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清澈的琴音所打動。尤其白衣女子在刀槍環伺下泰然撫琴,超凡脫俗,清高傲世,仿佛一枝淩寒獨自開的梅花,這一幕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終生無法忘記。二十多年後,他才得知那支琴曲名叫《流水》,與另一支名曲《高山》同為春秋戰國名士伯牙所作。而所謂『高山流水』,巍巍乎誌在高山,洋洋乎誌在流水,寓意『知己』也。
南宋端平元年(1234年)正月,南宋與蒙古聯軍攻破蔡州[1]。金國哀宗皇帝不甘心作為亡國之君留名後世,便學習北宋滅亡前宋徽宗禪位給其子宋欽宗的法子,匆忙將皇位傳給東麵總帥完顏承麟[2]。即位禮畢,宋軍已占領南城,金哀宗自殺殉國,一百多名將士投水而死。背負延續女真國脈使命的完顏承麟雖以勇猛著稱,最終還是未能突出重圍,為亂軍所殺,距其登上皇位還不到半天,是曆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至此,金國滅亡,共立國一百二十年。如元人郝經所歎:“一百餘年作天子,與國俱亡在今日。”
金亡後,其殘餘勢力聚集在秦、鞏、蘭、會[3]一帶,繼續奉金為正朔,據地自守。其中蘭、會一帶由金國名將郭斌駐防,秦、鞏則由鞏昌總帥汪世顯據守。為了徹底掃平兩支有威脅的武裝力量,蒙古大汗窩闊台派次子闊端率軍進剿。闊端麾下驍將按竺邇經過血戰後,終於將郭斌圍困在其家鄉會州。
郭斌長相奇特,嘴尖而下唇闊大,雙眼暴突而細小,外號“郭蝦蟆”。他出身於保甲射手之家,身懷百步穿楊絕技,射術無雙,是天下最著名的神箭手,因屢立軍功,由一名普通射手成長為金國統兵大將,鎮守一方。西夏曾攻破會州,俘虜了郭斌及其兄長郭祿大,因久仰二人威名,千方百計想予以招降。兄弟二人不肯屈服,相機逃跑。途中,郭祿大不幸被殺,郭斌獨自逃歸金地,聲名愈著。金國滅亡後,郭斌依然矢誌不渝,多次拒絕蒙古招納,誓要守衛住最後一座城池。
然而蒙古大軍兵鋒正健,銳不可當,麵對如此強敵,失敗不可避免。郭斌突圍不成,知道已經到了最後時刻,便持劍將妻兒老小趕入一間屋子,在屋子前後堆滿柴薪,親自點火。他自己則率領將士在大火前引弓射擊,三百支箭百發百中。射完最後一支箭後,郭斌將弓和劍都拋入火中,自己也投身進了熊熊大火,情狀極其慘烈[4]。
這時候,忽有一名侍女手抱嬰兒從火屋中衝了出來。麵對眾多殺氣騰騰的蒙古兵士,她並不驚恐害怕,隻是流露出深切的哀戚,嚶嚶泣道:“郭將軍盡忠於國,竟忍心燒死自己的孩子。這是郭將軍的兒子,希望見憐收留他。”說完將嬰兒交給了一名渾身血跡的蒙古軍士,自己又重新奔入火屋中赴死。
彼時蒙古鐵騎席卷亞歐大陸,縱橫天下無敵手,號稱“黃禍”,又被歐洲人稱為上帝的“罰罪之鞭”,每每攻下城池,多采取屠城之策,雖老幼婦孺不能避免。這些蒙古兵士個個凶悍殘忍,殺人不眨眼,然而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那名哇哇大哭的嬰兒身上時,心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悸動——他們也許可憐這嗷嗷待哺的嬰孩的無辜,也許感懷郭斌寧死不屈的堅定意誌,但更震撼的還是那名侍女敢於親手將孩子托付給敵人的勇氣。蒙古軍先鋒元帥按竺邇聽說事情經過後,亦生惻隱之心,下令好好撫養郭斌的遺孤。
早在會州失守前,金鞏昌府[5]便宜總帥汪世顯曾派人聯絡郭斌,約定互相結盟、割據自守。被郭斌拒絕後,汪世顯便幹脆投降了蒙古。
汪世顯先祖是吐蕃大族包氏[6]部將。其本人以軍功起家,由千夫長逐漸累官至一方統帥。由於其鎮守西北多年,號稱“秦鞏之豪”,勢力強大,具備左右西北局勢的實力。他並不像郭斌那樣對金國忠心耿耿,甚至早在金國滅亡之前便有心投宋,一直派使者暗中到四川,通過四川地方官員與南宋朝廷聯絡。當時四川實權人物為製置使趙彥呐及總領四川財賦安癸仲,二人亦努力為汪氏上書。
對於南宋而言,這本是一件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若得汪世顯傾心歸附,不但斬斷了金國右臂,且將極大地鞏固大宋西北邊防。但因為有李全[7]的前車之鑒,朝中重臣如宰相鄭清之等人群起反對,宋理宗經過反複思慮後,最終拒絕了汪氏的內附請求。
