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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旅店的床單震顫出薄薄的愛情Ai Shi Du Zi Chan Mian

次日早晨,安然的房門掛出了一塊“謝絕打擾”的牌子,上麵寫著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告姐妹們:本小姐將自動隔離十天,在這十天裏,我需要絕對安靜。出門碰到,也請你們不用招呼我。謝謝合作!”

“不會吧?寫作的人都這樣折磨別人?”青蓮很是驚訝。

“誰知道,神經兮兮的!”綠裙道。

“裝什麼神秘,碰到也不打招呼,夢遊啊——”阿紫故意提高聲音,衝著房門喊道。

她們當然知道安然能聽見她們的話,她們也知道安然不可能會出來開門。最後她們都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但內心裏的好奇卻絞成一團。終於,她們三人六目對視,齊心協力,撞門。可那厚實的木門紋絲不動,總不能拿刀去砍了。

阿紫撿起撞落的木牌,很慎重地掛於門鎖上,死心道:“大作家,你就好好寫吧,我們去上班了!”

阿紫是保險公司的業務員,她專門做婚姻保險,這是所有險種裏最冷門的一種。可她的業績卻是公司裏最高的。

同事們表麵上羨慕,內心裏妒忌。漂亮再加能力的女孩從來都是人們說三道四的對象。對於這些,阿紫大都置若罔聞。

今天,她分別約見了三位女士,並成功地動員她們買了保險。和平日裏一樣,她沒什麼快樂,也沒什麼不快樂。這隻是她的工作。

回梅園時,她正遇上遠遊歸來的葉城。

葉城留著漂亮的絡腮胡,挺直的鼻梁,高顴骨,鮮紅而厚實的唇,本來白皙的皮膚現在曬成了古銅色。他的眼睛深邃,敏感。看上去有幾分疲憊。破舊的牛仔褲遮住了整個鞋麵,幾乎拖地。咖啡色的寬鬆毛衣隨意懶散地套著,兩個袖子摞得高高的。一副狂放不羈的街頭流浪漢的氣質。

“你回來了?這次去哪兒流浪了?”阿紫側著頭問。

“女兒國。”

“喲,又糟蹋了多少女兒身了?”不知什麼原因,阿紫一看到葉城,總像是冤家對頭,話裏帶刺,句句紮人。

“反正不會糟蹋你老人家,我保證!”葉城作投降狀,他想息事寧人,“告訴我怎樣才能見到安然?她怎麼了,連手機也不開。你能不能幫我轉告她一下,就說是我回來了,想見她。”

“你以為你是誰?她連我們姐妹都不見,難道會見你?”

葉城笑道:“你怎麼知道她就不想見我?要不,你讓我進去,她肯定願意見我!”

“臭美!沒有一個男人能走進這個大門,尤其是你!”

“喂——,你們也太造新聞了吧!”葉城一把拉過阿紫的手不放,“沒必要將自己搞得那麼酸吧,做人還是低調點好!”

阿紫上下左右打量他一遍,道:“還有人像你那樣更造新聞的麼?非要做出一副金盆洗過手的樣子!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為詩歌獻身?你看看你這酸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葉城賠笑道,“我們別爭了好麼?你就放我進去吧,我叫你姑奶奶了,還不行嗎?”

“不行!”阿紫“哐當”一聲關了院門。

安然的半個身子從窗口上縮了回去,她早看見樓下的葉城。有時候,男人的堅持對女人來說也是一種魅力。

如果在這個小城裏,非得讓她選一個男人去愛。毫無疑問,她會選葉城。

十年前,葉城的父親是梅城最大的房產大戶。子承父業,葉城管理公司整整七年。在他父親死後的第二年,他毅然將公司轉讓給了別人。他覺得賺了那麼多錢,已足夠讓他花上一輩子了。

