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不喜歡我,在我兩歲的時候就外出打工了。
在我的童年記憶裏隻有母親。
我上大學的時候每個月生活費隻有三百,
“你爸就給了這麼多,你省著點花。”
為了避免餓死,我隻能多打幾份工。
父親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直到放假這天父親回家。
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
“爸沒本事,一個月隻能給你三千生活費。”
1.
便利店的冷氣開得很足,但我的汗還是順著臉滑了下來。
我手腳麻利地將一排排飲料擺上貨架,
“欸,你看,又是他。”
“一天打三份工吧?真夠拚的,就是不知道圖啥,活得累不累啊。”
兩個穿著時尚的女生推著購物車經過,聲音不大不小,但剛好能飄進我耳朵裏。
她們互相遞了個眼神,我知道她們瞧不起我。
我假裝沒聽見,低下頭手指用力捏了捏手裏冰涼的汽水罐。
手上傳來的冷意稍微壓下了心頭的無名火。
又是這樣。
每次在打工的地方碰到同學總免不了這種竊竊私語。
活不起的人?
是啊,誰讓我攤上那麼一個爹呢?
對父親的恨意像藤蔓一樣,在每次聽到這種議論時就又悄悄地纏緊幾分。
既然那麼不喜歡我,當初又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讓我像個沒人要的野狗一樣掙紮。
連基本的生活費都給得那麼吝嗇。
靠著母親微薄的補貼才能勉強不餓死在大學裏。
熬到下班,今天正好趕上放假,我坐上班車準備回家看看母親。
推開家門,家裏空無一人。
母親不在家。
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她去哪兒了?
心裏掠過一絲擔心,但隨即又被一個念頭取代。
也許是又出去打零工了吧。
畢竟父親每個月寄回來的錢少得可憐,她得拚命賺錢才能湊夠那八百塊給我。
想到這裏對父親的怨恨又加深一層,對母親的心疼也多了幾分。
她太辛苦了。
她告訴我父親很討厭我,覺得我是個累贅,每個月隻肯象征性地給一百塊錢。
剩下的二百都是她沒日沒夜打零工從牙縫裏省出來給我的。
告誡我要省著點花。
我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坐在客廳等母親回來。
直到快午夜十二點門口才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母親回來了。
她推門進來,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小......小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多久。媽,你去哪兒了?這麼晚。”
“哦......出去......出去找了個臨時的活兒,給人打掃衛生剛結束。”
她一邊說一邊避開我的眼神,
“你爸這個月還是老樣子,就給了那麼點”
“唉,他不顧家,一點責任心都沒有,真是苦了你了。”
她熟練地將話題引到父親身上,語氣裏滿是哀怨。
我看著她疲憊的樣子心裏再次泛起了一陣心疼。
是啊,如果不是父親那麼不負責任,母親又怎麼會這麼辛苦?
2.
“你爸......”
母親每次提起他總是伴隨著一聲長長的歎息。
記憶裏的父親,形象是極其單薄的。
我兩歲時他就外出打工了。
關於他的畫麵大多是過年時那個帶著一身風塵仆仆氣息回家的陌生男人。
他很少抱我,話也不多,偶爾會摸摸我的頭。
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沉默。
他身上總有股淡淡的煙草味,混雜著工地上的塵土氣息,讓我本能地有些抗拒。
更多的時候記憶裏是他們無休止的爭吵。
大多是在深夜,我假裝睡著卻能清晰地聽到隔壁房間傳來壓抑的爭執聲。
母親的哭訴,父親偶爾低沉的反駁,然後是更長時間的沉默。
每一次爭吵過後,母親就會在我麵前數落父親的種種不是。
“你爸這個人,心裏根本沒有我們娘倆。”
“他在外麵肯定有人了,不然怎麼會一年到頭都不怎麼回家?給的錢也越來越少。”
“小航,你以後可千萬別學你爸,要做個有擔當的男人。”
這些話像種子在我心裏生根發芽。
母親在我麵前總是一副含辛茹苦、被丈夫拋棄的可憐模樣。
雖然她對我也算不上多麼無微不至的關愛。
很少有其他母親那種親昵的舉動,但比起那個一年隻見一次的父親,她至少是陪在我身邊的。
這份“陪伴”和她口中不斷強化的“受害者”形象,讓我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她這邊。
小時候或許也曾偷偷期待過。
期待過年時父親能帶回有趣的玩具。
期待他能像鄰居家叔叔那樣把我舉過頭頂。
期待他能陪我說說話。
但這種期待,在母親日複一日的抱怨和父親的沉默中漸漸磨滅了。
我能隱約感覺到每次他過年回來似乎是想靠近我的。
他會試探性地問我學校的事情,會笨拙地想找些話題。
但我那時已經被母親灌輸的觀念先入為主,心裏充滿了對他的排斥。
麵對他的時候我大多數都是冷漠的。
問一句答一句或者幹脆躲開。
幾次之後他眼裏的那點微光也熄滅了。
看向我時多了幾分無奈和不敢靠近的距離感。
我們父子之間隔閡越來越深,幾乎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他對我的“討厭”成了我深信不疑的事實。
而這份怨恨也成了支撐我在艱苦生活中咬牙堅持下去的一種扭曲的動力——我要證明就算沒有他我也能活下去。
3.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母親已經不在家了。
枕邊放著一套折疊整齊的新衣服。
上麵壓著一張小紙條,是母親的字跡,
“小航,這是媽給你買的新衣服,放假了穿得精神點。”
看著那套款式簡潔但料子還不錯的衣服,昨天對母親的心疼又湧了上來。
她一定是又早早出去幹活了。
那麼辛苦還惦記著給我買新衣服。
我換上新衣服,大小不算合身但也還行。
對著鏡子照了照感覺人也精神了些。
不能總讓母親一個人那麼辛苦。
我也得趁著假期趕緊找個活兒幹,多少能補貼一點。
有了這個想法我走出了家門。
街邊正好有家服裝店在招小時工,看起來挺幹淨,待遇也還行。
我整理了一下新衣服的領子推門走了進去。
“你好,請問你們這裏......”
我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卡在了喉嚨裏。
店裏麵靠牆的位置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母親!
她......她正依偎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裏。
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嬌媚笑容。
那個男人一隻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正親昵地幫她整理著鬢角的碎發。
兩人低聲說著什麼,舉止親密無間。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怎麼會......母親不是去打工了嗎?
這個男人是誰?
就在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時候,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旁邊的貨架。
然後我看到了一套和我身上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嶄新地掛在那裏。
旁邊還有一個醒目的促銷牌,上麵用紅色的字體寫著,
“周年大酬賓!購物滿100元,即贈送此款時尚套裝!”
特價......贈送款?
所以這根本不是母親辛苦打工賺錢給我買的?而是......
昨天深夜她疲憊的樣子,她說出去打掃衛生的謊言此刻都像碎片一樣在我腦海裏炸開。
趁著他們還沒注意到門口的我,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回家的,隻覺得雙腿發軟心臟狂跳。
剛跑到家門口還沒來得及掏鑰匙,就又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父親。
他站在門,似乎等了一會兒了。
看到我跑回來,臉上露出一絲欣喜。
他看起來比記憶中更蒼老了一些,鬢角已經有了明顯的白發。
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舊,但很幹淨。
我還沒從剛才的衝擊中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他。
他走上前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張了張嘴,
“兒子是爸沒本事,一個月......一個月就隻能給你三千塊生活費,讓你在學校受委屈了。”
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
“爸再努努力,爭取下個月......下個月給你提到四千!”
三千?
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