盡管結果不遂人願,汪世顯還是與南宋四川官員保持著良好關係,在金國滅亡後,依然積極與南宋通好,然內附一事終究難成。當蒙古大軍兵臨鞏昌城下時,汪氏必須要作出抉擇,思慮後歎道:“宗祀已矣,吾何愛一死,千萬人之命懸於吾手,平居享高爵厚祿,死其分也,餘者奚罪?與其自經於溝瀆,故殉一時之節,孰若屈己,紓斯人之禍。”於是舉城向蒙古皇子闊端投降。
與南宋置之不理的冷漠態度截然相反的是,剛剛興起的蒙古極為看重汪世顯的歸附,任命他仍然為鞏昌等處便宜都總帥,並賜予大量珍寶。由於汪世顯及其家族在隴右極具影響力,且熟悉四川山川地形,其投降蒙古的重大戰略意義不久即顯露出來——
當時蒙古已經滅掉西夏和金國,要完成天下混一,除了西征之外,就隻剩下偏安於東南的南宋王朝。南宋生於憂患之中,在金人金戈鐵馬的追殺中立國,從宋高宗開始,就奠定了屈辱求和的基調,“苟安”成為國策。雖偶有對金開戰之舉,但均隻是皇帝或權臣轉移國內矛盾的政治需要,當政者從來沒真正有過恢複中原、還我河山的信心和勇氣,因而曆次北伐無一例外均以慘敗告終。自宋孝宗之後,南宋朝政日益腐敗,統治者隻知醉生夢死,得過且過。到蒙古崛起時,南宋在位皇帝為來自民間的宋理宗趙昀,多年來碌碌無為,正忙著提倡扶植程朱道學,根本看不到強鄰的威脅和亡國的危機。而執掌朝政的權相史彌遠則恣意專權,大力打擊異己,朝政一片昏暗。又試圖趁金國疲於應付蒙古鐵騎之時落井下石,以雪百年之前的“靖康之恥”,甚至不惜與蒙古結盟,雖然成功滅金,卻也再次上演了引狼入室的悲劇[8]。
端平元年(1234年)初,南宋與蒙古聯軍攻陷蔡州城,金國滅亡。同年五月,蒙古大汗窩闊台召開忽裏勒台大會,除了決定派遣諸王長子西征[9]外,還宣布要對南宋“躬行天討”。是年秋,蒙軍分兵三路大舉南侵,宋、蒙戰爭全麵爆發。
然與之前無往而不利不同的是,蒙古軍南下攻宋相當不順利。南宋雖積弱已久,君臣習於苟安,愛國誌士橫受壓抑,宋軍孱弱,力不足以禦侮,卻有橫貫東西的天然屏障——千裏淮河和大江[10]。蒙古軍以騎兵見長,不習水戰,難以涉渡天險。起初對金國用兵時,蒙古軍亦曾為黃河所阻,“盤旋積歲,竟不能過黃河,以遂其不奪不厭之誌”。後來還是有人暗中指點,告知“河之尾有路,可以轉入”,蒙古軍遂有先滅西夏,而後繞至河尾假道西夏西境攻金之策略。而最終蒙古滅金,仍是假道宋境,“逾積石,踐蜀境”,避開了黃河天塹,此迂回戰略即為著名的“斡腹[11]之計”。鑒於蒙古軍在攻宋正麵戰場上遭到了一係列的失敗,窩闊台決定還是采用斡腹的老辦法,即避開淮河、大江,出奇兵繞道西南,從側翼進攻南宋,巴蜀則被選為進擊的突破口。宋蒙開戰後不久,四川即淪為兩軍交戰的主戰場。
四川又稱“天府之國”,分為成都府、利州、潼川府、夔州[12]四路,總稱四川路,此即“四川”得名的由來。它位於長江上遊,對中原成俯視衝決之勢,地位極為重要。春秋戰國時期,秦國起初隻是關中之國,然其攻滅巴、蜀[13]後,即對楚國等其他六國形成居高臨下之勢,中原局麵頓時為之一變,關中之國最終衝出了函穀關,一統天下。入宋以後,四川更是成為朝廷的財賦重地,號稱“西門”和“後戶”,戰略地位不言而喻。
南宋初年,宋、金達成“紹興和議”,南宋讓出陝西地界,割商州、秦州大半予金,宋僅存上津、豐陽、天水三邑及隴西成紀等地,又棄和尚原、方山原,以大散關[14]與金為界。如此,金人得“商秦之半”,直接導致大散關以內的西蜀地區與金境接壤,四川遂躍升為邊郡,成為布防重地。南宋在大散關南側沿東西向選擇了三處天然絕險之地作為關隘,駐兵設防。這三處關隘是武休關、仙人關和七方關[15]。三關之外,又有五州,即階州、成州、西和州、鳳州和天水軍[16]。三關和五州堪稱四川盆地的屏障,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意義。名士高稼長期在巴蜀擔任地方官,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稱巴蜀“係天下始終”,而“蜀以三關為門戶,五州為藩籬”。
蜀口地勢險峻,有險可恃,易守難攻。南宋初年,名將吳玠、吳璘兄弟守衛四川,便是充分利用了地理優勢,屢敗強敵。當時金軍兵鋒極銳,一舉越過長江天險,追得宋高宗趙構逃亡海上,勢不可擋,大有橫掃天下之意,唯獨在進擊四川時,為吳氏兄弟所敗,遭受重創,最終不得不铩羽而歸。金軍統帥金兀術亦中箭負傷,僅以身免。吳玠將所取得的戰果歸功於和尚原的險要地形,道:“我保此,敵決不敢越我而進,堅壁臨之,彼懼吾躡其後,是所以保蜀也。”吳璘也稱:“當且依山為屯,控其要害,遲其情見力疲,漸圖進據。”
