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牛花

深秋的清晨，我走過街角，見一戶人家牆邊的籬笆上攀著一叢，帶著露水的紫色花骨朵，精神抖擻地立在葉端之上，悠閑張望著過往的行人。

在姹紫嫣紅的各色花卉裏，牽牛花似乎算不上起眼的花。不信，你聽聽那些耳熟能詳的詠花詩中，有春桃“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出自唐代杜甫《江畔獨步尋花》其五）的嬌豔可人，有夏荷“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出自宋代楊萬裏《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其二）的浩大無邊，有秋菊“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出自宋代鄭思肖《寒菊》）的堅貞不屈，也有冬梅“不要人誇顏色好，隻留清氣滿乾坤”（出自元代王冕《墨梅》）的冰清玉潔，可說到牽牛花，你又能脫口而出怎樣的詩句？想來，牽牛花不上詩人們的筆端，和它特立獨行的姿態有一定的關係，它向來喜歡在院子裏在牆邊在籬笆上攀爬纏繞，有誰見過正兒八經被作為盆栽供在居室裏的牽牛花？這樣的隨意散漫，難怪得不到詩人們的青睞。可事實上，牽牛花隻生長於院端牆角，那才能彰顯它不羈的個性啊！越是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它的花兒越是美得清純，不夾雜一點世俗的情調，能與之比擬的，怕隻有陶淵明那東籬下的菊花吧。

就像山不可無泉，石不可無苔，水不可無藻。牽牛花和籬笆也是天然的絕配，它用自己的芊芊綠葉恰到好處地綴補了空洞的籬笆，而神奇的紫花又使單調的籬笆牆一下子成了一道人見人愛的風景。

晚上，我下班回家，發現路口的牽牛花不見了，仔細一看，原來它已經收起了花瓣，安安靜靜地躲進了藤蔓裏。你不注意看，還真不知道這裏曾經開過一種叫牽牛花的花呢。收起的牽牛花短短半截，上麵的花瓣都向裏收攏，外層隻留下花托，就像人們晨練完收束起的花扇子。多樸素的花啊，朝迎旭日、暮伴夕陽，日出而綻、日落而息，它竟也契合著人的規律作息呢。它沒有曇花在夜間為博人眼球驚豔的一現，更沒有海棠讓人“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的嬌媚可人。無疑，它是懂得生活真諦的，平平淡淡，從從容容，不媚於人，不攀於花，在天地間簡簡單單開著自己的小花。“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它知道，一旦心靈擺脫了世俗的束縛，鬧市街邊也可以是內心深處那清淡閑適的田園，雖不像漫無邊際的山野那樣天地廣闊，但依舊能舒展自己自在無拘的天性。陶淵明理想中“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詩人化身說的不就是它嗎？等到明天一早，它準像晨練的人們那樣早早亮出那把把紫色的花扇來，迎著清冷的晨風，綻放出一行行最美的詩韻！

其實，人世似海，生命如花，與其常常“亂花漸欲迷人眼”地掙紮徘徊，不如守定內心，做一株從容閑適、南山扶籬的牽牛花，不亦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