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小芳以為我被氣瘋了，哭得愈發大聲起來。

“媽，你別嚇我啊！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一個勁兒地磕頭，咚咚咚的，額頭都紅腫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媽，我求求你別這樣，我再也不賭了！”

“就算賣血賣腎，我也會把哥哥的婚房錢再掙回來的！”

此時，酒店大堂的人越圍越多，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哎呦，這是幹啥呢？輸紅眼啦？”

“媽呀，一把輸五十萬？這閨女膽子也忒大了！”

“輸了錢還讓女兒繼續賭，這當媽的不是火上澆油嗎？”

有人搖頭歎氣，有人幸災樂禍，還有人拿出手機對著我們拍。

我看著哭得稀裏嘩啦的女兒，心裏又氣又疼。

真是個蠢丫頭，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我歎了口氣，彎腰扶起她，把銀行卡硬塞到她手裏。

“哭什麼哭！丟不丟人！”

我板著臉，但聲音卻放緩了些。

“小芳，你媽我什麼時候跟你開過玩笑？我說繼續賭，就肯定有我的道理。”

我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

“傻閨女，你被人做局了，知道不？”

“啊？”小芳哭得抽抽噎噎的，一臉茫然。

“那些殺千刀的畜生，合起夥來坑你呢！”

“現在跪在這裏哭，能解決啥問題？錢能回來嗎？房子能變出來嗎？”

我一把抹掉她臉上的眼淚，“起來！帶我去找他們！”

“媽今天就教教你，什麼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小芳從小都是乖乖女，就這次做了這麼出格的事，現在也慌得沒了主意。

她吸了吸鼻子，止住哭聲，用力點點頭。

“嗯！媽，我都聽你的，咱們這就殺回去！”

小芳胡亂擦了擦眼淚，拉著我大步朝賭場走去。

看著紙醉金迷的賭場，我的心頭百感交集。

三十年前，我發誓金盆洗手，再也不踏入賭場半步。

沒想到三十年後，我需要為家人而戰，違背當初的誓言。

三十年前，我能在這裏呼風喚雨。

三十年後，我照樣能掀翻這賭桌！

剛才在酒店大堂圍觀的人，有不少也跟了過來。

畢竟看熱鬧是人的天性，看弱者逆襲，更是大家喜聞樂見的戲碼。

小芳帶著我，又回到她輸錢的那張賭桌。

老K正帶著幾個小弟坐在那裏，翹著二郎腿，得意地數錢。

他們麵前堆滿了花花綠綠的籌碼，少說也有上百萬。

看到我們回來，老K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喲，這不是剛才哭鼻子的小妹妹嗎？怎麼，又回來給哥哥們送錢了？”

他的小弟們也跟著哄笑起來，一個個眼神輕蔑，還在小芳的身上反複打量。

我把她拉到身後，輕輕轉動了一下手腕。

三十年沒摸牌了，骨頭都有些僵硬了。

我拉開賭桌旁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下，臉上堆起笑容，眼角的皺紋都擠出來了。

“哎呦，小夥子，說話別這麼難聽嘛！”

“孩子在外麵被壞人欺負哭了，我這個當媽的，肯定要來替孩子出頭，教訓教訓那些壞人呀！”

老K手下的小弟立刻跳了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死老太婆，你說誰是壞人呢！嘴巴放幹淨點！”

老K抬手製止了小弟的叫囂，眼神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我。

他把手裏的籌碼往旁邊一扔，臉上依舊帶著笑，但笑容卻有些陰冷。

“阿姨，我老K入行這麼多年，向來尊老愛幼。”

“您說，您想怎麼玩，我奉陪到底。”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故意裝出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嗐，我平常也就跟街坊鄰居打打麻將，賺點買菜錢。”

“要不還是你來說吧，你們這兒的規矩，老婆子我也不懂啊！”

話音剛落，周圍立刻爆發出更大的哄笑聲。

“哈哈哈！這老太太是來搞笑的吧？”

“還打麻將贏買菜錢？怕是連撲克牌都認不全吧！”

“就這還想替女兒出頭？我看是來送人頭的吧！”

小芳聽著周圍的嘲笑聲，愈發害怕，拽著我的袖子，聲音帶著顫抖的哭腔。

“媽，要不咱們還是走吧......我們什麼都不懂，肯定贏不了的！”

“現在走，咱們起碼還能保住您那二十萬養老錢啊......”

二十萬，養老錢？

老K一聽這話，眼中立刻閃過一道精光。

心道又是一隻肥羊，絕對不能放過我！

我將他的細微表情盡收眼底，強壓下嘴角的笑意。

殊不知，他如今在我眼裏，才是最大的肥羊！

2

我故意拉下臉，一把甩開小芳的手。

“你個倒黴孩子，說什麼喪氣話呢！”

“還沒開始就咒我輸，你是盼著我老太婆棺材本都賠光，好給你那死鬼老爹買燒紙錢是吧！”

小芳被我罵得眼淚又飆出來，抽抽噎噎的，肩膀都跟著顫。

我心裏歎了口氣，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太不經事兒了......

