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林和付華

玻璃製品的破碎聲打破了夜晚原本的寧靜。

“老袁，你冷靜一點！”付華在一旁勸說，但她並不敢上前阻止，同時身體微微顫抖。

“我、我……”袁小林舉起另一個玻璃杯，身體有節奏地顫抖著，頭精準地左右搖擺，那是人類絕無可能做出的動作。

付華見狀，立即啟動遠程全息通信。

“您好，歡迎致電A複製人公司售後服務，正在連接產品進行檢查，請稍候。”

大約3分鐘後，袁小林的動作幅度逐漸變小，但身體又開始抽搐起來，付華在全息影像上操作一番，卻毫無效果。她又拿起遙控器，狂按關機鍵，但仍然無濟於事，於是她從全息屏進入客服通道。

“尊敬的VIP客戶，您好，這裏是A複製人公司售後人工服務專席，請問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我家的複製人又出問題了！”付華的語氣略顯急躁。

“好的，正在進行遠程檢測，請稍等。”兩分鐘後，“經檢測，代號MD679838的尊享型複製人的腦部神經傳感器模塊出現故障，導致其神經錯亂、行為異常，將盡快為您遠程修複，請您授權。”

“你們查查這已經是第幾次出現這個問題了，半年內出現了3次！怎麼回事啊，你們？！造的是不是劣質產品啊？”付華的語氣已經從急躁變為了憤怒。

見客服遲遲沒有回答，付華繼續吼道：“說話呀，我懷疑你這個客服也是劣質的複製人！”

“付女士，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我的確是真正的人類，我們也已經在盡力解決問題了，請您耐心等待。”對方說罷，隻見複製人隨即停止了抽搐，癱軟在地上。

5分鐘後，“遠程檢測完畢，本次屬於大故障，未發現人為損壞，請勿再觸碰產品，您是VIP會員，可以享受終身免費質保，我們需要將產品運送到總部進行檢修，預計兩天內會有專員上門取回產品，請耐心等待。維修時間為10～15天，在無法使用產品的這段時間，您可以選擇同等類替換產品或貨幣補償。”

“貨幣補償吧。”付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好的，我們會按產品折舊費計算貨幣補償，將在維修好之後打入您的賬戶。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了。”付華冷冷地說道。

全息屏關閉後，付華望著靜靜地躺在地上的複製人，內心五味雜陳。

“兒子，現在忙不忙？你二爸又壞了。”

“二爸？”

“哦，就是你給我買的複製人。”

“哦，我說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幹爹呢，嗬嗬。”袁博傻笑道。但因為星際通信的不穩定性，付華並沒有看清他的表情。

“這個東西質量太差了，當時不讓你買，你非要買，剛出的產品多少都有點問題。”

“媽，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不再討論了吧。產品出問題，拿去修不就行了？反正咱是VIP，終身質保。我現在還在土星環執行任務，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先掛了。”袁博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知道你爸走之後，你是怕我孤獨，所以給我買了一個複製人。但是這東西質量問題不說，他除了和你爸長得一樣，其他地方都不像，特別是脾氣。我真的感覺像是和一個長得和你爸一模一樣的陌生人天天在一起，我真的不想再要這個玩意兒了。咱不修了，給他退了吧？”付華的音量突然拔高，情緒略顯激動，隨即自動觸發了血壓檢測和降壓劑。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袁博不知所措。他沉默片刻，說：“媽，您是不是已經忍這個複製爸很久了？”

“是的。”付華脫口而出，沒有一絲猶豫，“我覺得他唯一的優點是，不打人，沒有家暴。”

她的回答又一次讓袁博沉默，即使星際警用通信係統的警報聲此起彼伏。

“我知道了，您先消消氣。”這一稍顯敷衍的回答再次讓付華的情緒激動起來：“我要的是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他們說返廠檢修複製人的這段時間會提供一個替代的複製人，但我不想再要了，我寧願一個人過！”

“媽，您老消消氣，冷靜一下，您也快100歲了，別老生氣，雖然現在已經可以快速降壓了，但是影響心情不是？”

