖嘖……我不是給你說這個,你錄下的這個直銷點是不是銷售假飲料的,這可很關鍵啊,這要播出去了,對於組織者飛鵬飲業那後果可不堪設想,我問你……他怎麼做的手腳?”韓同港壓低了聲音。“不可能,現場拍的,怎麼可以做手腳?”田園反駁道。

“少來了,玩撲克帥朗在咱們眼皮底下都能偷了牌,我就不信這麼亂他調不了包,幹這個他是行家……你不是現場錄了,往前推十分鐘,肯定能看到,拿來,把你全程錄的拿出來。”韓同港扇了田園一巴掌,知道這倆貨肯定沒幹好事。

田園嘿嘿笑著,笑得五官擠在了一起,笑得眼眯成了一線,在韓同港再三追問下,這貨不好意思地說:“老大,那段我不敢錄,真錄了,別說掙不到二哥給的錢了,他回頭還得揍我個半死。現在什麼都沒有,就咱們那點兒東西是真相,誰還能質疑不成?”

“哎呀,你這倆貨呀,現在不坑人,坑起大公司來了……”韓同港搖搖頭,無計可施了,一屁股坐到觀景欄前,呆呆地望著滔滔黃河,枯水期,黃河有點名不副實,一點兒氣勢都沒有了……

景點攤位不遠,當秦苒踏著焦急的步伐奔到現場時,正逢那位女記者和群眾在七嘴八舌說話,一向謹慎的秦苒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觀察著現場,當看到攝像師對倒塌的直銷點拍攝很感興趣時,心裏“咯噔”一下,蹙步到了近處看了幾眼,直銷點上扔著的飲料瓶、櫃台下放著的飲料箱,還有碼著的成件飲料裏,已經摻雜了讓她心跳加速的東西:假貨!

壞了……秦苒掉頭快步跑著,第一反應就是電話聯係公司半路上的人員,來把這個直銷點餘貨撤走。第二個反應卻是縈繞在腦海裏的那輛采訪車,緊張地彙報給了林總:“林總,這邊可能有點問題,市電視台的不知道怎麼到了現場,而且拍到了咱們銷售點上的假貨……現在還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麼來的,我派人先撤了……”

撤了,於是把派出所還沒有勘查的現場先撤了,林鵬飛和閆副總風風火火地趕來了……

“還有多少錢?”帥朗問,車停到了銀河路邊。

“第二批咱們湊的二十一萬,還有不到三萬……”杜玉芬看了看已經癟了的包包,說了句,一眼瞥過,後麵幾輛貨廂車又跟上來了。就這麼個連唬帶詐的笨辦法,不吃這套的還真不多,一下午時間,粗略算來已經掃了三萬多件貨,而此時,真正的代理商還蒙在鼓裏呢。

此地距體育大學不遠,帥朗看了看環境,但凡這類大型批發商,選址都不會在街麵上,不是胡同裏就是較偏遠的門麵,地方寬敞、貨場大,而這個批發商就在體大後麵,沿著街邊的胡同能看到“銀河配貨”的字樣。

一下午,想象中幾乎所有的事全部都在掌控之中,回頭再看隨行而來的車隊,讓帥朗第一次有了自我存在的感覺。這得意勁兒落到了杜玉芬眼裏,她稍有憂色地提醒道:“差不多了啊,景區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動靜這麼大……”

“嗬嗬……沒事,我給他埋了幾個雷,過了今天,景區再無爭端;過了今天,什麼貨源不貨源的,根本不在話下,飛鵬這次能自保就不錯了。”帥朗得意道。

杜玉芬見帥朗著實有得意忘形之虞,幾步追上來說:“帥朗,你聽我說,差不多就行了啊,千萬別再出點兒其他事。你們不管哪個出事,這生意可都沒法往下幹了。”

“放心吧,我們五個都進過派出所,大不了拘留幾天……隻要不是同時進去了,這事都能繼續,就算同時都進去,還有你呀。”帥朗給了杜玉芬一個氣結的理由。杜玉芬一路擔心,這回總算是全部爆發了,上前一把拽住帥朗的胳膊,帥朗一驚,一回頭,看著杜玉芬如哀如怨的眼神,咋就這麼讓人覺得可憐呢,一撇嘴沒好話:“喂喂喂,咱們啥都沒幹,你咋嚇成這樣?搞得這跟上刑場一樣?”

