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肉

有一個山東青州人，在江西省行政長官秦大人的家中當廚子，叫。此人長得很魁梧高壯，力氣十分大，而又正當血氣方剛之年，食量很大，所以被人們稱為王大肉。秦大人初到江西上任的時候，由於他是由狀元公外放的地方官，加上善作文章，說話又很風趣，因此家中慕名而來的客人很多。那年正當芍藥花開得鮮豔，秦大人就寫了請柬邀集幕僚，舉辦了一個賞花宴會，席間眾人飲酒作詩好不熱鬧。來客中有人說起信州張真人的事，秦大人就問道：“張真人是否真的有道術？”有一客人回說：“那隻是騙人的，賣賣符咒黃紙，和一般的道士沒有什麼不同，就算發個掌心雷，也和街上兒童燃放的爆竹一樣沒有什麼威力。更可笑的是，有一次他去某村看戲，回來時，被村中的狗汪汪大叫地追著不放，他扔石塊抵擋，可是群犬見狀更加殘暴，爭先恐後地追他，他嚇得逃得上氣不接下氣，大汗淋漓，十分狼狽。”秦大人聽後想見見此人，就寫了請柬去請張真人。

第二天，張真人坐轎來到秦府，身後騎從簇擁，就好像大官出巡。轎上插著兩麵印旗，隨身帶一名道士，沒有其他什麼異樣。張真人非常誠懇地前來拜見，禮貌且恭敬。秦大人事先讓王大肉藏在廳堂左邊的空屋中，還在門上貼上蓋了印記的封條，故意裝出很慎重的樣子，並讓王大肉要隨機應變。之後再邀請張真人來廳堂赴宴。張真人入席後，酒菜上了好幾次，他總是斜著眼睛看左邊門上的封條，好奇地問秦大人說：“這屋中是不是藏著什麼東西？”秦大人說：“您沒聽說嗎？這屋中以前經常有鬼怪出來嚇人，所以把它封了。”張真人感到很奇怪，說：“我怎麼沒聽前任長官跟我說這事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剛說完，就聽見屋內突然有飛沙走礫的聲音，得得得地怪響。秦大人笑著說：“現在您還有什麼懷疑嗎？”張真人麵露出羞愧的神色，立即就在桌上麵用竹筷畫了道像符咒樣的圖形，大聲喝道：“趕緊快去把它捉來!”馬上就聽見從空屋中傳出兩人在打鬥的聲音，砰砰作響，像是拳擊。而這時張真人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談笑自若。可不一會兒，又聽得屋內有登登登拖拉桌椅的聲音。秦大人笑道：“這鬼怪可真是可惡。”張真人也說：“確實可惡。”隨即又用筷子向空中畫了起來，喝道：“快製住它，快製住它!”之後又聽見屋內的打鬥聲變了樣，好像是木器的撞擊聲。再過了會兒，聲音就沒有了。此時張真人才和秦大人開懷暢飲。當他正向大人仔細地打聽江蘇吳地一帶的風光時，突然又聽見屋內傳出撒灰土的聲音，秦大人無奈地笑道：“這老鬼可真不怕死，一次次作惡，它還有沒有把正乙道教的道法放在眼裏？”張真人此時已經坐立不安起來，從座上立起身來，向空中把手一舉，口中咄咄叫了兩聲，然後入席重新坐下，不再說話。這時，從屋內又傳出打鬥的聲音，像是鐵器揮動的聲音。隻是這聲響才剛停下，又突然聽見嗚嗚的大叫聲，好像是牛在甕中嘶鳴一樣，又突然，聲音一下子全消失了。

秦大人覺得情況十分詭異，就從座上站起向張真人拱了拱手，道歉說：“還請道士原諒我們的惡作劇，剛才屋內的聲響是我命人藏在裏麵故意弄出來的，來測驗一下道家法術是否真的靈驗。”張真人聽後大吃一驚，說：“現在那人已死啦，這可如何是好？”秦大人聽後向他苦苦哀求，幾乎要磕下頭去，張真人這才說：“快把門打開!”開門後一看，隻見屋中忽然多了一隻大甕，大約能裝下一石東西，隻是甕口小得像碗盞。此時王大肉蜷縮在甕內，露出發辮在甕口外，叫他也不答應。張真人說：“趕緊快離開這屋!”於是，趕緊把門再緊緊關上。張真人讓隨來的道士把印旗取來，放在庭院中，口中又喃喃有聲，念了兩次，突然聽見王大肉在屋中哼哼的喊痛聲。又把門打開一看，剛才的那隻甕已不見蹤影。隻有躺在地上的王大肉，全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把他救醒後，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王大肉說：“起初來的那個人是從牆上擠進來的，大頭矮個子，走起路來搖搖擺擺。張開兩手，樣子看起來臃腫不堪。我覺得他身材矮小，就用拳擊他，誰知他竟然十分勇猛。我用腳去使勁踢他，隻見他翻了個筋鬥，擠進牆壁離開。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人，進來的方式和前麵那人一樣。隻見這人麵孔白白的，像是個書生的模樣，手拿一根短木棒，一進來就對我大打出手，我盡力去抵擋。之後他朝我點點頭，笑了笑，然後也擠進壁中走了。過了一會兒，又來一個身子長長的，赤裸著上身，腰裏圍著虎皮大襟的人，麵孔一半白一半黑，整個身體也是一樣半白半黑。手裏拿著兩件好像是鐵器的武器，頂端裝兩隻大鐵環，每隻大鐵環又套著五隻牽牽連連、累累贅贅的小鐵環，我一見到這人，就和他對打起來，不敢有任何鬆懈。可就在那人剛落下風時，忽然又來了個長著滿臉長毛，像插著鵝毛管的大黑人，但嘴上卻沒有胡子，挺著個大肚子，麵貌十分凶惡。他左手拿一大甕，張著像簸箕那麼大的右手，突然狠狠猛擊我頭皮，之後我就昏死過去，好像進了黑牢一樣。”秦大人向張真人詢問其中的道理，張真人大笑，說道：“這些來的人其實都是神仙，隻不過前麵的幾位隻是上下四方巡遊的天兵之類的仙家，而最後那位挾著大甕的，他是巨靈神。這位天將一到，就算鬼怪再凶猛也難以脫逃。”眾人聽後，都從心底對張真人的道術欽佩不已。

大宴結束後，秦大人誠心邀請張真人又小住幾天，雖然兩人身份完全不同，但卻成了至交。後來，秦大人在宴席上折了一枝芍藥花送給張真人。張真人用盆子將花蓋上。過了一會兒，掀起盆子，可竟不見芍藥花的影子，隻留下一張青色小箋，箋上寫著：“大人寄來的芍藥花已被插入花瓶中供養起來了。”原來竟是張真人家中兒子的回帖——這一去一回可真快啊！

過了三年，秦大人被調任到浙江做官，臨去時和張真人告別。張真人送給秦大人一張符紙，並說：“用它可以為大人來鎮宅消災。”秦大人之後將符紙帶到浙江官府，但並不見它有什麼靈驗。有一天，秦大人用燒剩的香火把符紙點燃，符紙突然燒起來，烈焰飛騰，怎麼也無法撲滅。一會兒，就看見一隻彩色小鳳慢慢地飛向空中，朝西北方向飛去了。第二天，又收到張真人寄來的一封信，信上說：“上次送給你的符紙，使者已經帶回銷差了，大人為什麼這麼性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