“有什麼辦法能見到他們的頭兒，我親自去反映一下。我已經給客服反映過很多次了，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我已經厭倦了。”付華情緒已經舒緩下來，語氣平靜，“哎，兒子，你不是警察嗎，能不能檢查一下他們總部，然後見到他們的負責人，說一下這個事兒。怎麼說咱也是他們的VIP客戶，提意見，這應該可以吧？”

“媽，您把問題想簡單了，我是警察不假，但也不是隨便就能進人家總部的，需要搜查令、協查令、逮捕令等等，而且我是星際警察，這越界了。”袁博說完，雙方再次陷入沉默。

“你們以往也沒有和他們公司扯上關係的事兒需要處理嗎？”

母親的這一句話點醒了袁博。“您別說，之前有個案件是在土星環發生的，但現在已經移交給地球那邊，也許我可以以協查的名義再次介入，畢竟是屬地管理，是發生在我們這裏的。”袁博兩眼放光，大腦在飛速運轉，“有了，老媽您的話可真是把我點醒了，我去忙了。”隨即掛斷了通訊。

付華一臉蒙，隨後會心地笑了一下，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一驚一乍的，說話讓人摸不著頭腦，雖然已經老大不小了，但永遠跟孩子一樣。

一周後。

A公司總部坐落在太平洋中部，是一座巨大的白灰色橢圓形建築，由堅固的海上平台支撐，遠看就像一個浮在海天交界處的鳥蛋，在夏日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耀眼。數十架運輸飛船繁忙地往返於建築邊緣的停機坪，而其中一架飛船卻顯得與眾不同，機身上的“POLICE”塗裝格外顯眼。

袁博一下飛船就看到了幾位身穿A公司製服的工作人員在等候。

“歡迎袁警官不遠千萬公裏來到敝公司參觀。”其中一位身材略胖的工作人員上前迎接。

“沒有沒有，從土星環回地球還是很快的。鄭總，您很年輕啊。”袁博看著身份掃描全息屏的信息，不禁感歎道。

“哪裏，現在50歲以下都算年輕了啊。”

“你們總部的選址是真好，不過這地方應該離馬上開工的星際橋項目很近吧？”

“您是說那個太空項目？是的，不過距離那裏還有幾千海裏呢，不影響。”

“協查令看到了吧？”袁博寒暄兩句後開門見山。

“看到了，我們已經提前收到了。”鄭總仍然麵帶微笑，“海風好大，那我們進去聊吧，請。”說完，他示意袁博進入磁懸浮觀光車。

一行5人乘坐車輛進入總部。

A公司的總部裝修十分簡潔，甚至讓袁博覺得過於簡潔了。他透過磁懸浮觀光車的窗戶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僅有零星的複製人標本懸浮在空中，偶爾閃現過去。5分鐘後觀光車直接開進了一間大廳，仍然是白色的簡潔布置。袁博並沒有找到座椅，無奈之下又打開了X射線掃描儀。

“袁警官，隨便坐吧，椅子是自動檢測客人位置的，你直接坐下就行。”

袁博故作鎮定，直接在空氣中坐了下來。他雖然去過許多企業和機構的總部，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與眾不同的會客廳，看著懸浮在空中的水杯，仍然不太適應。

“我們已經把家具完全融入房間的背景中，所以你第一眼會感覺什麼都沒有，其實它們已經與背景渾然一體了，嗬嗬。”鄭總接著說道，“其實我們總部建築已經可以做到完全隱身，和海天融為一體，但有些手動飛船愛好者不願意打開‘障礙物檢測’設置，之前就發生過飛船撞到建築物的事故，後來我們又解除了隱身，讓其可見。哦，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公司的CTO（首席技術官）——杜總。”

“杜總好，您也很年輕啊。”袁博站起身主動上前握手。

“這兩位是我的秘書。你們先出去一下吧。”

