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重要的合作洽談會上。
柳卿羽向陸聿銘提建議:「反正有尋姐瞎了眼,不如我們燙傷她瞎眼的半邊皮膚,再抹上咱們家的修複麵霜,這樣更有說服力。」
陸聿銘含笑應允,親眼看著柳卿羽把熱水澆在我的臉上。
我紅了半邊臉,疼得掉淚。
陸聿銘不以為意:「瞎眼都沒見你哭,光燙一下,怎麼就哭了?」
我低溫燙傷,傷口在因為柳卿羽給我抹麵霜時沒有洗手而感染。
後來,我不僅瞎了眼,臉上還留了疤。
柳卿羽狡黠地覷我,說:「這樣的形象,做總裁助理恐怕會影響企業形象。」
陸聿銘聽了她話,轉天就我跟柳卿羽調崗。
我漠然點頭。
放棄了工作,也放棄了他。
1
陸聿銘走過來的時候,我的視線正被柳卿羽的消息牢牢揪住。
「有尋姐,你的位子就要變成我的咯。」
「陪在聿銘哥哥身邊的人,以後就是我啦!」
為了凸顯嬌俏。
柳卿羽特意在消息下麵添加了一個吐舌的表情包。
表情包確實可愛。
卻依舊難掩她字裏行間的挑釁意味。
視線越過電腦屏幕。
視線和柳卿羽撞了個正著。
她目光幽幽,譏笑著,朝我擠眼睛。
我暗暗歎息。
明白陸聿銘來這一趟的目的。
果然。
陸聿銘開口了。
「有尋,明天開始,你和卿羽換一下崗。」
「她會接任你,做我的特別助理。」
「你替換她,做我的生活助理。」
「還有前麵洽談的那個合作,後續就交由卿羽複雜。」
「你知道的,形象上,卿羽比你更適合代表公司。」
「我......」
聽見「形象」這個詞,目光不自覺又看向電腦屏幕。
透過倒影,清晰看見臉上蜿蜒的傷痕。
心臟猛地刺痛了一下。
我打斷了陸聿銘:「我知道了。」
像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幹脆,陸聿銘一時有些怔然。
看著我,目光躲閃。
想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的行為有多卑劣。
但我不想在意了。
我對他的期待,早被他消磨幹淨了。
視線轉而移向別處,我低喃。
「生活助理......」
2
生活助理這個職位,原本是沒有的。
是有了柳卿羽,陸聿銘特意增設的。
也正是因為有了「生活助理」,陸聿銘開始夜不歸宿,開始和柳卿羽親近。
柳卿羽利用這個職位,不止一次介入我們的生活。
出現在我們同居的家裏。
如果我做了「生活助理」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出現在陸聿銘和柳卿羽的家裏?
然後看他們親昵,看他們糾纏?
我做不到。
再者,替換。
多微妙的辭藻。
我淡笑,複又看向陸聿銘:「我的處境,你不是不知道。」
「從首席助理到生活助理,恐怕對我是很大的挑戰。」
他說:「我知道。」
可他還是選擇順了柳卿羽的意:「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還是要堅持讓柳卿羽替代我嗎?
默了默,我抬眼:「沈總,生活助理這個崗位,我真的勝任不了。」
「我會盡快提交辭呈。」
我自認平心靜氣。
陸聿銘卻有些急躁:「我不是要逼你走。」
「你這是在威脅我?」
凝望他深邃的眉眼。
我有些想笑。
分明就是在等我自己離開,還說什麼不是逼我。
看著他不容拒絕的樣子,恍惚想起他提議讓我做首席助理那會兒的境況。
那時,也有人反對:「有尋是你的女朋友,做這個工作,不太適合。」
他力排眾議:「我們應該著眼的,是有尋的能力,而不是她和我的關係。」
「我很認可也很相信她能夠勝任這個崗位。」
那時,他還知道跟人商量。
而後,又滿眼璀璨跟我說:「有尋,不論是愛情還是事業,我都希望能時刻跟你一起打拚。」
我堅信他曾經是深切的想要跟我一起。
也確確實實,做了很多努力。
眼下,他連變相辭退我都隻是單方麵通知。
為的,是柳卿羽。
很不合時宜地,柳卿羽又出聲了。
她走過來,拉了拉我的袖子。
怯怯問:「有尋姐,如果你是因為我才不開心,那我走就是了。」
「不要跟聿銘哥哥鬧脾氣。」
陸聿銘聞言,麵上愧色被怒意取代。
眯起眼睛看我。
沉聲說:「你一天到晚老氣橫秋,卿羽讓你做生活助理,也是想讓你過得輕鬆些。」
輕鬆?
