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先生,機艙最多隻能再容納兩個人,雪越來越大,暴風雪馬上就要來了,我們最多隻能再等兩分鐘,傷者還需要有人照顧,還請盡快決定。”
“那剩下的人怎麼辦?”尹珍珠用被凍得發紫的嘴唇,顫抖著聲音問。
“暴風雪結束,救生機會再來接他。”
秦子裕眉心緊蹙,結了霜的睫毛劇烈顫抖,他手裏扶著尹月如的手腕,懷裏躺著凍得瑟瑟發抖的尹珍珠。
他內心糾結,一邊是自己相愛多年即將結婚的愛人,一邊又是楚楚動人,總在不經意間撩撥他心弦的尹珍珠。
“讓她們先走,我留在這裏。”
他深呼一口氣做出決定,眼神纏綿地看著尹月如,手卻暗暗加重了一下擁抱尹珍珠的力氣。
“不行,秦哥哥,你和姐姐走吧,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沒用,姐姐也不會生氣失手把我推下來,該死的人是我,從小我就隻會惹姐姐生氣,姐姐氣我是應該的,可惜我看不到半個月後,姐姐和秦哥哥的婚禮了......”尹珍珠的眼淚剛奪眶而出,就被風雪凍在臉頰上,顯得更加楚楚可憐。
尹珍珠虛弱易碎的模樣落在秦子裕的眼裏,讓他止不住心疼她的善解人意。
尹月如隻覺得可笑,剛才明明是她自己看到凍死在半路的屍體,被嚇到惱羞成怒,失足摔下雪坡,要不是自己及時伸出手拉住她,滾落時護住了她的要害,隻怕尹珍珠早就死了。
她咬牙忍著左小臂處傳來的劇痛,伸手去拽尹珍珠,一句話也不想再和尹珍珠爭辯,隻看著秦子裕,作為常年攀爬雪山的人,她相信秦子裕看得清楚,也相信他對自己的心意。
這次攀登也是秦子裕提出想和自己一起爬上雪山頂在天地的見證下,向她求婚。
而尹珍珠則是在他們臨上山前,突然出現,抱著尹月如的胳膊不停撒嬌,說要做他們愛情的見證人,沒辦法才帶上的。
途中秦子裕對她關懷備至,怕自己誤會,還不停地解釋說是替尹月如照顧妹妹,讓她保存體力。
可他和尹珍珠爬山時嫻熟又曖昧的相處,讓她心生猜忌。
眼下麵臨這種生死時刻,尹月如堅信他們之間五年的愛情,秦子裕不會拋棄她,畢竟曾經就是他將自己從死亡的境地中救了出來,給她灰暗的人生帶來新的光彩。
這一次,秦子裕也一定會選擇她的。
“子裕,我......”
“別說了,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帶你離開。”
聽到他的話,尹月如心中一暖,她就知道秦子裕是愛她的,是自己多心了。
“別碰我,我好痛,我要死了,嗚嗚嗚......”
尹月如才碰到尹珍珠,她整個人就閉著眼瘋狂地踢踹,仍然縮在秦子裕的懷裏不肯出來。
尹月如氣急,秦子裕是她的男朋友,尹珍珠憑什麼理所當然地靠在他懷裏,還想伸手去抓她,卻被秦子裕握住手。
“月如,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尹月如感動,輕微搖搖頭,“子裕,你不用擔心,我還能忍。”
秦子裕眉頭皺得死緊,看著還在嚶嚶哭泣的尹珍珠,他眼底閃過心疼,抬起眼看向尹月如。突如其來的雪風阻擋了尹月如的視線,她沒看見秦子裕的表情。
身上落了一件還帶有秦子裕體溫的羽絨服,尹月如抬手去脫,還沒來得及說自己撐得住,他別凍著就好。
他的話就如刀劍隨著雪風吹進尹月如的胸腔,將她的心臟捅了個對穿。
2
“月如,你是專業的,可珠珠穿得少,她受傷了,撐不了多久,你在這裏等等,我馬上就回來接你。”
尹月如手中的衣服掉落在地,連忙反手死死握住秦子裕的袖口,顧不上身體裏傳來的痛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聲音像是被人掐住一樣,艱難地發出聲音。
“子裕,你,你要拋棄我?”
“不是的,我......”