“你收一個代理商的幾萬件貨,要讓人知道了,非急紅了眼……再說景區的事要是警察查怎麼辦?”杜玉芬沒來由地有點緊張和語無倫次。

“那你覺得現在還能停下來?還有回旋的餘地?就咱們,現在磕頭求饒都沒機會了……硬著頭皮也得硬到底。你要覺得停下來能行,那就停下來。”帥朗將了杜玉芬一句,杜玉芬瞬時被將住了。沒錯,現在雙方矛盾已經不可能再調和了,掀了人家的直銷點,收了人家的貨,這些貨如果放在代理商手裏是貨,可要放到競爭者手裏,就如同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把任何一個市場區域的價格體係打亂,擱誰誰也受不了。

僵持了片刻,帥朗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杜玉芬沒動,帥朗幹脆自己走了,不理會了,杜玉芬悻悻然跟在他背後,果真是賊船好上,卻是沒有半路下來的機會。

又一家,銀河配貨要遭殃了。一進門,大牛扯著嗓子喊道:“老板呢?把老板叫出來……看什麼看,要貨。把你們這兒的飲料存貨給我準備一車。”

不差錢的主兒基本都這德行,誰也不敢怠慢,立時有位年輕的小夥子顛兒顛兒奔出來,鞠躬問好,然後直奔經理室喚老板出來……

配貨地方的建築都沒那麼講究,經理室設在二層,木製的舊門,鋼焊的樓梯,人跑上去騰騰脆響,眨眼間領著個大漢出來了,這大漢看得帥朗和大牛心虛地互視了一眼,難不成又遇上硬茬了?

看樣子像,一米八以上的大個子,絡腮胡子蒜頭鼻,粗手大腳,短褂子幾乎是繃在身上,肌肉發達得像頭騾子,幾步下樓,遠遠地看到帥朗就有幾分驚訝,等走近了、看清了,“呸”了一聲,比大牛還凶道:“喲,禍害到我們這兒來了?你也不打聽打聽哥們是誰?”

完了,真是個硬茬兒,帥朗笑吟吟地說:“這不是連昆驍連老板嗎?這不,登門拜訪來了。”

帥朗一笑,那人的氣勢更囂,指著帥朗道:“我知道你是誰,你在哪折騰我不管,不過想在我這地盤鬧事,你自個兒掂量掂量吧。”

大漢皺眉瞪眼,比大牛還凶幾分。

這下子大牛不服氣了,牛眼一瞪要發作,被帥朗攔住了,帥朗還是笑道:“我分量應該夠了吧,要不我也不敢上門,連老板,你這消息有點閉塞啊,是不是景區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知道?我好像聽說飛鵬的直銷點都幹不下去了啊,你就沒點兒打算,真想跟我們拚到底?”

危言聳聽老一套而已,不料這位連大漢“哧”的一聲,一斜眼道:“什麼景區,關我鳥事,少在這瞎咧咧,誰是嚇大的。”

完了,碰上個腦筋不靈光的,根本搞不清景區的事和其他市場的關聯,帥朗這套不太管用了,嚇唬聰明人行,嚇唬這等有點愚的就不靈光了。不過好在今天也帶了個愚人,一聽口氣不善,大牛呼哨一聲,門外聽見信號呼啦啦躥進來七八個搬運工,都是鐵路貨場上的人,那位大漢可急了,緊張且有點驚懼地指著來人道:“你們……你們……你想幹什麼?”

“不想幹什麼,給點兒貨,不多要,一千件,現款,分銷價,運費我們出,不讓你賠錢。”大牛下命令了。

“要你貨是給你麵子啊,我手裏已經有七八萬件了,中鐵的陳麗麗、鑫地的宣奇風、東新開發區的王戰強,還有西客站的楊行……人很多啊,都給我貨了,貨多得我都沒地兒賣了。”帥朗胡吹著,臉不紅不白,聽得旁邊的杜玉芬掩著嘴笑。

一哼一哈,一說一詐,大牛緊接著又來了:“沒事,怕什麼,開發開發體育大學這個市場,教職工帶學生也有兩三萬人吧?”

“嗯,差不多,銀河路這邊,一天批發出去千把件沒問題。”帥朗又道。

兩人這雙簧唱得那連老板終於明白了,歪著嘴咬著牙迸了幾個字:“小子,威脅我是不是?老子還就不吃這一套,愛咋咋地。”

“嘴巴放幹淨點兒啊……”大牛見對方氣勢漸頹,指著叫囂著就上來了,對方的幾位員工攔著,那人躲在員工身後,罵了句什麼,大牛表演得淋漓盡致,就著話頭道,“罵你牛爺是不是?就你這個逑毛攤,還不夠牛爺一腳踹呢,試試看,上來呀,今兒牛爺還不要貨了,跟他媽你沒完了……”

沒料到要出這等意外,大牛狂囂亂吼,幾個人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那老板被推推搡搡,敢情是個銀樣鑞槍頭,並不敢大打出手,立馬落了下風。這會兒倒好,人家不要貨了,要鬧事了,杜玉芬隻覺得一下午方向偏得離設想越來越遠,悄悄拽著帥朗,要他出麵製止,不料帥朗做著鬼臉道:“沒事,嚇唬嚇唬他,以後好辦事,不嚇住,以後他不屌你……”

杜玉芬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在帥朗胳膊上擰了一把,擰得帥朗齜牙咧嘴嘿嘿地笑。

說著話,大牛在叫囂著、揮舞著胳膊,以一當十,把三員工一老板逼得一直退到了牆根,那老板急了,狗急跳牆、人急喊娘,扯著嗓子喊道:“我告訴你啊,今兒我這兒可是有警察……你們敢胡來,把你們全抓進去。”

