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1月,南城農機廠職工宿舍。
午夜的走廊像一條凍僵的蛇,風從盡頭的破窗灌進來,裹著煤渣味、機油味,還有被褥陳黴味,層層往屋裏鑽。
昏黃的鎢絲燈泡在梁上打著轉,燈絲時明時暗,光圈搖晃,牆麵上投出兩道鬼祟的影子,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你快點!磨磨蹭蹭的,被他聽見咋整?”
女人壓低嗓音,卻仍尖銳得像夜貓子抓鐵皮。
她叫陳素花,是農機廠的會計,年紀不大,二十七八歲出頭,一張臉生得精致,卻被幾顆細密雀斑破了相。
風一吹,臉頰凍得發青,皮膚繃緊,露出一種冷硬的刻薄勁兒。
“聽見個屁!他要是醒了,我他媽當場把這鎢鋼吞下去!”
男人咬牙切齒,眼裏閃著凶光。
他是劉誌剛,宿舍主人劉向陽的堂哥,裹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棉大衣,袖口油光鋥亮。
兩人蹲在床邊。
隨後,劉誌剛從袖筒裏摸出一隻透著油印的牛皮紙包,沉甸甸地一丟在地板上,啪嗒一聲悶響,像是冬夜裏砸下的一記悶棍。
他掀開床底的鐵皮箱,漆皮早被磕掉,露出斑斑鏽跡,箱口邊緣翹起一道道鋒利的鐵刺,泛著昏黃燈光的寒光。
鎢鋼一下砸進箱底,整個鐵皮箱都跟著微微一顫,發出像是快撐破的壓抑嗡響,叫人心頭也跟著一緊。
“好了,我們走!馬上就去找保衛科張遠征來拿贓!”
“哈哈,這下他的正式工名額、房子、撫恤金,全是咱倆的了。”劉誌剛說話時,呼出的白霧在燈下化開,顯得格外貪婪。
劉誌剛咧開嘴,笑得得意張揚,他似乎已經看見了劉向陽身敗名裂、被廠裏開除的爽快景象了。
“你可別忘了承諾。”
陳素花靠過去,手指在他胸口點了點,指甲劃過棉布發出輕響,“等你轉正式工了,我可就是你的人啦。”
“放心!我爹早打點好了,隻要劉向陽身敗名裂,我就可以頂了他的名額,到時候我就去你家提親,明媒正娶!”
劉誌剛說得斬釘截鐵,可眼神卻躲躲閃閃,不過很快他便恢複了常色。
兩人警惕地瞥了床上一眼,確定沒有動靜後,這才鎖上鐵皮箱,躡手躡腳退了出去。
門外冷風裹著煤渣呼嘯而過,走廊盡頭的窗紙呼啦啦作響。
“咣當”一聲,鎖舌回彈,鐵門與門框咬合發出沉響,像是在黑暗中下了判決書。
門鎖落下的瞬間,屋裏陷入一片死寂,床上原本一動不動的劉向陽,忽然睜開了眼睛。
劉向陽睜開眼,盯著天花板上一塊水漬腐爛的斑斑舊痕,眼神冷得像刀。
他屏住呼吸,胸口微微起伏,生怕發出半點響動。
直到外頭的腳步聲越走越遠,他才緩緩撐起上半身,目光一掃,森寒如冰。
屋子狹小而陰冷,四麵牆皮翹起,潮氣帶著煤油味、黴味混在一起鑽進鼻腔直衝腦門。
床對角的牆邊,斜靠著一張發黴的黑白照片,邊框已經裂了。
照片上是他早早犧牲的父母,穿著褪色的廠服,在車間門前合影。
兩人的笑都透著舊時代特有的憨實,卻再也看不見了。
那是火災前的最後一張照片。
劉向陽清楚地記得,他們是在一次設備爆炸中,為了搶救廠子財產,被困於車間深處,最終生生燒死的。
窗台掛著一條皺巴巴的舊油布簾,角落黏了蒼蠅腳印。
破碎的玻璃縫裏不住地往裏灌風,桌上兩個搪瓷缸茶鏽斑駁,早幹得見底。
這就是1978年的十一月,南城機械廠職工宿舍。
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卻也恨得不能再恨。
劉向陽低頭,手指攥得咯吱作響。
他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一陣刺痛讓腦海猛地炸開,壓抑多年的記憶像洪水決堤般湧入腦海。
前世,他就是在這個屋裏被人汙蔑偷竊,身敗名裂、發配下鄉,半輩子都沒能翻身。
那一年,他像狗一樣苟活,工人名額沒了,房子沒了,撫恤金被人奪走,連父母留下的那點遺物,也被人搜得幹幹淨淨。
他咬緊後槽牙,額頭青筋暴起,目光裏翻滾著濃烈的恨意。
“全是那兩個狗東西!”