袁博望著兩位秘書消失在空氣中，身份檢測儀顯示他們的身份信息為亂碼，沒有身份證號。袁博內心疑問陡生，但還是覺得先辦正事要緊。

“鄭總，我們就直奔主題吧，先請您二位看一段視頻。”他說完，全息屏隨即顯示在一間倉庫裏，一位壯漢正在搬運一箱貨物。

“這是一段在一架星際運輸飛船裏的監控視頻，備案的本是地球運往土衛三的普通生活物資，但視頻中的這批物資其實是武器和炸藥，極其危險，一旦在太空中爆炸，後果不堪設想。現在飛船已經被查扣，存放在土星環太空警署的停船場，飛船上的所有工作人員全部被逮捕。至於這批武器、炸藥的用途，以及如何躲避太空海關檢查，這些疑問，地球警方正在調查和審問，重點是……”袁博頓了一下，“視頻中的這名壯漢，經確認，是貴公司生產的複製人。目前全球隻有你們一家生產複製人，因此隻可能是你們的。”

“這個我們其實也沒有想到，一周前地球警方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有點驚訝。”鄭總撓了撓頭，“我們的複製人出廠時，內置程序已經禁止其做出違背法律和道德的行為。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讓複製人去犯罪的，而且我們是不做活人的複製人的啊。”

“這個我知道。”袁博同樣撓了撓頭，“我和表妹關係很好，她在月球基地當法官，遠離地球，我常年居住在木衛三，所以很難見麵，也想過買個她的複製人放在身邊，但我知道是不可能的，因為貴公司不做活人的複製人，嗬嗬。”

“有沒有可能這個複製人一開始並不知道他搬的是違禁品？”杜總也是滿臉疑惑。

“不可能！”袁博斬釘截鐵地說，“因為我們在逮捕他的時候，他甚至主動攻擊我們，而且這個複製人的身體是經過改造的。”

聽了袁博的話，兩位老總表情略顯驚訝。

“請繼續看視頻。”

複製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轉過身，他的左臂突然伸長數米，拉住正前方的倉庫門把手，而右臂360°旋轉成一架小型機槍，隨即開始對前方進行掃射。這一幕徹底讓兩位老總驚呆了。

袁博暫停了視頻：“好了，後邊就是製服罪犯的過程了，我們已經遠程檢測到他是複製人，畢竟沒有身份證號，而且身體內部都是機械。他之所以能提前發現我們，是因為他的眼睛被改造得具備紅外檢測功能，我們本打算人工製服他的，但後來還是動用了警用機器人和激光泰瑟槍，因為他的力氣太大了，比一般人大很多，還真不好製服。”

看著兩位老總錯愕的表情，袁博繼續說道：“地球警方暫時還沒有看到這段視頻，畢竟我們是直接出警人，後續他們會拿到。我也算是提前讓你們先看到了。”

“真沒想到。”

“是啊。”鄭總和杜總麵麵相覷，“我以為隻是幫助罪犯搬運貨物。”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們也是第一次遇到複製人犯罪，他無論在身體還是心理方麵都已經做好攻擊我們的準備，就是一個典型的罪犯。當然也可能他的身體和精神被犯罪集團控製了，淪為犯罪集團的工具，而且現在並沒有關於複製人犯罪的相關法律，畢竟從第一位複製人誕生到現在才不到兩年時間。我們目前隻能按照犯罪工具來關押他，後續怎麼審判，我現在也無從知曉。相關法律法規有時是滯後於科技發展的，沒辦法。”

“我在想，”杜總思索片刻，“我們的複製人程序會不會被人破解了。至於機械改造，現在已經有很成熟的機械義肢了，反而簡單。”

“有可能，後續看地球警方的調查，畢竟是屬地管理，飛船是從地球出發的，後麵我們就不跟進了。至於杜總您說的機械義肢，我幹太空警察這麼多年，參與的案件也不少了，目前還沒有發現過人類改造機械義肢，畢竟誰也不可能砍斷自己的胳膊、腿兒，裝上隻是功能多一點，但靈活度和協調性更差的機械胳膊、腿兒，除非這人本身就有殘疾。”袁博還不忘幽默一把。