他是詩人,他追求的是一種絕對自由、放縱的生活。這是他想像中的生活極品。

當葉城做出這樣的選擇時,曾轟動了整個小城。很多電台報社爭相去采訪他,可他拒絕所有的采訪。一個人流浪去了非洲,一年後回到梅城。

他就是這樣一個無拘無束,低調而又風流倜儻的男人。

一般來說,詩人的浪漫都帶些酸味。葉城卻不同,他有厚實的家底做後盾。金錢使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浪漫和不羈罩上了一層光環。加上他高大灑脫的外形。傾倒了無數女人的心。

安然不愛詩,也從不寫詩。但是,她愛詩人的敏感和痛苦,愛詩人的孤獨和寂寞,愛詩人的瘋狂和絕望。

可詩人的心靈和情感都是極其脆弱的。喜新厭舊,唯我獨尊是詩人與生俱來的品格。

很多時候,讓你愛上的那個人,並不一定會成為你的伴侶;而可以成為伴侶的那個人,卻不一定是自己所愛的人。

安然的手裏拿著白梅的畫報。她和白梅對視著,仿佛在等著白梅能開口說話。告訴她一段逝去的故事,一段消失的愛情。

可白梅不會開口,永遠不會。她已化作一縷青煙,成為一個永遠的謎,帶著三十年代蒼涼的底色。

時間總是那麼容易過去。幾天來,她寫了刪,刪了寫,電腦都快敲破了,卻還是連一個小說開頭都沒寫成。

安然顯得煩躁不安。

“嘩啦哐啷!”——奇異的巨響,安然突地轉身,隻見一團人影破窗而入,滾落了一身玻璃的碎片!

隻見葉城拍了拍手,又撣了撣袖子,若無其事地,衝安然一笑。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從地上爬起來,也能爬得如此瀟灑。

一地的玻璃,仿佛心的碎片!

他紮碎過多少女人的心?他站在碎片中間,還是沒有開口,隻是笑著。

“你的手在流血!”

“傷了手不要緊,隻是不要傷了心。”

“你的心,別人傷得著嗎?”

“別人不能,你能!”葉城握住安然的雙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幾乎是猝不及防地,安然稍一掙紮,反被葉城抱住。她的臉緊貼在他的胸口,可她聽見的卻是自己的心跳,一聲高過一聲,猶如悶雷。

溫暖的胸膛,有力的擁抱,給了她瞬間的暈眩。

多麼美妙的沉迷!

可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

他的情感從來就不會穩定。他的心永遠隻屬於他自己。

一個轉身,她從他懷裏滑了出來。就像一條魚。

“梅園不許男人進入,你破了我們姐妹的規矩。”她和他講理。

他也和她講理:“你們規定不許男人進梅園的門,可沒規定不許男人破窗而入啊!”

“貧嘴!”安然被逗笑。

“你終於笑了?我就知道你也想我。”葉城再次湊近安然,“你知道嗎?當我一走近這個梅園的時候,隻覺得有一股氣在向我壓來。你知道是什麼氣嗎?——是運氣,是桃花運!所以,我當機立斷,非進梅園不可。因為我相信自己的感覺!”

“對你來說,可是遍地桃花,隻要你的腳一踩下去,就能踩出一身桃花運來——你身邊的女人還少嗎?”

“她們怎能和你比?”

安然生氣,轉個身,不再理他。

葉城突然收斂了剛才的輕狂。他頹然地坐在安然對麵。

“為什麼你總是離我那麼遠?為什麼,你總是滿身的尊嚴,連溫和也顯得莊嚴無比?為什麼你總是把你最清醒最深刻的一麵展示給我?從沒一個女人如你那樣堅定地活在我的心裏這麼久。現在,你是我情感上惟一的寄托——你就是我的故鄉。”

葉城似乎有意把告白弄成詩朗誦。

我能成為你惟一的女人嗎?安然在心中問道。她早知道這不可能。所以她沒有問出口。

她也知道,他們之間的交往的確沉重又艱難。她不否認,她身上也有著過於敏感和脆弱的地方。他和她個性上不完美的地方是如此相像。

兩個在情感上都不堪一擊的人,走在一起的結果,除了遍體鱗傷以外,還會怎樣呢?沒有什麼愛情會讓人瘋狂一輩子。她覺得她的心仿佛是長了繭了。總是無法破繭而出。

要是,有一天什麼都想通了,什麼都看淡了,或許,她會答應。

“我那麼愛你,你為什麼還是不肯相信?”

