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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夜雨秋燈錄4白話夜雨秋燈錄4
清宣鼎、徐贇

南樓事犯

宦太仆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大富大貴之人,曾在後園中造了五間高樓,取名見山樓,作為藏書的地方,因位置朝南,所以又名南樓。宦太仆有四個兒子,最小的一個兒子叫宦九郎,是位風度翩翩的秀才,被太仆視作掌上明珠。

這一年,京城忽然傳來噩耗,說太仆長子因暴病死於禦史任上,太仆捶胸頓足,非常悲痛。第二年,又傳噩耗,說次子又死在浙西知府任所。三子是個舉人,不想也緊接著莫名死了。接連三次喪子之悲,使他難以忍受,傷心欲絕。

又過了兩年,太仆因傷心過度亡故了。九郎十分思念父親,很想再見到父親的容顏,隻恨自己沒有像漢代李少翁這樣的才能,能夠懂得招魂之術。服喪期滿,宦九郎聽說鄉間有個勾魂人,叫李毛蟲,勾魂十分靈驗,連僻遠之地都知道他的大名。九郎便差人送了他一些禮物,請他來家作法。李毛蟲欣然前來,但見他身材短小,臉色蒼黑,眼睛深凹,眼珠碧綠,嘴上還長著些短髭須。兩人施禮相見後,九郎吩咐備下酒菜招待,問他:“高人能到陰間去嗎?”他說:“能。”九郎問:“陰間是什麼樣子的?”李毛蟲說:“大致與陽間差不多,隻是沒有陽光,比陽間昏暗些,其他也沒什麼多大的不同。”九郎問:“地獄中真有人們所說的牛頭馬麵等各種異樣的形象嗎?”他說:“是的,確實有。”

酒足飯飽之後,九郎將他帶進內室,跪在他麵前請求說:“知道你是有特異本領的高人,生死路隔,你卻能自由來往,我有一件事向你請托。”李毛蟲很驚異地說:“我隻是個鄉巴佬而已,你這樣體麵的貴人何必如此多禮?有什麼事請你說吧,隻要能辦到,必定在所不辭。”九郎說:“我父親已經去世三年了,我時刻掛念他在陰間裏勞逸苦樂的情況,寢食難安,今日特地拜托你把我的靈魂帶到陰曹地府,見老父親一麵,向他老人家請安問好。”李毛蟲斷然拒絕,說:“這可不行。我的名字是閻王簿上記錄在案的,偶然去走走還不妨事,你去恐怕不行,還是讓我代你去探望令尊吧!”九郎說:“你若去了,可得帶一樣憑信回來,使我相信,證明你並非胡說。”李毛蟲說:“那是當然。”於是九郎按照李毛蟲要求,吩咐下人在宅子內極幽靜的地方整理了一間房間,幹幹淨淨地安放著床榻、被褥、枕頭,並在床前滿滿放一盆清水。李毛蟲仰麵躺在床上,兩隻鞋子放在地上,一隻朝上,一隻朝下;特別吩咐千萬別讓人進來亂動,門反鎖著,也不許人偷看,否則違背了他的囑咐就不靈了。九郎及其家人都一一照辦。

李毛蟲飄飄蕩蕩地來到陰間,走到一個小街市口,卻見路旁開著一家大煙館,細看那煙館主人,原來是相識的一位同鄉,死了也沒多久。煙館主人見到他,老遠就打招呼:“毛蟲又來了嗎?”李毛蟲回答說:“是的。”他問:“這次來有什麼事要辦啊?”李毛蟲說:“是為點私事。”李毛蟲就把宦九郎思念父親的事前前後後說了一遍,並發愁地說:“這麼大的陰間,誰知道這位前任太仆老鄉紳住在哪兒呢?實在是件難事啊。”那館主聽罷,卻一個勁兒拍手,笑著說:“真是巧極了,我就知道,宦太仆的府上離這裏不遠。”李毛蟲十分驚奇說:“確是一件巧事,你怎麼知道的?”館主說:“最近一段時間,宦家有兩個仆人,每天都到這裏來吸鴉片煙,閑談時知曉他們是宦家的下人。等一會兒他們來時,你跟著他們同走就成了。看時辰很快就該來了,你且耐心等著吧。”

