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是永寧將軍還朝的日子。
沈家一侯爺,一將軍,在名門望族中當屬前列。
永寧將軍沈穆昭領兵出征八年,最終大敗戎狄,帶領大軍凱旋還朝。
沈家在此舉辦了一場極為隆重的接風宴,京城名門望族皆到場慶賀。
溫音榮早在前一日就被沈懷川警告,讓她不要出現在宴席上麵,免得她寒磣的模樣丟了沈家的臉。
是以今日,柳綿綿打扮的極為隆重,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姿態,在女眷中談笑風生。
溫音榮回到京城的消息雖然不曾傳遍,但夫人中不乏有消息靈通的。
得知消息的夫人們沒看見溫音榮,不由好奇的問了一句,“怎麼沒瞧見前頭的那位溫夫人?”
柳綿綿還沒說話,就有人不屑道:“一個從寧古塔出來的婦人,有什麼資格與我們同席而坐?”
“就是,沈家高門顯貴,怎麼可能會有一個從寧古塔出來的主母?這溫氏,早晚要被休出門去!”
柳綿綿聽著這些話,麵上雖不顯,心中卻自得的很。
她突然察覺到有一道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轉頭望去,卻什麼都沒發現。
隻看見上位上,男人眉目深邃,高鼻薄唇,與沈懷川長的有幾分相似,卻比沈懷川更多了些戰場廝殺的肅肅之氣,正聽著賓客們的阿諛奉承聲,神色寡淡的喝著酒。
奇怪,沈穆昭身邊也沒有其他人呀?
柳綿綿暗道一聲,隻以為是自己想的太多,招呼著夫人們喝酒取樂。
興至一半,她拍了拍手。
沈府的下人魚貫而入,每一個手中都端著一個玉盤,依次分放在賓客的麵前。
玉盤上擺著精致的菜肴。
所有人的目光卻全被玉盤吸引了。
“這......這玉?可是千年暖玉?”
有客驚道,“這可是難得的珍寶啊,竟然有這麼多,還用來當盤子?”
“柳夫人果真是好大的手筆。”
“沈家不愧是幾百年的名門望族,底蘊深厚,非他人能比。”
“托柳夫人的福,我們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了,竟然也有福分嘗一嘗這暖玉盛放的菜肴!”
客人們誇讚聲不絕於耳,柳綿綿被誇的心中自滿,滿麵春.光。
“是托了小叔的福。若非小叔凱旋,乃國朝喜事,這東西,我還舍不得拿出來呢。”
沈穆昭眯著眼,粗糲的指腹摩挲下了光潔的暖玉,不知在想什麼,眼底略過冰冷的譏誚。
突然間,窸窸窣窣的。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角落裏,自四麵八方,慢慢的爬了出來。
高位上的男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挑起了眉,卻並沒有出聲。
最先發現的,是一個年輕些的婦人。
她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腿邊滑動著,伸手撥了撥,不在意的低頭一看,當即花容失色的跳起來。
“啊——有蛇!蛇——”
嗓子尖的好像要把屋頂都給劃破了。
場麵頓時亂作一團,女客們驚慌失措,男客們倒還鎮定些,揚聲呼喚下人進來,驅趕蛇蟲。
待場麵冷卻,沈穆昭開了口,“好端端,怎麼會突然出現蛇?”
柳綿綿嚇的臉色發白,早就躲在了沈懷川的身後,感受到眾人掃過來的眼神,臉色時青時白。
沈懷川的臉色也不好看。
“現在最重要的,是將蛇全部抓起來。”有人揚聲道,“宴會還未結束,若是再有蛇鑽出來,又該如何是好?”
此話正理。
沈家的人並沒有反對的理由,於是眾人簇擁著要把蛇全都抓起來,但順著痕跡越走,越是奇怪。
最終一行人停在了沈懷川和柳綿綿的房門前。
“莫非,蛇是從這裏爬出來的?”
眾人正欲推開門進去查看,不想沈懷川和柳綿綿突然擋在了前麵,眼神有幾分慌亂。
“這是我的住處,怎麼可能會有蛇呢?眾位多慮了。”
“隻是查查而已,懷川何必抗拒。萬一蛇跑到了裏麵,可如何是好?”
賓客們不肯罷休,強行推開了門。
“啊——”
“這......這也是暖玉?”
眾人闖進去一看,很快,尖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來。
隻見裏間被人砌了一個湯池。
湯池的水已經被放幹,眾人便看見湯池底部,鋪設著和宴上所見一樣的暖玉。
細一數,足有一百多塊,每一塊上,都雕刻著神色各異的春.宮圖。
女客們皆羞紅了臉,男客們嘖嘖稱奇,“懷川兄,沒想到你和貴夫人玩的還挺新奇?”
沈懷川和柳綿綿一張臉漲的通紅,恨不得找條縫兒鑽進地下去。
有人突然想起了什麼:“這下麵鋪的,不會是和宴會上的盤子是一批料吧?嘔——”
賓客們也想起了這一茬,臉色時青時白,看向沈懷川和柳綿綿的目光頓時不善起來。
“不!不是這樣!”
沈懷川恨不得立刻就讓人將湯池的暖玉給砸幹淨。
他慌亂的躲避著眾人的視線,一抬頭,就看見溫音榮抱著昏睡的沈平不知何時出現了這裏。
“是她!是她弄的!”
眾人聞言,目光皆落到了溫音榮的身上。
有人眼尖,認出了她是誰,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溫音榮像是才發現湯池底部的暖玉,震驚的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著沈懷川,“侯爺,你......你竟把我溫家祖傳的暖玉砌在這兒?”
“你胡說八道什麼!”沈懷川罵道,“這是你的房間!肯定是你這個賤人私下弄的!簡直是不知廉恥!”
溫音榮一臉傷心,“這裏以前的確是我的房間沒錯,可我在寧古塔待了三年,嫁妝也在侯爺你的手裏,我是如何做得呀?”
“溫家列祖列宗在天上看著,我溫音榮就再是喪盡天良,也決計做不出這等寡廉鮮恥的事啊!”
她聲聲泣血,在場眾人一時怔住。
溫音榮突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偏頭看去,卻在看到沈穆昭的時候瞳眸一縮。
是他!
溫音榮的思緒不由回到了很多年前,在她臨近出嫁的時侯。
她和丫鬟去京郊采買,意外救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這麼多年過去,那日發生的一切都逐漸變的模糊,唯有這張臉,在她腦海中日益清晰。
原因無他,這人長的太過分了!
原來,他就是永寧將軍,是沈懷川那位遠在北疆的小叔。
男人目光沉沉,一錯不瞬的盯著她,溫音榮下意識的垂下頭,躲開了他的目光,完全沒有察覺到男人漆黑的瞳眸裏,一閃而過的微光。
“你這個賤人!還敢胡攪蠻纏!”
沈懷川已經氣急敗壞,罵道,“我沈家高門顯貴,又豈會做出這種事!”
“侯爺說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吧,我不敢辯駁什麼。”
溫音榮無助的垂著淚,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撫著懷中幼子蒼白的臉頰,哀求道,“隻求侯爺,看在你我昔日情分上,救救平兒吧!”
“他是您的親生骨血啊!”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紛紛往沈懷川和柳綿綿身上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