“警察?你牛爺差點兒還當了警察呢。”大牛手指戳著喊道。

帥朗看那老板也是進退維穀了,正要出聲製止一句,不料看到了小二層一間房裏真出來倆警察,心裏“咯噔”一下,倒吸著涼氣,“大牛大牛小聲喊”。不料大牛叫得興起,哪聽到帥朗小聲示警,反而咧著嘴損著連昆驍:“急了啊,沒治了啊,想起警察來了啊,我說連老板,警察是你爹還是你媽,你說啥就是啥……就算來了能怎麼樣?喲……”

隨著眾人的眼光不經意回了頭,大牛的話噎住了,表情也僵住了,果真有兩個警察出現在身後,大牛的氣勢一下子落到穀底了,尷尬地站著。此時那位男警察在笑,那位女警察也在笑,而且那位女警察好像看大牛很眼熟,用手指著他道:“你,你……你,你……”然後又指了指帥朗,似乎兩個“你”有關係。

“大牛啊,你什麼時候加入黑社會了,看樣子職務還不低嘛,帶了這麼多人?”

女警察笑吟吟地來了句,大牛剛要解釋,眼看著一幫搬運工就要到跟前,見到警察“吱溜”一聲全跑了,他緊張之下急中生智,指著帥朗道:“不賴我啊,他是我們老大,有話跟他說……我,那個告辭,回見啊……”說著話掉頭就溜,狠狠地瞪了帥朗一眼,這女警察明顯就是上次吃飯扮著要銀行卡的那位,這不拉兄弟們下火坑不是?

大牛一走,倆警察看著不動聲色的帥朗,都笑了,不知道哪裏可笑。一笑帥朗沒急,倒把杜玉芬嚇壞了,這可被抓著現行了,緊張地挽著帥朗的胳膊,悄悄使勁拉拉,不料沒拉動,人家沒走的意思。

“他叫帥朗,帶頭的……這夥人黑著呢啊,把我們代理的生意攪得都沒法幹,警察同誌,像這號人你們得好好管管,我們可都是正當生意人,惹不起這號爛人,您二位瞧瞧,人欺負我們門上還這麼牛……”

連昆驍老板生氣地說,恨不得帥朗馬上被倆警察帶走,不過似乎這倆人對發生的事並沒有興趣,隻是對眼前的人感興趣而已。

“喲,這是帥朗嗎?小木,你看像嗎?”方卉婷快走到帥朗麵前時,驚訝地“咦”了句。

“不像啊,原來的帥朗可沒這麼帥。”木堂維故意說。

是啊,比原來帥多了,小紅皮鞋倍兒亮、西褲倍兒筆挺、小襯衫洗得倍兒幹淨,剃著寸頭,人顯得要多精神有多精神,特別是身邊還挽著位裸臂長腿衣著不多的美女,木堂維心裏驚訝,方卉婷除了驚訝就更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感覺了。

“哦,是帥朗。”走近了,方卉婷點點頭,瞥了帥朗一眼,目光又投在杜玉芬身上。杜玉芬在這位目光不善的女警麵前顯得有點局促,眼光躲躲閃閃,一眼瞥過方卉婷,故意道:“這位姑娘,選人你得擦亮眼睛啊,你選的這位特別愛騙人,別被他騙了。”

“哎,帥朗,你什麼時候加入黑社會啦?還提幹啦?人手不少嘛,哈哈……”小木笑道。

“我現在是中州黑社會駐銀河路代表,相當於區級幹部,嗬嗬。”帥朗終於發話,臉不紅不糗,一句話說得小木哈哈大笑。方卉婷的態度可不那麼好了,盯著帥朗的目光很不善,帥朗可無所謂,開了句玩笑接著問道:“真有緣啊,這麼大中州竟然在這兒碰見你們了,我正說要找你們呢,有重大案情向你們彙報。”

“什麼?一見我們就有案情了?”小木一臉愕然。

“當然有啊,要不我怎麼會出現在你們麵前。”帥朗道。“不胡扯你會死呀?”方卉婷叱了句。

“我到現在還沒有死,說明我不是胡扯,我發現了一個重大嫌疑人,你們肯定不知道。”帥朗忽悠道。

“誰?”小木上當了。

“他!”帥朗一指配貨的連昆驍老板,此時連老板緊張得話還沒說出來,帥朗就滔滔一堆灌上來了,“這個人欺行霸市、以劣充好、有重大詐騙嫌疑……不信啊,不信你們查查他的貨倉,過期的、沒產地的、假冒的,甚至三無的產品,絕對不少,這個騙子可騙了不止一兩個消費者。查完倉庫再查查他們的賬目,偷稅漏稅肯定有,現金不入賬經常幹,抓進去判個十年八年肯定不冤……你們二位需要幫助嗎?”