三關五州之北,則是秦鞏之地。倘若南宋朝廷接納了汪世顯的歸附,那麼其統轄下的二十四城則成為三關五州的外圍防線,防衛形勢比吳氏兄弟鎮蜀時更有優勢。然而南宋朝廷內憂外患,苟延殘喘,執政者自己都喪失了信心,亦沒有眼光和胸襟來接納汪世顯,最終將其拒之門外,導致他轉投蒙古人的懷抱。
蒙古軍以斡腹之計兵出西南,盡管避開了水戰,但所麵臨的困難仍然不少——四川多崇山峻嶺,不利於騎兵馳騁,加之地形複雜,自古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說法,對於不熟悉道路的蒙古軍而言,幾乎是寸步難行。而汪世顯非但坐擁秦鞏之地,且熟悉蜀口山川地形,足以充當蒙古軍入川的向導和先鋒。蒙古人一眼便看出汪氏的巨大價值,對其主動投降大喜過望,不惜賜予高官厚祿,傾力籠絡。
當時,蒙古大汗窩闊台立第三子曲出為太子,命其經略江淮,在正麵戰場吸引宋軍主力。封次子闊端為西夏王,駐河西,主持入川軍政事務。闊端與長兄貴由、弟弟曲出同為第二皇後[17]乃馬真所生,地位尊貴,這次作為側翼“斡腹奇兵”主帥統兵征蜀,顯是被父汗寄予厚望。他不像別的蒙古王子那般勇悍好鬥,有著罕見的和善脾氣,為人亦頗有氣度,曾任用大批西夏故臣和儒生作為謀士,著名者如西夏右丞相高良惠之子高智耀等。
闊端受命攻蜀,但他亦早聽聞蜀門天險難以攻克,正苦無良策時,汪世顯舉城投降,其所轄秦鞏之地正是入蜀的孔道,不由得令他大喜過望。他敏銳地意識到汪世顯正是入蜀的最佳引路人,為進一步籠絡人心,按蒙古習俗當場收汪氏為家臣,表示已視其為心腹,並欲娶汪世顯幼妹汪紅蓼為妃子,以聯姻來結成更加穩固的聯盟。不料汪紅蓼雖是弱質女流,卻是個剛烈性子,不肯趨炎附勢,以已與人有婚約為由,斷然拒絕了蒙古皇子的垂青。
聯姻雖不成,但絲毫沒有改變汪世顯效忠蒙古人的決心,他很快以先鋒的身份,率領其部汪家軍投入了蒙古軍進攻四川的戰爭。由於汪氏長年與蜀中通商,對四川邊備部署及入蜀山川道路了如指掌,極大增強了蒙古軍入蜀作戰的能力。為了盡快占領蜀境,蒙古軍兵分兩路:主力部隊由皇子闊端親自率領,由汪世顯引路,從正麵進攻蜀口;另一路為側翼部隊,由宗王穆直率領,繞小道迂回南下,直接奔襲四川軍政中心成都府。兩路大軍事先約期,要在成都府會師。此為“斡腹”之計的又一次運用。
四川宋軍統帥是利州駐紮禦前諸軍統製曹友聞,為大宋開國名將曹彬十二世孫。他原是寶慶二年(1226年)進士,因武藝高強、熟知邊事,才改授武職。其人文武雙全,是一員虎將,外號“萬人敵”,自鎮蜀以來,曾多次以少勝多,力退強敵。四川製置使趙彥呐還專門為他製作了一麵旌旗,上麵繡著“遍身膽”三個大字,以配其外號。
曹友聞得知汪世顯降蒙、並引五十萬蒙古大軍攻蜀後,大驚失色,對其弟曹友萬[18]道:“國家安危,在此一舉。眾寡不敵,豈容浪戰!隻當乘高據險,出奇匿伏以待之。”因他手下隻有三萬兵力,故集中兵力扼守仙人關。
而蒙古闊端一軍出大散關,直攻武休關,擊敗宋都統李顯忠部,旋即進入興元境內,預備攻占大安軍[19]。大安地勢平曠,無險可守,為南下通道。宋四川製置使趙彥呐擔心大安失守,急令曹友聞趕去支援大安,以保住蜀口。曹友聞認為仙人關才是蜀口之要害,即使蒙古軍突破大安,但因仙人關屯有宋兵,依然有後顧之憂,必然要在入蜀後先行攻打仙人關,到時宋兵以逸待勞,必可取勝。
趙彥呐或許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卻有他的顧慮——他曾全力為汪世顯保薦,請求朝廷準其歸附,然汪氏非但投降了蒙古,還成了敵方的引路人。那麼他為汪世顯作保這件事必會授人話柄,將受到朝中禦史的交相彈劾,罷官還是輕的,說不定還會落個抄家編管的命運。要想扭轉局麵,隻有全力以赴將蒙古軍拒之關外,盡快殺了汪世顯,因而死活不肯聽曹友聞的建議,一天中派出七名使者手持小紅牌,催促出兵。
曹友聞不敢違抗上司命令,隻得勉強移師大安。因敵眾我寡,而大安一境唯陽平關雞冠山[20]一堡可守,其餘地勢一馬平川,正是蒙古騎兵所長、宋軍步兵所短,難以正麵對敵。曹友聞決意以奇兵取勝——先派遣弟弟曹友萬、曹友諒引兵駐守雞冠隘,在上麵多張旗幟,挖掘戰壕,準備堅守;自己則帶領一萬精兵連夜渡過嘉陵江北上,埋伏在山穀中,預備等蒙古軍攻打入蜀咽喉之地陽平關時,前後夾擊蒙古軍,以為犄角之勢。兩軍約定以鼓聲烽火為號。