首席助理變成生活助理,這種侮辱性的調動,他說我會輕鬆。
我念叨著,苦笑:「那我還要謝謝卿羽了。」
話音未落。
柳卿羽嘴裏逸出一聲輕笑。
「不用謝!不用謝!」
「能和有尋姐姐換位置我最開心了!」
她故意,往陸聿銘身邊靠。
陸聿銘沒再看我。
軟著聲音問:「你看,我說了,她不會走的。」
柳卿羽意味深長地看我。
嬌笑:「聿銘哥哥說的果然沒錯!」
末了。
還衝我挑了挑眉。
「有尋姐姐,你不會因為我取代你而不開心吧?」
陸聿銘搶著回答:「不會。」
「能接替你的工作,是她的榮幸。」
說著,他目光裏滿含告誡,冷臉看我。
是在警告我好好說話。
我隻好揚唇:「你們開心就好。」
至於我。
我不想再遭受這些了。
3
跟人事談完已經是深夜。
陸聿銘醉醺醺地回來。
看了眼我的辭呈,很是不耐:「你到底要做什麼?」
「不就是讓你跟卿羽調個崗嗎?有什麼好鬧的!」
我翻身從床上坐起。
視線被他腕間的白色吸引。
他的手上,原本戴著我送給他的腕表。
價值七位數。
我瞎眼得到賠償,用那筆錢解決公司困境,賺來的第一筆分紅到手,額外又加上苦熬半年外快的積蓄一起給他買的。
把表捧到他麵前的時候,他紅了眼眶。
沙啞著聲音說:「有你真是我的幸運。」
後來,他把那塊表當寶貝。
還專門給那一天設了個紀念日。
每年到了那一天,總要拉著我「憶苦思甜。」
他曾說:「那是他這輩子最最珍貴的所得。」
「跟價格無關,有尋的心意重要。」
現在,腕表不知道被丟在哪裏。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白色的內衣扣。
陸聿銘對形象要求十足嚴苛。
竟然也會願意把內衣扣這種十足私密,又不甚能上台麵的東西戴在手腕上。
手腕。
多麼重要的位置。
隨時隨地都能被人看到。
看我視線一直盯著。
陸聿銘有些不大自在。
拉了拉住口,問:「你在看什麼?」
我坦言:「我好像在你手上看到一個跟你形象不太相稱的東西。」
他沒有遮掩。
滿足地笑:「是卿羽送我的。」
「小朋友的玩意兒。」
看寶貝似的,他眼角眉梢都蕩漾著甜笑。
我無力再看。
閉眼。
陸聿銘盯著手腕傻笑,悶聲說:「公司還有事,我過去一趟。」
隔著房門。
我聽到他手機裏傳來柳卿羽的聲音。
柳卿羽一口一個哥哥,催促:「聿銘哥哥快點來,我一個人在公司裏會害怕。」
陸聿銘溫聲安撫:「馬上。」
「我很快就到。」
柳卿羽又問:「那哥哥今天還要回有尋姐姐那裏嗎?」
陸聿銘連聲否認:「不回。」
「我陪你加班。」
聽著兩人的對話。
對陸聿銘僅剩的最後一絲眷戀抽離而去。
我打開電腦,回複了陸旭川的信息。
4
踏進公司的刹那。
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我下意識地往陸聿銘那邊躲。
最終,撲了個空。
隨著很大一聲的「恭喜許有尋成功被老板替換了」響徹耳際。
我跌倒在地。
陸聿銘不動不搖。
站在柳卿羽身邊,溫聲責備:「又瞎胡鬧。」
柳卿羽皺了皺鼻子:「這難道不是你同意的?」
旋即,她高站著,斜眼睨我。
迎著柳卿羽譏諷的目光,我趴在地上。
茫然,無措。
好一會兒,才發現陸聿銘全無拉我起身的打算。
他就一直看著柳卿羽,跟她調笑。
「現在滿意了吧?」
像是怕人看不出他們的親昵,他伸手,捏了捏柳卿羽的鼻頭。
目光裏,三分柔情,七分寵溺。
有背後那塊寫著「熱烈祝賀柳卿羽女士正式升任總裁助理」一行字的立牌做襯。
顯得我愈發像個笑話。
是啊。
這一天,新舊交接。
陸聿銘破格提拔柳卿羽做他的首席助理。
而我,被柳卿羽安排做他的生活助理。
我狼狽從地上爬起,又一次跟陸聿銘提起離職的事:「我願意離開公司。」
陸聿銘卻說:「卿羽說她很喜歡你,讓你做我的生活助理,她才放心。」
我不知道柳卿羽哪裏來的立場跟資格談「放心」。
