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胎七月,他強行將我剖腹,隻為了取胞衣給他的小娘續命。
陪謝慕寒在戰場上殺敵十餘年。
我為他拋頭顱灑熱血,多次命懸一線死裏逃生。
因他被皇帝猜疑,我便卸甲甘願被困在深宅大院之中。
京中之人都誇讚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懷胎七月,他卻不顧我和孩子的性命強行將我剖腹,隻為了取胞衣給他的小娘續命。
“雖然小娘同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你好歹之前也是個將軍,理應知道百姓的命當放在我們之前。”
可等我悠悠轉醒,卻發現兩人正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若是還需要胞衣,那便讓薑流螢再有孕一次。當初要不是她從中作梗,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這是她該賠你的。”
“且她不過是我從敵軍營帳裏救出的一個奴隸,讓她懷上我的孩子已然是恩賜。”
報恩十餘年,原來在他的心裏,我始終不過是個工具。
上元節當日,他們一起許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而我們的孩子卻因先天不足在我懷裏咽了氣。
我擦幹所有的淚,翻出聖上曾贈與我的玉牌,進宮麵聖。
“持此玉牌便可替我實現一個願望,如今還作數麼?”
“那麼臣婦請求皇上下旨命我和謝慕寒和離,回到戰場上去。”
1
從皇宮回來,甫一踏入家門,謝慕寒便勒令讓我跪下。
隻因今夜上元節燈會我沒有跟在徐淺淺身後當牛做馬。
“薑流螢,時刻記著你的身份。別以為嫁於我,自己便是將軍夫人了,在這個家裏,你始終不過是小娘的仆從。”
地麵濕滑,幾乎要將我的膝蓋骨硌碎,我卻一跪不起,隻是低眉順眼,吐出三個字。
“對不起。”
謝慕寒卻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你隻會道歉嗎?”
我攥緊拳頭,指關節發白,指甲深深陷進肉裏。
我明白他的意思,於是開始一件件剝下自己的衣衫。
前段時間也是如此,我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被徐淺淺刁難下跪,顧忌肚子裏的孩子我第一次反抗,卻被謝慕寒不分青紅皂白扒光了衣物。
天寒地凍,他將我丟在前庭,命人打開大門。
“讓路過的人家都好好看看,我們將軍府夫人是多麼不卑不亢。”
“如果不是我將你從敵軍營帳裏救出來,隻怕你現在還是個千人騎的賤婢,能讓你服侍淺淺是你的福氣。”
一日為奴,便終身失去了做人的尊嚴。
這是婚後謝慕寒教會我的第一個道理。
空氣中傳來燒焦的味道時,我身上隻剩一件單薄的裏衣。
謝慕寒眉心一跳,對身旁的丫鬟頤指氣使,“什麼東西燒起來了?還不快去救火?!”
“是我讓下人處理一些沒用的東西。”徐淺淺攔下對方,頓了頓又看向我,“比如,流螢屋裏的那具死屍。”
話音未落,我幾乎瘋了一般跑向後院。
跳躍的火舌之中隱約能看見孩子的身影。
謝慕寒跟在我身後,微微顰眉,“淺淺,你......”
徐淺淺輕咬住下唇,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聽說孩子死前一直高燒不退,誰知道是不是得了疫病,傳染到府裏其他人就不好了。慕寒,你舍得我生病嗎?”
男人無奈歎了一口氣,眉眼都舒展開,他伸出手指在徐淺淺鼻子上寵溺地刮了一下,轉頭對我語重心長道。
“淺淺說的也不無道理,反正孩子已經死了,他不會感覺到痛苦的,燒掉便燒掉了。”
“胡說八道!”我雙目猩紅跪在謝慕寒腳邊,“夫君,我求求你了,讓孩子入土為安好嗎?孩子沒有疫病,他是因為先天不足才夭折的。你可是孩子的父親啊,怎麼能連一個完整的屍身都不給孩子留下?”