一會兒工夫,就見兩個仆人過來了,一個三十來歲,一個才十七八歲,都穿著漂亮的新衣服,兩人手挽手,一邊走一邊頓腳唱著小曲。待他們進門,館主就指著李毛蟲對他倆說:“兩位管家到來,真是好極了。這位先生是奉了宦九郎之命來拜見老太爺的,等會兒有勞你們帶他去引見一下。”李毛蟲忙起身與他們拱手致禮。兩個仆人很高興地說:“我家老太爺在這裏住得一切都很安好,請你在此稍等一會兒,我們頃刻就去。”兩人吸好鴉片,李毛蟲打算替他們付賬,可是伸手一摸袋裏,竟然連一文錢也沒有。原來臨來時太匆忙,忘了給老太爺燒紙錢,弄得很是尷尬。館主說:“不要客氣,這裏可以欠賬的。”兩個仆人也客氣地推卻。

李毛蟲等三人辭別了館主,一路七折八彎朝西走去,大約走了裏把路的樣子,來到了一根表彰功勞的大柱子前,然後就看到一幢紅漆大門的高牆大院。門前坐著三四個腆著肚子的男子,看見李毛蟲眼生,問道:“這鄉下漢子是從哪兒來的?”兩個仆人忙說明情況。又到第二重門,看門的是一個白發老頭,衣著光鮮,容貌清瘦,兩個仆人又代李毛蟲講了來曆,就關照李毛蟲在門旁的石獅子跟前等侯。不久,一個出來叫李毛蟲說:“請進來吧,你慢慢地走進去。”

李毛蟲放輕腳步,屏住氣息,一進門,便見太仆高坐在榻上,正捋著胡須在翻閱書籍。李毛蟲忙彎下身作揖施禮,向太仆轉達了宦九郎的話。太仆抬起頭微笑著說:“嘿!這小子倒還孝敬,沒忘了報答養育之恩。你回去告訴九郎,老夫在這兒過得很安樂,一切都很好,要他好好讀書追求上進,千萬別因為思念親人而傷了精神。”話畢,太仆又命仆人帶著李毛蟲到府裏各處去走走轉轉,看看他在陰間所享受的榮華富貴,回去好告訴九郎。隻見府內有許多高大的房舍,裝飾華美,各有功用,有的保管書畫,有的收藏珍寶,有的養著珍禽異獸,有的種著奇花異葩。房舍布局排列得屈曲幽深,廚房、籬笆、廁所,無不具備,比太仆生前所居的宅第還要壯觀。

李毛蟲參觀一番,又回到廳上,重新見過太仆。太仆問他:“你都見到了嗎?”李毛蟲說:“這一番,小人看得眼花繚亂,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太仆說:“你此番辛苦前來,老夫想賞你一頓飯,又怕你是陽間的人,吃了會對你不利;想送你點錢,但這些錢你拿到陽間又毫無用處,怎麼辦才好呢?”歎息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送什麼好。隻得說:“看來隻有這樣啦,你回去替我轉告九郎,要他多賞你點錢,作為你辛苦走這一趟的報酬吧。”但李毛蟲磨磨蹭蹭不肯離去,太仆覺得奇怪,問他還有什麼要求,他說:“小人來時,公子特別關照我要帶點信物回去作證,否則他便不會信我,求大人體察。”太仆想了好久,說:“說得倒是,曾經有件小事老夫沒讓人知道,有一年有個親戚求我辦事,事成後給我一張一千兩紋銀的憑單作為酬謝,當時我就把它隨手夾在《說郛》的第一卷第三頁內,那書至今還在南樓第十三隻書櫥內,你回去後,叫九郎把它找出來,也可向那家親戚兌回銀子。”