“另外，複製人的原型你們找到了嗎？”鄭總問道。

“找到了，原型於案發半年前死於一場意外。我們本以為複製人為了犯罪會去改變容貌和體形，然而並沒有，除了身體內部的改造，外觀和原型一模一樣，我們估計是故意為之，如果和原型差別太大，反而會被人懷疑。另外，原型去世後一個月就迅速購入複製人，這一點也很可疑，地球警方已經開始重新調查那場意外了，包括其家人是否也參與到案件當中。”

“是的，我們也已經查過，購入方是原型生前所在公司，理由是家人無力承擔費用，而且這個訂單一直在催，我們以後也會認真審查購買人的身份，並且會遠程監視複製人的行為，嚴防他們被誘導或被強迫做出違法犯罪的行為，以後也會跟警方進一步加強合作。那場意外的真相還需要你們警方調查了。”鄭總說完，表情凝重。

“好了，正事完了。我其實……那個，今天過來……我是你們的VIP客戶，我給我母親買了一個我父親的複製人，今天主要是……”袁博有點兒語無倫次，還略顯羞澀。

“袁警官，我知道您，您是VIP客戶。那今天來除了案件，還有？”

鄭總的一番話讓原本有些緊張的袁博放鬆下來：“那個複製人主要是我母親在用，半年內壞了3次，前兩天又聯係客服，直接返廠檢修，現在應該已經在你們這裏了吧？”

“我會催售後盡快修好的，補償會第一時間到賬，您請放心。”

“不是，我媽因為這事兒影響心情，都不太想要了。今天難得能見到二位老總，我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這……”鄭總看了一眼杜總，“讓我們的CTO杜總給您介紹。”

“好的。”杜總指了指前方的一片空白，“袁警官，您剛才看到的那兩位助理並不是人類，而是我們正在研發的新一代複製人。”

“但為什麼我的X射線並沒有檢查出他們身體內部有機械結構？”袁博發出疑問。

“因為，他們是通過3D生物打印的機器人，而且由於在總部，並沒有在身體裏裝入任何電子設備。”

袁博聽完震驚不已，雖故作鎮定，但腿卻不自禁地輕微顫抖。

由於是全空白的布置，杜總一眼就看到了袁博顫抖的腿，繼續說道：“初代複製人與其說是複製人，不如說是具有人類外觀的仿生機器人，DNA也隻是為了能完全複製人類外觀，內部還是純機械結構，設計壽命隻有6年，還需要定期保養維護，也會出現一些機械問題。比如，你父親的複製人的抽搐，除了腦部傳感器故障，還有肩關節的零件也卡住了，不然他不會一直抽搐。”

見袁博一言不發，杜總繼續說道：“我們總部現在已經開始使用第二代生物機器人了，主要用於場景測試，他們目前還沒有什麼產品信息，隨意編號，所以您可能什麼信息也掃描不出來，但——”杜總話鋒一轉：“目前生物複製人還無法用於商用，首先成本太高，純生物細胞打印的成本大約是機械製造的10倍，隻能等技術迭代和規模效應，逐步降低製造成本。另外，DNA的數據提供、導入和生成必須和原型完全一致，不能有半點誤差，不然就會出現這種情況。”說完杜總打開全息屏，映入眼簾的是袁博從未見過的奇觀，那是一些在他看來屬於“奇形種”的怪物，有的頭顱碩大，有的胳膊細長，有的肩膀奇寬，總之他看到了各種奇形怪狀的複製人。

“袁警官，這還是一部分，我們已經見怪不怪了。還有更離譜的，比如三頭六臂。”

“三頭六臂？我倒是有興趣看一下。”

“還是算了吧，會嚇到你的，我們稱這些為殘次品，都是DNA錯誤造成的，一般活不過3天，包括這個三頭六臂，但我們現在已經把他當標本‘供’起來了。”

“是的。”鄭總接過話，“我們還曾經造出來個終極怪物。”