蒙古軍前哨到達陽平關時,看到城門洞開,空無一人,炊煙不出,雞犬不聲,似是空城,便爭相縱馬入內。關內宋伏兵四起,將前哨盡數斬殺。不久,萬餘蒙古騎兵趕至。宋守將曹友萬考慮到軍中缺水缺糧,隻有五日儲備,遂主動引兵出戰。戰鬥十分激烈,從上午到下午,持續了一整天。到日暮時分,蒙古軍終於暫時退去。曹友萬身被數創,退守雞冠隘,令人舉鋒火向兄長曹友聞報警。蒙古主帥闊端率主力大軍旋即趕至,在城堡四周挖掘了數道塹壕,將曹友萬軍重重圍困在陽平關內。而先鋒汪世顯則率另一軍攻打大安軍治所三泉。
曹友聞聞警後即令諸軍連夜束裝起程,急趨陽平關。大軍行二十裏後,天降暴雨,道路泥濘,行進異常困難,部將均建議等到次日天明後再走。曹友聞考慮到陽平關隻存有五日軍糧,而今已過八日,一旦曹友萬軍難以支撐,城池被蒙古軍攻破,後果將不堪設想,遂強令部隊繼續前進。
拂曉時分,宋軍接近蒙古軍營地。曹友聞令兵分三路直插營地,與蒙古軍接戰。蒙古軍因大雨而鑽入氈帳內休息,猝不及防,被殺甚眾。雞冠隘中曹友萬見援兵到來,亦揮軍出擊。蒙古軍主帥闊端見受到夾擊,倉促之間一時難以對敵,正要召集人馬撤退時,汪世顯率軍自大安趕來相會。兩支蒙古軍合兵,士氣登時大振。闊端將騎兵分作百十隊,輪番向宋軍馳擊。兩軍均殊死奮戰,喋血十餘裏。當時已是深秋,臨近冬季,宋軍均身穿綿衣[21],而不是鐵甲,被大雨淋濕後極其笨重,不利於戰鬥。到天亮時,宋軍漸漸失利。蒙古集結大軍,以鐵騎四麵圍繞,將曹友聞軍包圍在中間。
諸將勸曹友聞單騎突圍,道:“我軍雖沒,然殺敵亦過半,將軍何不突圍而出,以圖後舉?將軍身在,敵決不敢入蜀。”曹友聞歎道:“武休關出奇兵,前日既已失機;沔州堅守,今天又被掣肘。以此誤蜀,蜀必亡,吾與蜀俱亡矣!”堅決不肯單騎逃走。
矢石如雨,宋軍傷亡慘重。曹友聞中了一箭,遂下馬步戰,浴血鏖戰至夜晚,與諸將皆戰死。曹友萬率五百人突出重圍,返回雞冠隘。因四川製置使趙彥呐拒發援兵,城中乏糧,曹友萬隻得率殘部出城,終突圍不成,一軍盡沒。
陽平關一戰,曹友聞所率宋四川邊防精銳全軍覆沒,通向蜀中內郡的蜀口為蒙古軍所控製,四川門戶洞開。但蒙古軍亦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傷亡數萬,關下屍骸山積。蒙古人打掃戰場時,發現了曹友聞的屍體及“遍身膽”旌旗,這才知道宋軍主帥已經陣亡,均額手相慶。
蒙古軍先鋒汪世顯與曹友聞本是舊識,聽聞老友戰死,歎道:“真男兒漢也。”下令予以厚葬,並設盛禮祭奠。
這時候,一名素顏布衣女子手抱嬰孩來到陽平關,自稱是宋人,名叫薛迎梅,是曹友聞將軍舊識,冒死趕來敵營,隻為見故人最後一麵。蒙古人驚異她瘦弱疲累身軀下的冷靜和勇氣,遂將她帶至曹友聞靈前。薛迎梅從容祭拜過後,將嬰兒放在一旁,自己則取下背上的古琴,盤膝坐下,當眾撫起琴來。
琴聲叮咚,仿若幽澗清泉,一滴一朵浪花,一點一圈漣漪,清清冷冷,與世無爭。漸漸地,旋律流暢起來,滴泉彙成了潺潺溪流,綿延不斷,歡快地流淌,奔向遠方。每一點波動的粼光,每一朵激起的浪花,每一滴滾動的水珠,都顯示著奔躍向前的靈動與美麗。一路上,又有更多的溪流加入了東流的行列。音律愈發雄渾,水流越來越大,越來越急,起伏奔騰中,波瀾翻湧,驚濤拍岸,氣勢驚人。正以為狂風驟雨即將來臨之時,節奏陡然轉緩,原來百川到海,彙成了一片汪洋,浩瀚中終歸寧靜。
蒙古軍中無人識得音律,但卻個個悄然肅立,靜靜聆聽著琴曲——隻覺得這支曲子由靜而動,由緩而疾,由婉轉曲折而澎湃洶湧,由涓涓淙淙到浩浩蕩蕩,迭宕起伏,變化無窮,聞之如臨自然情境,心曠神怡,妙不可言。
汪世顯次子汪德臣時年十五歲,作為質子[22]跟隨在軍中。他為清澈的琴音所打動。尤其白衣女子在刀槍環伺下泰然撫琴,超凡脫俗,清高傲世,仿佛一枝淩寒獨自開的梅花,這一幕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終生無法忘記。二十多年後,直至其長子汪惟正迎娶耶律楚材孫女耶律晝錦當日,汪德臣才意外得知薛迎梅在曹友聞靈前所彈奏的琴曲名叫《流水》,與另一支名曲《高山》同為春秋戰國名士伯牙所作。而所謂“高山流水”,巍巍乎誌在高山,洋洋乎誌在流水,寓意“知己”也。
琴音泠泠,琴心昭昭。恍然不覺中,樂聲越來越低,幾不可聞。到最後一個合音時,薛迎梅纖指拂過,琴弦竟然斷了一根。她愣了一愣,便撫住胸口,將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血染衣裙。汪德臣站得離她最近,忙上前扶住她,問道:“娘子可還好?”