他卻無動於衷,“入土為安?淺淺的家人全都因你身首分離,這是你欠她的。”
脖子上的傷疤又開始疼起來,我雙手脫力癱倒在地。
當年邊境大旱,糧草匱乏,京中撥款卻遲遲未到。
我查清真相,將徐淺淺貪汙的父親親手押上了朝堂。
誅九族的大罪,謝慕寒為了保下徐淺淺的命,謊稱她是自己已逝父親養的外室。
轉頭卻將劍橫在了我的脖子上。
傷疤就是那時留下的。
我心灰意冷,一頭紮進了火堆裏。
我強忍著被火灼燒的痛,伸手想把孩子抱出來。
伴著謝慕寒的怒吼,一桶水從頭澆下。
“薑流螢,你不要命了嗎?!”
命?
我的命卑賤如泥,輕如草芥,若是能用自己的命來換回孩子肉身完整,就算死了又何妨。
淚水流了滿臉,沒被燒完的火柴上隻殘餘著一堆灰燼。
急火攻心,我咳出一大攤鮮血,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謝慕寒憂心忡忡遞來一瓶藥膏。
“聖上禦賜之物,現在我送給你,斷不會讓你留疤。”
我沒接,隻是問,“孩子呢?”
謝慕寒避而不談,“隻要你想要,我們再生一個就是了。”
是我想生就生,還是徐淺淺需要胞衣我才能生?
我看著眼前愛慕了十幾年的枕邊人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因為徐淺淺輕咳了兩聲說自己頭疼。
謝慕寒將她打橫抱起,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徐淺淺的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淚水滴落,我輕撫懷裏的兔子,喃喃低語,“謝慕寒,隻剩不到七天,我就要離開你了。”
2
上元節當晚,我向皇上提出了請求。
她當即便擬了一份和離聖旨,但並沒有立刻給我。
“不過當初你誓死也要嫁給謝卿,如今是怎麼了?這樣吧,朕給你七天時間,若你還是想要和離,朕便派人去接你。”
第二天一早,我去給徐淺淺請安,她卻因謝慕寒上早朝無人陪她,要我舞劍為她解悶。
推脫無用,我被迫拿起了劍。
最後一式舞完,徐淺淺卻突然驚呼一聲,“薑流螢,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設計傷我!”
謝慕寒快步走來,拿下她捂著臉的手。
一道血痕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薑流螢,我教你功夫不是為了讓你傷害自家人的。既然如此,你留著武功也沒什麼用了。”
他心疼地看向徐淺淺,卻絲毫沒注意到我的衣衫已被血染濕。
方才每一個大開大合的招式都讓我腹部未愈合的傷口多撕裂了幾分。
腹痛難忍,謝慕寒蹙眉,“你在裝什麼可憐?做錯了事就該受罰。”
接著我遭受了長達四個時辰的折磨,武功盡廢。
被丟進暗無天日的小柴房的時候,我看見角落裏堆放著我給孩子親手縫製的衣物。
我曾拿著那雙虎頭鞋放在謝慕寒手中,他笑嗬嗬逗我,“你繡的是隻小狗嗎?”
