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皆知,我為五皇子慕容遠情根深種,扮得與他心念之人有五分相似。
他對我冷淡疏離,卻迫於太傅名望不得允下與我的婚約。
那日,花園他與幾個好友暢飲,我聽到他們調侃:五皇子,好一招欲擒故縱。
既消除聖上疑慮娶了我,又得了委曲求全的假象,令我始終低他一等。
而身後之人握著我的腰身,在我耳邊低聲笑道:姐姐,究竟誰才是欲擒故縱呢?
1.
不顧六月雨霧滂沱,從東臨回來,我便匆匆趕去秋堂。
妱妱見我裙擺濕濡,目光中都是心疼:「小姐,你為何依舊執迷不悟。」
我知長途跋涉的千辛萬苦,但我別無他法:「妱妱,我們必須趕去通縣。」
通縣汛期,又逢百年難遇大雨,延慶帝定會派皇子前去治水。
我早知通縣貪腐朽壞,幾欲提筆卻終究放下,這水患,非得去了才能深治。
「明知他——」妱妱不忍說出口,她知我一廂情願,也曾替我不平,可慕容遠神色淡淡,隻一句承受不起,便讓我無可辯駁。
「此事還需托付給清昭出麵。」我沒有時間辯駁,連忙囑咐妱妱。
清昭是我父親門生,本不應與皇子往來,但在我的懇求下,他屢次傾囊相助。
慕容遠雖欣賞清昭,也欲招攬,卻因我有了隔閡。
待我趕到通縣尋找慕容遠,卻得到他前去西地的消息。
「主子不需要您的人情。」慕容遠的侍從麵色冷峻,把我攔在門前。
「他去了西地?」我身子微晃,朝後退了一步。
通縣大澇,西地荒蕪,慕容遠去西地治沙。
「主子寧願在西地數月,也不願見到姑娘。」他見我神情恍惚,竟有些鬆動:「姑娘,主子不願挾恩圖報。」
挾恩圖報?想到那人,這四個字,重重的砸在了我的心窩。
2.
都說我情係慕容遠,是因為他在宮中救了我。
那時容妃盛寵,在年關時私自使了手段,處置了個爭寵的妃嬪。
深夜,我方從公主殿中離開,竟撞見了絞殺宮女的場景。
那幾個太監怕事情敗露,便把我和丫鬟如兒一同抓住,企圖溺斃在池水中。
寒冬臘月池水徹骨寒冷,我拚命掙紮,卻抵不過他們的陰狠毒辣。
就在我絕望之時,慕容遠出現了。
他救下了我。
事關寵妃,本該將真相掩蓋於風雪之中,但慕容遠堅持要處置那幾人,竟把此事鬧到延慶帝麵前。
因得我是太傅之女,延慶帝無法偏袒,隻得杖殺了涉事太監,把容妃降為美人。
若非慕容遠,我恐怕已經殞命,命懸一線之時,我理應視他為神明。
若有人救你於絕境,又怎能不為之傾心?
更何況他為我得罪容妃,受到容氏擠兌彈劾,屢次被延慶帝當朝責罵。
為此,我懇求清昭暗中相助,讓慕容遠數次脫離困境。
說到底,我也是挾了對清昭的恩。
他是我在路邊救下的乞兒,進府後,他拚了命的讀書識字,漸漸得到父親的賞識,成為了他的門生。
清昭感激我領他入府,也不忍我癡戀慕容遠,便出手幫襯了幾次。
我爹乃當朝太傅,深知行將就木的延慶帝不喜皇子與臣子私相授受,明裏暗裏點了清昭,告誡他不要輕易斷送前程。
我也知清昭如履薄冰,若不是水患突然,定不會再找上他。
可慕容遠避我至此,轉頭去了西地。
3.
我落魄回府,院中遇到長姐白浮月。
她站在石榴樹下,素雅的衣裙遮不住明豔的容貌。
「你丟了父親的臉麵。」她輕蔑的指責我:「庶女有庶女的身份,不要妄想染指青雲。」
「長姐才從朝名堂回來,還是早些休息。」我朝著她微微欠身,輕聲道。
白浮月麵色不善,咬牙盯著我:「又不是近水樓台,何必惹人眼目,若是汙了名聲,你讓府中姐妹如何自處?」
「東臨的善堂明日就開了,姐姐不去嗎?」我靜靜的望著她。
「你——」白浮月精致的眉眼都是怒火與不甘,但她終究沒有再說話。
「明日我便去西地,那裏路途遙遠,長姐安心前往東臨便可。」不等她回答,我徑自朝偏院走去。
白浮月不敢動我,她也不能動我,我奔波各地廣設善堂,從未得過好名聲,因為都給了嫡出姐妹。
日月兼程的長途奔波何其艱辛,哪有閨閣女子願意常年受這苦楚,我便籌措好一切,隻需她們露一麵便可。
我不過是個庶女,能用母家的錢財為府中博得幾分讚譽,也算是我的福分。
為此,對我執著於慕容遠的事,父親隻警告我把握分寸,就再也沒有插手了。
白浮月之所以針對我,隻是她覺得自己更像和頤公主罷了。
和頤公主,右相嫡女,因和親被封為公主,遠嫁番邦,她是慕容遠心尖上的人。
4.