薛迎梅麵如金紙,虛弱之極,隻緊緊抓住汪德臣的手腕,勉力朝一旁望去——那繈褓中的嬰孩正張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渾然不知與母親同處險境——她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亦沒有與汪德臣有過目光交彙,他卻登時明白了她的心意。不知怎的,他心口一熱,想也不想,慨然道:“娘子放心,你若是就此不治,我便替你撫養這孩子。”
薛迎梅道:“多……謝……”她還是沒有轉頭看汪德臣一眼,隻是不舍地望著孩子,目光逐漸迷離起來。
汪德臣問道:“孩子是男是女,叫什麼名字?”薛迎梅道:“曹……曹……”不及說出孩子的名字,手驀然一鬆,倒地氣絕。
那嬰孩似有所感應,“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汪世顯走過來主動抱起了嬰孩,輕輕地歎了口氣。那一刻,汪德臣清楚地感受到了父親發自內心深處的難過和哀傷,他自己心頭也不由得惘然起來——如若幾年前南宋朝廷接納了汪氏的內附,那麼他現下便是大宋子民,又將是怎樣的一番際遇?命運當真是百轉千回,叵測難料。即使是當世豪傑人物如他父親汪世顯者,也被時代的旋渦所吞噬,全然不能自主漂流的方向。
薛迎梅吐血而亡後,蒙古人不知其來曆,隻得將她與曹友聞葬在一處。曹氏遺孤則由汪德臣收養。他因還要繼續隨軍攻蜀,無暇顧及,便先派人將孩子送回鞏昌,請姑姑汪紅蓼代為照顧。
殲滅曹友聞一軍後,蒙古軍乘勝追擊,又攻占了軍事重鎮利州。為保衛南宋四川軍政中心所在地成都府,宋將王連以重兵守衛劍閣,扼守蜀道。
劍閣所在的劍門關居於大劍山中斷處,地勢極為險峻——峻嶺橫空,峰巒直入雲霄,倚天似劍;危崖高聳,壁立千仞,橫亙綿延,從東北向西南蜿蜒伸展,長達百餘裏,如天壘城郭;峭壁中斷,兩崖對峙,一線中通,有隘路如門,故稱“劍門”。唐代大詩人李白有《劍閣賦》詳細描述劍閣地貌道:“前有劍閣橫斷,倚青天而中開。上則鬆風蕭颯瑟颶,有巴猿兮相哀。旁則飛湍走壑,灑石噴閣,洶湧而驚雷。”又在《蜀道難》中稱“劍閣崢嶸而崔嵬”,“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劍門自古為雄關險隘,又稱“天下第一關”,享有“劍門天下險”之譽。因其為四川之北大門,是由旱路出入蜀中的必經之道,號稱“蜀北之屏障,兩川之咽喉”,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三國時,蜀漢大將薑維以三萬精兵守劍門,拒魏軍十萬大軍於關外,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然宋軍新失主帥,驚魂未定,即使有劍門天險,還是未能抵擋住如狼似虎的蒙軍。蒙古大將郝和尚拔都率領十二名敢死隊員以夜色為掩護,自懸崖爬入關內,一舉攻破劍門天險。所謂“車不得方軌,馬不得成列”的蜀門險道,在蒙古騎兵麵前,“昔人所謂天獄,所謂天險,所謂大、小漫天寨,肆行如履平地”。如此,成都府北麵最後一道防線失守,成都平原完全暴露在蒙古鐵騎之下。
另一路蒙古軍由宗王穆直率領,往西走陰平道[23]迂回南下,先後經過宕州[24]、階州,進入文州境內。文州“山川險厄,控庸蜀,拒吐蕃”,是南宋防禦蒙古南下的重要軍事據點,南宋文州知州劉銳、通判趙汝屏等官員率軍民進行了拚死抵抗。穆直見文州一時難以攻下,便留下先鋒按竺邇繼續攻城,自己則率軍溯白龍江而上,出岷山之外,再沿岷江而下,經石泉軍南下,終於按期在成都附近與皇子闊端率領的蒙軍主力會師。
成都是南宋四川軍政中心所在地,城市商業異常繁華。由於經濟繁榮,一直是南宋朝廷財賦的重要供應區域。因南宋四川軍政最高長官趙彥呐早在曹友聞率部與蒙古軍血戰廝殺時便已逃往夔州,且將戍守軍隊盡數調走,以保衛他自己,成都城中士卒不滿七百人,其中四百名是盾牌手,另外三百名是府衙差役。如此,成都作為四川最重要的中心城市,根本就沒有抗敵防禦的能力。
蒙古軍先試探派出了三百名騎兵,打著武休關宋將李顯忠一部的旗號,來到成都城外的駟馬橋。由於太平日久,成都百姓不識兵革,忽聽聞有小股軍隊到來,誤以為是前線潰敗下來的部隊,四川製置副使兼成都知府丁黼還特意立旗榜招納安撫潰兵,這些假冒成宋兵的蒙古騎兵遂堂而皇之地從大東門進入成都。
