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夫君將更多時間花在那對母子身上後,我便開始接近新任的狀元郎。
夫君將全部銀錢置於西廂,我便讓隔壁的狀元郎來教我讀書寫字。
夫君為那對母子對我動手,我便主動去狀元郎家,為他煮茶研墨。
夫君連夜送那母子就醫,我又恰好染了風寒,跳進了隔壁的院子。
1.
永和三年冬,京城落了第一場雪。
我站在將軍府的庭院裏,望著仆人們忙進忙出地搬運箱籠。
半月前,沈翊因戰功擢升四品將軍。
聖上賜了這座宅院,我這才來到京城。
“夫人,將軍回來了!”
丫鬟翠兒匆匆跑來稟報。
我攏了攏身上的舊棉襖,這是三年前沈翊寄回家的最後一件冬衣。
抬頭望去,隻見沈翊一身錦緞貂裘,正扶著一位素衣女子下馬車。
那女子約莫二十出頭,懷裏抱著個三四歲的孩子。
弱柳扶風般倚在沈翊臂彎裏。
“這位是柳夫人,先夫是我軍中同袍。”
沈翊簡短介紹。
“她初來京城無處落腳,暫且住在西廂房。”
我怔在原地。
西廂房是除了正院外最好的住處。
我原打算用來安置即將從老家接來的婆母。
“姐姐安好。”
柳如煙盈盈下拜,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
“叨擾了。”
她說話時眼波流轉,在沈翊臉上停留了片刻。
我分明看見夫君耳根微紅,伸手虛扶了她一把。
當晚,沈翊破天荒地來了我的屋子。
“柳氏孤兒寡母實在可憐。”
他坐在桌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你多照應些。”
我正給他縫補一件舊戰袍,聞言針尖紮進了指腹。
“將軍是要我伺候她?”
“胡說什麼!”
沈翊皺眉。
“不過是讓你別苛待她,你是主母,該有容人之量。”
“如煙不似你善於算計,她隻會弄些文墨,你不要打擾她。”
我嗤了一聲,將手中的戰袍放在桌上,冷著臉問。
“這京城怎得沒有他人?”
“將軍可是在嫌我不識文墨?”
沈翊卻冷臉斥我。
“柳氏孤兒寡母,我身為她亡夫的同袍,理應照拂。”
“你身為將軍夫人,怎可如此狹隘?”
明明已是他人之妻,沈翊偏偏隻喚她娘家姓。
我不可置否,皺著眉回應。
“同袍戰友不止你一人。”
“為何別人避之不及,唯獨你鞍前馬後?”
他怒道。
“別人家中事務繁忙,無暇顧及!”
我譏諷的說。
“哦?原來全京城就咱們將軍府閑得很?”
“家中財賬,府中事物皆需人處理,將軍怎得不知?”
他正要駁斥我,門外卻傳來柳如煙柔弱的聲音。
“沈將軍,嬌兒不知怎得哭泣不止,您能否來我院中查看一二。”
我心中暗暗咒罵,一把拉住他。
“叫個醫士便可,你難不成會醫治?”
他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
“你怎的如此善妒?”
說罷,他便徑直離開。
我久久立於原地,被怒火激的全身發抖。
我與沈翊本是青梅竹馬,他家境不似我家。
我甘願下嫁,陪他吃苦多年。
他參軍後,我便幫他侍奉爹娘,貼補家用,等他功成名就。
如今他飛黃騰達,我卻成了他眼中不體貼夫君的妒婦。
2.
柳如煙住下的第三日。
便“不小心”打碎了我陪嫁的青瓷花瓶。
“姐姐恕罪。”
她捏著帕子拭淚。
“我原想插幾枝梅花給將軍賞玩。”
“你要插花瓶罐那樣多,為何偏偏用這個?”
我怒不可遏,可脾氣未要發出去便被闖入的沈翊攔住。
“一個花瓶罷了,你怎麼這麼沒有容人之量?”
我抬手用力打了沈翊胸口一下,幾乎是哭著說。
“那是我祖母留下的,你認不出!?”
沈翊順卻不理我,隻是定定的看著前方。
柳如煙站在原地,表情楚楚可憐,幾欲垂淚。
她表現的不知所措,不經意間露出的手指還劃破了皮。
“是我的不是,我隻是太喜歡這花了。”
“我已經給姐姐道歉了,如若姐姐覺得不夠,我離開便好。”
沈翊猛地推開我,將柳如煙護在懷裏。
“柳氏都受傷了,你怎麼如此咄咄逼人。”
我被氣的打顫,指著他半天才說了句。
“這麼護著幹脆納進府裏算了!”
沈翊不悅地皺眉。
“柳氏是將士之妻,怎能做妾?”
“我隻是可憐她們母子,你不要如此撒潑。”
說罷,他便護著柳如煙離開。
我怔怔立於原地,隻感覺全身血氣上湧。
卻隻能對著空蕩的書房流淚。
最後,這件事以沈翊命人將我院裏的梅樹移栽到西廂作結。
翌日清晨,我踩著積雪去井邊打水,恰逢隔壁宅子搬來新住戶。
幾個仆役抬著書箱進進出出,一位青衫公子站在階前指揮。
他身形清瘦,眉目如畫,在雪色映照下恍若謫仙。
“夫人當心。”
他突然快步走來,接過我手中搖搖欲墜的水桶。
原來我站得太久,積雪已浸濕了繡鞋。
“多謝公子。”
我慌忙後退,卻因凍僵的雙腳險些滑倒。
一隻有力的手臂穩穩扶住我。
他手掌溫暖,袖間有淡淡的墨香。
“在下陸清遠,新搬來的住戶。”
陸清遠,我心頭一跳,這不是今科狀元的名諱嗎?