“陳素花,劉誌剛......”
他喃喃著這兩個名字,憤怒與仇恨同時湧上心頭。
就在那一瞬,一聲似在腦海中回蕩的冷漠機械音把他從怒火裏震醒了。
【恭喜宿主,神農空間激活。靈泉層級:一級,可淨化、催生、療傷;倉庫容量:五立方;權限:基礎提取傳送......】
“基礎提取傳送!”
他一時間愣住了,隨即他便想起了床下的鐵皮箱子。
前世,他就是因為鐵皮箱裏的鎢鋼被徹底擊潰,接下來的一切厄運都宛如跗骨之蛆。
“哼!狗男女,老子重生了,還獲得了金手指!看我這次把你們下的套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劉向陽冷笑一聲,開始試著運用起了基礎提取傳送的能力。
他凝神動念,下一秒,鐵皮箱子裏那塊鎢鋼“嗖”的一下沒了蹤影,穩穩當當出現在了空間倉庫裏。
他又從倉庫中提取傳送,輕輕一抖,鎢鋼包直接被“傳送”到了劉誌剛的房間裏。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跟著“砰砰”的拍門聲震得門板嗡響。
“劉向陽!開門!”
低沉的斥喝聲中夾著保衛科主任張遠征焦躁的怒氣。
與此同時,還有個女人柔柔弱弱的哭訴聲:“張主任,我親眼看到可疑人員偷了廠裏的東西,跑進了這屋裏呀!您快來,東西一定還沒轉移走......”
聽到這個聲音,劉向陽眼裏更冷了。
他翻身下床,甩掉滿腦子的恨意,邁步走到門口。
利落打開門之後,門外站著一隊人,燈光搖晃著,襯得陳素花梨花帶雨、好不委屈的樣子。
她身後還站著劉誌剛,此時他眼底閃爍著得逞前的快意。
“可疑人員?誰是可疑人員?”
“我可是根正苗紅的工人後代,我父母為廠子流血流汗,死於火災。廠裏還有幾個比我更正?”
劉向陽盯著眾人,神情嚴肅。
此話一出,張遠征神色一滯。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劉向陽的父母幾年前為了搶救廠裏的物資,命喪火海。
如今,他卻因有人舉報就上門查人,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可鎢鋼是農機廠才進回來的生產材料,太貴重丟了,起碼價值幾百塊錢,他身為保衛科主任要是找不回來,飯碗恐怕就不保了。
陳素花見狀,趕緊上前,裝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嬌弱中又帶著居高臨下:“主任,您別猶豫啊,我親眼看著劉向陽鬼鬼祟祟帶著那塊鎢鋼回來!這可是國家財產,不能馬虎!”
“張主任,劉向陽這些年遊手好閑,又沒收入,他爹媽不在了,餓急眼了幹出這種事也正常。”
“他雖然是我堂弟,但我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您隻管搜,我敢保證,鎢鋼肯定就在他屋裏。”
兩人一唱一和,目光交彙間透著得意。
“行了,先讓我們搜,人贓並獲最為關鍵。”
張遠征麵色鐵青,一揮手示意手下人動手。
他倒不想錯怪英雄遺孤,可廠裏丟了鎢鋼,也是大事,他必須負責。
見幾個治安隊員立刻往屋裏衝,劉向陽卻不慌不忙攔住了他們。
“搜可以,但我要放個話,要真搜到贓物,我認了!可要是搜不到,那就是有人栽贓陷害,到時候,汙蔑者必須承擔所有後果。”
說罷,他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陳素花和劉誌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