得,現場發揮、臨時興起,一堆臟水亂潑,那連老板氣得麵皮發白、胡子亂翹,一會兒我我我、一會兒指著帥朗你你你,就是憋不出一句話來。說完了,帥朗得意揚揚地盯著連昆驍,這位連老板突然間明白了,敢情人家認識這倆警察,關係還不賴,想到這一層,鼻子抽了抽,這是真緊張了。

“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方卉婷半天嗆了帥朗一句。

“你就說話,也沒人把你當警察。”小木接著茬嗆了帥朗一句。

“哦,那看樣子沒我的事了啊……拜拜,回頭見。”帥朗拉著杜玉芬,掉頭就走。

“等等……”方卉婷喊了句,“在外麵等著,敢溜,小心我傳喚你啊。”“好嘞,那等著你,不見不散啊。”帥朗回頭說了一句,調侃味十足,

接著倆人出了院子。

人一走,方卉婷和木堂維才和連老板握手告辭,沒想到遇到這種事,還能遇到個熟人,倆人都有點不好意思,直說別理他們得了,小木給壯著膽,沒事,他敢找你麻煩,給我們打電話,不過我們的事,連老板您如果有消息,一定通知我們……是個案子,是在查嫌疑人。那位連老板自然是滿口應承,點頭恭送著方卉婷和木堂維,還不忘提醒木堂維道:“木警官,那個,給帥朗透個風,要貨就來唄,我看你們都認識,都自己人就無所謂了,想要貨來我這兒拉就是了……”

老板恐怕還是息事寧人的心態,不過方卉婷和木堂維卻是心裏有點陰影了,無形中倆人倒給帥朗撐腰了,這腰撐得,恐怕那貨再來詐唬,膽子要大一圈。

“方姐,您說這小子進門整個就是想強買強賣呀?”木堂維跟連老板告別後,出門問著方卉婷。

“他爹要能管得了,能是現在這個樣嗎?”方卉婷以問代答,也有點哭笑不得,沒料到倆人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麵。

“您讓他等著,是不是還想取取經……上次那事還沒顧得上謝謝他。”小木道。

“千萬別謝,你拉著臉和他說話他都翹尾巴,你要說謝那還了得。”方卉婷貌似很了解帥朗,更貌似還有幾分解不開的怨念。

體育大學的位置稍微偏僻,新區新路,六車道的街麵很寬闊,每天黃昏時分是這裏風景最美的時候:一輪夕陽掛在天邊,把視線中的物體都染成了金黃色,炎熱漸涼、涼風輕起,絲絲愜意的微風拂過街邊的綠樹花叢,正是一天消夏納涼的開始。

巷口、車旁、樹下,斜倚著樹幹的帥朗,看著兩位正裝的警察踱步而來,帥帥的小木、颯爽的方卉婷,倆人像走正步一般由遠而近,要不是一身警服,很像一對般配的情侶。快到帥朗跟前時,小木果真聽從方卉婷的建議,不但未言“謝”字,而且像看嫌疑人一樣盯著帥朗。方卉婷也沒好臉色,左右看看,揶揄地問:“咦?你那位呢?”

“哪位?”帥朗明知故問。

“就那位,衣服露肩、腿露根的那位。”方卉婷嚴肅地說。聽得小木“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方卉婷也憋不住了,嗬嗬笑著。沒人了,帥朗倒沒那麼大氣了,指指不遠處的車,車裏正坐著杜玉芬,帥朗解釋了句:“是我老板,我們現在一起賣飲料……我說方姐,不帶這麼評價人的啊,你嫌人家穿著暴露,人家沒準兒還嫌你穿得古板呢……”

“喲,不高興啦,我看不像老板。怎麼看著你們倆像有故事的一對呢?”方卉婷道。

“是啊,我也看著像。帥朗,一個月沒見,你不會真找到愛情了吧?”小木唯恐天下不亂,打趣著。

“哼,嗬嗬,你看他像是愛情故事的主角嗎?有也是奸情。”方卉婷損道,話味很酸。

“哦,我懂了,你倆閑著沒事幹,消遣我來了,有事就說,沒事我懶得跟你們磨嘴皮子啊。”帥朗不樂意了,這倆警察淨是拿著杜玉芬說事,而恰恰自己和杜玉芬之間根本沒什麼,而且心裏最感謝的莫過於這位信任過自己的杜姐,所以話有點聽不下去了。小木頓時省得似乎玩笑有點過了,看了看方卉婷,方卉婷還真像故意一樣一攤手:“沒事,你可以消失了,我看你們再發展就真成黑社會了,有那麼買飲料的嗎?我們要不在場,你們還真搶是不是?”