沒有接話。
陸聿銘寒了臉。
冷聲嘲諷:「比起你,卿羽確實大度。」
他總是習慣性地傾向柳卿羽那一邊。
就連這個所謂的「慶祝儀式」也是。
我說了不來。
柳卿羽一個電話。
他連拖帶拽也要把我拉過來。
然後,冷眼看著柳卿羽捉弄我做樂。
我灰溜溜站穩。
柳卿羽笑意吟吟:「我特意策劃,陸總特批的慶祝儀式,你喜歡嗎?」
「我喜不喜歡不重要。」
我聽著耳邊竊竊的私語。
緩緩拍落沾了一身的紙屑。
「你喜歡就好。」
陸聿銘聞言,皺緊了眉:「許有尋,你在陰陽什麼?」
「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針對卿羽。」
迎著他的怒意,我轉頭望向柳卿羽。
她笑得很開心。
於是,我也笑了。
柳卿羽沒有想到我會這麼淡然。
一時愣住。
旋即,朝陸聿銘靠近一步。
紅了眼:「陸總,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她把聲音壓得極低。
一抽一抽地,惹人憐惜。
陸聿銘冷冷瞥了我一眼,安慰她:「你沒有做錯,是許有尋不識抬舉。」
「不識抬舉。」我喃喃,一瘸一拐地離開。
「陸總說的對。」
「是我許有尋,不識抬舉。」
柳卿羽哼哼唧唧地,抽泣起來:「都是我的錯,是我好心辦壞事。」
「原本是要改變一下公司的辦公環境,沒想到,挑戰到有尋姐姐的權威了。」
「可明明,聿銘哥哥才是公司老板......」
我沒有聽見她後麵的話。
耳道裏是長久的一聲轟鳴。
直到臉頰穿來細密的痛感,才反應過來。
陸聿銘打了我。
有很多話想說。
最終,隻是咬牙。
陸聿銘見狀,眸色愈加深沉。
蹙了蹙眉,說:「今天踏出這道門,你以後最好不要哭著回來求我!」
我張嘴,正要回話。
猛地,聽見陸旭川的聲音。
「她當然不會哭著回來找你。」
「倒是你,以後最好能忍住不哭。」
5
陸聿銘的視線在我身上久久停留。
之後,轉移到陸旭川臉上。
震驚良久,低聲喊:「小叔。」
旋即,又小心翼翼問我和陸旭川的關係。
陸旭川沒有遮掩,直言:「有尋是我的老同學,也是我跟你說過的,一直在等的那個女人。」
後麵的幾個字,他咬了重音。
落落大方地表明了他來公司的目的:「聽說她的男朋友對她不好,所以,我來帶她走。」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來。
更被他突然的一番表白搞得有些發懵。
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陸聿銘先我一步有了反應。
直愣愣地,又看了我半晌。
問:「你竟然就是小叔一直在等的女人?」
我很反感他看我的眼神。
質疑、審視。
不掩輕視。
就好像,我不值得被人珍視一樣。
心裏很不是滋味。
滿目驚疑地望向陸聿銘:「難道,我就活該不被珍視嗎?」
情緒消沉,導致音色喑啞。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情太過悲戚。
陸聿銘有些慌亂。
急急地開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話。
柳卿羽往他眼前一湊。
委屈得又要掉眼淚:「聿銘哥哥。」
「你給我的求婚戒指,我好像弄丟了。」
她像隻被逼到絕境的小兔,紅著眼眶。
一雙手緊緊地扒著陸聿銘:「聿銘哥哥,我該怎麼辦呀。」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
陸聿銘慌忙把她抱進懷裏。
拍她的背。
溫聲安撫:「沒事,丟了就丟了。」
「回頭,我再給你選一個新的。」
以為不會再心痛的。
猛地,還是被巨大的沉痛淹沒。
他竟然,已經向柳卿羽求婚了。
那我呢?