李毛蟲得了信物,很高興地向太仆拜謝辭別,又一路飄飄蕩蕩地回到了宦家,這時已過了一天一夜了。他醒來以後便大聲呼叫,九郎忙帶領眾人進來,隻見李毛蟲喝完床前盆中清水,伸了個懶腰說:“真幸運,總算完成公子的使命了。”大家忙問詳情,他便把自己在陰間所經曆的事向眾人講述了一遍。聽說得如此蹊蹺,九郎笑話他胡說八道,李毛蟲神情激動地說:“料想公子不信任,小人還討得憑證在此。”就湊近九郎耳邊,低聲述說宦太仆關照的銀子憑單一事。九郎聽罷,當即登上南樓書房,果然找到了那張憑單。九郎拿了憑單向那親戚索要銀子,千兩紋銀,一錠也不少。九郎對李毛蟲所說這才深信不疑,而且按亡父的囑咐給了李毛蟲很大一筆錢做他此行的酬勞。

第二年春天,九郎祭拜亡父,思念之情,難以排遣,想到前事,又派人再把李毛蟲請來,囑托說:“自去年至今,已有一年多沒有亡父的消息了,請求你再替我去走一次,看望一下可好?”李毛蟲連忙擺手說:“千萬不要再提這事啦!像這樣的傳遞信息,可以做一次絕不可以做第二次。此事萬一傳出去,我兩腿要被閻王打三鐵棍呢。”九郎流著淚再三哀求,李毛蟲看他實在難過,不忍心再拒絕,就關照九郎在床下燒了紙錢,又像上次那樣去了陰間。

他先是來到了大煙館,拿了不少錢給館主。館主問:“你這次又為了什麼事來這裏?”李毛蟲說:“仍然是替九郎傳話。”館主說:“糟了,宦家可能出事了。他們家兩個仆人也已有三天不來了,聽外麵人紛紛傳說宦家遭了官司了。”李毛蟲說:“那怎麼辦呢?”館主說:“你既到他家去過,你自己去看看吧。”

李毛蟲告別館主,來到宦家老地方,隻見門口冷冷清清的,不見了那些仆人門衛。卻見門裏有個千夫長模樣的武官,率領兵丁團團圍住門口,戒備森嚴。李毛蟲在門前徘徊一陣,不敢進去。突然看見上回那看門的白發老頭哭著出來問:“囚車來了嗎?”李毛蟲忙走上前去傳達了九郎的話。老頭說:“沒想到你還會到這裏來,這會兒還能見到主人,再遲一點恐怕就見不到了。”老頭流著淚帶他進了門,隻見太仆身穿紅色囚衣坐在廳上,頸上還套著鐵鏈,正對眾多仆人做安排說:“這次的官司恐怕沒有兩三年的時間是結不了案的。這裏的房子官家定會派人鎖上、封上封條,你們之中來兩人跟我進牢房,留下兩人在附近租間屋子看守門戶,其餘的都各自回家吧。”說罷,他抬起頭來見到李毛蟲,就問道:“又是九郎要求你到這裏來的嗎?”李毛蟲說:“是的。”太仆說:“請你趕快回去對九郎說,我們父子倆五年之前在南樓幹的事讓人告發了。今年的七月七日之夜,我們父子就可以見麵了。”隨即就聽見人聲嘈雜,一群人擁了進來,最前麵像是旗牌官的模樣,拿著令牌請太仆進囚車趕路。李毛蟲隨著眾人出了大門,一回頭,就見門上已上了鎖,貼了封條。李毛蟲神情懊喪,仍順著原路飄飄蕩蕩回到宦家。

李毛蟲醒來後,九郎忙問:“亡父還一切安好嗎?”李毛蟲說:“很好。”隨即叫眾人退去,隻留九郎一人,將太仆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九郎,當說到南樓之事被告發時,九郎臉色大變,再說到七月七日父子相見時,九郎更是淚下如雨,泣不成聲。李毛蟲走後,九郎便開始置辦棺材,準備後事。家人說:“你還年輕,為何急著要備下這些東西呢?”九郎抽泣著不回答。七月七日那一天,九郎果然無病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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