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獲得諒解書,我把自己洗幹淨賣給了翻手為雲的商圈大佬靳鳴禮。
可第二天,法院庭審的判決依然維持了原判。
我跪在靳家大宅裏求了靳鳴禮三天三夜,求他放我父母一條生路。
他卻隻是冷眼看著我幾近昏厥。
“如果不是你爸當年栽贓陷害,我怎麼可能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現在這一切不過是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罷了。”
我被他關在靳家大宅裏肆意折磨。
直到父母在獄中雙雙病逝的消息傳來,我終於崩潰。
在一周後的探監日,我爬上靳家大宅最高的樓頂。
靳鳴禮卻紅著眼哀求我不要跳。
靳鳴禮把我叫到院子裏的時候,我正跪在他父母的遺像前祈求他們的原諒。
如果不是我父親,他們也不會死。
供奉遺像的房間濕寒,靳鳴禮卻不允許我多穿,不然就是心不誠。
膝蓋在冷硬的地磚上跪了兩個小時泛著刺痛,我踉蹌著站起身往外走。
客廳裏溫暖如春,我卻在正門門口停下,穿著單薄的身子在寒風裏瑟瑟發抖。
靳鳴禮從來不讓我進正廳,隻因為我滿身罪孽,進去會臟了客廳。
靳鳴禮帶著森寒怒意的視線落在我身上,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江若眠,我早就說過,雖然你是我名義上的妻子,但淨雪才是靳家未來的女主人,你竟然還敢幾次三番地欺負她?!”
程淨雪靠在靳鳴禮懷裏,楚楚可憐地小聲啜泣著。
“鳴禮,你別怪姐姐,是我不好,不知道碗太燙了就去端,才會燙到手指的。”
去跪遺像之前,程淨雪突然說想喝我煮的甜湯。
我一言不發就去了廚房,煮好後晾涼了才讓阿姨端去她的房間。
不知道為什麼還會燙到手。
不過我已經見怪不怪。
自從程靜雪住進來後,隻要她有一點不舒服,都會被歸咎到我身上。
她喝水不小心嗆到,就是我故意挑的玻璃杯要害她。
她晚上翻來覆去睡不好,是因為我待在靳家對她的磁場有影響。
如果有什麼頭疼腦熱,那一定是我私下裏不壞好心詛咒的。
“對不起程小姐,是我的錯,下次不會了。”
我沒有辯解,隻乖順地低下頭,斂眉低目地道歉。
一張臉被冷風吹得慘白,單薄的身軀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靳鳴禮卻不知為何更加生氣。
“江若眠,你惺惺作態是給誰看?”
我迷茫抬頭。
明明我已經認錯道歉了,還不夠嗎。
可能確實不夠。
程淨雪是他靳鳴禮放在心尖尖上寵都寵不夠的人,而我不過是殺父仇人的女兒。
在靳鳴禮眼裏,怎麼作踐我都是我活該,都是我應得的報應。
我壓下唇角泛起的苦澀,一言不發跪了下去。
“對不起,程小姐,還請原諒我這一次。”
我垂著頭,看著麵前的地磚一點點被洇濕又吹幹。
我恨靳鳴禮。
可又否認不了心裏對他的愛意。
音樂會上的一眼驚鴻,讓我心如擂鼓。
圖書館裏同借一本書的契合,讓少女心事如同枝椏一般瘋長。
我曾經以為靳鳴禮是我的歸宿,但現實卻給了我重重一擊。
他有目的地接近我,不過是為了報仇而已。
那些深愛,全都是他演出來的一抹泡影。
可靳鳴禮還是不滿意。
在我跪下的一瞬間,他噌地一下站起來。
速度快得和傳聞裏叱吒黑白兩道,喜怒不形於色的商界大佬判若兩人。
靳鳴禮咬牙盯著我看了好大一會兒,忽然冷笑出聲。
“淨雪是學鋼琴的,這雙手要是出事,把你賣了都不夠賠的,你既然想害她,那就用自己的手來還。”
我心下悚然一驚,強烈的不安如潮水一般湧起。
下一秒,不安得到驗證。
靳鳴禮叫來兩個保鏢,一個手裏還拎著錘子。
“去,把她的手給我廢了。”
靳鳴禮輕飄飄的聲音響起,好像我不過是一個任人玩弄的玩具,弄壞了就壞了。
保鏢得到吩咐,不顧我的掙紮把我控製住,拽過我的手按在地上。
我慘白著臉,嚇出淚來,渾身發著抖向靳鳴禮求饒。
“鳴禮,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放過我吧,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真的......”