“啊,我好痛,秦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我還這麼年輕,我不想離開你,嗚嗚嗚......”
秦子裕猛地抽出自己的袖子,滿臉驚慌,將地上的尹珍珠公主抱起來,快步走向救生機,嘴裏緊張地安慰她。
“珠珠,你別怕,我這就帶你去醫院,你會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尹月如的手從半空中緩緩落下,她看向秦子裕遠去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道:“秦子裕,你站住!”
秦子裕的腳步一頓,轉過頭,譴責地盯著跌坐在地上的尹月如,不滿地說:“月如,我知道你不喜歡珠珠,可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你差點害死她,我這是在替你贖罪,你還要無理取鬧到什麼時候?”
尹月如很想哭,可眼睛幹澀的流不出一滴眼淚,她的喉頭發緊,像堵了一塊棉花,聲音悶悶地說:“所以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你也覺得是我推她下去的?”
秦子裕神情一緩,臉上浮現出遲疑之色,剛才他正在觀察天氣,隻知道她們兩個在鬥嘴,並沒有看見事情經過,可尹珍珠剛才落淚的模樣,是個男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心生憐愛,讓他下意識相信了她的話。
正當他打算重新說些什麼時,機艙內的急救員頂著寒風喊道:“秦先生,尹小姐昏過去了,時間到了,你快進來,我們要馬上離開。”
秦子裕看到懷裏的人確實沒了聲響,頓時著急起來,三兩步跑進機艙,將尹珍珠小心翼翼放在病床上。
“月如,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他手裏還握著尹珍珠的手,隨意掃了一眼尹月如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尹珍珠身上,讓急救員快點檢查。
巨大的螺旋槳重新旋轉,刮起周邊的雪花吹的尹月如滿頭滿臉。
救生機轟隆隆地飛向遠處,尹月如低下頭,鬆開被自己咬出血的下唇,讓隱忍了許久的眼淚混合著鮮血重重地砸進厚厚的雪地裏。
看著地上的羽絨服,尹月如扯了扯嘴角,虧她剛才還以為秦子裕是在心疼她,怕她凍到,原來是想讓她去死。
秦子裕,既然你選了尹珍珠,那就成全你們。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
這樣廉價的愛情,不要也罷。
尹月如痛快的放聲大哭了一陣後,這才拖著崴傷的腳,裹緊衣服躲進坡下的一小處凹槽中。
凹槽很小,隻能勉強讓她將整個身體縮進去,稍稍擋住些風雪。
尹月如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漸漸失溫,可她沒辦法,隻能不停地自說自話,被凍得麻木的腦子慢慢開始轉動。
她漸漸發現,秦子裕對她的感情根本就不是愛,她隻不過是他閑來無事解悶的小貓。
是自己太孤獨,所以接收到別人一點好意,就以為那是愛情,奮不顧身地跳進去,隨秦子裕玩弄。
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被凍死的時候,救生機重新飛了回來。
暴風雪在不知不覺中停止,她挺過來了。
3
一個高大的人影頂著寒風向她跑來,尹月如艱難地抬起眼皮看向來人,他穿得很嚴實,隻露出一雙她不認識的眼睛。
不是秦子裕,嗬,她到底還在期待什麼呢?
“尹月如,你沒事吧?我帶你走。”
男人伸出手想要攙扶尹月如,可她卻避開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刺痛感和鐵鏽味瞬間讓她清醒。
“秦子裕呢?”
“在醫院。”
尹月如冷笑一聲,雙手死命撐著自己的膝蓋,步履蹣跚地走向機艙內。
溫暖的暖氣將尹月如全身都包裹住,男人坐在她對麵,默默遞給她一杯熱水和幹淨溫暖的毯子就沒再出聲。
救生機起飛,尹月如也慢慢恢複了身體的知覺,身上傷口的痛意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可尹月如隻覺得這些痛都比不過秦子裕帶給她的痛。
五年的感情,終究是錯付了。
想起剛才臨近死亡時,她甚至還可悲地想,隻要秦子裕一會兒能出現,她就原諒他。
可現實卻給了她狠狠一巴掌,告訴她是她在癡心妄想。
下了救生機,尹月如拒絕男人的好意,獨自一人走進醫院。
映入眼簾的就是秦子裕正焦急地勒住從急救室出來的醫生領口,大聲問道:“珠珠怎麼樣了?救不活她,我讓你們全都滾蛋!”
