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個城市中,每天都在上演著告別。
而我,就是那個為逝者整理最後人間痕跡的人。
今天,我本不打算接訂單,而是去給爸媽掃墓。
正要退出接單程序時,一條新的訂單彈出。
我鬼使神差地點開,死者姓名一欄,刺目地寫著兩個字:【沈徹】。
指尖一顫,手機險些滑落。
怎麼會是他?
沈徹,那個我愛了五年,卻被他說分手就分手的薄情男人。
即便一年過去,那些甜蜜的過往,仍曆曆在目。
每個紀念日,他都會精心準備驚喜,笨拙卻充滿愛意。
為了我一句想吃栗子糕,他能跑遍全城的大街小巷。
每次結束工作,總有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溫暖我的胃,也溫暖我的心。
“心心,以後我會給你一個屬於我們的,溫暖小家。”
他那關於“家”的承諾,對我這個孤兒來說,顯得那樣彌足珍貴。
直到他突然提出分手,語氣冷淡疏離。
“安心,我們不合適。”
“你身上,總有股......死人的味道。”
“我爸媽也說了,你的工作不吉利,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字字句句,像冰冷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穿我的心臟。
我死死盯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到玩笑的痕跡,哪怕一絲也好。
可是沒有,隻有無情和決絕。
“因為我的職業原因,你就要和我分手?”
“那你早幹嘛去了?我幹這行,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的聲音在顫抖,卻努力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安心,我是愛你的,可我不能不顧及爸媽的感受。”
“我們......好聚好散吧。”他別過頭,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沈徹,算你狠!”我冷笑一聲,轉身離開,不讓眼淚掉下來。
狠話隨之脫口而出,咒他出門被車撞,走路被雷劈,喝水被嗆死。
那不過是一時氣話,可他,竟然真的死了。
接連熬夜加班而猝死,多麼諷刺!
他為了所謂的“家”拚命工作,到頭來,卻連家人的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接通後,那頭傳來尖銳刺耳的女聲,是沈徹的母親。
“小安吧?你什麼時候過來?”
“阿姨,我......”
“別廢話了,趕緊過來,地址你知道!”
電話被粗暴掛斷,留下一連串冰冷忙音。
我深吸一口氣,啟動車子,駛向沈徹的家。
曾經那樣熟悉的地方,此刻卻像張開巨口的深淵,等待將我吞噬。
沈家大門敞開,沈徹父母站在門口。
他們臉上竟沒有一絲愁容,反而帶著隱隱的,難以掩飾的喜悅。
“哎呦,小安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沈母此時熱情得有些過分,跟電話裏判若兩人。
走進屋子,一股熟悉的洗發水香味撲麵而來,那是沈徹慣用的味道。
我的心臟猛地被攥緊,湧起一陣鈍痛。
沈父遞過一杯水,渾濁的目光打量著我,“小安呐,沈徹這孩子,命苦啊!”
“是啊,年紀輕輕就沒了,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真是造孽啊!”
沈母在一旁幫腔,幹巴巴地擠出幾滴眼淚,敷衍地擦了擦。
“不過,他們公司還算有良心。”
沈父話鋒一轉,語氣中竟帶著一絲興奮。
“賠了一大筆錢呢,夠他弟弟在市中心置辦一套像樣的婚房了!”
我握著水杯的手,微微顫抖。
此刻沈徹就像一件用舊的工具,最後一絲價值被榨幹,隻剩下被瓜分的殘骸。
“叔叔阿姨,你們......”
“小安,你趕緊開始整理吧!”
沈母不耐煩地打斷我,“我們還等著把那屋收拾出來,給沈迪做電競房呢!”
2
我鬆開攥緊的手心,沉默地開始整理沈徹的遺物。
房間裏的每一件物品,都像帶著倒刺的鉤子。
勾起一段段回憶,卻又讓我的心臟千瘡百孔。
那件廉價的T恤,是我們第一次旅行時買的情侶裝,幼稚又甜蜜。
那個針腳粗糙的布偶,是他笨手笨腳縫製的。
醜萌醜萌的,當初卻被我視若珍寶。
那本相冊,記錄著我們曾經的甜蜜時光。
每一張照片,都笑得那樣無憂無慮。
他人雖離開,卻依然能在我的回憶裏,興風作浪。
我小心翼翼地將物品分類,打包,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易碎的珍寶。
可每一次觸碰,都是在撕扯尚未愈合的傷口,鈍痛綿延不絕。
強忍著眼眶的酸澀,我繼續整理。
突然,一個寶藍色的日記本,從抽屜角落滑落出來。
帶著一把小巧的密碼鎖,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這日記本,我好像從未見過。
沈徹有寫日記的習慣嗎?
除了日記本,還有一個銀色U盤。
沒有任何標記,靜靜地躺在抽屜深處。
我鬼使神差地將U盤插入電腦,屏幕上立刻彈出一個密碼輸入框。
密碼會是什麼呢?
我的生日?不對。
他的生日?也不是。
戀愛紀念日?依然錯誤。
無數可能的組合在腦海中閃過,一一嘗試,卻都無功而返。
盯著屏幕上閃光的密碼輸入框,疑惑像藤蔓般在我心中滋生。
這個日記本和U盤,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我開始瘋狂回憶與沈徹相處的點點滴滴,試圖捕捉細微的線索。
房間被我翻了個底朝天,每一個角落,每一張紙片,都不放過。
記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飛速旋轉。
那些一起看過的電影,一起聽過的歌,一起走過的街道......