在隨後的兩天內,蒙古兵頻繁往來於城內,沒有人發覺真相。直到第二天晚上,一名蒙古騎兵漏了行蹤和口風,被人擒殺,成都百姓才知道敵人已經入城。大夢初醒的成都軍民隨即與偽裝敗露的入侵者展開激烈的巷戰。幾十萬全副武裝、裝備精良的蒙古大軍,對決的是一座沒有任何防備和防衛的城池,結果可想而知。蒙古騎兵蜂湧入城,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占領了南宋四川軍政中心。成都知府丁黼在巷戰中戰死,成為宋、蒙開戰以來戰死的第一位地方高級長官。
蒙古軍主帥闊端入坐成都府衙,命卜者占卜吉凶,以此來決定成都百姓的命運。卜者預言道:“民心不歸,成都是四絕死地,若住,不過二世。不若,血洗而去。”
剛好此時傳來闊端親弟曲出死於征宋軍中的消息,於是闊端大書“火殺”二字,喪心病狂地屠殺了城中所有居民,並縱火焚毀了成都城。
隨後,闊端留下大將塔海、汪世顯等軍向川西、川東抄掠,自己則率領主力北歸。而被蒙古軍反複圍攻的文州在堅守七十五日後,終因援軍不至、城內水源被斷而失守。蒙古人進行了瘋狂的屠城,南宋軍民死者多達五萬餘。屠殺並未就此而止。留在四川的蒙古軍掃蕩了整個四川腹地,大肆燒殺擄掠,破壞慘烈,四川“五十四州俱陷破,獨夔州一路及瀘、果、合數州僅存”,川西之人死喪十之七八,僅成都一城遭蒙古軍瘋狂屠殺者就多達數十萬人之眾。
汪世顯等軍還預備攻打宋四川製置使趙彥呐所在的夔州,以此打開川東長江門戶,但因缺乏水軍,終不能成事,隻得大肆掠殺一番後退兵而去。而對宋軍戰敗負有不可推卸責任的趙彥呐隻被削職貶黜,不久死於貶所。
自北宋初年以來,四川近三百年未經戰火,不識幹戈滋味。即使在北宋滅亡、南宋初建時,金軍多次大舉進攻四川,均未能攻破蜀口防線,故蜀中始終得以保全,民物富庶,對南宋王朝維持半壁江山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中國曆史上,還從未有過北方遊牧民族占據四川的先例。然此次蒙古軍在汪世顯的引導下一舉破蜀,長驅直入,導致四川大半淪喪,使得南宋半壁江山又殘破了一半,對宋、蒙雙方均具有重大意義。
當時另一路負責經略江淮戰場的蒙古軍已遭失敗,連主帥曲出也死在了攻打襄陽[25]的軍中,年僅二十七歲。曲出是大汗窩闊台最寵愛的兒子,已經被立為皇太子,是大汗的繼位者,他的意外之死,對蒙古是個不小的打擊。然其兄闊端卻在西南戰場取得了輝煌勝利,不僅攻占了蜀道天險,且開始窺測中原的門戶,正如汪世顯所言:“吾已撤彼之藩籬,行寢其堂奧矣。”這無疑是蒙古征服南宋計劃中的重大突破。蒙古人將此戰與之前的滅夏、滅金相提並論,足見其重要性。
而對南宋而言,四川半壁淪陷,對其構成了致命威脅。蜀中本是膏腴之地,供應南宋三分之一以上的財賦和軍糧,自被蒙古軍攻破後,陷於連綿戰火中,從此再也沒有能力支援南宋其他戰場,且急需朝廷抽調大量軍隊、物資來增援,以阻止蒙古軍順長江東下。如此,南宋財力、物力愈發捉襟見肘,不堪重負。
蒙古軍突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蜀門,順利入蜀,汪世顯的作用十分突出。宋人均認為是汪氏引賊而來,視其為罪魁禍首。而蒙古一方也深知這一點,大汗窩闊台召汪世顯入覲,當麵誇其軍功卓著,賜金虎符,恩寵備至。蒙古慣例,“除萬戶者未有不賜金虎符者”。汪氏由是取得了萬戶總管兼領軍民的特權,從此躋身漢地世侯之列,愈發死心塌地為蒙古人效力。
此後數年間,蒙古軍連續不斷出兵抄掠,所過之處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所過之處盡成焦土,蜀中殘破不堪。直到餘玠出任南宋四川製置使,勵精圖治,充分利用四川多山的地形,創建了以合州[26]釣魚城為核心的山城防禦體係,這才扭轉了蒙古軍肆意橫行四川的局麵。