我苦守7年,等了7年。
到頭來,連他已經跟別人求婚都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得知的。
因為頭天晚上徹夜未眠,早上又沒有吃東西。
身體不受控製地搖晃。
即將再度跌倒時,一雙溫暖的臂膀拖住了我。
毫不意外,是陸旭川。
他看了我一眼,滿眼心疼。
而後,將我整個抱起。
我雙腿離地,有一瞬的恍惚。
雙手下意識圈在他的脖子上。
茫然中,我聽見他滿口的鏗鏘。
他說:「那就讓我看看,是我和有尋先度上蜜月,還是你們的婚禮先舉行。」
陸聿銘聞言,推開了幾乎是粘在他身上的柳卿羽。
急急走上來問:「你們要結婚?」
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他的視線始終盯在我的臉上。
我實在沒有跟他對話的欲望。
睜著眼睛看他。
一抹異樣從他的眼中閃過。
他似乎,很失落。
像隻被丟棄的小狗。
還是揪心。
還是見不得他這副樣子。
於是,拍了拍陸旭川。
無力地祈求。
「快走。」
6
「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陸旭川遞來一個新的冰袋,眼裏盡是擔憂的神色。
我苦笑:「還好。」
許是怕我傷心,陸旭川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轉而,提起他收到我信息時的心情。
「你能給我發消息,我很開心。」
「激動得一夜沒睡。」
我側目看他,莫名笑起來:「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他努嘴:「我本來年紀也不大啊。」
是啊,他本來也不大。
比陸聿銘還小了兩歲。
奶呼呼的,像個大白丸子。
尤其,是看我的時候。
一雙眼睛水靈靈,活潑可愛。
隻不過,他和陸聿銘的眉眼太過相似。
一時之間,晃了我的眼。
笑意僵在臉上。
我低下了頭。
陸旭川沒再說話,伸手在我頭頂輕撫。
想起他的突然出現,我疑惑不已:「你不是一直在歐洲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支支吾吾地,避重就輕:「就......想回來一趟啊。」
我感覺不對,追問:「回來了竟然也不來找我?」
他幹脆別過頭。
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找過。」
我完全不知道他來找過我,更覺得疑惑。
還想再問。
卻見他眉眼深沉。
嚴肅地問:「周末,你能不能跟我回趟家?」
7
我和陸旭川的相識比跟陸聿銘的相識更早。
從初中開始,我們就是同班。
一直到高中。
他出海留學,我在他的送別宴上見到陸聿銘。
一年後,我跟陸聿銘在一起。
他打來電話,聲音顫抖:「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和陸聿銘公平競爭。」
過了不到一星期,他出現在我樓下。
滿眼通紅地問:「如果我願意一直等,你會不會在對陸聿銘感到失望的時候選擇到我身邊?」
我當時敷衍他,說:「到時候再說。」
心裏其實並不覺得他會像說的那樣,一直等我。
直到後來,他始終一個人。
聽聞我要和陸聿銘創業,他將大半積蓄交由我打理。
美其名曰是代他做資產管理。
實際上,就是給我資金支持。
原材料供應商掉鏈子那一次。
我因為試產品傷了眼睛,他立刻回國。
用盡人脈找來最權威的醫生,讓我雖然有一隻眼睛徹底失明,但保住了另一隻眼睛的視物能力。
再後來,得知我是因為替代陸聿銘試產品才瞎了眼,他氣得把陸聿銘狠狠打了一頓......
我出院那天,他剛好要走。
說的還是原先那句話。
「我會一直等,需要的時候,你隨時可以聯係我。」
看著落霞漫天。
我回神。
對上他誠摯的眼。
糾結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那你到時候記得早點來接我。」
他愣了一下。
喜不自勝:「說好了就不許反悔咯!」
我笑,點頭。
他久久看我。
很快,又小聲提醒:「是家族聚會,陸聿銘也會到場。」
我「哦」了一聲,釋然道:「那是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