不過麵上還得裝出生氣的樣子，畢竟老K那幫人，就等著看我們母女內訌呢！

果然，老K臉上笑意更甚，搓著手裏的籌碼，油腔滑調地說：

“阿姨您真是敞亮人，教訓女兒都這麼霸氣十足。”

“既然您決定要上賭桌玩兩把，那也得把籌碼亮出來，好讓我們開開眼啊！”

我揚了揚手裏的銀行卡，捅咕小芳，“愣著幹嘛，沒聽到這位小哥說什麼？”

“還不趕緊去把錢都取出來，換成籌碼！”

小芳哭得更厲害了，死死拽著我的胳膊不肯動。

我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又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

雖然聲音響亮，但壓根兒沒用力氣，做戲而已。

“哭哭哭，就知道哭！”

“我宋金花還沒死呢，說話就不好使了是咋的！”

“趕緊給我去換籌碼，再不去我連你一塊兒收拾！”

小芳不可置信地望著性情巨變的我，然後捂著臉跑去換籌碼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又低聲罵了幾句“賠錢貨”。

老K在旁邊皮笑肉不笑地安慰我：“阿姨您別動氣，動氣傷身子。”

“您說您平常就喜歡打麻將，對其他的也不太懂。”

“這樣吧，咱們就玩個最簡單上手的，搖骰子比大小，怎麼樣？”

我立刻換上一副傻嗬嗬的笑容，連連點頭。

“搖骰子啊，這個簡單，適合我們老年人玩。”

老K見我這麼容易就“上鉤”，心中得意至極，朝旁邊的小弟使了個眼色。

他們立刻拿過兩個骰盅，分別放在我和老K麵前。

隨後，老K開始給我“耐心”地講解規則。

“阿姨，規矩很簡單，每人五個骰子，搖好之後，同時開盅比點數大小。”

“誰的點數大，誰就贏，大者通吃。”

“下注規則的話，每次下注不能低於一萬，上不封頂。”

“還有一條，下注的時候，必須保持雙方籌碼金額一致。”

“如果下注金額少的直接判輸，輸的一方還要賠給贏的一方，一萬塊的底錢。”

我裝作認真聆聽的樣子，頻頻點頭。

“嗯嗯，這規則聽起來挺簡單的，就是拚運氣嘛。”

“不過後麵這條規則，我聽著有點兒不對勁，這對籌碼少的人不太友好啊！”

“要是你每回都押超過我手中籌碼的金額，那我豈不是回回都要賠給你一萬？”

3

我這話一出口，圍觀眾人也開始議論紛紛。

“是啊，這不是欺負人家籌碼少嗎？明擺著不公平啊！”

“嘿，這老太太反應還挺快，一下子就聽出問題了。”

老K顯然沒想到我這麼快就抓住規則漏洞，臉上的笑容一僵。

不過他很快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阿姨您說的有道理，是我的疏忽。”

“那公平起見，咱們改一下後麵的規則。”

“每把都由桌麵籌碼少的一方先下注，另一方跟注，並且跟注金額不能超過先下注方。”

這時，小芳哭哭啼啼地換了二十個一萬的籌碼回來。

我一把搶過來放在自己麵前，又罵道：“瞧你這損色，哭喪著臉給誰看呢！”

“別在這兒礙眼，影響你媽我的賭運！”

說完，我從籌碼裏拿出一片，推到桌子中間。

“那就先下個最低的，試試水吧。”

老K笑眯眯地跟了一萬籌碼，正要拿起骰盅搖骰子，我突然叫停。

“等等，小夥子，這骰盅是剛才你們用過的吧？”

“誰知道有沒有做什麼手腳啊，老婆子我可不放心！”

然後，我轉頭對還站在旁邊抽泣的小芳說：

“閨女別哭了，去把你旁邊那張空桌子上，閑置的那兩個骰盅拿過來。”

老K聞言，笑容徹底僵在臉上，看向我的眼神也變得有些探究。

沒了這兩個做過手腳的骰盅，他就隻能跟我真刀真槍地拚運氣了。

我樂嗬嗬地接過小芳拿過來的骰盅，狀似無意地掂了掂。

分量沒什麼異常，確認是正常骰子。

然後我把其中一個推到臉色有些難看的老K麵前，笑眯眯道：

“小夥子，你應該不會怪我事兒多吧，小心使得萬年船嘛！”

他身後的小弟們有些坐不住了，想要發作，立刻被他抬手製止。

老K捏緊骰盅的蓋子，指節都有些泛白，皮笑肉不笑地說：

“阿姨您說得有道理，那就開搖吧！”

