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到一個乞丐。
他受了傷,卻長得帥,性子溫柔,我愛得不行。
我天天上山挖野菜給他吃,日夜寵著他。
成親前三日,他拋下我跑了。
我收拾收拾,準備嫁給村長的兒子小黃。
成親當日,乞丐來搶婚了。
換了身龍袍,變成皇帝。
他說:“雲兒,我們已經私定終身,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笑著握住小黃的手:“我現在隻想嫁給他。”
1.
我是娘的遺腹子。
我從小沒有爹,我娘病死前,身懷六甲,阿公把我從娘的肚子挖出來,不足八月。
阿公辛苦養我十八載,三月前撒手人世,在這世上我僅剩的一個親人都走了。
我決定聽從他臨終前的囑咐,趕緊找個村裏人嫁了。
村頭黃家的小兒子,長得還不錯。
“你家那野男人跑了?”
村裏那些老媼,嘴碎得很,一件小事都誇大來講。
我背著滿籮筐蘑菇,在她們跟前站住:“怎麼著?”
“哎喲,終於跑了,來來來,我們家兒子長得整齊,要不過來看看?”
梨花村的女孩不多,不是到鎮上做事,就是被賣掉了,滿打滿算,女孩隻有兩三個。
及笄後的女孩,就更稀罕。
我懶得跟她們廢話:“我有看上的男人。”
“你不會還掛念那野男人吧?”
“那男的就那臉長得好看,不下田,不喂雞,又不陪你去鎮上賣雞蛋,腿好了就天天在村裏瞎晃,你惦記著他做什麼?”
“我們家兒子,什麼都幹,以後苦不了你。”
我扭頭就走,隻是走得比剛才快了很多。
我不想再想起那個人。
那個把心當驢肝肺,沒有良心的男人。
2.
一年前,我在河邊撿到沈確。
他當時受了很重的傷,腿上橫插了一支箭,身上頭發上都是血。
我害怕極了,本想叫村裏人幫忙,卻見他輕顫著纖長濃黑的眼睫,側臉如玉,低聲懇求我:“姑娘,求你,救救我......”
那一刻,我的心似乎也被箭擊中。
可阿公觀他模樣不肯讓他住下。
我千般懇求,頂著阿公的反對將他留下來,日日給他抓雞抓魚燉湯,換藥擦身子,慢慢將他身上的傷養好,手裏的積蓄也因為他的傷也用得差不多了。
阿公拿我沒辦法,隻能勉強接受他,甚至還親自給他做了張輪椅。
我看中他的相貌,他溫和的性子。
幹活什麼的,就算他不願意幹也沒關係,這樣嬌貴的公子就好好在家讀書考取功名就好了,考不上也沒關係,在家呆著就行。
從小聽阿公說,阿娘是因為喜歡上富家公子,才被趕出府,後來鬱鬱而終。
我絕不走阿娘的老路,也絕不貪財富貴,我能自己掙錢給公子花。
3.
當時沈確傷勢嚴重,我和他天天在一起,就連睡覺也隻隔了一張板,好方便照顧他,日久生情,沒多久就看對眼了。
我們在星空下誓言、在燭光下親吻,在傍晚的石橋相擁。
情竇初開,我們在小小的院子裏玩鬧。
他會把花野花別在我的發間,說:“雲兒,你真好看。”
我會笑著抱住他膝蓋,將腦袋放在大腿上:“等你能站起來,我們成親好不好。”
他頓了一下,低聲應好。
可在半年前,我就去鎮上賣個雞蛋的半天功夫,阿公在門檻摔倒了。
他竟坐在窗邊觀雨都沒有把滿身泥潭,無力掙紮的阿公扶起來。
我將阿公扶起,清理幹淨,又請大夫看病,確認沒有大礙後,才去質問他。
燭火點燃,撒在他眉目清俊的臉上。
沈確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麻衣,手指輕輕拽住我衣角:“雲兒,對不起,是我太專注寫信,沒看見阿公。”
那股火氣就此消滅。
也對,阿確性子溫文有禮,禮數周全,就算不幹活,在家裏也是以禮相待,肯定不是故意的。
可因為此事,阿公開始頻繁生病。
我忙前忙後,他沒有出一份力,還不如村口一直喜歡我的小黃,至少他不會在我累到飯都沒空吃的情況下,提點我記得燒水燒飯。
阿公操勞一生,沒有享受過一天福。
沒過多久就病死了。
我本來就心裏埋著疙瘩,阿公死後怨氣更是徹底爆發,將他直接關在門外,不讓他進門。
我心裏甚至還存著一絲臆想,要是他求求我,或許,我會心軟的。
然而一夜,門外都沒有人聲。
等我打開門時,他就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全身被大雨澆透,洗得發白的衣擺都是泥土。
我喉間一哽,心裏那股酸竭的情緒再也壓不住,捂臉痛哭。
他緊緊抱住我,將我所有傷痛撫平。
他說,對不起,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幫你。
4.