我反駁,他卻一把將我摟在懷裏,“小狗也好,老虎也罷,你做的我都喜歡,我相信孩子也會喜歡的。”
可如今物是人非,我再也看不見孩子穿上它的樣子。
淚水滴落,懷裏鑽進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我吸了吸鼻子,將兔子抱在懷裏,“還好有你陪我。”
一直到半夜,窗外傳來打鬥的聲音。
我還沒來的及睜眼便被綁了去,同我一起被綁的還有徐淺淺。
謝慕寒為了不讓山匪傷害我們,沒有急於攻打他們,隻是按他們的要求準備了黃金千兩,白銀萬兩。
山匪驗完貨卻出爾反爾,聲稱隻能放走一人,讓謝慕寒在我們兩人之間抉擇。
謝慕寒怒不可遏,“爾等竟不守諾言,信不信我帶兵滅了你這山頭。”
誰知山匪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兩個美人都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滅了我們的家,我就殺了她們。快點選擇吧,不然過一會我反悔了可就晚了。”
不同於眼淚汪汪的徐淺淺,我卻神態自若。
因為我知道他不會選我。
先前也是這樣,有人當街縱馬,他一把將徐淺淺撲倒,卻絲毫沒注意徐淺淺身後跌倒的我。
馬從我身上踩過,我當場斷了一隻手。
謝慕寒麵露痛苦,內心掙紮了好一會,最後略帶愧意朝我道歉。
“流螢,這次是我對不起你,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意料之內,我閉了眼,耳邊傳來山匪的淫笑。
淚水還是不可抑製淌了出來,若是我身子還像之前那樣健碩,斷不能讓山匪如此侮辱我。
可如今我的武功被謝慕寒盡廢,毫無還手之力,隻能死魚一般任憑他們擺弄。
整個山頭五十多人輪流將我折磨了一遍。
三天三夜之後,我衣不蔽體被丟在了將軍府門口。
醒來時,謝慕寒眼下青黑很是明顯。
“流螢,是我對不住你,我給你熬了藥,喝了吧。”
我冷臉接過,仰頭一口而盡。
“這是你最喜歡的那家鋪子的,我排了好幾天起了個大早才給你買回來的。”
我打掉他手中的蜜餞,藥的苦味在嘴裏蔓延開來,卻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心中的苦。
“謝慕寒,你假惺惺對我究竟想做什麼?!”
一滴淚砸在我手上,他俯身親吻我的脖頸,“流螢,我們要個孩子吧。”
孩子?
徐淺淺受了驚嚇,先前的胞衣快要用完。
謝慕寒要的不過是我受孕後體內的胞衣。
3
我紅著眼眶別過頭去,“謝大將軍不嫌我臟嗎?你知道這三天我究竟遭受了什麼嗎?”
“別說了。”謝慕寒似乎在隱忍,我卻置若罔聞,繼續滔滔不絕講起來。
接著他突然暴起,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他掰過我的臉,雙指鉗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頭。
此刻他麵上的悔恨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厭惡。
他居高臨下看著我,“薑流螢,你非要惡心我是嗎?你要知道,除了胞衣,你身上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價值了。”
我被一耳光扇的頭腦發懵,沒有再接著反抗,任憑謝慕寒在我身上動作。
結束之後,謝慕寒輕柔地描摹我五官的輪廓。
“流螢,我愛你。”
我想起戰場上死裏逃生回來的那次,謝慕寒喜極而泣將我摟在懷裏。
他不顧我臉上的血汙珍重地吻在了我的額頭。
那時他也是這樣事後抱著我,說會愛我一輩子。
我從不質疑少年的真心,但此刻他愛的究竟是我這個人,還是滿足了他欲望的這具肉體?
“可我不愛你了,謝慕寒。”
淚水打濕了我的發絲,謝慕寒聽到我的回答便起身要走。
臨出門之前,他側頭看向我,“我就這麼令你厭惡嗎?”
沒有等到我的答案,他便一甩衣袖憤憤離開了。
小腹火辣辣疼,我一拳一拳錘著自己的肚子,我不想再懷上謝慕寒的孩子了。
許是謝慕寒在我這裏過夜引起了徐淺淺的不滿,第二天她便命人往我的被褥上倒了水,取走了我屋內的炭火。
甚至將全部的窗子打開,寒風瑟瑟,徐淺淺命人壓住了我,往我嘴裏灌保胎藥。
“這樣,你就算懷了孩子也不會滑胎了。”
丫鬟嬤嬤們鬆開對我的鉗製,我被嗆到趴在地上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徐淺淺看著我狼狽的樣子笑得花枝亂顫,“什麼將軍夫人,我看不過是個供我取樂的奴隸。”
我抬起咳出淚的眸子,勾起唇角,“奴隸?那你這種千金大小姐不還是嫉妒我嫉妒的要發狂嗎?”