醫生額頭冷汗淋淋,“秦先生,您冷靜一下,尹小姐她......”
“女兒啊,我苦命的女兒,你在哪裏?媽媽來了。”
“醫生護士人呢?都死哪兒去了?給老子滾出來。”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尹月如猛地轉過身,眼含熱淚看著兩個人,張開雙手,虛弱地喊了一聲:“爸,媽......”
兩人看到急救室門口的人,眼睛亮了起來,全都焦急地小跑過來。
尹月如鼻頭發酸,正打算擁抱迎麵而來的媽媽時,他們卻像沒看見她一樣,徑直撞開她,跑到醫生身邊。
“醫生,我家珠珠怎麼樣了?人沒事吧?你一定要救活她,沒有她,我也活不下去了。”尹媽媽哭得撕心裂肺。
尹爸爸怒目圓睜,粗獷的聲音響徹整個醫院。
“老子有的是錢,給我女兒用最好的藥,上最好的儀器,她有一點閃失,老子砸了你們的醫院!”
醫生嚇得連忙開口,“你們不用擔心,尹小姐隻是體力不支暈過去了,身上沒有一點傷口,一會兒就能醒過來了。”
三人聞言鬆了一口氣,尹珍珠也被適時地推了出來。
她已經醒了,此時臉色紅潤,看到尹家父母,眼淚立馬撲簌簌地落下來。
“爸,媽,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我好害怕,嗚嗚嗚......”
尹媽媽心疼地把她抱進懷裏,左一句寶貝右一句沒事就好地安慰她。
尹爸爸見寶貝女兒確實沒事,臉色也好了不少,皺著眉不滿地看著秦子裕。
秦子裕原本還溫柔地看著尹珍珠,感受到尹爸爸的目光,立馬整了整衣服,滿臉歉意地和尹家父母說:“伯父,伯母,對不起,珠珠是我帶出去的,卻沒保護好她,還讓她麵臨危險,一切都是我的錯。”
“哼,珠珠可是我們尹家的掌上明珠,你竟然敢帶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以為輕飄飄的一句道歉,我就會原諒你嗎?”
4
尹珍珠聞言,也停止了哭泣,立馬抬起頭,嬌滴滴地拉住尹爸爸的衣角搖晃,“爸,你別怪秦哥哥,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是我自己要去的,你別生他的氣。”
尹爸爸寵溺地刮了一下尹珍珠的鼻頭,語氣裏滿是無可奈何。
“我的寶貝女兒都開口了,爸爸哪裏還會生氣。”
被撞倒在地的尹月如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四個人,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一時間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轉,眼淚控製不住地一滴滴滑落,悉數跌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胸口處痛的她喘不上氣。
她用拳頭拚命捶打著自己的心臟,試圖讓它能不那麼痛。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曾經抱著她喊寶貝女兒的媽媽,會給她當大馬的爸爸,替她暖腳的未婚夫,三個人都圍在尹珍珠身邊關心她的傷勢,沒有一個人在意尹月如的存在,仿佛她隻是一個陌生人。
曾經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原本是家中的獨生女。
爸媽經常會帶她去孤兒院做慈善。
在那裏,天真爛漫的尹月如看到了被人欺負的尹珍珠。
出於同情和所謂的正義感,她求爸媽將她帶回了家,五歲的尹珍珠就變成尹家的二小姐。
一開始爸媽並不喜歡尹珍珠,覺得她陰沉膽小,對她沒什麼好臉色。
是尹月如將自己辛苦做了無數禮物當成尹珍珠做的送給爸媽。
尹珍珠經常不小心砸壞家裏的東西,每次她都哭著和她說怕被送走,為了安撫她,都是尹月如替她頂罪。
