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七歲這年，爹娘想把我許給裴家長子。

我不願意，偷溜出門來了長街散心。

長街上有人自稱神算，說可為我算上一卦，分文不取。

“家中為小姐擇的夫婿不好，嫁過去恐有災禍。”

我眼神晶亮，說得真好。

可這神算笑著瞧我，

“不過在下掐指一算，竟發現同小姐乃是天造地設。

小姐要不要考慮，嫁給我呢？”

我麵色不變，心中波瀾未止，終於找到你了。

看來你也沒忘記兩年前相逢的雨夜。

謝清安，且看你如何開場，何時咬上我的魚鉤。

1

長街人來人往，攤販叫賣聲不絕於耳，無人理會這個角落發生何事。

我眨眨眼，默默打量起眼前人，兩年不見，未改分毫。

麵如凝脂，眼如單漆，身上月白衣袍不染纖塵，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剛想開口卻被來人打斷。

“呦，真不巧竟碰到蘇小姐。是認清自己命數不好，特意來給自己算一算嗎？”

轉頭一瞧，正是爹娘為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夫婿，裴將軍之子裴淵。

我當即起身，斜睨了裴淵一眼，

“裴公子可得小心，千萬別舔嘴唇，要不我怕你被自己毒死。”

說完我勉強壓抑住上揚唇角，朝神算福身，

“初見便談及嫁娶，公子莫要說笑。但多謝公子為小女算卦，這結果小女很滿意。”

他依舊笑著瞧我，但口中把初見兩字來回念了好幾遍，眼中似有深意。

裴淵先行離去，但在少有人至的小巷盡頭，我看到了正在等我的裴淵。

他口中叼著不知從哪折的狗尾草，一人抱胸倚在牆邊，斜眼看著我，

“把我拉出來陪你演戲，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我看那人也中意你，整這一出你還裝不記得，真不懂你為了什麼。”

我含笑點頭，和裴淵一樣倚在牆邊，轉頭看著他，

“是你不懂捕獵的樂趣。”

“幸好我被沒你看上。

不過你家也真亂點鴛鴦，竟想把你許給我，你那爹和後娘真夠離譜的。”

裴淵說著把嘴裏的草吐了，看著我的眼中似有同情。

我沒答話，隻仰頭望天。不覺間已是春日，我進蘇家已有一年半了。

裴淵是我被蘇家尋回前認識的，算算日子，我和裴淵相識已有六載。

我親爹無情，親娘因病早逝，後娘麵慈心狠，蘇家看著一團和氣，實則汙穢不堪。

萬幸的是，我找到了兩年前的那個人，而且那人也沒忘記我。

我想起剛才他見我同裴淵在一起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霾，心中輕笑。

謝清安，我很期待你之後會如何做。

我蘇墨兮不會反抗，等著你自己上鉤。

2

我和裴淵閑聊幾句準備各自歸家，分別前裴淵想起什麼，問我齊疏桐近日境況。

我見他言辭懇切，說後日一同去桃林賞花。

自從一年前他對外出上香的齊疏桐一見傾心，滿心滿眼便都是這位齊家小姐。

但不敢表明心意，也不敢送東西，都是私下求我代為轉交。

最多隻像剛才一樣裝作偶遇，趁機和齊小姐說上兩句尋常話。

一來二去，我倒是同齊疏桐關係近了不少，時不時就約見。

齊疏桐麵容姣好，性情溫婉，才名遠揚，是個極好的姑娘。

可他不知道，齊疏桐和我秘密說過好幾次，覺得裴淵這人不錯。

當然，這些我一個字沒跟裴淵說過，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爭取去。

我順著熟悉的路從後門進了蘇府，正打算回自己臥房，卻被人叫住去前廳一敘。

可剛進前廳，就瞧著一個茶盞朝我砸過來，我習以為常，躲也沒躲，隻平靜跪下。

茶盞在我腳下轟然炸開，青白碎瓷飛濺。我麵上一疼，原是被劃破了臉，滲著紅。

我仰頭瞧著上首滿麵怒容的後娘，如今蘇府的當家主母，微微一笑。

用不了多久，您就會到地下了，珍惜您僅剩不多的逍遙日子吧。

3

後娘並不知道我偷偷出了府，隻隨便尋個由頭對我打罵。

因為我娘是我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即使我娘離世多年，我爹還惦記著她。

但可笑的是，我娘在爹最困難時竭力相助，等爹功成名就第一個甩掉的卻是我娘。

我娘心灰意冷，抱著三歲的我連夜離開蘇府，但沒幾年就因病離世。

後來把我接回也是想將我嫁出去，作為打通權貴的棋子。

每當我爹提起我娘，我麵上在笑，心裏止不住作嘔，人沒了才知道珍惜。

許是我今日臉上見了血，後娘倒是沒過多為難我。

我隨便擦了些藥，後日一早有馬車來接，正是同我一道賞花的齊疏桐。

齊疏桐今日興致頗高，我和她邊看著怒放桃花，邊談論近日如何。

齊疏桐想了良久對我先開口，

“墨兮，聽說你家中為你說了親事，那人是．”