我以為,我早就放下了。
直到此刻才發現,他雖已不在,我卻依然固執地想要解開,他留下的謎題。
“小安,這些破爛兒你還要不要?”
沈母指著牆角一堆雜物,語氣嫌棄,“不要我們就當垃圾扔了!”
我掃了一眼,是一堆過時的衣物和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堆在角落裏,灰撲撲的。
這些東西在他們眼裏,或許一文不值。
但在我眼中,卻如同散落的拚圖碎片,能拚湊出更完整的沈徹。
“這些......”我剛想開口,沈母就毫不客氣地打斷。
“你要是想要就拿去吧,反正我們留著也沒用。”
“是啊小安,這些東西,就當是給你額外的辛苦費了。”
沈父在一旁幫腔,虛偽地笑著,仿佛他們才是吃了天大的虧。
沈徹的父母,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抹去他存在過的痕跡。
我忽然意識到,這世上,有些人比鬼更可怕。
他們蠶食著親人血肉,敲骨吸髓,還要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
強壓下心頭怒火,我點了點頭,“好,謝謝叔叔阿姨......”
3
我繼續整理遺物,指尖在抽屜和書本間遊走,希望能找到關於密碼的蛛絲馬跡。
突然,一個粉色信封從一堆文件中滑出來,輕飄飄落在地上。
信封沒有署名,隻寫著娟秀的三個字:【沈徹收】。
心臟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來。
我指尖微微顫抖地打開信封,裏麵是一張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上,沈徹和一個年輕女孩並肩站在一起。
陽光灑在他們臉上,笑容燦爛,卻刺得我眼睛生疼。
女孩眉眼彎彎,清純陽光,朝氣蓬勃。
這個女孩是誰?
記憶中,從未出現過她的身影。
展開信紙,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沈徹哥,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和鼓勵,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
信很長,字裏行間都充滿女孩對沈徹的感激與依賴。
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少女依戀。
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大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間蔓延全身。
原來,他口中那些加班的夜晚,是和她一起度過的。
原來,他口中那些我們的未來,是為了她的夢想鋪路。
所以,他一年前選擇跟我分手,就是因為這個姑娘嗎?
我苦笑出聲,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喂!我們掏錢讓你來幹活兒,你居然在這兒偷懶?”
一聲尖銳的嗬斥,打斷了我的思緒。
沈徹的弟弟沈迪,正一臉不耐煩地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沈父沈母。
“還有,這些東西都是我哥的,你憑什麼亂動?”
沈迪走進來,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照片和信件,動作粗魯蠻橫。
“這是沈徹的遺物,我是遺物整理師,當然有權處理。”我冷冷地看著他。
“呸!你算什麼東西?”沈迪啐了一口,滿臉鄙夷,“一個收拾死人東西的,晦氣!”
他一邊說著,一邊饒有興致地翻看著照片和信件。
“喲,這小姑娘長得挺漂亮啊!我哥眼光不錯嘛!”
“把東西還給我!”我怒吼,聲音尖銳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心安理得,享受你哥用命換來買房款的寄生蟲罷了!”
我再也無法忍受,衝上前想要奪回照片和信件。
沈迪一把將我推開,毫無防備的我踉蹌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沈徹的父母站在門口,冷眼旁觀,沒有絲毫製止的意思。
我們僵持不下,最後,還是我主動敗下陣來。
完成遺物整理後,我趕緊在APP上確認訂單。
而後抱著沈徹那些重要的遺物,踉蹌著逃離沈家。
4
我決定去沈徹的公司看看,或許,那裏能找到一些新的線索。
在沈徹生前供職的公司,我找到了沈徹的同事小李。
小李知道我是沈徹的前女友,對我知無不言。
他告訴我,沈徹生前工作壓力確實很大,而且經常主動加班到深夜。
公司新來的實習生小雅,恰好和沈徹在同一個項目組。
“沈徹善良熱情,老好人一個,平時很照顧新人。”
小李回憶著,“小雅剛來的時候什麼都不懂,都是沈徹手把手教她的。”
“不過,他們應該隻是同事關係吧。”小李撓著頭,補充道。
“隻是同事關係?”我追問,語氣急切,“你確定?”
“這個......”小李有些猶豫,“我也不太清楚。”
“不過,確實經常看到他們一起加班,一起吃飯。”
“有時候,沈徹還會主動送小雅回家。”
小李的話,像一顆顆冰冷的石子,砸在我的心湖,激起陣陣寒意。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已然夜幕四合。
房間裏空蕩蕩的,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背靠著冰冷牆壁,絕望像潮水般將我淹沒。
突然,眼角的餘光瞥到床頭櫃上的相框,那是我和沈徹戀愛一周年的合照。
照片裏,沈徹搭在我肩膀上的右手,似乎在比劃著什麼。
我拿起相框,湊近仔細端詳。
我心念一動,難道,這就是密碼?
我再次將銀色U盤插入電腦,指尖顫抖著,輸入了一串數字。
奇跡般地,U盤解鎖了!
裏麵有兩個文件夾,名字赫然寫著:【致安心】和【致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