尹月如隻是希望一家人能快樂地在一起。
可不知不覺中,她變成了壞孩子,爸媽不再對她展露笑顏,反而抱著尹珍珠喊乖女兒。
小小的尹月如並不覺得有什麼,畢竟自己享受了那麼多年的愛,讓妹妹也感受一下沒什麼的,隻要等爸媽徹底接受妹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到時候他們就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可事情的走向卻逐漸脫離尹月如的幻想,家裏隻要出現壞事,爸媽就默認是尹月如做的,不管她如何解釋都沒用,對她的態度也越來越差,甚至到最後對她視而不見,仿佛尹家隻有一個女兒。
尹月如隱隱覺得不對勁,想找尹珍珠幫忙解釋。
可尹珍珠卻穿著漂亮的公主裙,紅潤的臉頰上掛上了一抹事不關己的笑容。
“姐姐,做了錯事就要接受懲罰,我可不敢幫你,要不然爸媽會生氣的。”
尹月如在家裏的待遇越來越差,家裏的保姆甚至會忘記做她的飯,她也從三樓主臥搬進了地下室,再到搬出尹家。
尹月如數次爭論無果後,隻能放棄反駁,默默接受了無數次父母的汙蔑,可心裏還是對他們保留著最後一絲感情。
後來尹月如通過爬雪山的群和秦子裕相識。
她和秦子裕相愛五年,計劃在半個月後結婚。
秦子裕和她都是爬雪山愛好者,他們會在雪山頂擁吻,讓天地見證他們的愛情。
她很想讓父母見見秦子裕,就帶他回了尹家。
正好碰見外出旅遊的妹妹尹珍珠回家了。
她從見到秦子裕的第一眼就開始粘著他,每天在他身邊打轉。
5
尹月如訓斥過她幾次,都被秦子裕溫聲阻止,他說尹珍珠隻是玩心重,做姐姐應該多包容包容妹妹。
這次爬雪山,原本計劃好好的,可尹珍珠鬧著非要一起爬雪山。
她從來沒爬過,又嫌棄尹月如給她的裝備太過臃腫不好看,自己穿著一身緊身羽絨服,連登山杖都沒拿就跟了過來。
沒多久就被風雪吹得人瑟瑟發抖,一路上都靠著秦子裕攙扶才勉強到了半山腰。
尹珍珠徹底支撐不住,看到不遠處又一個凸起的雪堆,想也不想地就推開秦子裕,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坐下。
尹月如掃了一眼她身下的雪堆,輕笑出聲,好心提醒她坐的是什麼。
尹珍珠卻嚇得跳起來,說尹月如是故意想看她出醜,還想伸手推她。
尹月如側身躲過,尹珍珠體力不支,一個沒收住直直摔下麵前的雪坡。
尹月如雖然平時很討厭尹珍珠,但是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她一把握住尹珍珠的手腕,想將她拉回來,可尹珍珠卻一腳踹在尹月如的腳踝上,讓她失了力,最終兩人一起滾下雪坡。
尹月如拚了命地護住尹珍珠的要害,自己卻受了一身的傷。
尹珍珠原本正興高采烈地和他們講爬雪山的體驗,聽到“砰砰砰”的捶打聲,循聲望去,就看見淚流滿麵的尹月如。
她故作驚訝地捂住嘴,嬌聲說:“姐姐,你怎麼了?”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尹月如的身上,她搖晃著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病床上。
秦子裕看到尹月如的時候,愣了一瞬,詫異地問她,“你怎麼在這裏?”
原來不是他讓人來接自己的,原來他早就把自己忘了。
這裏沒有人在乎她。
尹月如在心底呢喃。
她雙眼通紅地看向尹家父母,抬起手緩緩地指向尹珍珠,聲音平靜。
“爸,媽,爬雪山的時候是尹珍珠她推......”
“啊,姐姐別打我,我錯了,在雪山上的時候我就應該乖乖被你推下雪山摔死,你別生氣了,別打我了,我好怕。”
尹珍珠淒慘的哭喊聲蓋過了尹月如的聲音,她躲在尹月如的手,縮進尹媽媽的懷裏,不停地顫抖著身體,聲音裏帶著滿滿的恐懼。
大家看向尹月如的目光中帶著震驚和厭惡。
尹爸爸更是直接一巴掌打在尹月如的臉上,怒火衝天地大罵,“混賬東西!你竟然想殺了珠珠?”