“生意這事你倆生意盲不懂,我說也白說,你們要沒事,我可有事啊,想不想聽吧?重大案情,就我知道,你們不聽後悔……別說我危言聳聽,這回可是真的,就和你們現在辦的詐騙案子有關,信不信?不過我不會輕易告訴你們的啊,除非把上次的賬結了……想知道嗎?”帥朗問著,不時地手舞著比畫著。方卉婷和木堂維倆人麵麵相覷,都盯著帥朗不吭聲。

喲?這忽悠不管用了?還是案子已經偵結了?帥朗胡吹了一番,看著倆人都不吱聲,就那麼莫名其妙地看著,有點拿捏不準了。

“案子已經偵結了,嫌疑人都落網了,你還胡吹什麼?”方卉婷麵無表情地說了句。

“對呀,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騙我們?”小木斜眼覷著,處得越久,越分不清帥朗嘴裏的話是真是假。

“不對,你們撒謊……”帥朗眼珠未動,從小木懷疑的態度上,從方卉婷做作的表情上,很準確地判斷。

小木奇怪地瞥了方卉婷一眼,剛要開口,被方卉婷的眼神製止了,爾後方卉婷給了帥朗一個嗤鼻不屑的表情,然後叫著小木道:“走,甭理他,跟這個黑社會預備隊員劃清界限,省得咱們到時候掰不清楚。”

“等等……”帥朗喊道。那個細微的動作被帥朗捕捉到了,他笑了笑,豎著三根指頭道:“我說三句話,說完就消失。”

兩個人沒回頭,故意的,帥朗在他們身後說:“案子沒偵結,應該剛開始,以你們的速度和效率,能開始進入狀態就不錯了,現在應該是查到了點兒線索,鋪開尋找當天在ATM機的取款人吧……像這種外圍工作,也就你們這種經驗不足、實踐少的菜鳥警員幹,對不對?”

方卉婷和木堂維都回過頭來,很不善地盯著帥朗,說差哥差姐是菜鳥,有點傷自尊了啊。

“第二句,你們倆到現在還是盲人瞎馬一對、沒頭蒼蠅一雙,什麼都沒查到對不對?”帥朗像故意激化矛盾一樣,刺激著方卉婷和小木,那兩位互視了一眼,有點生氣了。

“第三句。”帥朗豎著指頭說,“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學會信任別人,沒前途;到現在為止你們還沒有發現這十幾個取款人是怎麼組織分配的,很沒前途;到現在為止,你們都沒有發現,組織這樣一幫零散的隊伍是什麼人才能辦到的,他是怎麼辦到的,哎,這麼簡單你們都不會,更沒前途……我甚至想告訴你們,你們居然不相信……算了,我不習慣和沒前途的人打交道……”

帥朗跩了,小嘴一忽悠,小手一擺,轉身就走,留下方卉婷和木堂維發愣,小木招手要喊,不料被方卉婷伸手攔下了。兩個人,直看著帥朗上了那輛紅色豐田,頭也不回,招呼也不打駛進了街上的車流中。

“帥朗,景區派出所傳喚攤主了,不會有事吧?”杜玉芬問。

“用不了多久,咱們屁股後也跟上警察了,級別可比他們派出所高多了,怕什麼?”帥朗道。

“那倆人能聽你指揮?”杜玉芬不相信了。

“我能想到他們需要的線索來,撓得他們心裏癢癢的,不跟著來都不行。”帥朗笑道。

“那女的是誰呀?”杜玉芬問道,對於那個女警的一雙洞徹心肺的眼神記憶猶新。

“女警察唄,找過我麻煩。”帥朗道。“不對……”

“怎麼不對?”

“她看你的眼神不對。”“眼神有什麼不對?”

“就是不對,第一次見麵就跟我有仇了……你們倆之間絕對有故事。”“啊?不能這樣吧,你覺得我和她有故事,她覺得我和你有故事,可

故事確實還沒有發生呢啊。我知道大家對男女之間的故事都有永不疲倦的好奇心,我也有,不過總得等發生以後我再告訴你或者告訴她吧……”帥朗嗬嗬笑著,絲毫不臉紅地說著這個男女話題。

“像我這個年齡,已經有過很多故事了,不缺你一個啊……不過現在我還沒發現你讓我動心的地方呀。”駕車的杜玉芬,揶揄地說著,貌似調情的眼神瞥了帥朗一眼,女人有時候更擅長從這種異性間的調侃中獲取一份滿足、一份感覺。

帥朗回頭很正色地打量著駕車的杜玉芬,還是晨跑的裝束,短褲,修長的腿蜷在車裏,緊身的短襟上衣顯得波湧浪高,披散的半長烏發襯得皮膚格外白皙,從側麵看臉部的輪廓,眼與鼻尖、鼻尖與唇線,成了一條優美的、充滿誘惑的弧線。

正看著,杜玉芬猛地側頭,抿嘴笑著瞪了帥朗一眼,給了帥朗一個嗔怪的眼神,熟女姐可以不在乎你抱什麼齷齪心思,不過這麼直勾勾地傻看,連一句調情挑逗的話都不說,那就接受不了了。

一激,帥朗終於說出來了,歎了一口氣道:“你看我不動心,正常;我要看你不動心,就不正常了……”

很好,杜玉芬很滿意這個答案。不料帥朗又來了句畫蛇添足的話:“奇怪了,為什麼讓我動心的女人這麼多呢?特別是夏天。”

不好了,杜玉芬一聽明白了,咬著下嘴唇,剜了帥朗一眼,悻悻地罵了句:“你怎麼有這種流氓心態,恨不得大街上的女人都裸奔讓你看個夠,是不是?”

