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十三次試管成功那天，我被老公的青梅摘除了子宮。

沈錦宸親手將人送進了監獄，更是以身為墊救下跳樓的我，卻因此終身殘疾。

為了治好他，我沒日沒夜跑外賣兼職打四份工，八年如一日地照顧他差點過勞死。

直到我看到已成婦科聖手的青梅在電視上致謝沈錦宸。

「當年要不是他給我提供供體做實驗，耗盡家財支持我，我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感謝他對我無私的愛！」

而沈錦宸更是激動地直接站立起來，貼著電視機親吻。

「隻要是你想要的，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哪怕是裝癱一輩子......」

原來我用血淚熬來的孩子，不過是他獻祭給青梅的投名狀。

而我這八年遭受的苦難，全然隻是想耗費掉我找青梅麻煩的戾氣。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1

一旁的護工看著他如癡如醉的模樣，忍不住勸說。

「沈先生，這八年來沈太太為了您的腿求遍所有名醫，日夜熬藥按摩，連我一個護工都未必做得到，更何況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既然您已經決定餘生和她相伴，為什麼就不能開誠布公，至少讓她心裏也好過點啊！」

一聽這話，男人原本柔情似水的眼神寒芒畢露。

「不用說一個孩子，一個子宮，就算她全身的器官都給佳佳用，那也是她的福氣！」

「要不是這麼多年她始終抓著這點破事不放，佳佳何至於在國外躲了那麼多年！現在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是贖罪而已，有什麼好可憐的！」

「而你也隻不過是我雇來當我替身糊弄蘇菲菲的，記住自己的身份，別忘本！」

沈錦川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遝美元砸在了護工身上。

護工彎腰撿起，歎氣道。

「沈太太要是知道每次都是我替您待在家裏，該有多傷心啊。」

「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麼，那讓我遠遠地看上佳佳一眼就能讓我開心，她不應該替我高興才對麼？！」

見著他執意如此，護工搖著頭離開。

而他則偷偷撥通了電話，壓低聲音道。

「王靳啊，又得麻煩你幫我打個500萬過去，她上了知名電視節目，值得慶賀......」

「不是我說你啊錦宸，你這不是剛打了1000萬給那個孫佳佳麼，怎麼又打啊，這麼多年你給她的都超過一個集團公司年收入額好幾倍了，可憐我看到嫂子在街頭跪著給人擦鞋，頭幾天還巴巴地給我打錢還當年的債，我真的是不忍心再騙她了......」

後麵的話沒聽完，整個人已經頭暈目眩，連著胃部一陣抽痛。

我這才想起為了搶單，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依靠著牆，我緩緩伸手掏出口袋裏的半截巧克力。

那是七天前沈錦川特意給我買的。

「菲菲，對不起，要不是被我拖累，你也不至於這麼辛苦，這是你最喜歡的巧克力，快嘗嘗。」

猶記得當時的我感動得淚流滿麵，幸福地啃了一小口，剩下的我舍不得吃偷偷藏了起來。

心中盤算著早上的饅頭也可以省了，實在餓得不行我就舔一口巧克力。

能從牙縫裏摳出一點是一點，不管是看病還是還債也算一份助力。

可如今，那所謂的甜蜜卻早就成了要人命的砒霜。

我深愛的男人親手編織了一個個謊言足足騙了我八年。

我所恨之人非但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被人奉為「仁者醫心」。

我滿心的期待和心酸，卻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笑話。

一個手抖，巧克力落地。

而我也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倒了下去。

意識模糊時，我看到車輪碾壓而過，那沾染了塵土的巧克力瞬間變成一攤爛泥。

耳畔是男人驚慌失措的喊叫聲。

「菲菲，你快醒醒，快醒醒，你要是出什麼事，可讓我怎麼活啊？」

可這一刻，我卻覺得死對於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2

再睜眼，我已經在醫院。

我掙紮起身，卻被按了回去。

「蘇菲菲，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再苦再累也要按時吃飯睡覺，可你呢，胃穿孔了還在跑外賣，都告訴你不要記掛著給我按摩，小劉不都學會了麼，要不是我發現得早，你這會兒......」