尹媽媽緊緊地將尹珍珠護在懷裏,用看仇人的眼神死死盯著尹月如,仿佛一隻為了小雞仔隨時要衝鋒陷陣的老母雞。
尹月如被打得偏過了頭,鮮紅的巴掌印瞬間浮現在她的臉頰上。
臉上火辣辣地疼,可尹月如神情依舊平靜,她舉手摸著已經紅腫起來的臉頰,順手擦掉眼角最後一滴眼淚,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尹家父母,聲音帶著最後一絲奢望。
“爸,媽,如果我說我沒推尹珍珠,是她想推我,反而被我救了,你們相信嗎?”
尹媽媽冷哼一聲,尖厲的聲音和剛才溫柔安撫尹珍珠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你撒謊,珠珠從小就乖巧懂事,倒是你從小就壞事做盡,虧珠珠一直在我們麵前替你求情,你竟然還不知感恩的欺負她,我真的是太寒心了。”
6
尹爸爸冷哼一聲,眼神冷厲地看著尹月如。
“別跟她廢話,當初她剛出生的時候,我就應該親手掐死她,省得她禍害我們的寶貝珠珠。”
尹月如無動於衷,仿佛這些話根本傷不到她,誰都不知道她的心已經碎了一地。
她看向一旁眉心皺成一個“川”字的秦子裕,張開毫無血色的唇瓣問他:“秦子裕,你相信我嗎?”
秦子裕欲言又止,看著尹月如的眼神複雜得很。
“秦哥哥~”
尹珍珠的一聲召喚,似乎徹底堅定了秦子裕的心。
他板著臉,抬手像摸小貓一樣,摸了摸尹月如的發頂,正氣凜然地說:“月如,做錯事沒關係,珠珠心地善良,隻要你好好道歉,她會原諒你的,你作為姐姐確實不應該這麼做。”
聽完他的話,尹月如忍不住低笑出聲,笑得身子直抖。
周圍的人都被尹月如莫名其妙地笑,笑出一身雞皮疙瘩。
尹爸爸搓了搓胳膊,一把推開尹月如,推著尹珍珠的病床就往病房走。
“神經病,我尹俊揚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尹媽媽連餘光都沒給尹月如一個,全身心都在安撫懷裏仍然在發抖的尹珍珠。
“珠珠乖,爸爸媽媽隻愛你一個人,你是我們家的珍珠啊,誰再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饒她。”
秦子裕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尹月如說:“月如,這次真的是你不對......算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會替你向珠珠好好道歉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以前的事我管不了,但今後你是要嫁給我的,珠珠是個好女孩,你那種肮臟的手段不應該用在她身上。”
“你也受傷了,我扶你去看看。”
尹月如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流不出眼淚,所有的痛苦,絕望,憤怒,崩潰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她對秦子裕的話恍如未聞,目光空洞,望著尹家父母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秦子裕見她無視自己,心裏湧上一股無名火,“尹月如,你別這麼矯情行嗎?這些事不是你作出來的嗎?如果不是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我才不會管你,你以為我願意看你的臭臉嗎?”
耳邊一直有聲音不停地鑽進尹月如的耳朵裏,逐漸拉回了尹月如的注意力。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不負責的人,既然說了要結婚,我一定會娶你的,所以請你以後安分守己一點,不要再作妖了行不行?”