從建成之日起,釣魚城便以“巴蜀要津”的地位而聲名鵲起,成為獨立支撐四川戰局甚至影響天下格局的擎天一柱。直到南宋王朝滅亡後,它依舊獨樹一幟,巍然屹立,是蒙古人心中可怕的勁敵。在中國城池曆史上,它是唯一一座從來沒有被武力攻克過的要塞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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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蔡州:今河南汝南。金國原以上京(今黑龍江阿城東)為都。紹興二十一年(1151年)三月,海陵王因上京地處北隅、偏僻不便統治,遷入中都燕京(今北京)。嘉定七年(1214年)五月,金以國蹙,財用匱乏,不能守中都,遂下詔遷都南京(今河南開封)。紹定五年(1232年),蒙古軍臨南京城下。城中瘟疫流行,死者無數,糧食缺少,生計艱難,金哀宗遂棄京東逃,將朝廷遷去蔡州。南京遂為蒙古所有。
[2]完顏承麟:女真名呼敦,完顏宗弼(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第四子,女真名兀術,多稱金兀術)曾孫。
[3]秦州:今甘肅天水。鞏州:今甘肅隴西。蘭州:今甘肅蘭州。會州:今甘肅靖遠。
[4]郭斌死後,其事跡逐漸被神化,當地人民為他立祠祭奠。今日甘肅靖遠城隍廟故址即是該祠舊址,廟中城隍像便是郭蝦蟆。而會州城遺址也被稱為“郭蝦蟆城”。
[5]鞏昌府:府治鹽川,今甘肅漳縣。
[6]通覽汪氏家族墓碑誌,便可發現吐蕃包氏是其最最重要的姻親。此“包”即有“包青天”之稱的包拯的姓氏(包拯事跡見吳蔚小說《包青天》)。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年),渭州吐蕃大族青唐首領俞龍珂降宋,因仰慕北宋名臣包拯風采,請求賜姓包,名包順,由此開臨洮(今甘肅)包氏先河。據汪惟孝(汪世顯之孫)壙誌:“先世掌汪骨族”,可推測汪氏當出自汪古部落(又稱旺古、汪骨,為金元時期陰山以北少數民族部落,以回鶻人為主體)。學術界有“汪氏實為漢人”的說法,依據是 《元史·世祖本紀十二》: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六月,鞏昌便宜都總帥汪惟和(汪世顯之孫)言:“近括漢人兵器,臣管內已禁絕,自今臣凡用兵器乞取之安西官庫。”元世祖忽必烈答道:“汝家不與它漢人比,弓矢不禁汝也,任汝執之。”此段對話確實表明了汪氏是“漢人”,但這“漢人”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中原漢族人,因為蒙古統稱宋、西夏、金等為漢人,如成吉思汗所娶金國歧國公主即被稱為“漢公主”。
[7]宋寧宗時,李全在山東舉眾起義,反抗金人統治,史稱“紅襖軍起義”。李全妻子即為著名武術高手楊妙真(楊妙真事跡見吳蔚小說《宋慈洗冤錄》)。南宋嘉定十一年(1218年),李全看到金國國勢衰微,率部降宋,南宋朝廷任命他為京東路總管。李全趁機火並其他紅襖軍,在南宋和金國之間遊走,互相要挾,以攫取高官厚祿,勢力越來越大。不過在此期間,他不斷率部騷擾金國邊境,對牽製金對宋的進攻起了一定的作用。當蒙古鐵騎南下進入山東後,李全同蒙古軍大小百餘戰,完全處於劣勢。麵臨數十萬蒙古軍,他不斷派人向宋淮東製置司求援。南宋朝廷不能審時度勢,想乘機除掉李全,竟然不顧大局,拒發援兵,還暗中策劃謀殺當時在楚州的李全妻子楊妙真。楊妙真以自身施美人計,才得以逃脫。李全被蒙古軍圍困在益都一年,糧馬食盡,軍民相食,益都軍民由數十萬減至數千。最後力盡計窮時,李全還南向焚香,打算自盡,最終還是在部將的勸說下,投降了蒙古。蒙古授李全為山東行省長官,從而完全控製了山東,南宋兩淮失去了最好的屏障。南宋紹定四年(1231年),宋將趙範、趙葵大破李全於揚州,當場殺死李全,宋軍由此收複淮安。楊妙真率領殘部退回山東,李全之子李璮襲父官職,仍然接受蒙古的統治。
[8]北宋末年,宋徽宗曾與金國結盟滅遼,而遼國滅亡後,金國旋即掉轉矛頭滅了北宋。南宋與蒙古結盟滅金,情形極度類似。
