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樓對麵住著另一個我。
我看得見她,她看不見我。
網購了望遠鏡,於是天天觀察她。
而這天,當對麵的時間指向上午九點半時,
一個男人闖進屋子將她殘忍殺害。
我驚恐地轉身看鐘。
距離我被殺,隻剩三小時。
01
我明明記得窗戶外是一個公園,沒有樓房建築。
可這一夜之間,就憑空出現了一棟樓。
甚至住著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我恐慌,震驚,想去對麵樓一探究竟。
可對麵的景象,看得見摸不著。
且隻有我一個人能看見。
02
對麵的我和我的生活並不同步。
一開始,我以為是平行時空的交疊。
可後來,發生了一係列詭異的事。
我點的外賣,領的快遞,甚至在屋子裏的行為動作,
對麵提前三小時就做過了。
而這天出門前,對麵的我左手打著石膏回來了。
我擰著眉,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可我再謹慎,還是在出門後遭遇了搶劫。
騎著摩托車的社會小青年從我身邊飛馳而過,
一把拽住我左肩上掛著的提包。
我伸手下意識爭搶,就被他們拖行了幾米。
身上倒是小傷,左手卻脫臼了。
從醫院回來後,我打開門。
渾身驚出一身冷汗。
現在的我,和三小時對麵的景象完全重合了。
連進門先邁哪條腿都一模一樣。
網購的望遠鏡到了。
透過對麵大開的窗戶,我注意到了牆上的掛鐘。
果然,比我這裏快三個小時。
所以,對麵的那個,是未來的我?
03
我有每日早起一小時看書的習慣。
在朝霞初現的清晨,聞著花草吐露的清香,看書能讓人一整天都心神寧靜。
而這天六點半,我拉開窗簾正要伸個懶腰,竟在對麵看到了她的身影。
公司是八點半打卡,沒道理九點半我還在家裏。
莫非,有什麼急事?
她似乎是聽到了敲門聲,於是腳步有些焦急地開了門。
我目光追隨過去,捧起一旁的望遠鏡。
一個穿著維修工工作服的男人進了屋子。
工人手裏拿著一根十寸長的管道,右肩上掛了個工具箱。
就在她關上門為工人帶路時,身後的工人眼裏凶光乍起。
一抬手就將管道狠狠砸在了她頭上。
力道之大,一瞬間血濺四壁。
我驚叫出聲,手裏的望遠鏡沒拿穩,摔在了地上。
頭腦混沌,我連滾帶爬地撿起望遠鏡。
再看過去時,就沒了兩人的蹤影。
隻有雪白牆壁和家具上鮮紅滴瀝的血液,
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我眼花。
04
有人要在九點半殺我?
現在時間剛好過了六點半,我再也沒了悠閑看書的心思,手腳麻利地換了衣服就出了門。
走在公司的路上,我腳步虛浮。
所以,上天是在眷顧我嗎?
故意讓我預見危險,然後想辦法避開?
在公司樓下的早餐鋪子坐到八點多,我才勉強穩住了心神,進了公司。
今天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提前回家,尤其是在九點半之前。
然而,九點剛過幾分,我的手機就開始瘋狂響動。
05
【小區業主群】
4棟401:樓上是不是漏水啊?我們家天花板都濕透了!@物業管理員
物業管理員:@4棟501你家裏有人嗎?
4棟401:@4棟501應該是你家水管有問題,趕緊解決一下唄?
4棟401:我家老人有風濕病,可等不了太久。
06
我就是那個被頻繁艾特的501住戶。
緊接著,就是物業管理員私聊找我。
說我樓下那家為人潑辣,如果我不盡快回去解決一下,估計後麵要鬧事。
我後悔莫及。
明知道凶手就是維修工,今早上我光顧著害怕和逃跑,卻忘了檢查家裏的設施。
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快去快回。
向老板請了假,我憂心忡忡地趕回家裏。
廁所的水管果然破裂了,且是我自己修整不了的程度。
物業管理員知道我回家了,於是打電話過來。
「小陳啊,我這邊已經聯係了維修公司,你等會記得開門。」
07
含含糊糊地應完,我看向了時間。
九點二十。
門外突兀地傳來一道沙啞聲音。
「你好,維修水管。」
我心裏一跳。
怎麼提前了十分鐘?