車廂裏回蕩著帥朗猝然發出的哈哈大笑聲,這話是真說到他心裏了。車漸漸駛遠了,愣在當地的木堂維回頭再看方卉婷,征詢似的問道:

“方姐,這小子不會真知道點兒什麼吧?”

“怎麼可能,省廳牽頭偵辦的案子,除了咱們工作組,連市局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方卉婷不相信地說。

“那他說的一點兒沒錯啊,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取款人的成分構成、怎麼組織分配的、什麼人才能辦到這種事,光咱們這樣漫天撒網,收效微乎其微,這都多少天了,就確認了一個人名,還無從核實……”小木說。

方卉婷倒吸了一口涼氣,微微翕動著嘴唇,很不確定剛剛見到的帥朗,話說那個晚上的事隨著時間的推移留給她們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了,可今天一見,帥朗變得很跩、很霸氣、很帥、很自信,帥朗像把鑰匙,打開了她的記憶洪流,不僅僅被記憶中的事衝擊,而且被這個刮目相看的形象衝擊著。那份自信,足以衝擊到她的矜持,甚至於對他身側出現的女人,方卉婷都泛起了一種微微的酸意。

現在她很不確定了,不但無法確定自己的感覺,也無法確定帥朗所說的話。

“要不咱們再問問他?看他這樣混得風生水起,說不定還聚了一幫痞子流氓,沒準兒還真知道點兒什麼……再說咱們要查的這幫飛車仔,童副政委判斷應該是當地招募的社會閑散人員,說不定帥朗真知道,他以前不也是無業青年嗎?這些人算起來都是同行。”小木提著建議。

“走……追上去。”方卉婷立刻作出了判斷。

於是,比帥朗預計還快,倆警察真追著後腳來了。

景區裏,事情開始向無法預料的方向傾斜了,不管是肇事方還是受害方,還是作為調查一方的景區派出所,都開始犯懵,一時辨不清真偽了。

提取現場錄像用了一小時,分局刑偵上來的人劉清和助手仔細甄別過幾處有價值的影像,而這個有價值的畫麵並不多,多數拍下的是人牆,特別是五龍景區,整個都是人牆圍著,甚至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況有多混亂,不過其他景點終究還是留下了疑點。浮天閣拍下的那輛三輪蹦蹦車,應該是個肇事者,但那個破草帽遮住了臉,距離又遠,無法識別麵部。送交白所長後,白所長當頭被潑了一瓢冷水,景區不比市區,當地農用以及幹雜活的都是這種車,五龍村和再遠的幾個村有兩百多輛,要不要查?

當然不會查,即便查也趕不上時間了,陳局在電話裏已經催了幾次了,劉清和助手又從其他方向找可用的線索,比如梅園誰家養狗了……有,差不多家家養,除了家家養,來景區的有錢戶有時候也帶著狗,再加上走失的野狗,多得去了。白所長又被潑了瓢冷水。

對了,暢懷亭這邊總是有線索吧,那幾個訛錢的主兒可是把長相清清楚楚留下了,一辨認,連派出所的哥幾個都認識,一個矮個的叫倭瓜、一個長臉的叫賴毛,還有一對歪瓜裂棗居然是兄弟倆,大的叫黑蛋、小的叫黑J。片警們一介紹,劉清這才知道了,他們都是五龍村村裏的閑漢,級別相當於城市的街痞,平時就靠在景區偷點兒、順點兒、騙點兒、訛點兒過活,甭說派出所了,經常來景區的大巴車司機都認識這幾個人,都屬於爹不親娘不愛沒人招惹的爛貨。爛到什麼程度呢?一位民警說有時候刮風下雨人家沒生意了,這幾個貨敢到派出所遮風避雨,沒準兒還蹭頓飯,沒辦法,除了警察,跟其他人不熟呀!

劉清組長聽得瞠目結舌,知道基層工作有時候不得不和這些下三濫的人打交道,不過可沒想到交道倒打出交情來了。就剩這幾個直接參與者了,劉清和白所長辯了半天,一個堅持傳喚,一個推托這些人居無定所不好找人。一個堅持案情重大,一個把事實擺出來,就訛了三塊錢,因為這事傳喚回來怕人笑話,敢關這號流氓,查不清問題不說,還得拿出經費來管他們吃喝。

爭執了一會兒,劉清隻得搬出分局長了。官大一級壓死人不假,分局長一個電話解決了爭端,結果是:立即傳喚!