——我能成為你惟一的女人嗎?安然再次在心裏問道。

她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她在乎的就是他身邊的女人嗎?她的自信呢?她能要求他離開別的女人嗎?這樣的事能求得來嗎?更何況,她憑什麼去求他?可是,她分明又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固執地問道:我能成為你惟一的女人嗎?

她不敢問。也不該問。她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他們都一樣,對愛情充滿幻想。可現實又總是令人失望。他們都是生活在夢境中的人。

他去流浪是一種逃避。

她毅然和小顧分手,不顧一切搬進梅園,其實也是一種逃避。可這樣的逃避,仿佛又是另一種尋找。

而在這樣的現實麵前,他們能逃避得了什麼?

“跟我去流浪!我帶著你,遠離這個喧鬧的城市。去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小村莊,古樸的,淡泊的。或去一個杳無人煙的叢林。在那兒造一個屬於我們的家。讓我們共同去領略最原始的風光,體驗最原始的自由……”他陶醉了一般,兩眼充滿光芒。

詩人的浪漫,從骨子裏透出來。和他一起去流浪,要麼瘋掉,要麼死掉!看著麵前這個男人。她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隻能是這樣了。

無端地,她恨起自己的理智來。

“答應我,跟我走——!我一定能給你幸福……”葉城的聲音像夢囈。驟然間,她已在他懷裏。不顧一切地,他吻住了她,近乎粗暴。

他已把她帶到床上,使勁壓住她。

她身上的力氣似乎已被一個神奇的魔給抽走。她不能動,她動不了。她隻能喘息。其實連喘息也是一種困難。他的唇沒有離開過她的。

“我要你——!”他的手開始在她身上摸索。狂亂地,迷戀地。她的每一寸肌膚就像琴鍵遇上了知音,那等待已久的激情。終於,他的手在她身體的某處停頓下來。就像音樂的彈奏突然到了高潮。

她驀地一驚——

“不!”她本能地抗拒。她的理智忽地回來了,高高地俯視著她,無比尊嚴。如果此刻將自己交出,必定是一個了結。

在他和她之間。她要的不是瞬間的快樂。

他固執地壓住她,不讓她躲開。

“為什麼?你不要我!你真的不要我?”他很困惑。他明明感覺到了她渴求的身體。他感覺得出一個女人的身體對愛的反應。

“不!現在不要。”她艱難地說。

他僵在一邊,手上沾滿槐花的氣味。他逼視著她,直直地,似欲看進她的心裏去。——剛剛她的眼裏還是充滿撲朔迷離的情欲,而此刻卻是冷靜。隻有冷靜。為什麼要克製這份最純粹的欲望?

“要等到什麼時候?”他的聲音嘶啞了。

“等你愛我。”

他失笑——。“難道你還沒感覺到?!你要我怎樣做,才肯相信我愛你?”

我能成為你惟一的女人嗎?——那個聲音又在她心底響起,如陰魂不散。

拒絕是一種痛!她嘗到了。

他也察覺到了!但,又是什麼阻礙了他們?他們的身體配合得如此默契。他相信,身體是最忠實於靈魂的道具。

“你知道嗎?你的拒絕是一種欺騙。你在欺騙感情!”

“你根本不懂女人!”