靳鳴禮冷眼看著,一言不發。
程淨雪親昵地挽上靳鳴禮的胳膊,看起來十分不忍心開口。
“鳴禮哥哥,要不算了吧,就像上次若眠姐不小心把我從樓梯上推下來一樣,肯定不是有意的。”
靳鳴禮眸光閃爍了一下,似乎也想起來,臉色更加難看,低聲嗬斥。
“你們愣著幹嘛?等我親自動手麼?”
保鏢得到授意,連忙舉起錘子。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錘子狠狠砸在手上。
2
一陣劇痛混雜著血腥味彌散開。
身體忍不住抽搐起來,我張著嘴卻叫不出聲,額頭上卻一下布滿了冷汗。
保鏢不敢猶豫,如法炮製一般又砸爛了我的另一隻手。
在難以忍受的痛苦中,我終於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或許是現在的生活太苦了,夢裏終於肯給我一點甜頭。
我夢見了和靳鳴禮剛剛確認戀愛關係的時候。
因為在音樂會對他一見鐘情,所以我為他準備了一個驚喜——隻屬於他一個人的音樂會。
台下隻坐著靳鳴禮一個觀眾,我卻不知為何比以往任何一場表演都要緊張。
我提著繁重精致的禮裙,坐在鋼琴前,在靳鳴禮熠熠生輝充滿愛意的目光裏,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細長漂亮的手指落在琴鍵上,流暢悅耳的鋼琴聲響起。
那是我專門為靳鳴禮寫的曲子。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靳鳴禮走上來溫柔地拉住我的手,無比真摯地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
“眠眠,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它會像我對你的愛一樣,經久不息。”
從夢裏醒過來的時候,我眼角還殘留淚痕。
“不過廢了一雙手就受不了了?你有什麼資格委屈。”
靳鳴禮低啞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這才注意到昏暗的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靳鳴禮坐在床邊,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想也知道是滿臉嘲弄。
畢竟,當年他家破人亡流亡街頭與狗爭食的時候,可不止斷過手。
雙手泛著的疼痛,連帶著讓我心口也疼了起來。
我疲憊地閉上眼。
“靳鳴禮,你放過我吧,我父母已經被你送進監獄,我的手也廢了,還不夠嗎?”
靳鳴禮聞言隻是冷哼一聲。
“我爸當年被追債的人堵在巷子裏砍死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夠?”
“我媽受不了自殺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夠?”
“我妹妹被人欺辱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夠?”
“這一切都是你們江家咎由自取,你們自己做的孽,必須百倍千倍地償還!”
房間門被猛地一摔。
我看著包紮好的雙手和床頭櫃上的毛巾,忍不住濕了眼眶。
半昏半醒的時候,我不是沒有感受到有人拿著毛巾替我擦臉。
困在這段扭曲關係裏的人,從來不隻我一個。
那天摔門去後,靳鳴禮很久沒有來找我,我樂得清閑,在房間裏養傷。
我照例要去跪遺像,走出房間卻意外聽見狗吠聲。
大宅的傭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臉上全是豔羨。
“靳先生還真是寵程小姐,一聽程小姐想養狗,就算自己對狗毛過敏也二話不說立馬派人去挑。”
“是呀,靳先生和程小姐天作之合,聽說還是因為救命之恩結緣的,不知道那個姓江的賤女人是怎麼被養在這的,真是晦氣。”
我腳步一頓,滿嘴苦澀。
如果沒有那些血海深仇,我和靳鳴禮早就是天作之合了。
但現在的我,早就已經不敢奢望。
如果不是有探監日,還能和父母見麵支撐,我可能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從房子拐角繞出,我被突然出現的獒犬嚇了一跳。
獒犬不善地衝我低吼,我身體僵硬一動不敢動。
“乖乖,回來,吃的在這裏。”
程淨雪站在院子的不遠處,手裏拿著被啃了一半的骨頭,往這邊招手。
我一下子瞪大眼,愣在原地。
她腳邊堆著翻開的泥土,旁邊是一個小坑,小坑裏有細碎的骨頭。
我如遭雷擊,腦子嗡鳴著,渾身氣血上湧。
等反應過來,程靜雪已經被我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瞪著我,隨即哭叫起來。
我卻像沒聽見一樣,顫抖著跪地,想碰又不敢碰那一堆白骨。
孩子......我的孩子......