[9]此次西征由各支宗王的長子或長孫領兵出征,萬戶以下各級那顏也遣長子從征,故名“長子西征”。參加西征的成吉思汗子孫有拔都(成吉思汗長子術赤之次子,因才幹突出繼承了術赤的位子,享有長子的權利)、不裏(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長子蔑忒幹之長子)、貴由(成吉思汗三子窩闊台之長子)、蒙哥(成吉思汗四子拖雷之長子)等。拔都因有成吉思汗長孫的身份,地位最高,擔任西征統帥。察合台長子蔑忒幹則早在隨成吉思汗進攻巴米安時中箭而死。
[10]大江即今長江。淮河流域地處中國東部,介於長江和黃河兩流域之間,與黃河並稱“兩河”。
[11]蒙古是遊牧民族,以放牧和狩獵為生,集體狩獵時,通常采用包抄圍獵的方式,習稱為“斡腹”。成吉思汗對外擴張時,將“斡腹”運用到對敵作戰上,迂回繞擊,避開敵方的正麵防線,攻其側背薄弱環節,“合圍把矛,獵取若禽獸然”,竟然大獲成功。
[12]成都府:治所在今四川成都。利州:治所在今四川三台,後分為利州東、西路。潼川府:治所在今四川三台。夔州:治所在今四川奉節。
[13]古巴國:今四川川東地區。古蜀國:今四川川西地區。
[14]商州:今陝西商縣。秦州:今甘肅天水。和尚原、方山原、大散關:今陝西寶雞西南。
[15]武休關:今陝西留壩,當時屬於利州東路的興元府(今陝西漢中)管轄。仙人關:今甘肅徽縣東南。七方關:今甘肅徽縣與陝西略陽之間。後兩關屬利州西路的沔州(原興州,今陝西略陽)管轄。
[16]階州:今甘肅武都東。成州:今甘肅成縣。西和州:今甘肅西和西。鳳州:今陝西鳳縣。天水軍:今甘肅天水西南。
[17]窩闊台為成吉思汗第三子,蒙古第二代大汗,廟號太宗。他有四個皇後和六十多個妃子,嫡妻第一皇後無子且死得很早,因此第二皇後乃馬真有長妻身份,窩闊台七子中有五子為她所生。蒙古貴族婦女地位很高,按照習俗,部落首領死後,即由長妻攝政,直至新首領即位為止。且蒙古人尊重女性,諸王發布命令,妃子的名字通常在丈夫之前,如乾隆《隴西誌》中記載有《寶慶寺約禁令旨碑》:“天的氣力裏,皇帝福蔭裏,察忽真妃子、捏不烈大王令旨:管民官人每根底,城裏達魯花赤每根底……”當年成吉思汗親自率領二十萬大軍西征,四個兒子術赤、察合台、窩闊台、拖雷及諸大將均隨行,蒙古本土的大事則交給女兒阿剌海別吉負責,號稱“監國公主”。她手下有數千名女官和侍女,聽其號令,處理政務。
[18]《宋史》記載為曹萬,而據《曹氏家譜》記載其弟為曹友萬,曹友聞另一弟名曹友諒,足見《宋史》此處有誤。
[19]大安軍:治所三泉,今陝西寧強一帶。
[20]陽平關:今陝西勉縣西南。
[21]綿衣:即絹甲,以絹為甲麵,在上麵釘綴甲片,為宋軍標準裝配。即使是南宋名將韓世忠亦不著鐵甲,而是“綿衣驄馬,立於陣前”。雖然中原早有鐵甲,然自五代以來,軍隊作戰均不披掛重甲,成為傳統。北宋初年,北方遼國在盔甲方麵不占優勢,因而宋軍也未在這方麵予以重視。到了北宋末、南宋初,女真重甲騎兵橫霸天下,對宋軍造成極大衝擊,宋軍這才不得不開始裝備重甲。因金兵弓矢不勁,重甲起到了很好的防護作用,名將張俊說:“近歲軍中方知帶甲之利。”然重甲負荷太重,不能奔馳,不為步兵所喜。川陝山地居多,駐軍多為步兵,因而極少裝備鐵甲。又,此處“綿”不通“棉”。中國在元代時才開始普遍種植棉花,黃道婆對此功不可沒(參見吳蔚同係列小說《柳如是》)。在這之前,衣服多為絲、麻等製成,填充物則多為木棉。
[22]蒙古慣例,投降的各族武裝隻須交納貢賦,並遣子入質,出兵從征,就授以官職,繼續承認他們對當地的統治。汪世顯歸降後,遣長子汪忠臣入質窩闊台汗帳下,次子汪德臣入質皇子闊端帳下,蒙古“官以便宜都總帥,凡其前所節度二十四城還受節度”。
[23]陰平道為北方入蜀之要道,自今甘肅文縣穿越岷山山脈,經由四川平武、江油等縣,繞出劍閣以西,直趨成都。三國時魏大將鄧艾即由此道進兵滅蜀漢。
[24]宕州:今甘肅宕昌。階州:今甘肅武都。文州:今甘肅文縣。石泉軍:今四川北川西北。
[25]襄陽:今湖北襄樊。襄陽故事見吳蔚同係列小說《戰襄陽》。
[26]合州:屬潼川府(原梓州路),下轄石照、漢初、巴川、赤水、銅梁五縣。治所在石照縣(又名石鏡,曾是古巴國都城所在地,今四川合川),餘玠治蜀後改州治為釣魚城(今四川合川釣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