“我不懂?!我見過的女人多了,可從沒遇到像你這樣的女人——虛偽成這樣!”他喪失理智般吼叫道。

“你給我走——!!你用不著向我炫耀你的女人!”安然突然被激怒。她猛地推他。

毫不防備地,一個趔趄,他摔倒在地。一地的玻璃紮得他生疼。他艱難地爬起來。雙手滿是鮮血。

此刻,他知道紮傷的不僅是他的手。

她也知道,她傷了他了。而她自己的傷更重。

她看著他摔門而去。

那厚重的木質大門,發出一陣悶響。

——在這陣悶響中,三十年代的白梅,也像她一樣站在這裏,眼裏噙滿淚水。她看著齊榮升摔門而去!

那是一個梅雪飛舞的日子。

白梅知道,齊榮升愛的是自己。白梅也知道,她成不了他惟一的女人。永遠都不能。他的妻他的妾,早在她之前便擁有了這個男人。她充其量也隻是他身邊的一個女人,金屋藏嬌於梅園。

“我那麼愛你,你卻從不相信,這是為什麼?”齊榮升一臉困惑。

“你根本不懂女人——”她已淚流滿麵。

是女人曆經心酸以後,一句蒼涼的話。

她知道,她傷了他了!而她自己的傷卻更重。

十年的辛苦,十年的愛。到頭來卻不曉得是她負他,還是他負了她?

……

阿紫也不懂眼前這個男人。他將她叫來就是為了看他喝酒麼?

他已經爛醉如泥,幾次將手中的酒瓶摔落在地。

那種痛苦,她感受到了。

“她不要我……居然把我趕出來……”葉城苦笑著。

阿紫真想摑他一個耳光,讓他好清醒過來。

他痛苦成這樣!他居然痛苦成這樣?這個風流倜儻,視女人為衣服的男人,竟然為了一個女人痛苦成這樣!

阿紫發出一聲笑。那笑仿佛是從鼻子裏撞出來的。不知為何,她的心絞痛成一團。

阿紫回到梅園,一陣風地跑上樓。她在門外大聲叫嚷,她用腳踢,拿身子撞門。

安然開了門,紅著眼睛——

“不是說了,給我十天時間安靜的嗎?”

阿紫也紅了眼。那塊“謝絕打擾”的木牌,忽地在她手中飛出幾丈遠。她氣勢洶洶地:“我可不管你這個破規矩!我隻想要你一句話,你是不是真的不要他?”

“感情的事,怎能單憑一句話?”

“你對他的感情,你自己最清楚。如果你要他,我立馬將他弄進來。如果你不要他,你就讓他死心啊!你出去看看,他現在是個什麼模樣!半死不活的,已不成人樣了!”

“我也不想這樣,能叫我怎麼辦?”有一滴淚滑下來,她一低頭,悄然拭去。

“你的果斷到哪兒去了?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他?!”

安然半晌不語。

熱血沸騰的阿紫,斜睨著安然,定心道:“好,你別把門關上,我去帶他上來。”

“誰答應你了?!”安然砰地將門帶上。

“她的義氣,她的好女人都在搶著要呢——!”

夜已拉開帷幕。空氣變得沉悶,雨說來就來。

梅園門口,葉城像一堆爛泥癱在地上。

阿紫咬著唇攙起他。他的手裏竟然還緊握著酒瓶不放。他半睜著醉意朦朧的眼,高舉起酒瓶,吟出幾句詩來——

“春天不在。接待我的是一把水壺

傾注出整座小鎮。寂靜

柔軟地搭在椅背上。我聽見

女孩子一個個掉落,摔得粉碎。”

阿紫一把甩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奪下他手中的酒瓶——

“我不是你的椅背,這也不是水壺!”

“哐”地一聲,酒瓶落地,碎成一片!