「劈裏啪啦」一通輸出，沒給我半點說話的機會。

以前我會認為這是他愛我的表現。

但現在我知道，他隻是在怪我耽誤他出去看他心愛之人的機會罷了。

見我不似平常那般連聲應好，男人眉心蹙起，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確定沒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聽我的，今天就老老實實地在這待著，哪都不準去。」

他貼心地在我腰部墊上枕頭，端起一旁的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地送到我嘴邊。

「知道你喜歡吃蘿卜幹，但是這一次醫生千叮嚀萬囑咐隻能吃流質食物，再忍忍，等你好了，我給你買一罐，讓你吃個夠。」

我抬眸看他，一雙漆黑的瞳仁一如既往地飽含深情，卻再難讓我動心。

此前為了省錢，為了讓他多吃一塊肉，我每一頓都是就著蘿卜幹生啃。

哪怕惡心地反酸吐，我也笑著告訴他，我就好這一口。

他嘴裏說著不營養，卻從未往我碗裏夾過一塊肉。

可笑我竟然從未懷疑過一次。

見我愣神，男人張嘴含住了粥轉而渡進了我的嘴裏。

溫潤絲滑的粥體在口腔裏翻滾，撲麵而來的鼻息自帶讓人沉淪的蠱惑。

我卻泛起生理性的惡心，用力推搡，對著垃圾桶「哇哇」大吐。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該刺激你的。」

寬厚的大掌順著脊背一點點往下，我卻條件反射般閃躲。

他終是察覺到了我的異常，正要開口，卻看到手機震動。

眼底一驚強裝鎮定說是騷擾電話，任由閃爍不停。

隻有那不停摩挲的手指預示著他此刻的緊張。

隻可惜，那串沒有標記姓名的數字，已經深深烙進我心裏。

是孫佳佳的。

「是騷擾電話麼？那正好讓我好好罵上一頓，讓他以後再也不敢打來......」

我作勢要拿手機，卻被他一把擋開。

一個不小心手背觸碰到一旁的水果刀，劃出一道血口。

沈錦宸慌亂地拿來碘酒給我處理傷口。

刺痛感從手指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我無法呼吸。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竟然拿錯成了酒精。

更是將創可貼貼歪到了傷口外。

不想看著他這般心不在焉的樣子，我借口累了想睡覺。

他本能地說了一聲「好」，卻在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時，淡淡了語氣。

「那個，我的意思是說，你好好睡，我一直守著你的。」

他眼底的餘光時不時地瞟向手機，卻在看到再沒有任何動靜時，露出一絲失望。

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如鯁在喉。

我背過身，發出打呼的聲音。

他故意推了我一把，貼著我的耳垂喚了我一聲，確定我睡著後，這才小心地撥打電話。

那頭卻傳來女人的哭聲。

「錦宸，這一次你一定要幫幫我......」

「別哭，別哭，隻要是你的事，讓我去死甘願！」

男人急急從輪椅上站起來，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連外套都忘記拿了。

我再起身，重新處理傷口，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衣兜的一角。

銀灰色的U盤刺目耀眼。

鬼使神差地我插進了平板電腦。

數千張婚紗照映入眼簾，隻是我的臉早就被PS成了孫佳佳的了。

難怪當初他不顧我臉上有傷執意要拍婚紗照。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滿眼動容。

「菲菲，在我心中，不管你變成什麼樣，都是我心中最美的新娘！」

正是因為他這一句，我頂著烈日暴曬一天一夜，半夜發了高燒，差點因為傷口感染而死掉。

我不怕死，但怕疼。

我永遠記得那生不如死，痛徹心扉的感覺。

原來，他根本就無所謂我是誰，因為在他心中，唯一的新娘永遠隻有孫佳佳。

我再也沒有看下去的欲望，踉蹌起身，想逃離。

拐角處，卻看見沈錦宸抱著孫佳佳激情熱吻。

「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得到......」

夠了，真的都夠了。

我默默地往後退去，卻是一個不小心整個人滾落樓梯。

鮮血順著眼角流下，模糊的視線裏卻顯現出沈錦宸的影子。

「真是不讓人省心，打斷她的腿，讓她以後少礙眼......」

3

沈錦宸喚了我幾次，我都沒有睜眼。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我讓她斷腿，不是讓她斷氣，都已經三天三夜了，怎麼還不醒來？」