“什麼？”袁博好奇地問道。

“人獸雜交體，那是部分DNA錯誤成某種動物的，結果……你看到後絕對會產生生理不適，所以我們立即進行了銷毀，甚至都沒有留下影像資料，因為那是違背生物學倫理的。”

袁博並沒有追問到底是人和什麼動物的雜交體，但已經感到一陣生理不適，開始眩暈和惡心。

“所以，這個過程也讓我們重新認識到，改變DNA是無法造出新物種的，反而全是短命的殘次品。所以大自然永遠是最好的造物主，人類之所以能進化到今天，都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自然選擇，不要輕易去改變。否則會是一場災難。”

袁博聽完若有所思，另外兩人也都陷入了沉思。

“二代複製人的好處還是很多的。”鄭總率先打破沉默，繼續說道，“和人類一模一樣的身體結構，行為舉止、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和人類完全一樣，可以帶給客戶真人一樣的體驗。最重要的是，他們不僅智能，還能完全複製人類的思維方式。”

“思維方式，思維方式……”袁博聽完，反複念叨著。

“是的，之前有客戶跟我們反映過，複製人不像真人，更像是一個機器人，其實我很想告訴他們，這就是一個外觀像真人的機器人，他隻能通過腦部芯片和傳感器，生硬地學習人類，感覺到不真實是很正常的。正因如此，我和鄭總一致認為智能化的終極目標是完全擬人化，最後我們下定決心要製造真正和人類一模一樣的生物複製人。”

袁博聽完點了點頭。

“就像自動駕駛。早期的自動駕駛通過傳感器識別場景，然後做出相應的駕駛行為，確實可以做到非常精準，但當它遇到嚴重擁堵、道路施工或者紅綠燈故障的場景時，就不知所措了，需要人工接管。因為它隻是自動駕駛，而不是擬人駕駛。今天我們已經完全實現了自動駕駛，或者我更願意稱之為無人駕駛，可以在遵守交通規則的前提下自行選擇對自己有利的線路，真正做到了和人類思維保持一致。現在甚至有無人F1比賽了，也是互相擠互相撞，看著和真人比賽一模一樣的感覺。”

“我們希望二代複製人可以擁有和人類一樣的思維方式。硬件上是沒問題，因為他們已經是生物大腦了，不再是芯片和傳感器了。你已經完全分辨不出他們是真人還是複製人，他們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會和客戶爭吵，但同時我們會從程序上禁止他們做出違背法律和道德的事情。”

“是啊，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人性的複雜也是這個物種的獨特之處。”鄭總見杜總滔滔不絕，忍不住插話道，“我們後期會在二代複製人的體內植入傳感器和檢測器，用於後期的保養維護，X射線可以掃描出來，用於判斷是不是複製人。當然它們會被埋入大腦和心臟裏，因為這是人體最核心的兩個器官，為了防止不法分子改造複製人，如果想取出和破解程序，就必須破壞這兩個器官，那麼這個複製人也將死亡。”

“對，生物複製人故障率會降低很多，也無法進行機械改造。”杜總又把話頭搶了回來，“而且我還在考慮一個手動模式，就是可以改變複製人的性格和脾氣，就像我們常說的‘你突然變得我不認識了’，哈哈哈，那一定很好玩。當然前提還是遵守法律和道德規範。”

“這個別聽杜總瞎說，我還沒同意呢。我的想法是不要這個模式，我要的是你真正再次遇見了久違的最真實的至親，真實感，那種感覺最好了。如果想改變，那就在和複製人的相處過程中，慢慢地改變他，那多好，多有意思。”

“那不是，我就……”

“哎，好了，你別說了……”

“我就說……”

袁博看著兩位老總像小孩子一樣爭執，忍俊不禁。

“袁警官，見笑了，其實我們的終極設想就是讓複製人自己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複製人，而認為自己是真正的人類，讓他們真正地融入人類社會。”

“那咱還得做好圖靈測試和基準測試，不然像目前這些啥也沒裝的複製人，我可分辨不出來是人類還是複製人。所以杜總，就靠你以後研發新技術了，哈哈。”

