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非是情竇未開自恃清高的人。

隻是丁雲這個呆瓜蛋子他不知道，我已經守著他輪轉了九世。

我與丁雲初相遇時，他還是一個小小的劍客，年紀輕輕滿懷大誌，一心除魔衛正，而那時的我仍未開蒙，不過是一隻瀕死的白貓罷了。好在少年劍客心腸善良，救我活命之後日日將我帶在身邊，自此我們一貓一人結伴天涯。

可惜他與邪魔大戰命喪黃泉，我亦守著他的屍身，直到他肉體腐朽輪回轉世。

後來，他是廟裏的小和尚，我還是那隻白貓，日日臥在廟裏的紅磚牆上聽他歪著腦袋誦經念佛。

小和尚會把自己的齋飯分給我，奈何我實在挑嘴吃不下白飯，於是天天跑去河裏抓魚吃，小和尚也隻能雙手合十默念罪過罪過。

然而日子並不會一直平靜，某日山匪橫行，搶劫廟宇裏的香火錢，彼時我雖已通人性卻無力匹敵，隻能眼睜睜看著小和尚護在方丈身前被鮮血侵染了布衣，等我再如往常一樣舔舐他的臉時，已是冰涼沒了溫度。

後來的後來，他無論是以身試藥的醫者、保家衛國的士兵、又或仍是以血肉之軀鏟除魑魅的小劍客，皆是以各種各樣的形式慘死……如此輪回九世不得善終，好在最初的少年經此九世曆練終得大道，衣袂飄然間已是仙風道骨的長者，站在一群修道者的中央，受眾人景仰。

記憶裏的那一天黑雲壓城，不過眨眼間那些跪拜的弟子一個個怒目圓睜拔劍直指已是大道長者的丁雲，我記得那天丁雲發髻淩亂，嘴角是斑斑血漬，我在他懷裏一動不動，甚至不記得自己那時還有沒有呼吸。

是妖必殺，有妖必除，丁雲壞了他們的規矩。

故事的結尾，是半步踏入仙門的丁雲拚著最後一口氣，逼出一道金光送入我體內，而我則憑著這道金光護佑衝破阻礙，蟄伏深山中潛心修行，終是把這道金光凝於雙目，煉出一粒長生金丹藏於瞳中……

為了藏匿這顆金丹耗盡了我畢生心血，在又一次尋找丁雲轉世的途中遭人伏擊，被抓到鬼市以獸奴賤賣。

那個打我眼睛主意的青崖城主薑河，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薑河把我買下之後帶回城主府悉心照料，從不以狸奴身份待我，給了我在城主府能享受到的所有。

我當時真的非常感激薑河。

然而好景不長，某次邊境妖兵突襲，薑河奉詔出征，再回來時身旁就多了個女人。

我本該是恭喜他的，可那女子大約以為我和薑河有見不得人的私情，對我陰陽怪氣惡語相向。我自來脾氣不好，一怒之下妖氣大盛動手傷了她，薑河遂把我關到了下滿禁製符咒的小院，我不知被關了多久，直到有天鞭炮嗩呐聲響徹雲際，我才知道薑河與那女子已成了婚。

很快城主夫人便懷了身孕，隻是胎相不穩，薑河說是因為我傷了他夫人的緣故，所以要我交出長生丹救他妻兒。

我從未告訴他長生丹一事，可歎他自打從鬼市救下我便是為了這顆長生丹。

裝模作樣對我好，也不過等一個下手的機會罷了。

丁雲九世輪轉費我一生心血方得此枚長生丹，我是萬萬不會給他的。

當時因他長期將我囚禁此處，我心裏滿是恨意。

且他竟然好意思拿妻兒當借口，以此來掩蓋他對長生丹的處心積慮，這行為更是令我十分不齒。

所以我寧願自戕也不留任何機會給他們，薑河知道若我死了則長生丹也無用，隻得罷手連夜撤了禁製放我走。

我無路可去，一路奔向崇明山，好在老天開眼讓我在這裏遇上了丁雲。

他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也好像不記得我了，全然一副是頭回與我相識的模樣，但是這不重要，隻要能與他安穩過完這一世，我也算圓滿了。

丁雲說的對，我胸無二兩青雲誌更無心修行，所以這麼多年我的靈力除了用來滋養長生丹全然沒有半點長進，打發個把山精野鬼還可以，若來個厲害的也是要求求滿天神佛保佑——

保佑我跑得快一些。

而丁雲嘛，一個拜我為靠山的人，怕是求了神佛也沒用。

他說保護我，我實在不敢信。

所以我們最好就是都不出山，不出山就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