被說中心事,徐淺淺怒目圓睜,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橫掃下來。
陶瓷的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拾起碎片捏住我的臉,“你說你要是破相了,慕寒還會對你心軟嗎?”
“給你畫個什麼圖案好呢......”徐淺淺突然靈光乍現,“寫個‘囚’字吧。”
不要,不要!
我瘋狂掙紮,卻還是被死死鉗住,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直到謝慕寒回府,她才丟下手中的凶器,一改方才凶神惡煞的模樣。
“流螢不聽話,我隻是給她一點小教訓而已。”
謝慕寒看見我臉上的字的時候愣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不舍。
隻有戰敗的俘虜才會被刻字,十惡不赦的罪人才會被刻字。
黥刑對任何一個平常百姓來說都是極具侮辱性的刑法,更何況是我這樣曾經立下赫赫戰功的女將軍。
徐淺淺這次真的有些太過了。
謝慕寒這樣想著,卻還是耐不住對方的撒嬌。
他將我扶起來,歎了口氣,“流螢,事已至此,追究也沒有意義,還是算了吧。”
相伴十幾年,同為將軍,他分明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卻還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要我打碎牙吞到肚子裏。
鮮血擋住了我的視線,我自嘲般笑了一下,“好啊,算了吧。”
畢竟明天我就要離開了。
4
睡到半夜,我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
甚至隱約聞到了肉香味。
“淺淺,兔子腿烤好了,你嘗嘗。”
女人嬌滴滴的的聲音傳來,“好香啊,謝謝慕寒,有你真好。我說想吃野味你便幫我尋來了。”
謝慕寒遺憾地歎了口氣,“家養的兔子味道差了點,主要還是太晚了。等明天,我去給你打些野兔來。”
話音未落,我幾乎從床上跳起來,一刻也不停打開門。
火堆上方架著一隻被剝了皮的兔子,徐淺淺吃的滿嘴是油。
白色的皮毛沾著血躺在地上,我不受控幹嘔起來。
徐淺淺將手中的肉一丟,沒好氣道:“你惡心誰呢?”
謝慕寒哄著她,不悅的眉皺起來,“一隻兔子而已,大驚小怪做什麼,大不了明日再賠你一隻。”
生理性眼淚順著眼角留下,我看向謝慕寒,“它不隻是一隻兔子!”
它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孩子,也是我自己。
被謝慕寒從敵軍營裏救出來後,他帶我去附近的集市采買東西。
我一眼就看見了那隻鮮血淋漓的兔子。
販子為了讓它跳過火圈,不惜用鞭子抽。
那一瞬,我仿佛看見了自己,我央求謝慕寒將它買下。
我好吃好喝待它,像重新養了一遍我自己。
謝慕寒分明知道的,它是我的一部分。
可現在,他親手殺死了“我”。
謝慕寒見我眼眶發紅,沒由來一陣煩躁,卻聽徐淺淺提議,“也是,流螢養了這麼多年的兔子,不給她吃倒顯得我們不是了。”
下一瞬,她便撕下一塊肉強硬地塞到我嘴裏。
我掙開徐淺淺的手,趴在一旁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汗水將我的衣衫打濕,謝慕寒才終於開口。
“好了,淺淺,沒必要跟她生氣,我們走。”
接著一把飛鏢閃過,死死釘在牆上。
我拿起紙條發現是皇上的消息。
她要我立馬離開,後院小道裏已經為我備好了馬車。
皇宮內,皇上將我扶起,“愛卿這七天的遭遇我都看在眼裏,朕已經確定你想要和離的決心。”
她將聖旨交給我,“不過重回戰場一事......”
我自知武功盡廢,擔不起將軍的名號。剛想要謝罪,卻聽皇上說她有辦法將我醫治好。
“朕有個條件,你需要幫朕辦一件事作為重回戰場的投名狀。”
“什麼?”我不明所以。
皇上剪去燭芯,她轉過頭來,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替朕殺了謝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