林鵬飛和閆副總的車就停到派出所不遠的路邊,一直在這裏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不過越來越多的消息開始讓他們焦頭爛額了:首先是市電視台那輛采訪車,轉悠了一個多小時才走,期間秦苒攔下了車,亮明了身份,車上現場采訪的倒是客氣,不過給了一通官話,什麼新聞是公眾的喉舌,什麼要堅持實事求是原則,什麼公平公開公正,捎帶著還暗示秦苒不光電視台,中州晚報的記者也在現場,此時恐怕早開始編發報道了。

林鵬飛急了,緊急召集公司公關部的幾位員工,到電視台和晚報社了解情況,采取對策。要真像秦苒所說,拍到了假貨現場,別說會被搶走這大塊市場,說不定連總公司也得追究聲譽受損的問題。

隨著派出所的介入,事情沒有明朗化,反而蒙上更深的迷霧,再一次接到葉育民的電話,了解到連現場攝錄也沒有得到有價值的證據時,林鵬飛長歎一聲,臉上有點難色地靠著車後座,從來沒有想到過在景區這個彈丸之地,還會出現一個似乎讓他寸步難行的泥沼,殫精竭慮地想著自己的疏漏究竟在什麼地方,還有什麼暗藏的不測會出現在什麼地方?思來想去,紛亂的頭緒攪得這位叱吒飲業的林總頭昏腦漲,越來越覺得自己有陰溝裏翻船的可能了,因為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抓到任何對己方有利的契機。

秦苒和葉育民遠遠地站著,不敢上來打擾,和閆副總交談了一番,同樣是不容樂觀的話題,以剛剛的了解,所有的案情指向都在五龍村,明顯已經背離了當初的設想。可以想象,如果這麼下去,到了明天、後天,那幫搶灘市場的照樣會大搖大擺來批發上貨,這個當然是飛鵬飲業不願意看到的。想了想,這位同樣世故老成的閆副總安撫著秦苒和葉育民,走到林總的車前,敲敲車窗,開門進去了,剛剛坐下,副駕上林鵬飛哀聲歎氣道:“老閆,這次咱們要陰溝裏翻船了啊,就算翻不了,都得被鑿幾個窟窿出來……電視台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晚報社呢?”

“也沒有。”

“嗬嗬……我還真想不出,還有多少不測一不小心就出來了。”

“這個問題不大,最多會要挾咱們多爭取點兒廣告業務,沒有定論之前他們也不敢隨意就發出來,關鍵是這幾個禍害……這個禍害不除,還沒準兒再生出什麼事來。”閆副總提醒道。

目標自然清楚,但方向感實在模糊,就像淩駕於法律之上的人,你明知道也無可奈何。林鵬飛對帥朗的印象很清楚,就像雲裏霧裏一樣摸不著,看不透。他聽著閆副總的建議搖搖頭道:“怎麼除?咱們的力氣快使盡了,總不至於買凶殺人去吧?說不定他敢這麼幹。”

“這樣可不行……其實隻要有事,真正的肇事者都是獲益最大的一方,這點咱們清楚,景區派出所也知道,受益者無非是攤主和批發商,咱們在分局使使勁,讓他們直指要害,把矛頭指向零售攤主和批發商怎麼樣?隻要稍有破綻讓警察揪住他們,哪怕贏得三五天時間,全盤就活了。”閆副總說。這意思自然是排除一切幹擾,直奔目標而來,其結果當然值得期待,隻不過一想過程,林鵬飛搖搖頭為難道:“沒證據呀,怎麼查?他可能早窺破了咱們這個意圖,把自己保護起來了。”

“您是當局者迷呀,林總。”閆副總笑了笑,很隱晦地說,“正是因為沒有證據,才要一直查呀!”

咦?這話有點意思了,林鵬飛眉頭一皺,看著閆副總,這位老智囊沉寂很多年,又一次派上用場了。

“您看,掀了咱們的十幾個直銷點全身而退,您覺得是幾個老百姓能辦到的事嗎?要沒人憋壞水,打死我也不相信,這憋壞水的除了姓帥的這幾個就不會有別人……隻要警察順著零售商這條線往下查,總會有人露口風吧?隻要查到他那,對他傳喚或者拘留都合理吧?咱們跑市場的都知道,哪個小團體裏都會有個帶頭的,這是個靈魂人物,隻要這個人物被控製,剩下的就不足為慮了。以您的人脈,做到這一點,不會太難吧?警察現在是方向不明,不過對付這些人肯定有的是辦法的……天天查他,傳喚他,沒多久就把他整得翻不過身來。”

閆副總侃侃而談,比畫著一個直搗要害的動作,林鵬飛想了想,點點頭,可行。

電話打給了陳局,陳局很夠意思,通知了還在派出所的劉清二人。對於分局對派出所的施壓,地方派出所自然知道和地方休戚與共,在很多事上免不了有點兒地方保護的意思,對於劉清提出的直接從獲益的角度考慮肇事者不以為然,當然更不可能冒觸犯眾怒的危險傳喚在景區紮根很深的零售攤主了。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陳局又給白所長打了個電話,結果是:傳喚出事地攤位的業主!