秦子裕一臉疲態,苦口婆心地勸尹月如。
尹月如指著秦子裕領口處的口紅印,淡淡出聲。
“尹珍珠的口紅沾到你的衣服上了,我上次沒洗掉,你看要不要送去幹洗店。”
秦子裕猛地低頭果然看到那一抹淡淡的口紅印,不耐煩的神情瞬間凝固,他將衣領全部扣起,惱羞成怒地說:“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誰說這是珠珠的口紅了,果然是個神經病,我跟你說不通。”說完馬上快步離開,好像後麵有什麼東西在追他。
尹月如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著秦子裕狼狽逃跑的樣子,心中的猜忌徹底落實。
7
那哪裏是尹珍珠的口紅,不過是她隨便找的一支口紅印上去的。
從尹珍珠第一次見到秦子裕就開始黏著他時,尹月如就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後來她特意回到孤兒院問了當初欺負尹珍珠的孩子們,才知道當初她被打,是因為她總是栽贓陷害別人的小孩。
孤兒院院長受到尹珍珠的誘惑,也瞞下了她三次被養父母送回來的事情。
是她自己蠢,看不清尹珍珠的目的。
尹珍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睦共處,她要的是獨一份的寵愛。
隻可惜等尹月如反應過來時,爸媽早就已經對尹珍珠的話深信不疑。
她想著先搬出家,不讓尹珍珠有機會再陷害她,再去和爸媽好好解釋。
由於心理壓力過大,尹月如愛上了爬雪山,在一次險些遇難時,秦子裕像一束光照亮了她的世界。
她貪婪地享受著秦子裕對她施舍的好意,像行走在沙漠裏的旅人在即將渴死之際,遇到了綠洲,所以她拚命地吸取秦子裕的感情,同時又反饋給他成百上千倍的愛,生怕這片綠洲幹涸。
可現在沒必要了,尹珍珠想要,那就都送給她。
親情,愛情,她都不要了。
醫院走廊裏隻剩下尹月如一人,有好心的護士看出她身體異樣,提醒她去檢查,檢查結果顯示尹珍珠是左手小臂粉碎性骨折,全身多處擦傷。
替尹月如看病的醫生,正是剛才被秦子裕抓住領口威脅的那位。
他看著眼前滿臉慘白,疼得額頭上冷汗直冒,下唇都被咬出一道道血痕,仍然一聲不吭的尹月如,回想起剛才的所見所聞,默默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你的病情很嚴重,要盡快住院手術,先去辦理住院吧。”
尹月如低聲說了一句謝謝,獨自拿著住院單就要離開。
“等一下,手術需要家屬簽字,你......”醫生欲言又止。
尹月如沉默片刻,“我會和他們說的。”說完她不再停留,快步離開。
病房是單人間,空空蕩蕩的,毫無生機。
尹月如就這樣默默地躺在病床上,腦子裏不斷重複著她從小到大發生過的所有事,傷口的痛一陣陣刺激著她的大腦。
“23床,打點滴了。”
護士進來替她紮針,門口路過幾位護士,低低的八卦聲清楚地傳進尹珍珠的耳朵。
“剛才那對情侶可真恩愛,我要是有這麼好的男朋友就好了。”
“哪床啊?”
“就6床,叫尹珍珠的,剛才我給她紮針,她男朋友怕她害怕,特意把她抱進懷裏,不停地給她講笑話,那神情看得羞死人。”
“人家可不僅有好男朋友,她爸媽對她也特別好,左一口寶貝,右一口心疼的,還特意請了最好的護工呢,真是好命,我怎麼就沒這麼好的命,羨慕死了。”
尹月如手背一痛,下意識抽回手。
護士剛紮好的針立刻掉出來,鮮血爭先恐後地從傷口處冒出來。
“哎呀,怎麼突然動了,血都流出來了。”護士手疾眼快地用棉簽按住傷口。
“對不起,重新紮吧。”尹月如垂眸,不知在想什麼,明明都打算放棄了,可為什麼心還是會一抽一抽地疼。
8
掛好點滴,尹珍珠正靠在床頭,刷著手機看不同國家的介紹。
以前的日子那麼苦,這次她想選一個能讓自己餘生都開心生活的國家,她慢慢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這麼做有意思嗎?”
耳邊突然響起秦子裕的話,尹月如抬頭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秦子裕看著她嘴角隱隱的笑意,冷笑一聲,“故意撒謊住院,現在我來了,你開心了?尹月如,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麼居心叵測的人,珠珠受到驚嚇,人還沒好,你看到嫉妒,就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騙我過來,你這麼做真的很讓人反感。”
尹月如就這麼靜靜地端詳著秦子裕那張不屑的臉,一句也不反駁地將他羞辱她的話通通記在心底。
“子裕,爬雪山前,你不是說練了一首歌想彈給我聽嗎?現在彈吧。”尹月如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秦子裕原本帶著怒意的臉微微一僵,擰眉看著床上臉色蒼白,油鹽不進的人,語氣裏全是不耐煩。
“這裏又沒琴怎麼彈,而且你覺得現在是聽歌的時候嗎?如果你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以後都不會彈給你聽。”