咆哮的聲音刺破耳膜，卻讓我感覺不到半點痛。

因為愛他的那個蘇菲菲早就死在了最愛他的那一年。

「沈先生，病人身體並沒有器質性的問題，之所以不醒，是因為她自己不願意醒來！」

「你們當我是傻子麼？蘇菲菲她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怎麼可能不願意醒來，都是庸醫，都給我滾出去！」

淩亂的腳步聲漸漸消散。

沈錦宸握住我的手貼在了臉上。

「菲菲，你快點醒來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滾燙的淚滴落在手背，泛起層層痙攣。

我本能想逃脫，卻被攥得更緊。

「你知道麼，你要是不醒，誰來幫佳佳完成她的心願？沒有我的允許，我不準你這麼做！」

強有力的指腹扼住了我的脖頸。

窒息感籠罩而來。

我死死地抓著床沿，下定決心，哪怕是死也不會如他所願。

一陣鈴聲打破僵局。

沈錦宸煩躁接起。

「沈先生，骨灰龕要重建，麻煩你和沈太太說一聲，讓她抓緊時間將他爸媽的骨灰盒給遷移走，要不然......」

「不必麻煩，都給我揚了吧！」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下去，猛然睜開了眼。

沈錦宸著實被我嚇了一大跳，手裏的電話摔落在地，那頭傳來工作人員詢問聲。

「沈先生，真的確定要揚掉麼？」

「咳，咳，你聽錯了，我的意思是你好好保管，我這就去辦理手續。」

即便他反應快，眼中依舊是難以掩飾的尷尬。

我卻直接忽略，掙紮著要親自去辦理，卻一下滾落在地。

看著打滿石膏的腿，我不顧一切地往前爬。

「菲菲，別這樣，快停下，你這樣會受傷的！」

坐回輪椅的男人急得團團轉，恨不得現在就上前將我拖著。

可我知道，他再也關不住我。

手指觸碰到房門，我仿佛看到了一束光。

我滿懷欣喜地想靠近，卻被一團黑影籠罩。

「菲菲，好久不見，你還好麼？」

抬眸看著那張做夢都想撕爛的臉，我再也忍不住，張開雙臂撲過去。

「砰——」的一聲，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菲菲，快別動，小心骨頭錯位！」

孫佳佳慌亂地來攙扶，卻被我一把推開。

「別假惺惺的，少裝！」

身後的實習生跳了出來，不滿道。

「誒，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啊，我們主任放下那麼重要的工作來看你是你的福氣，你怎麼還這個態度？」

我嗤笑了一聲，冷冷地道。

「她這個殺人凶手不待在監獄裏改造，跑出來霍霍人，你們還把她當佛祖般供起來，真是可笑！」

實習生一聽，臉上繃不住，正要和我理論，卻被孫佳佳攔住。

「菲菲，我知道當年的事，你一直恨我，但當時情況危急，真的是沒有辦法！」

她邊說邊拿出一疊資料遞到了我的麵前。

看著上麵偽造的病曆、警察局無罪釋放的文書、甚至還有沈錦宸以家屬身份親筆簽下的調解書。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年我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時，他帶著工作人員現場給我辦理了結婚登記。

他說他想名正言順地照顧我一輩子。

原來，一切都隻是幌子。

質問的目光掃向沈錦宸，我求一個解釋。

「啪嗒——」一聲，他直接推開了輪椅，一下跪在了我的麵前。

「菲菲，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但是佳佳真的是無辜的，你有什麼氣就衝著我來吧，別為難她！」

我笑著看他，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沈錦宸，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