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
屋內一聲響,屋外一家子人紛紛擠到門口,仔細聽著小娃娃的哭聲,等待接生婆傳信兒。
隻有薑老爺子一隻手端著煙杆子,抽得愁眉苦臉。
“老天爺啊,求你賞我薑家一個丫頭吧,要真是個丫頭,這煙我都不抽了,求你啦......”
薑老爺子吐出口煙來。
薑家這麼些年熬過了炮火連天,熬過了大旱和饑荒,日子不富裕也一點點好起來了,就是沒熬出個閨女來。
老爺子屋裏炕頭底下塞著那些肉票、糖票、布票,還有省吃儉用餘下來的一百塊錢,原本都是給薑家未到的閨女準備的,知落了灰都還沒讓他老薑家生到閨女。
空中的煙氣兒剛消散,就見接生婆手舞足蹈地從屋裏出來,激動得連牆上掛著的幾串陳年幹皮大蒜小辣椒都碰到了地上。
“哎呀哎呀,這福可算讓你們盼來啦!是個丫頭!”
“什麼?”
“真的假的?可別看錯了!......”
......
咋回事,發生了啥?
薑得寶隻覺得黏黏糊糊的睜不開眼,身上也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隻能控製著一雙手抓來抓去,沒幾下就被人用布似的東西給束縛住了。
她依稀記得她在家做飯來著,鍋裏煮著東西,她就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沒想到一眯就睡了過去。
聽周圍傳來的聲音,什麼薑家終於喜迎丫頭?
所以,她現在是剛被生下來?!
薑得寶嚇得想大叫,可聲音一出口便是哇哇的哭聲。
“娘的寶貝丫頭,這是怎麼了?”陳香竹抱著薑得寶,輕輕地哄她。
洗掉色了的布料,昏暗的鎢絲燈,還有空氣中彌漫著的風土味,算是坐實了她穿越成了八零年代薑家盼了幾代才盼到的閨女這件事。
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年代,薑家算是村裏最為奇怪的存在。
人家都盼著生兒子,他們家卻冒險超生了個閨女。
聽到薑得寶的哭聲,薑老太著急忙慌地從屋外進來,身後緊跟著一大家子人,都抻著脖子,想早一眼見到五丫頭。
“啊呀,咱五丫頭真是好看!”
打頭的薑老太看著陳香竹懷裏不安分的薑得寶,摸了摸她的小手,由衷讚道。
陳香竹笑了笑:“是啊,這丫頭一生下來就這麼圓潤白淨,我記得四蛋子剛生下來的時候皺巴巴可醜了。”
一旁跟進來的四蛋子被說醜也不氣,半趴在炕頭,腦袋抵在母親胳膊上,眼睛都亮了。
還真是,一張小臉兒白白嫩嫩的,眼睛還沒睜開卻讓別人移不開眼睛。
“就是!妹妹比我好看多了!娘,家裏還有布票嗎?咱去社裏給妹妹買花布,做花衣裳!”
“你娘現在可做不了手工活,買了花布你自己給妹妹做衣裳。”一向重視三個弟媳月子的老大媳婦打趣他道。
四蛋子小嘴一撇,道:“大娘可別瞧不起我!我是......是薑飛穿針,粗中有細!我四蛋子也會穿針做衣裳!”
“哈哈哈傻小子,那是張飛!......”眾人笑成一片。
笑聲過後,薑老爺子咳了咳,道:“這丫頭是上天賜給咱們薑家的福祉,以後大家都要好好愛護這個寶貝丫頭,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得寶吧!”
就算薑老爺子不說,團結有愛了好幾代的薑家人也會這麼做。
尤其是她的四個小哥哥,自己還是個孩子就擼起袖子一臉堅毅,在心裏默默發誓不能讓任何人欺負了妹妹!
然而說曹操,曹操就到,大門口響起敲門聲,出去一瞧,竟然是計生局的人!
“有人舉報你們家超生!打開這間屋子的門讓我進去看看!”
胳膊上掛著刺眼的大紅袖標的計生員氣勢洶洶,手裏捏著個綠皮本子,上頭還別了個嶄新的英雄鋼筆。
“誰跟你說我們家超生了?他奶奶的淨造謠!帶我去找他!”
薑老大是個粗獷的,常年幹粗活,生得也人高馬大,軍綠色的中山外套領子硬-挺挺地立著。
就這麼往計生員麵前一站,頓時嚇得他雙腿亂顫,方才的氣勢一掃而空。
“有人舉報,超沒超生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要是打我,就算沒超生也得罰!”
此時計生員被三個大漢和三個掐著腰麵色不善的婆姨圍在中間,其中一個婆姨手裏還拿著個燒火棍。
但為了工作,他隻能強忍害怕。
這幾年好多人家都超生過,三瞞四瞞也就過去了,也不知道是誰嘴賤,定是見不得這戶薑家好!搞得他一個新到任的計生員也為難......
“咱薑家一向不惹事,但也不是怕事的,你現在就帶我們去找那個舉報的人來!”說罷,薑老-二揪起計生員的衣領就要往外走。
倒不是因為不想出五丫頭的超生費,隻是現在年關將至,天寒地凍的,就算省下來一毛錢,也能抵五丫頭一頓飯錢了。
正當眾人吵吵鬧鬧時,薑老爺子從屋裏出來了。
“是,我們家超生了個丫頭。”
“爹......”
晚輩幾人麵麵相覷,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咱薑家終於迎了個小丫頭,就算是超生,也是喜事兒,罰就罰吧!也正好借你們計生局的嘴給鄰裏們報報喜,我老薑家有閨女了!”
薑老爺子這麼說,眾人自然覺得有理,紛紛改了麵目,對計生員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薑老-二也鬆了他的衣服。
但在計生員整了整衣領後的那句“超生費五百塊錢”之後,他才意識到薑家人的態度轉變不是一百八十度,而是三百六十度,一個個臉又臭了起來。
“五百塊錢,你們計生局要闊死了吧!”
老-二媳婦雙手環胸,目光掃過他的英雄牌鋼筆,恨不得剜下他一塊兒肉。
“男娃八百,女娃五百。”計生員義正言辭,不過隨後又軟下來道:“大嫂子,這也是局裏頭的規矩啊,誰不想好好沾點兒喜?你們為難我也為難啊......”
“五百就五百,為了五丫頭,多少錢都值當。”薑老太把老-二媳婦擋在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隻是,我們現在還湊不出這五百,頂多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