“不是水壺是什麼?那明明就是水壺嘛——!”葉城不顧一切地撲在地上,用手去掃那一地碎片。

他手上的血在雨水中溶解,化為絲絲流動的粉色。雨淋濕他的衣衫,卻淋不醒他的靈魂。

阿紫的頭發緊貼著臉,細長的眼睛朦朧著,流淌在臉上的,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她拉了他幾次,都沒成功,終於無力地,她跪倒在地——

“你以為你是什麼?白馬王子?大詩人?你什麼都不是啊——!你看看你現在,隻是堆臭狗屎!是個沒人要的蘿卜——!你看看,你睜眼看看,連撿你的人也沒有啊——”

她忽地站起來,跑回梅園。可沒過多久,她又跑出來,手裏多了塊酒紅色大浴巾。她將它披在他頭上。終於扶著他跌跌撞撞地叫了輛的士,到了一家賓館。

開了個房間,阿紫為葉城擦幹了雨水,洗了手。他握著她的手,燙得灼人。像是發燒了!

她將他脫了外套,讓他躺進被窩裏。

葉城一直握著她的手,睡不著。他已處於一種不能睡,又醒不了的狀態中,真是一種折磨。

阿紫用冷毛巾敷在他額頭上。房間很靜。太靜了!窗外的雨似乎在此時才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

他嚅動嘴唇,又開始念詩。他的聲音不大,可在此時突然崩出來,卻是一種奇響——

“春天不在。樹木在消瘦。

旅店的床單震顫出薄薄的愛情。

雨,滴入內心。如一個走門串戶的長舌婦,

一個下午,就消滅了幾屋子的耳朵。”

阿紫忽地起身,甩開他的手:“你以為你是李白啊?你什麼時候才能清醒?真是見了鬼了!”

葉城繼續念道:

在春天,我鼻青眼腫地敗下陣來

你,雛雞般發抖,逃向無窮的雨水

阿紫砰地關門。瘋一樣衝進夜幕,她仰頭看天。那黑乎乎的夜空,隻落下無盡的雨水,洗刷她苦澀的淚。

夜深了。夜太深了。雨還在窗外下著。

葉城終於醒過來。他的燒退了,酒也醒了。

房間裏滿是煙霧。煙缸裏塞滿了煙蒂。阿紫坐在地上,她隻穿了件緊身襯衣,她的襯衣永遠不係上第二粒紐扣,仿佛允許你去想像她那起伏不停的前胸有著怎樣的神秘……

“你睡得好沉。”阿紫麵無表情地說。

葉城環視四周,一臉茫然:“我昨晚喝醉了?是你將我弄到這兒?”

“別假惺惺了,裝作什麼都不記得!”

葉城忙掀被,低頭,檢查自己的褲子。然後訕訕地笑:“我沒幹壞事吧?”

“你敢麼?!”阿紫瞟他一眼,盡是挑逗。

“不敢——”葉城在心裏顫了一下,他看著一個空酒瓶問:“你也喝酒了?一個人喝的?”

“你睡得像頭死豬,我一個人在這房間裏還能幹什麼?!”

葉城的心裏忽地升起一股歉意。

阿紫此時正在向杯子裏倒酒。她側著身,彎著腰,把那件本來就已很緊的襯衣繃得更緊,襯得她的腰更高,腿更長。

“你很漂亮!”葉城情不自禁地。

“談不上漂亮,性感而已。”阿紫端著兩個酒杯走過來,“喝幾口還魂酒吧。”葉城忙讓出一邊床,掖緊了被子。

阿紫在床邊坐下,細長的眼顯得嫵媚無比,她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你說,我性感嗎?”

性感?性感這個詞的含義太抽象了。它在不同男人的眼裏有著不同的解釋。他不能不承認,阿紫確實是個性感的女人。對很多男人來說,她可以說是性感無比。可對他來說,那隻是肉感。

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安然。按理說,安然無論如何也沒阿紫長得漂亮,更沒阿紫那般性感。

可她是個經得起品的女人。特別是她那雙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下是一種閱世的滄桑,言談間,時不時流露出一種飄忽不定、讓人難以捕捉的憂鬱。她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敏感和洞察力,能將一個人的靈魂穿透。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切,對他來說充滿誘惑。這種誘惑本身就是一種致命的性感。

惟有這種性感,才能將一個男人的心給完全牽製住。

他也承認阿紫和安然都屬於風情萬種的女人。如果要讓她們區分開來,那麼阿紫的風情更多的是體現在身體上的,是外露的;而安然的風情是來自於骨子裏的,是一種內在魅力的張揚。

“喝酒啊,發什麼呆呢!”