袁博沉思一會兒後，又說：“我在想，如果以後真的複製人越來越多，會不會擠占人類的生存空間，甚至替代人類？”

“袁警官，這個您放心，首先我們還是會遠程控製複製人，不會允許他們產生過高的創造力。而且他們既然自己都不認為自己是複製人，自然不會和人類對立。最後，複製人高昂的價格也限製了他們的推廣，據我們調查，目前隻有不到5%的逝者家屬購買了複製人，複製人的數量還非常少。”

“是啊，複製人真是貴，花了我兩年的工資呢。”袁博忍不住吐槽。

“我們還會在複製人出廠時設置為‘剔除原型’，意思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某個人類的原型，認為自己就是原型本人。他也會自動屏蔽與原型有關的任何資料，包括視頻、照片、文字和語音，說白了就是看不見也聽不見。我們還會提醒家屬，盡量不要在複製人麵前提及原型，當然複製人既然認為自己就是人類，應該也不會相信這些。”杜總補充道。

“好了，兩位老總，這一趟總部之旅我真是受益匪淺。我也該離開地球，回土星環了。”

“好的，代我向令堂問好。”鄭總舉手示意。

“本來想和母親視頻的，但我怕她老人家情緒激動導致血壓飆升。期待貴公司能盡快製造出二代複製人。”

袁博離開時透過飛船舷窗回望了一眼A公司總部，希望他們真的能創新成功。

一年後。

“兒子，快到了吧？”

“快了，前麵那個蛋形建築就是。”袁博指著前方的A公司總部說道。

“老袁，別睡了，醒醒，快到了。”付華晃了晃身旁的袁小林，“還是那麼愛睡覺。”

“到了嗎？”袁小林從飛船後排折疊床上坐起來，揉揉眼睛。

說話間，飛船已降落在停機坪上。

“咦？怎麼沒有人迎接？”付華滿臉疑惑。

“我跟兩位老總說了，別來迎接了，他們工作也挺忙的。”

“博，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

“也是工作原因有接觸，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那以後多給他們提產品……”付華的話剛說出一半，頓感不適，又咽了回去。

“我也經常看新聞，他們現在已經造出二代複製人了，和真人一樣，真厲害啊！”袁小林感歎道。

“這和咱倆有啥關係！老袁，隻有死人的配偶才需要。”付華嗬斥道。

“是啊，跟咱確實沒關係。”

兩輛磁懸浮觀光車已經停在飛船正前方。

“爸媽，我先進總部找兩位老總，您二老坐另一輛觀光車在平台轉一下。海風比較大，就在觀光車裏別出來了啊。”袁博說完給付華使眼色，她心領神會。

“老袁，咱先去看海景吧，你看多美。”付華一邊指著遠處的海天交界處，一邊拽著袁小林的胳膊，把他往觀光車的方向拉去。

“這臭小子，把咱倆晾這兒了。”袁小林嘟囔著。

觀光車很快就到達停機坪的邊緣，付華望著窗外的海天交界處問：“老袁，你說我們以後到底會用得上複製人產品嗎？”

“不知道，這不你剛說的嘛，隻是死人了才能用複製人產品，我們不都活得好好的嗎？”

“但，人總會死吧。”

“你剛才還說和咱沒關係呢。”

“是啊，但是真的怕誰先走，給還活著的那個人帶來痛苦。”付華說完，拉起袁小林的手。

“是啊，所以我們都要好好活著，都這把年紀了，珍惜和親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希望我們一起走，至於複製人，去他的吧，誰愛買誰買。”

付華聽完，驚愕地看著袁小林，但隨即表情又恢複了正常。傍晚海風輕拂，晚霞穿過雲層，照射在海麵上，好似一塊巨大的玻璃，上麵流動著五彩斑斕的油彩，安靜祥和。付華依偎在袁小林的懷中，兩人看著窗外那如畫一般的美景，一言不發，似乎時間停滯了，永遠停在了他們相擁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