“原來是陸大人。”
我屈膝行禮。
“妾身是隔壁沈將軍的家眷。”
他目光在我粗布衣裙上停留片刻,叫小廝拿了件狐裘遞於我。
“天寒地凍,夫人保重。”
我雖身處宅院,卻也聽說些許有關他的事情。
他出身寒門,尚未娶妻,因才學出眾被皇上欽點為翰林院修撰。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有了一個並不算好的想法。
我站在門前,看著還在忙碌著的眾人輕聲道。
“陸大人,可否借一本《詩經》?”
“我想學識字。”
陸清遠有些詫異。
雖然他才來到京城,卻也聽說了沈林氏的名聲。
甚至有同僚談到,將軍夫人林婉玥溫婉有加,算數非常。
能把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條的人,居然會不識字?
“將軍夫人要學識字?”
我低垂下眉眼,裝出一副無辜窘迫。
“夫君說我粗鄙無文,配不上他。”
“他又總是去陳柳氏的院上,無暇教我。”
陸清遠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轉身取了一本書遞給我。
“夫人若有不解之處,可隨時來問。”
我接過書,柔柔一笑。
“多謝陸大人。”
自那日後,我總會在後院牆邊偶遇陸清遠。
有時他在賞梅,有時在讀書,見了我會遙遙拱手。
3.
臘月初八,我熬了粥想給沈翊送去,卻見他已在西廂與柳氏母子用膳。
回到廚房,見翠兒正偷偷抹淚。
“怎麼了?”
“灶上的粥,柳夫人說將軍不愛吃甜的,全賞給下人了。”
我望著精心挑選的桂圓紅棗,冷笑著將他們全部帶走。
再次站在陸清遠的院外。
我心中略帶不安的輕敲大門。
很快門便打開了。
陸清遠立在月光下,墨色的衣物將他襯得風神俊朗。
我手中食盒還冒著熱氣。
“陸大人可用過膳了?”
陸清遠大概沒想到我會過來,略帶驚訝的問。
“沈夫人怎麼來了?”
我垂著眼,黯然神傷的答道。
“夫君不喜我準備的甜粥,去了柳氏的院落用膳。”
“我想著粥熬的偏多了,便送了過來,實在有些唐突。”
“陸大人,如若不嫌便收下吧。”
陸清遠忙著道謝,將我引進了院落。
他的書房簡潔雅致,牆上掛著幅未完成的墨梅圖。
“夫人可會丹青?”
他遞來熱茶。
我搖頭。
“妾身粗鄙,不曾學過這些。”
“夫人過謙了。“
他展開一卷宣紙。
“夫人之前有詢問過在下識字之事,如今詩經看的如何?”
我笑著搖頭。
“府上之人大多隻識少許,夫君又常不在。”
“我又不好日日叨擾陸大人。”
陸清遠的臉上帶著少許心疼。
“無妨,我來教夫人識字。”
回家時已是三更,沈翊陰沉著臉站在門口。
“深更半夜,你去何處了?”
說罷便也不管我的回答,直直的向我伸手。
“柳氏病了,你拿些銀錢給我!”
我直視他的眼睛,未回答後一句話。
“我去隔壁陸大人家去學詩文了。”
他皺著眉,滿臉嫌惡,不耐的說。
“下次早些回來,孤男寡女惹人閑話,銀錢給我。”
我看著他眼中滿不在意的情緒,原本堵在心口的一口氣卻驀的散了。
大抵是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我淡笑一聲整理好了情愫。
“將軍可知,近日府中開銷巨大,筆筆皆出自西廂?”
“如今再挪銀與西廂,下月府中的例銀邊不夠了。”
沈翊卻不管,他捏住我的手腕擰著眉道。
“你不是還有嫁妝嗎,沒記錯你陪嫁的那些莊子營收客觀。”
我瞪大雙眼,沒想到沈翊居然會這樣說。
“你要用我的嫁妝補貼柳氏的花費?”
“癡心妄想!”
沈翊卻不依饒,怒視著我。
“柳氏生病,你卻隻在乎銀錢。”
“你真是冷血!”
他說著猛地甩開我便拂袖而去。
從那天起,我常去陸家請教詩文。
他讀書,我煮茶,他寫字,我研墨。
坊間便漸漸有了不好的傳聞。
沈翊也不知道是在哪聽到的。
下了朝回來便開始質問我。
“我上次如何說的!你怎麼不知廉恥!”
“害得我在朝中被同僚戲謔!”
我不示弱的站起身,直視著他。
“將軍日日夜宿西廂就知廉恥了?”
“陸大人處處幫襯我,我回報一二不成嗎。”
我看著他目光灼灼。
“我不願和你計較。”
“奉例呢?該補貼府上收支了。”
聽到我要奉例,沈翊表情微變。
“前些日子,柳氏說嬌兒生辰,我給她了。”
“大不了撤下一些下人,下月再補。”
他說的輕巧,我拍案而起,站起身怒視著他。
“你當真以為下人便不是人?”
“如若趕出府上,他們的賣身契便染了汙名,還是你想認下將軍府潦倒的名聲!”
“你隻心疼柳氏孤兒寡母,那下人便沒有親眷子女?”
沈翊被我頂撞的說不出話,隻能從其他事上找我過錯。
我同沈翊大吵一架,沈翊從那後再未來我我院中。
開春後,柳如煙的兒子染了風寒。
沈翊徹夜守在病榻前,連朝會都告了假。
我站在西廂窗外,聽見柳氏哭訴。
“若孩子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接著是沈翊溫柔的安撫。
當夜我高燒不退,翠兒哭著去請大夫,卻被門房攔下。
“將軍吩咐,今夜不許驚動柳夫人。”
恍惚間,我撐著病體翻過矮牆。
我跌進去時,陸清遠的書房還亮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