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媽媽是在我十一歲的時候改嫁進季家的，那時季夫人已經去世兩年，季叔叔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之後，就遇上了我的媽媽。

媽媽的眉眼和季夫人有七分相似，隻是一眼就讓季叔叔晃了神，再加上媽媽柔順的性子讓季叔叔十分喜歡，所以一切事情水到渠成，我也從那個夏季悶臭冬季嚴寒的貧民窟住進了季家的大別墅。

我與季良朋其實先於我們的身份相識。

我被媽媽第一次帶到季家，那時的季良朋還在別處上馬術課沒有回來，我被打發到花園裏自己玩，結果被管家養的那條大狗追得滿院跑。

「丁丁，停下！」一道略顯稚嫩的男聲，但是卻十分的鎮定。

大狗真的聽從那道聲音停下，我一驚，尋著聲音望過去，就看見季良朋正站在不遠處，被養得極好的白嫩的皮膚在陽光下像是在發光，他的衣著整潔，一絲不苟。

我第一次見這麼幹淨的小男孩，一時間居然有些看呆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向我，溫和道：「你沒事吧？這是李叔養的狗，叫丁丁，其實性格很好的，剛才隻是想和你玩。」

我呆呆地點頭，羞怯地低頭，不敢看他：「沒......沒事。」

「我是季良朋，你叫什麼名字？」季良朋好奇地問道。

我開口剛想回答，媽媽和季叔叔就走了出來，把我和季良朋喊了回去。

「良朋，這是你妹妹，叫苗珍。」季叔叔指了指我，對著季良朋道。

我手指絞在一起，我看得出季良朋在聽見我的身份之後刹時間變得難看的臉色，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明明剛才在花園裏，他不是這副樣子的。

媽媽見季良朋不願意叫人，有些局促地推了推我：「珍珍，快叫哥哥。」

我被推得踉蹌了一下，靠得季良朋更近了，我低頭就看見自己黑黑的手背，跟白嫩的季良朋比起來顯得十分肮臟，我心裏的情緒莫名，大概是自卑，我不敢抬頭看他，隻是弱弱地喊了一聲：「哥哥。」

季良朋卻猛地推開我，大聲喊著：「你不是我妹妹！我媽媽隻生了我一個！你算什麼東西！」

啪！

季叔叔的巴掌落下，季良朋的臉上刹時間出現了一個紅腫的巴掌印。

「怎麼跟你妹妹說話呢！」季叔叔怒道。

一時間，室內一片安靜。

季良朋慢慢地抬起頭，仰望著季叔叔，倔強的眼神像是一頭小獸，他一字一頓道：「我死也不會認她們，我隻有一個媽媽。」

說完，季良朋飛快地跑上了樓，沒有再多看季叔叔一眼。

季叔叔頹唐地坐在沙發上，看上去十分的狼狽。

那天的季良朋開始絕食，為了讓季良朋服軟，季叔叔冷哼一聲，隻是道：「不想吃那就別吃了。」

但是在無數個深夜，季叔叔輾轉反側，都是在惦念自己的兒子會不會餓暈。

媽媽知道季叔叔隻是拉不下麵子去求和，於是幹脆自己主動去季良朋的房間門口，好聲好氣地勸著：「良朋，出來吃口飯吧，總不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但是季良朋從來沒有出來過。

我知道他不餓，因為我親眼見過他半夜偷偷摸摸來到廚房吃雞腿，大快朵頤的模樣有點可愛。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輕聲喊了一句：「季良朋。」

他嚇了一跳，轉頭看見我，眼神故作凶惡地瞪我，但是嘴上啃雞腿的動作卻不停。

我抿了抿唇，而後跑到了冰箱前，搬過板凳踩了上去，將季叔叔特意叮囑阿姨給我備的奶油蛋糕拿了出來。

我將蛋糕遞給季良朋，他一把接過，但是語氣仍然惡劣：「別以為這樣我就會認你做妹妹，這蛋糕本來就是我的，是用我家的錢買的。」

我順從地點點頭，沒有否認。

事實也的確如此，季家的一切本來就與我無關，媽媽是季叔叔的妻子，可我又不是季叔叔的女兒，我在季家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暫住的客人而已。

後來季良朋的絕食還是告一段落，季叔叔還是心疼自己的兒子，主動去求和，父子倆到底商談了什麼無從得知，但是季良朋對我和媽媽的態度則一直都是這般，從未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