3
聽見叫聲的靳鳴禮快步趕來,心疼地把程淨雪摟進懷裏安慰。
程靜雪委屈地哭紅了眼。
“鳴禮,我隻是在院子裏和小乖玩,我不知道哪裏惹若眠姐不高興了,她突然就......”
程淨雪咬牙,似乎為難該不該說。
靳鳴禮已經是滿臉陰雲。
“江若眠你還真是不知悔改,過來給淨雪道歉!”
我恍若未聞一動不動,靳鳴禮眼裏怒意更甚,想動手把我拽過去。
看清我的臉時,靳鳴禮一愣。
我無聲淚流滿麵,忍不住哽咽。
“靳鳴禮......那是我們的孩子......她沒能來到這個世界,為什麼現在還要受這種折磨......”
靳鳴禮沉默片刻,皺起眉嫌惡開口。
“一個本就不該出生的孽種而已,如果不是你用了下作手段,它根本不會存在。”
“拿來喂狗,也是活該。”
靳鳴禮自從撕破臉把我父母送進監獄後,除了在我求諒解書那晚,就再也沒有碰過我。
直到程淨雪被帶回靳家大宅那天,他突然滿麵潮紅地闖進我的房間。
第二天渾身酸痛地醒來,麵對的卻是暴怒的靳鳴禮和指控我偷偷下藥的程淨雪。
查出懷孕的時候,我以為這是老天給我的恩賜,我和靳鳴禮注定逃不出命運的糾葛,但孩子是無辜的。
可老天再一次和我開了玩笑。
懷孕七月,我被程淨雪從樓梯上推下,不得已早產。
當時靳鳴禮不在,程淨雪把我關在房間裏,並且不許別人打電話叫救護車。
孩子生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呼吸了,我幾近崩潰,把她葬在院子裏長滿花的地方。
現在,卻還要承受這樣的折磨......
“鳴禮,算我求你了,別這樣對她,我走,我帶著她走,我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麵前礙眼的,我求你......”
離開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可不知道哪個字戳到靳鳴禮,讓他更加生氣。
他喘著粗氣,猩紅著眼看向我,冷冷開口。
“你就那麼在意,在意到想離開?我告訴你,不可能。”
“不想被狗吃?行,那就一把火燒個幹淨,省的晦氣。”
很快就有人過來點火,我崩潰地哭著撲過去,卻被靳鳴禮死死按在懷裏。
小小一堆屍骨很快就化為湮滅。
身體無力地癱軟下去,喉嚨泛起鐵鏽味,我驀地吐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暈過去那一瞬,耳邊好似傳來靳鳴禮驚懼的呼聲。
再睜開眼,我已經身在醫院。
就像知道我會現在醒來,靳鳴禮的電話打了過來。
聲音低沉,卻藏著一股無奈。
“江若眠,別再鬧了。”
“等你身體好一點,我再接你回來,你好好在醫院休息。”
我盯著天花板不說話。
我還能鬧什麼呢,我珍視的,全都被一點點摧毀。
我還敢鬧什麼呢。
回去那天是個晴天,傭人們在院子裏布置裝飾。
靳鳴禮要給程淨雪過生日。
如果是之前,我肯定會偷偷傷心,但現在我已經再提不起力氣難過了。
明天就是探監的日子,每個月隻有這個時候才能讓我喘口氣。
我才進房間,程淨雪就尾隨而來。
她滿眼嫉恨地看著我,嘴上卻牽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江若眠,今天明明也是你的生日,鳴禮卻問都不問,怎麼樣,靳太太做的還滿意嗎?”
我心裏猶如一灘死水,半點波瀾也未起。
程淨雪冷哼一聲,施舍似的朝我拋來一個手機,眼裏是帶著惡意的憐憫。
“送你的生日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程淨雪走後,我鬼使神差打開了手機,卻在下一秒瞳孔驟縮。
靳家的傭人忙著籌備程淨雪的生日宴會,沒有人注意到如同行走走肉一般的我。
我渾渾噩噩爬上樓頂,坐在了欄杆外圍。
腦子裏卻全是剛剛看見的父母的死訊。
我好像被人一分為二,一半悲痛欲絕痛不欲生,一半死氣沉沉覺得果不其然。
恍惚著伸手想去夠天上的太陽,卻聽見靳鳴禮慌亂的喊聲。
我疑惑地低下頭。
靳鳴禮驚慌無措紅著眼的樣子就進入我的視線。
“阿眠,那裏很危險,有什麼事咱們下來再說好不好?”
靳鳴禮,我愛你。
但我也恨你。
希望下輩子,我們不要再相遇了。
我沒說話,隻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閉上眼睛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