我故意裝出一副啥也不懂的樣子，笨手笨腳地拿起骰盅，還差點把骰子掉出去。

老K眼帶輕蔑，好像在說，這老太太還真是個棒槌！

我沒急著搖骰子，而是按兵不動。

等他搖完，骰盅“砰”一聲扣在桌子上，我才開始行動。

掩藏在黑色卷發中的耳朵一直在動，聽清他的點數後，我就瘋狂搖起骰盅來。

身體也跟著一起晃動，那架勢就像在跳廣場舞，十分滑稽。

老K那夥人還有圍觀群眾，見狀都笑得前仰後合。

我也不生氣，笑眯眯地把骰盅往桌子上一放，“小夥子，咱們開吧？”

4

於是，我和老K同時打開骰盅。

老K的骰盅裏，是“三四四五五”，點數不小。

我的則是“三四四五六”，比他大一點，剛好壓他一頭。

第一把，我險勝。

老K臉色微變，但也沒往心裏去。

他以為我就是新手運氣好，瞎貓碰死耗子。

“承讓承讓。”我嘴上客氣道，手可沒閑著，一把拿過老K輸的一萬籌碼。

然後我直接從麵前的籌碼堆裏，抓起十五萬，推到桌子中間。

“看來我運氣不錯，那這把玩大點兒！”

小芳又想拉我，被我一個眼刀子瞪回去，立馬不敢吭聲。

圍觀群眾裏有幾個好心人勸我，說老太太你悠著點，別一下玩這麼大。

我笑著說：“哎呀，反正我老婆子以後也沒啥機會上賭桌了，玩的就是心跳！”

老K看著我推出去的籌碼，笑而不語，也跟了十五萬。

還是和上把一樣，他先搖，然後我繼續用剛才那套“廣播體操”搖法。

結果開盅一看，我又贏了，還是不多不少，壓他一點。

這下，老K的臉色終於徹底變了，開始察覺到不對勁。

就算我運氣再好，也不可能每次比他大的同時，還總是就大一點。

這感覺太微妙了，就跟學霸在精準控分似的。

他眼神晦暗不明，禁不住懷疑，我是不是哪個大神重出江湖了。

但他又看看我這身打扮，窮酸市儈的老太太一個。

現在還抱著剛贏的十五萬籌碼樂得合不攏嘴，親個不停，怎麼看都跟大神不沾邊。

第三把我更狠，直接把所有籌碼一股腦全推了出去，一共三十六萬。

“梭哈！”我喊了一聲，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都覺得我瘋了，這老太太是真敢玩啊！

這次老K學精了，微微一笑，讓我先搖。

我還是之前那套“全身搖”的健身操搖法，又引得周圍人一陣哄笑。

結果開盅的時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搖出了六個六，最大的豹子！

而老K是四個六，一個五。

我還是大他一點。

“哇！”圍觀的人群爆發出震天歡呼。

我樂嗬嗬地把桌子上的七十二萬籌碼，全都摟到自己懷裏。

這三把下來，除去二十萬本金，我已經把小芳輸的五十多萬徹底贏回來了。

小芳激動得拉著我的手，“媽，你太厲害了！你是我的神！”

老K的手下坐不住了，開始叫囂起來，“你個死老太婆，肯定出老千了！”

“要不然怎麼可能三次都壓我們老大一點？最後一把還搖出最大的豹子？”

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圍觀眾人紛紛替我說話。

“人家老太太第一次上賭桌，懂啥叫出老千啊？”

“就是，你們輸不起就別玩兒！”

“這麼多雙眼睛呢，她要是出老千，我們能看不出來？”

正當我準備見好就收，帶著閨女開溜時，老K的小弟們突然攔住我們的去路。

“阿姨，之前是晚輩眼拙，您這是真人不露相啊！”

“玩骰子沒意思，要不，咱們換個玩法？”

我就知道，他不會甘心讓我輕易走掉。

我順勢又坐了回去，笑眯眯道：“小夥子，你想怎麼玩？”

老K嘴角露出一絲陰笑，“咱們來玩詐金花，十萬塊做底，上不封頂，怎麼樣？”

他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那些籌碼，“我這裏還有一百多萬，阿姨你不心動嗎？”

我偷偷彎起嘴角，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裝作猶豫不決的樣子。

“詐金花啊？這個我就更不會了......”

小芳也在旁邊拉我袖子，含淚懇求道：“媽，求求您別玩了！”

“咱們已經把輸的錢都贏回來了，不能再貪心了呀！”

我瞪了她一眼，然後“勉為其難”地說：

“好吧，就玩那個什麼詐金花吧！反正今天老太婆我高興，豁出去了！”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夥，還敢問我心不心動？

當然心動！

老娘我等的就是這一刻！

世人皆說，我宋金花的名字俗不可耐。

可他們不知道，這金花二字，正是詐金花的“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