阿公走後,我對沈確越發依賴。
畢竟在這個世上,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了,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隻有他。
我減少外出的時間,院子裏的豬牛都賣了,隻留少量雞鴨,換得不少銀錢,被我壓在床底。
晚上我窩在他溫香的懷裏,輕聲道:“阿確,我有錢了,我們下月成親好不好?”
他親吻我的額頭,低聲應好。
我興高采烈準備嫁衣,忙前忙後,卻一點都不累。
成親前三日宴請鄉鄰,那一張張請柬,都是沈確親自寫的,一筆一劃都很認真。
幸福像花香般籠罩著我。
直到晚上,我起身起夜,身旁空無一人,窗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主人,已準備妥當,即刻能出發。”
“那走吧。”他聲音很淡,猶如說一句平常的話。
我不可置信的下床,朝門外跑去,大喊:“沈確,你敢跑?”
他的背影似乎定了定,卻沒有猶豫半分,翻身上馬,隨著馬的嘶叫聲,漸漸遠去。
我光著腳去追,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
可他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天似乎都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泥地的尖石狠狠刺進我的腳窩。
我摔得全身是泥,腳底全是血,躺在地上,任由雨水覆蓋,痛哭出聲。
“沈確,我狠你!”
“我恨你!”
所有人,都將我拋下了。
5.
我的成婚之日就在今日。
婚事定得很快,我是孤女,長得還算不錯,黃家人和善,他家小兒子也喜歡我,一拍即合。
拜天地時,我心口撲通直跳。
阿公,我終於要嫁人了。
即將拜天地時。
“唰唰—”
雜亂的刀劍聲和腳步聲傳到耳旁。
似乎有很多人走了進來,也有很多人出去了。
“你們是誰?”
“你們要幹什麼!”
耳旁響起小黃的聲音。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從外到裏慢慢靠近。
很熟悉。
沒想到過了那麼久,我還能認出來他的腳步聲。
還沒來得及細想,眼前一亮。
他不再穿著粗布爛衣,一身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做的黑色衣袍,金紋刺繡,上邊似乎繡著細細的龍紋,一看就很名貴。
原本就清俊雅致的臉變得冰冷陰沉,配上昂貴精美的衣裳,有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我心裏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沈確,今日是我的成婚之日,我這裏不歡迎你,你趕緊走。”
他低笑了一聲:“雲兒,我們已經私定終身,你現在在做什麼?”
6.
“雲兒,是真的嗎?”小黃急了,緊緊抓住我的手。
我笑著朝他搖搖頭:“口頭承諾做不得真,更何況我阿公不同意,我現在啊,隻想嫁給你。”
小黃鬆了一口氣,揚眉看著沈確:“你趕緊走吧,晚上我們還要洞房花燭夜呢。”
銀光閃過。
臂上的力度一鬆,半截手掉在地上。
小黃捂住手臂慘叫。
我愣愣的看在地上的斷手,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收回劍,微笑著看著我,似乎變回從前那個溫和的沈確:“雲兒,跟我走。”
黃家父母嚇得全身哆嗦,被刀劍夾著脖子,無力掙紮。
他們雙膝朝我跪下:“雲兒,求求你,趕緊跟他走吧,不然我們小命今天得留在這了。”
我嚇壞了,全身僵在原地動都動不了。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人?