點滴已經滴完,開始倒吸尹月如的鮮血回流,秦子裕就麵對著她站著,卻完全沒發現這件事。
尹月如關掉針管閥門,按下護士鈴,“你想聽的話,等你彈完我就說。”
秦子裕還想說什麼,尹月如悠悠地開口,“快點吧,一會兒尹珍珠該找你了。”
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秦子裕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他隱約間覺得尹月如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了。
“月如,你說什麼呢,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所做的一切當然都是為了你好,和珠珠有什麼關係,你提她幹什麼。”
尹月如和他對視,眼底一片清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等你彈完,我就和她說清楚,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一年前,對音樂一竅不通的秦子裕,因為她喜歡聽純音樂,特意從頭開始學習樂曲,專門為她寫了一首新歌。
每次練習都背著她偷偷練習,她一直期盼著,等他彈完這首專門為她練習了許久的曲子,她就能徹底放下這段虛假如泡沫般,一觸即破的感情了。
秦子裕想到尹珍珠剛才哭著躲在他懷裏,還要替尹月如求情的樣子,心中的天平就更傾斜向尹珍珠。
如果尹月如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珠珠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這樣想著,秦子裕麵上不顯,人卻已經快步向門外走去。
“好,你等我。”
等秦子裕取琴回來時,尹月如也重新躺回病床上。
秦子裕坐在陪護床邊,手指落在吉他琴弦上,悠揚婉轉的聲音隨之在病房中響起。
隻是才彈兩聲,尹珍珠就光著腳從門外衝了進來,看到秦子裕,她的眼眶立馬就紅了,嗓音哀怨婉轉。
“秦哥哥,你不是說你馬上就回來了嗎?我一閉眼就做噩夢,我好害怕。”
9
秦子裕聽到她這麼說,立馬放下吉他,擔憂地扶著她。
“珠珠,醫生說你需要好好靜養,怎麼出來了。”
尹珍珠順勢靠在秦子裕的懷裏,帶著勝利者的姿態掃了一眼尹月如。
“我聽說姐姐也在住院,所以想來看看姐姐,是我沒眼力,打擾到你們了,之前雪山也是,如果不是我,姐姐也不會受傷住院了,都怪我。”
“既然知道打擾,那就出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尹月如對尹珍珠下逐客令。
尹珍珠的眼淚流得越發猖狂,“姐姐,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要不我讓你再推一次,求求你,別生我的氣。”
見尹月如這麼咄咄逼人,又聽尹珍珠不停地自責,秦子裕眼中對尹珍珠的心疼更甚,他打斷尹珍珠的話,厲聲嗬斥尹月如。
“月如,你太過分了,珠珠是病人,你已經傷害過她一次了,我絕不允許你再傷害她!”
尹月如隻覺得心臟處空蕩蕩的,明明病房裏溫暖如春,她卻總覺得似有冷風從她的胸口吹過,寒風凍得她渾身冰涼。
她攥緊冰涼的拳頭,絲毫不在意自己被冷得快要停止流動的血液,說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子裕,把歌彈完吧。”
尹珍珠也連連點頭,雙手無力地推著秦子裕的胸膛。
“對,秦哥哥,你不用管我,快去給姐姐彈琴吧,我自己慢慢挪回去就好,我不能再惹姐姐生氣了。”
秦子裕氣得額角的青筋都暴了出來,眼前的尹月如變得完全不像他以前認識的那個人。
明明她以前是那麼的善解人意,對自己也是百依百順,可現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無視他的話,還想聽他寫的歌,她配嗎?
他一把抱起尹珍珠,尹珍珠低叫了一聲,馬上環住秦子裕的脖子,口中卻依舊勸他留下。
“我不彈,尹月如,現在的你冷血地讓我陌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珠珠不能久站,我先送她回去。”
尹珍珠把頭枕在秦子裕的脖頸處,被抱出門,對床上的尹月如無聲地做著口型,“我贏了。”
尹月如收回目光,看著扔在地上的吉他,低低地歎了一口氣,“到底是和我無緣,真可惜。”
手機收到消息,她低頭一看,是尹珍珠發來的視頻,視頻裏秦子裕正低頭溫柔地替她一點一點擦幹淨她腳上的臟汙。
“尹月如,那首歌我聽過完整版的,在你們爬雪山的前一晚,秦子裕的臥室裏,你猜猜,我除了聽歌,還做什麼了?”
尹月如眼睛死死地盯著消息,最終將尹珍珠和秦子裕的聯係方式都拉黑,放下手機,自嘲地一笑,眼淚一滴滴落下,她將頭埋進膝蓋,無聲哭泣,原來從頭到尾自己就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