林鵬飛很快看到了自己那個電話的效果,幾輛警車、警用摩托車從派出所開出來,分赴幾個景點,能有這樣的效果足以讓他再次感覺到那份已經快喪失殆盡的優越感。不管在市場的範疇還是法律的範疇,都有很多灰色地帶可供通行,林鵬飛甚至已經開始在想,是不是能夠通過這個捷徑把對手拖到泥沼裏,如果在以前會認為是想當然的,不過現在他有點懷疑,因為對方,同樣是混跡在灰色地帶的人。

角逐就從這裏開始了,在即將收攤的一小時時間裏,七八位攤主陸續坐著警車,坐著警用摩托車被傳喚回來。現在通信的便利讓這件事也開始迅速傳播開來,陸續有攤主的家屬坐著蹦蹦車、騎著摩托車、蹬著自行車,也到了派出所,處在堤灌站不遠的派出所藍白相間的門廊外,漸漸地聚攏起了三十多人……

派出所裏的白所長在幾個警務室裏逛來躥去,在一幹攤主周圍巡梭,做筆錄的民警們呢,習慣性地問著姓名、年齡、住址以及今天的事件經過,這幫人可沒有那麼好打交道,一口咬定是飛鵬的攤位出售假飲料引起眾怒,招致攤位被砸,都知道這個事不大,所以腰杆都硬。白所長老好人當得誰也不惹,可這事逃不過分局刑偵上的人,不用說,偷驢的溜了,剩下一幫拔橛子望風的,要各個擊破他們不難,不過需要時間。可恰恰這事沒有更多時間,飛鵬催陳局、陳局催下麵,萬一刑偵連個治安事件也搞不清來龍去脈,肯定會讓領導批一通,那臉上可掛不住,再說派出所門口的人越聚越多,都怕夜長夢多出事,這些人肯定久留不了,就留也不會留這麼多。

於是刑偵這位劉清組長專門從人堆裏挑了個年紀不少、長相老實的,據說是五龍景區攤位的業主。兩個人開始親自詢問了,坐下來還沒開口,老許就拍著胸脯義正詞嚴地說:“記者都拍下來了,你還問我們幹啥?我,許老拽以我的人格擔保,這事我真不知道。”

劉清一愣,怔了怔,笑道:“老許,本來還相信你,你這一發誓,咋覺得有點假啊。”

民警們很客氣地安撫著這個有點氣憤的攤主,說得倒不少,不過都是滔滔不絕地數落管委會的種種問題,主要問題當然是管委會把村裏財路斷了。

一鍋粥了,整不利索了,劉清急中生智找機會和葉育民碰頭,兩個人坐了幾分鐘,這幾分鐘又生出了個快刀斬亂麻的辦法,不多會兒劉清把個名字放到白所長麵前:傳喚這個人,據銷售方反映,這一直是他們的競爭對手,也是這裏的批發商,我懷疑他和此事有牽連……

白紙黑字,放在白所長麵前的名字是:帥朗!附帶手機號以及住址。

生態棧道的觀景台,頭頂高天流雲、腳下滔滔黃河,夕陽已沉,天色將暗,帥朗倚欄而立,在這裏已經很久了,直到接到了被傳喚的電話。

“你真的要去嗎?”杜玉芬問。“當然要去。”帥朗道。

“反正暫時沒有證據,為什麼不拖一拖?”杜玉芬又問。

“都已經成了強駑之末了,哪怕再有一點點外力,都能搬倒他們,或者把我送進去。這事拖不起,不但飛鵬拖不起,咱們照樣拖不起,要是不盡快解決,還有磕絆,光咱們收的三萬多件貨就壓得咱們喘不過氣來,這事全靠你了……”帥朗道。

“那你……”杜玉芬突然間不知道該問句什麼。

帥朗慢慢地側過頭來,看到的是一雙關切的眼神,生命中得到來自異性的關切不多,屈指可數,正因為很少,才顯得那麼彌足珍貴,那份舍不得、放不下、忍不住的擔憂真切地寫在杜玉芬的臉上。四目相接時,帥朗有些怦然心動,以至於在腦海中勾起了一個絕美的影像,一個甜美的容顏,一個藏在心裏的女人,那同樣是一份無法替代的情感,這讓帥朗在情迷的瞬間清醒了。他笑了笑:“別擔心,黑獄事件全中國就那麼幾件,還不至於讓我碰上,你也該走了。”

杜玉芬咬了下嘴唇,像委屈、像不舍,長長的睫毛眨著,似乎有點疑問,似乎對於分別時也沒有得到一個安慰似的擁抱有所不舍。盡管倆人並沒發展到那一步,但從剛剛的眼神中感覺到了即將要來的一刻,在眼眸的交流中暗示著,可以是一個擁抱、是一個愛撫、是一個輕吻,但事實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走吧,天快黑了……”帥朗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了,催著杜玉芬,杜玉芬依依不舍地進了車裏,一直從車窗裏看著帥朗消失的方向,直到不見人影,才加著油門,疾馳著向市區趕去,電話通知著大牛在貨場上待命。這是最後的背水一戰了,能不能成為壓垮飛鵬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不知道,不過她知道,壓不垮飛鵬,倒黴的就是自己和帥朗了。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