葉城忙收心定氣,一陣惶恐。他怎能將兩個如此要好的女人做這樣的對比?

他一仰脖子,灌下一大口紅酒。也許是空腹的原因,他清晰地覺得有一股熱量在他體內擴散。

阿紫用手背貼住他的額頭:“昨晚你燒得很厲害,現在倒全退了。”

“一點燒算什麼?我的身體是最棒的!”葉城自誇。

“是嗎?我怎麼知道你的身體是最棒的?”阿紫促狹道。她的眼睛像謎一樣,盯著他紅潤厚實的唇,夢囈似的:

“你知道麼?你的唇好性感!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的唇也可以如此性感——!”她說著伏過去吻他。

她的唇像清香的花朵,帶著酒的芬芳,柔軟地蓋住他的。

酒杯還在他們手中。

男人同樣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那放肆的,明亮的挑逗。什麼樣的男人,又能逃得開這樣的撩撥?

美麗的女人,不僅被男人引誘和征服。隻要一有機會,她們也一樣會去引誘和征服男人。

酒杯滾落在地。

她像個美麗的蛇妖,壓著他,纏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透過單薄的襯衣,那些不可抗拒的最敏感的部位碰撞在一起。他內心裏的熱血洶湧澎湃,勢不可擋。一種本能的欲望戰勝了高貴的理智。

他抱緊她,突然一個旋轉,將她反壓在身下,開始威猛地征服。

她從未感受過一個男人竟會威猛成這樣。

她幸福地閉上眼睛,沉入到一種幻境中。她要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她似乎已等了他一萬年!她的身體在他的進攻下,顫動不已!那是一種幸福的感覺。

而他則陷入了一種境界裏。可是,那種境界卻是她不可理解的——脆弱,不安,甚至絕望!

突然,她流淚了。

她終於得到了這份愛。一種近乎絕望般的愛,一場接近於瘋狂的交合。

可他們的精神卻走不到一起,交合的隻是他們的肉體。她感受不到來自他靈魂的愛。

他們是兩個世界裏的人。

也許她早該明白的。

可還是禁不住要去作一場飛蛾撲火。不到黃河心不死。一個女人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會終於明白,終於絕望?

然而,縱使這樣,又有多少女人肯對愛罷休?就像一條魚,對水永遠不死心。

“你哭了——?”葉城突然醒悟似的,無限懊悔地說,“對不起!”

可那一句“對不起”,又傷了她了。還有他那懊悔的神情。

他知道他傷了她。

酒水濺了一床,兩個酒杯滾落在桌子底下,床上地上棉被上東一件西一件都是紛亂的衣服。那情形,如經受了一場驟雨之後的荒涼。

他頹然地半躺著,一身的疲軟。

她依然裸著身子,美麗的長發覆蓋了他整個胸膛。她看著他,在她眼裏,他的疲倦也是性感的,令人心動。可她知道,身邊這個男人的心,永遠都不會為她而動。就算他在這張床上,在她的身體裏,他的心也不屬於這裏。

從來隻有她甩男人,沒有男人甩過她。

她以前交往過的男人,大都進入不了她的內心。在那些浮泛的愛麵前,她隻能一次次地甩男人,一次次地失戀。失完了戀,戀完了又失。對她來說本是人之常情,無非是個遊戲罷了。

可她一直喜歡和男人交往。喜歡被男人圍著,寵著,愛著,疼著。喜歡和男人之間的那種混雜著情欲溫情的友誼。很多時候,她搞不清友情和愛情的界限。

在交往中,她也會和一個男人做愛,可是做愛以後,她依然覺得那個男人隻是她的一個朋友。

有一種情欲像水,流過身體以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她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是能夠深深相愛的。

她是個既聰明又自信的女人。可她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想不清楚的。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不用去想,白白死了腦細胞,何必!