我風塵仆仆的出現在慕容遠麵前,也堪堪得到他的一眼。
那一眼仿佛透過我的眉眼,在仔仔細細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隨後他便瞥開目光,並未與我言語。
「救你是人之常情,追究是為了和頤。」慕容遠早早同我說明:「你像和頤,我不忍她受委屈。」
可那又如何,追尋光的時候,誰又在乎它照向何方?
我望著他,唇邊的笑意始終不曾淡去:「樹苗和草種三日後便能送到,您無需擔憂。」
治沙不過是靠人和財,我母家本是江南商富,的確也不缺這些銀兩。
慕容遠望著遠處的漫天黃沙,隻是淡淡說道:「我替西地百姓謝你。」
我不需要他的感謝,若是他能多瞧我一眼,我便多日歡喜。
慕容遠好似對和頤用情至深,即便我與她相像,也未曾越雷池一步,把我收入房中當做替身。
「你是白浮簷,不是任何一個人的影子。」慕容遠曾對我說過。
可我甘願做替身,能成為影子,至少沐浴在光下,隻可惜......
雖是追著慕容遠而來,但我的確打算在此地開設善堂。
善堂收容無家可歸和窮苦人家的孩童,分文不收供他們讀書,同時也讓他們學些技能,日後若考不上功名,也能安定生存。
善堂初設,錢財都來自於我,如此大的消耗尋常人家難以支出,但日後維護府中也會貼補些許。
甚至延慶帝聽聞此事,隻道太傅慈善,對他讚不絕口,也命戶部分撥了些銀兩,按年發放。
這幾年,善堂也陸續有了名聲。
5.
每日我都做些吃食送到慕容遠住處,即使送出來的食盒紋絲不動,我也毫不氣餒。
等西邊的荒漠染上綠意之時,善堂也初具雛形。
我站在慕容遠身後,看著綠地裏忙碌的百姓。
「待樹木紮根,青草出芽,沙線便不會再蔓延了。」慕容遠望著遠方,低沉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他竟然主動與我說話了,我有些驚愕的望著他,幾欲張口回話,卻因幹啞發不出聲。
慕容遠見我如此,眸中有幾分深意,他正要說話,卻忽然看向我身後,神情怔忡了起來。
「見過五皇子。」
我驀然側首,看見了拎著裙擺的長姐。
白浮月,為了得到慕容遠的關注,竟然也來了西地。
「五皇子?」被慕容遠盯久了,白浮月嬌羞道。
「白姑娘。」他緩過神來,目光又變得克製有禮。
白浮月的確比我更像和頤公主,因為她的生母與和頤公主的生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原著東臨善堂之事耽誤了些時日,托妹妹來西地籌備善堂事宜,今日才趕到此地。」白浮月把功績都攬入囊中,絲毫不懼我的存在。
她知我定不會拆穿她,因為我留在府中的價值不過如此。
然而事有突變,還未等慕容遠回答,遠處的人群騷動起來。
「快逃啊!沙匪來了!」
周圍的侍衛立刻圍了上來,準備護送慕容遠離開。
6.
沙匪策馬而來,飛快的踏過剛鋪好的綠地,塵土被馬蹄濺起,頓時黃沙飛揚漫天。
那些沙匪手中拿著長刀,大笑著衝進人群,毫無感情的揮砍著平民。
尖銳的哨聲和慘叫聲刺痛我的耳膜,血腥味也漸漸蔓延開來。
「保護五皇子!」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引起了沙匪的注意。
真是蠢貨!本來隱於人群的慕容遠被暴露出來。
我緊張的盯著沙匪,他們已經開始往這邊集聚,嘴裏喊著聽不懂的胡語。
「不過隻是一群匪徒,定然打不過訓練有素的宮中侍衛。」白浮月不似尋常居於高閣的世家貴女,算有幾分見識,並未把沙匪放在眼裏。
我卻知曉,沙匪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下生存,是冷血無情的亡命之徒,絕非普通的山匪強盜。
緊緊跟在慕容遠身後,我不敢鬆懈一刻,慕容遠絕對不能死!
但白浮月卻不安分,她佯裝崴腳,又趁我不備,狠狠的把我推摔在地,撲倒在我身上。
「五皇子,您快走!」白浮月嬌弱的靠在我身上,眸中含淚楚楚可憐的望著慕容遠。
「主子先走,屬下會保護好二位小姐。」侍衛看沙匪逼近,焦急的催促他。
我心急如焚,動了動身子,卻被鑽心的疼驚得一身冷汗,白浮月的碰撞靠壓真令我崴傷了腳。
「扶起她們,我們一起走。」慕容遠神情嚴峻,他是皇子,若拋下婦孺自顧撤離,傳出去定然會被容氏詬病。
「命比名聲更重要!」我明白慕容遠的想法,盯著他慎重道:「今日之事絕對不會傳出去。」如果我活著,我定然不會讓他名聲有損。
「好疼啊——」白浮月的痛呼聲不合時宜的響起,慕容遠鋒眉緊蹙,最終還是沒有離開。
侍衛們已顧不得男女有別,大步上前就想把我二人拉住,但就在這時,呼嘯聲響起,一把大刀被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