沈確似乎歎了一口氣,抬起手,立即有幾個嬤嬤扶著我,將我送到那昂貴的馬車上。
其中一人點了我一句:“小姑娘,這是天大的福分,你不要不珍惜。”
我抱在膝蓋,縮在馬車角落裏,全身止不住打冷顫。
我生活在小小山村,就算聽說過,也從來沒親眼見過這等殘忍之事。
天大的福分?怕是天大的災禍吧。
他很快也上了馬車,端正坐在正中央,拿起案上的黑白石頭,不知道在玩什麼。
馬車滾動,我才慢慢回過神來,紅著眼瞪他:“沈確,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7.
噠一聲,他修長的手指夾著一顆黑石頭放下。
“叫我阿確。”
心口酸竭如麻。
我冷嗬了一聲,“沈確,我應該叫你負心漢才對吧?”
沈確回頭看著我,雙眼漆黑如同深潭,讓人看不清,摸不著。
原以為他會發火,誰曾想,他勾唇笑了一下,似乎恢複到原本溫和有禮的沈確。
“好,那就叫我負心漢。”
他沒再看我,繼續研究那黑白石頭。
“我不會跟你走的。”
我想拉開車門。
他說,“你可以走,我會把他全家殺光。”
我猛地回頭看他:“為什麼?”
明明已經棄之,為什麼還要回頭?
為什麼還要以別人性命挾製於我?
一顆白石頭掉在我腳邊,轉了兩圈才停下。
我閉上眼睛,壓住脫口而出的質問:“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撿起來。”沈確低頭擺弄石頭,簡單的動作都讓人心悸。
眼淚控製不住掉落。
我狼狽地擦拭眼角的淚水,一腳把那破石頭踢開。
撿他個鬼!
8.
他沒有惱,自己把石頭撿起來吹了吹,重新放在棋盤上。
“跟我走,我日後不會苛待於你,我們還是能和從前一樣。”
打一棒子給一把蜜棗?
和從前一樣?開什麼玩笑。
我指尖扣住手心,手心傳來的刺痛會讓我頭腦清醒一些。
“你聽不懂人話嗎?”
“我隻想安安靜靜呆在梨花村,哪裏都不想去!”
沈確臉色不變,淡淡道:“你見識過長安的繁華,定不會掛念此地。”
話不投機半句多。
等走遠了,他總不會閑的沒事幹回去殺老黃家他們吧。
我蹲在角落裏,沒再和他廢話。
他估計嫌我悶著煩,將我趕到另外一架馬車。
三日後,路漸漸平穩,沒再顛得煩。
我想過跑,但馬車周圍圍著密密麻麻的侍衛,就連如廁都有人看著。
“姑娘,下馬車了。”
兩位嬤嬤左右扶著我下車。
“這是您以後居住的華安宮。”
我的精神因為這幾天路上的折騰已經疲憊了不少,對什麼都沒有興趣。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豪華的宅子!
紅牆青瓦,柳樹飄飄。
這裏是哪裏?
嬤嬤將我全身上下洗刷幹淨,換了套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做的衣裙,軟綿綿很舒服。
我看了眼銅鏡,都不像梨花村的我了。
“姑娘就在這候著,陛下說會來華清宮用晚膳。”
9.
入夜後,沈確來了,隻不過沒有用晚膳,而是直奔榻上,將我壓在身下。
我看著那張依舊俊美的臉,卻覺得無比惡心。
聽貼身宮女蘭芝說,帝後從小青梅竹馬,甜蜜如初,後宮更是有數十位美人,都是從原來皇子府邸遷徙進宮的。
他有妻妾甚至還有孩兒,居然還跟自己這般貼近,真真可笑。
我忍不住嘲諷:“陛下,後宮那麼多美人,你何必要勉強我?”
衣衫被猛地撕開。
“阿雲,朕喜歡你,隻喜歡你。”
我閉上眼睛,握緊發釵的手微微顫抖,“沈確,你能不能放過我?”
無論是因為阿公,還是因為被拋下自己,還是因為宮裏的妻妾兒女,每一樣,自己都不能接受。
我的夫君是泥腿子都沒關係,但他隻能娶我一個,愛我一個。
我絕不能讓我的孩子像我一樣長大。
“不能!李雲,朕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他動作沒有因為我的話停止半分。
我將發釵狠狠插進他赤裸的胸膛裏,鮮血流了出來,染濕了手指。
沈確呆呆的看著我,根本不看胸口的傷口。
我一腳踹開他:“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