她突然展開笑顏,非常燦爛地滿不在乎地笑著。她坐起來,看著他的身體,如欣賞一件藝術品——

“你好猛!經過了太多女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樣。而且我敢肯定,在那些女人中,你一定遇到過不少的好女人!”

如此的誇獎!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分明是一個妓女對令她滿意的嫖客所說的話!葉城猛地起身,隻覺得這個房間裏已硝煙彌漫。

在他的心裏,他一直將她看做是一隻狐狸,一隻青春洋溢、品質外露的狐狸。而且絕對是一隻好心的狐狸。

可他忘了,不管是隻什麼樣的狐狸,狐狸就是狐狸,狐狸的本質本就是刁的,惡的。一不小心,她便會捅你一刀。且又讓你渾然不覺。

不過,說回來,阿紫的刁和惡也並不是不可接受的。畢竟,她也隻是個女人。女人都善於保護自己,不管用哪種方式。隻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實在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她和他,都各自穿回自己的衣服,仿佛築起一道一道的藩籬。他們的距離,就此遠了。

她在這個男人身上,剛得到了最歡娛的享受和快樂。但馬上,她失去他了。

她心事蕪雜地,穿回最後一件外套。頭發卡在衣領裏,怎麼也弄不出。他走過去,好心地幫她將頭發摞好,撫平。並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安慰似的說:“我們會成為最好的朋友!”

——朋友!多麼溫暖的字眼。可是,在這樣的時刻,這兩個充滿溫情的字眼,從他的嘴裏崩出來,對於她,仍然是一個傷害。她的心酸了一下。

她本應是個大氣的女人。

在這樣的時刻,他還能說什麼?她還指望他說什麼?

他離她那麼近,他又離她那麼遠!

隻一轉念,她便原諒了他。

再過幾個小時就天亮了。可他們誰也沒能睡得著。他讓出了床讓她睡。他睡在地上。

當心中的某些感覺消失時,也便產生了界線。理智畢竟是世間上最高貴的情感。在理智麵前,沒有過不去的河流。

阿紫苦笑一下,仿佛自言自語般:“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們真像!”

“從現在起,我得改變自己,我要好好去愛一個女人,不再去拈花惹草了。”那悔過自新的話,仿佛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心裏驟來一陣妒忌,但她隻輕描淡寫地,一笑而過:“開玩笑!你改變得了麼?”

“為了愛,沒什麼改不了的!”葉城的語氣更堅定。

稍頃,阿紫輕笑著道:“我想的和你恰恰相反,從現在起,我要很多很多男人,我要他們都愛我。總之,我要趁我年輕,好好享受美好的生活!盡情去愛!”

似黑色宣言,突然在這夜裏冒出來。

“這麼野!為什麼要這樣?”他問。

“因為,我熱愛生命。就如你熱愛詩歌一樣!”帶著一點俏皮,但這俏皮並不輕鬆。

“這就是你熱愛生活的方式?!”他突然摁亮電燈,坐起來看著她。

她燦然一笑,“有什麼不對嗎?拿身體去換歡樂也是其中一種。”

“熱愛生活就不能夠出賣你自己!”

“我沒有出賣自己,我出賣的隻是我的身體。你以前不是也說過,人的身體隻是一個物件。我賣出一個物件卻能夠換來大量的愛,這不是很好嗎?”

女人,永遠是一個難解的謎。男人永遠解不開她們內心裏真正想的是什麼?許多稀奇古怪的念頭以及那些毫無道理的決絕,一不小心便從女人的心裏橫衝直撞地跑出來,令人瞠目結舌。

燈光下的女人,有著一種奇異的令人不安的美。如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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