我說了裴淵名姓，但補充說自己並無此意，早就心有所屬，之後會拜托家中退婚。

齊疏桐微不可查鬆口氣，繼續談論其他。我微微挑眉，看來裴淵不是單相思。

不覺間我和齊疏桐走遠，帶來的護衛都拋在身後。我提議往回走，卻感覺不對。

眼前竟冒出三個蒙麵人，盯著我和齊疏桐仔細打量，意圖昭然若揭。

這地方平日少有人至，沒成想竟會碰上匪徒。

齊疏桐麵上發白，緊緊握住我的手。我輕拍著她的手柔聲安慰，思索裴淵何時到。

我第一次為告訴裴淵行蹤感到三分慶幸。

裴淵也是爭氣，在匪徒不斷靠近之前，及時趕到。他武力頗高，隨手解決兩人。

可在和第三人打鬥間，有一人闖進我的視線。

正是前幾日我曾遇見的謝清安。

4

謝清安見此情形，直接出手幫助裴淵解決最後一個，然後急忙朝我看過來。

裴淵特意整理好略有些淩亂的衣擺，才湊到齊疏桐麵前問她是否有事。

齊疏桐搖頭示意無事，麵上卻染上幾縷薄紅。

我見他們二人進展良好，重新看向麵上滿是緊張焦急的謝清安，輕笑開口，

“這麼巧，沒成想會在此遇見公子。”

“正巧路過，不過我曾說過與蘇小姐有緣。一回生二回熟，在下謝清安見過小姐。”

謝清安說他名字時緊緊盯著我麵上情緒，眼中滿是希冀，他希望我對他有印象。

可我隻笑著點頭，“好名字，小女蘇墨兮多謝公子搭救。”

見他眼中的神采一瞬黯然，我輕輕勾起唇角。

今日賞花收尾，謝清安先行告辭。我送齊疏桐先回了府，馬車上隻剩我和裴淵。

裴淵感慨似地開了口，

“就算我沒來，你也有法子逃脫吧。我又想起咱們的初見，你才多大就敢殺人。”

裴淵初見我時我十一歲，自娘去世後我無依無靠，險些被一惡人侵犯。

我趁著夜色反殺了他，四下望過去，沒成想會見到高坐牆頭，遊學路過的裴淵。

被勾起不好回憶，我皺眉瞧著他，

“若你再提當年之事，我就把你前幾年總去花樓的事情告訴疏桐。”

裴淵連連擺手，示意不敢。不過想起剛才我同謝清安的對話，疑惑看著我，

“你一再拒絕不怕人家難過嗎，也不放餌，學薑太公釣魚？”

我轉頭看著簾外風景，輕聲開口，

“你以為他真的是路過？自有願者上鉤。”

他對我執念多深這世上隻我一人清楚，我隻靜靜看著他還會使出什麼手段。

可不要讓我失望啊，謝清安。

5

下月是齊疏桐的生辰，裴淵為生辰禮想破腦袋。

自從上次裴淵出手相助，齊疏桐和他已成了朋友。

雖往來不多，但對裴淵來說已是恩賜了，整日都帶著笑模樣。

“所以這就是你急忙把我找出來的原因？”

我上了裴淵的馬車，裏麵堆滿了大包小裹。好在位置足夠大，還留了我坐的地方。

裴淵撓撓頭，請求讓我幫忙掌眼，說我知曉齊疏桐平日喜好。

我下意識想拒絕，但轉念一想我還真的知道，隻是我有個要求。

裴淵應了，隻是又感慨一句，“被你看上的人真慘。”

我和裴淵先後去了玲瓏閣，綺羅坊還有當下最為時興的五味齋。

裴淵同我走過長街，在角落處又見到了謝清安。

他見我來麵上滿是笑意，但看到我身側裴淵時卻黯然神傷，勉強笑著點頭打招呼。

我平靜開口，“這是裴公子，也是同謝公子之前講過的，家中為我挑選的夫婿。”

謝清安笑容再也維持不住，“在下曾給小姐算過，不知”

“謝公子是有言在先，不過我相信人定勝天，謝公子覺得呢？”

裴淵想開口說什麼，被我眼神製止，隻能無奈站在一旁，看著我們兩人眼神交彙。

謝清安最先敗下陣來，眼中的陰霾幾乎蓋不住，抿著唇角一言不發。

我福身告辭，同裴淵一起離開。裴淵數次欲言又止，最後隻沉默送我回了蘇府。

但在裴淵離開前，我叫住了他，

“若你下月來尋我不在，不必驚慌。”

裴淵停住腳步，詫異瞧著我，眼中都是我又要做什麼的無奈。

我隻笑笑，仰頭望了望無盡天幕。

山雨欲來，要變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