趴在貓眼上一看,我更是驚得捂住了嘴。
外頭的男人垂著腦袋,穿著工作服。
他頭戴鴨舌帽,沉默地立在空蕩蕩的走廊裏。
要多陰森有多陰森。
我按捺住害怕,隔著門喊道,「已經修好了,你回去吧。」
他抬頭,看了眼我的門牌號。
然後有些疑惑地撓了撓腦袋,沒有多問,就轉身離去。
我長籲一聲。
這就算躲過了吧?
心裏放鬆,但修水管的事也耽誤不得。
於是我趕緊找了家維修企業的電話,叫人上門維修。
效率很快,沒幾分鐘就有人敲門了。
我打開門,剛準備介紹情況,卻在看到門外站的人後,驚得全身一麻。
08
我叫來的人穿著和剛才的維修工一樣的衣服。
他一手拎著十寸長的水管,一手提著個工具箱。
意識到不對,我正要關門,一根水管就從外麵卡在了門縫裏。
我發了狠地推,外麵的男人卻像看著臨死掙紮的小雞仔,一隻手就將我連門帶人地掀翻了。
我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恐懼的淚水奪眶而出,男人在我的一聲淒厲的「不!」中,揮起鋼管砸爆了我的頭顱。
我聽見腦漿和血水飛濺的聲音。
09
一片漆黑。
隨即而來的,是逐漸清醒。
熟悉的鈴聲自耳邊響起,我下意識伸手按掉鬧鐘。
時間指向六點半,我該起床看書了。
我蹭地一下坐了起來。
昨晚的噩夢好逼真,直到現在我還驚魂未定。
我揉揉腦袋,習慣性拉開窗簾。
而再看見對麵的她,我瞬間從頭涼到了腳底板。
對麵比我這裏快三個小時,應該是九點半才對。
可我怎麼可能在家呢?
抄起一旁的望遠鏡,我死死盯住對麵的動靜。
對麵的我表情不自然,一直盯著手機發呆。
隨後,有人敲門,她就義無反顧地開了門。
她背對著我,我看不見她的神情。
但我看見了一根伸進門裏的鋼管。
11
隨後,就是力大無比的男人闖進屋子,將癱倒在地的我一擊爆頭。
血濺滿屋。
我汗毛倒立,迫近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這次望遠鏡沒掉,我強撐著意誌力,注視著男人接下來的動作。
男人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和口罩,一身紅藍相間的工作服。
他手臂上肌肉賁張有力,單手拖著我的屍體走在血泊中。
腳上的一雙紅色球鞋格外刺目,血腥。
隨後就消失在了視野裏。
我咽了口唾沫,大腦飛速運轉。
第一,之前的經曆不是噩夢,是真實的。
第二,不知道為什麼,上天給了我重新再來的機會。
第三,對麵的我並不是未來三小時後的我,而是上一個時空裏,三小時後的我。
第四,由於對麵的我不是未來的我,所以不存在預知未來的功能。如何逃脫被殺的命運,隻能靠當下的自己。
11
我理了理思緒。
如果我必須在九點半因為水管工而死,
那我把修水管的時間提前不就好了?
現在是6:45。
我立刻打了個電話給物業管理員,告訴他我家水管壞了,讓他盡快找維修工。
我特意囑咐,需要他們倆一起上來。
半小時後,我在貓眼確認過身份,就將人放了進來。
我全程與兩人保持著安全距離,並趁機打量了維修工。
這人腳上穿了雙紅色運動鞋。
我眼皮一跳。
但他竟全程無話,人也老老實實的。
難道是因為有物管陪同,且沒到死亡時間,所以他就不會暴起殺人嗎?
懷揣著一絲惴惴不安,維修工修好了水管。
兩人離開了。
我倚在門上平穩了呼吸。
水管隱患已除。
收拾洗漱完畢,我剛準備去公司,老板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小陳,公司有一個緊急文件要處理,你先別來公司,先趕緊做完發給我!」
12
我的老板是個賞罰分明的人。
如果我能下這場及時雨,那我升職加薪就指日可待了。
我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時間。
8:07。
我打開筆記本的手突然一頓。
不對。
上一世,老板並沒有打電話給我。
難道說,每一次重生的時空,都會有一些細微的差別嗎?
來不及多想,我接收了老板傳輸的文件。
而時間,也在我的沉浸式工作中飛快流逝。
結束工作的一瞬間,我餘光瞥了眼時間,嚇得驚呼一聲。
9:25。
盡管水管已經修好了,但我無法保證,那個維修工還會不會回來。
沒關係的,我安慰自己。
隻要我不開門,他就殺不了我。
時間緊迫,看了眼沒有安裝防盜鎖鏈的大門,
我渾身不知道哪裏來的牛勁,
推著茶幾和鞋櫃就抵在了門前。
隻有這樣,才能讓我多幾分安全感。
9:28,我聽見門外有了故意放輕的腳步聲。
我的心提起,小心翼翼地靠近門板。
「嘭嘭嘭!」
門乍然從外麵被敲響,我嚇得渾身一激靈。
「你好,水管二檢。」
我蹲在地上捂住嘴,心跳如鼓。
同時又忍不住覺得嘲諷。
他竟然還想騙我二次檢查?
