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幾杯濃茶放在茶幾上,不忍看妹妹蒼白的臉。
王半仙的小兒子坐在她邊上,癡癡地望著她,流著口水。
那日作法,我們幾人看著王半仙的筷子立在碗裏。
妹妹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聽見王半仙說道:「李家女娃子命不好,出生那年就被萍水村裏遊蕩的孤鬼下了降頭,如今隻怕是......沒個陽氣重的在身邊......不好說啊......」
這可如何是好!
我媽三兩步衝上去抓住王半仙的手:「王大仙,那我姑娘怎麼辦!」
王半仙以手遮麵,湊到我媽耳邊:「李家媳婦,你懷你家二姑娘的時候,是不是人人都說你肚子裏是個兒子啊?」
我媽眼帶驚恐:「你......你怎麼知道?!」
「這不就對了!」王半仙手一拍,「我可給你說啊,你家兒子這是被小鬼給吸走了!」
我媽頭頂的冷汗撲簌簌落下:「怎......怎麼回事......」
王半仙的眼神在我媽和我妹妹身上來回逡巡,「多的話我不能說,你家二姑娘陰氣太重,我老太婆也幫不上多的忙。」
「大仙!」
我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姑娘......我姑娘可咋辦!」
「唉......」半仙見狀苦惱搖頭,一雙斜眼半天對不上焦。
她將我媽扶起,臉上表情甚至有些憐惜。
「可憐你了,我看在你我都是當娘的份上,給你支個招,你可聽可不聽,可要是你家姑娘還病著,到時候鬼附身附的久了,我可再沒法子......」
「不可能!」
妹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亞男,你聽媽說......」
「我不聽!你們做夢!」
我爸垂頭喪氣蹲在院子裏不停地抽煙,聽不得我媽和我妹的對話。
「亞男,王半仙說了,我們要是不采取法子,你真的被鬼附了身,那可咋辦啊!你這是要了媽的命嗎......」
妹妹撇開我媽的胳膊:「那你們的法子就是讓我嫁給那個王金花的小兒子?」
王金花小兒子跟在他媽身後踉踉蹌蹌出了院門,臨走前還朝裏頭探探身子,衝我妹妹露出個詭異又可怕的傻笑。
門一關,我妹妹就跟炮仗一樣炸了。
我媽淚眼婆娑,她自己也覺得荒唐,可王半仙的話又讓她心裏發毛,一刻不得安生。
「還能咋辦!我們李家就你們兩個姑娘,你姐就那麼個苦命,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也出事啊!」
我在裏屋裏聽著,攥緊了手裏的針線。
「不可能!」妹妹斬釘截鐵道,「你們別妄想了,那王金花就是個騙子,誰信她誰倒黴半輩子!」
萍水村裏,說起王金花,多少人恨得牙癢癢?
但那又怎樣?誰敢對她說半句不恭敬的話?
更甚者,還有人默默將她奉作“王半仙”。
這人說起來也有幾分神奇,年輕時候跟著來萍水村割莊稼做工的男人到這裏,活兒幹完,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二人索性在萍水村定了居。
王金花來之前,這個村子已有兩年,沒有降生一個男丁。
數月後,村裏所有的女人眼睜睜看著王金花誕下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娃。
這一時間可羨慕壞了萍水村的女人們,月子屋被無數人踏破門檻,王金花一臉紅潤地坐在床上,跟求子心切的女人們傳授她的秘方。
「三個女娃?可使不得,你去把最小的姑娘的頭發剪下來,天天泡到水裏煮,煮出來的開水你一碗你家三個姑娘一碗,連著喝個倆月,你看準不準!」
「你和你男人今天回去朝著你家的墳頭跑上三圈,大姑娘二姑娘早晚跪在死了的奶奶墓前頭。我可給你說,那全是你家老奶奶怨氣重啊......」
不知道是不是王金花的法子有奇效,不久後,居然真的有越來越多的男娃在萍水村降生。
哪怕沒幾年,王金花的男人就在留給她最後一個兒子後,一口氣沒喘上來翹了辮子。
可沒人說王金花閑話,她可是萍水村生兒子最多的女人,她是村裏女人心目中的神仙。
自那往後,王金花的院子猶如朝貢的皇宮,五花八門的物件擺在裏頭,豬牛羊狗肉沒有斷過,她在萍水村人們的恭敬裏一天天變成眾人口中的“半仙王金花”。
厭惡她的罵她是不幹淨的東西上了身的妖婆子,可敬她的人,恨不得匍匐在她身下給她墊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