如果我不是重生的,我一定就相信了。
我暗暗蹲著,依舊默不作聲。
13
門外的人聽不到回應,腳步漸漸變得有些焦躁。
我不敢動彈,生怕外麵的人趴在門上聽動靜。
而流逝的每一秒鐘,對我來說都是漫長又難捱的。
我根本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久到外頭一點聲音也沒有,安靜地像隻剩下自己的呼吸。
我按捺不住,順著門悄悄爬了起來。
身下隔著鞋櫃和茶幾,我不得不兩手撐在門上,再湊過腦袋去看貓眼。
外頭空蕩蕩的,隻有樓梯間偶爾吹進來的風,輕輕拂動對門鄰居有些掉了膠的對聯。
他應該走了吧?
可下一秒,一根銀色的尖銳長針刺穿貓眼,直直紮進我的眼睛!
「啊——」
我捂住鮮血直流的右眼,像破麻布袋子一樣跌坐在地。
貓眼玻璃碎了一地,和我的血混在一起,深深紮進我的皮膚裏。
我像一隻瀕臨絕境放聲悲鳴的犬,眼見著自家鎖孔開始轉動。
一圈,兩圈。
緊接著,外頭的人猛力推開大門,連帶著鞋櫃和茶幾一應摔在我身上。
我癱倒在地,絕望的氣息將我籠罩,穿著維修工作服的男人如同嗜血的撒旦,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的身形顯得尤為偉岸,舉著水管的手臂凝聚了能夠碾碎骨肉的力量。
我仿佛透過黑色口罩,
看到了他由於興奮而咧開的嘴角。
14
再次醒來,我坐在床上大口喘著粗氣,
驚魂未定地撫了撫我完好無損的右眼。
沒有劫後餘生的快感,隻有對凶手總是能精準殺害我的恐懼和驚悚。
算上第一次在對麵看到的,這個男人殺了我三次。
我不知道上天還會給我多少次重生的機會,但我必須把握好每一次。
萬一,就沒有下次了呢?
我拉開窗簾,再次舉起望遠鏡。
雙手因為深陷這場噩夢而不受控製地顫抖,望遠鏡在眼前止不住地晃動。
我抬手就給了自己兩耳光。
「陳安安!鎮定!」
看別人殺死自己的場景很殘忍。
但我必須從每一次失敗中獲得教訓。
對麵的我像隻沉默的壁虎,無聲地攀到貓眼前。
我不敢看了,連呼吸都顫抖起來。
她就這麼趴著,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結局。
一根銀色的粗針刺穿她的右眼,她雙腿失力。
捂著眼睛的背影單薄而可憐,因疼痛劇烈痙攣著。
而闖進來的男人高大殘暴,俯視著到手的獵物。
當牆上的掛鐘正好指向9:30時,
我看見凶手腳上那雙雪白的運動鞋,在血灑四方的一瞬間,
被染成了豔紅色。
15
我拿起手機,按照上一世的劇情,囑咐物管親自帶著維修工來。
維修工穿著紅色運動鞋,我卻一點也不怕了。
物管帶著維修工走後,我抬頭看了眼剛指向八點的時間。
陷入了糾結。
再等七分鐘,老板也許會打電話給我布置任務。
如果直接出門,這個任務就不再屬於我,也許之後那個升職的機會也不會屬於我。
靜靜等到8:07,老板果然給我布置了相同的任務。
業績我要,小命我也要!
接下任務後,我立即撥通了同組男同事的電話。
男同事叫方宇,是個陽光型男。
其實他追我好久了,但我一直沒同意。
我對他說,「方宇,你今上午請半天假,扣掉的工資我來補,你趕快來我家。」
方宇接到我的電話又高興又困惑,沒有多問,就屁顛顛地答應了。
我意識到死亡循環的必要條件是:
一,時間是九點半。
二,地點是我家門口。
三,現場隻有我和凶手兩個人。
我決定改變第三個條件。
方宇來我家時,我正在處理老板交給我的緊急文件。
他一臉懵逼地窩在我家沙發上打遊戲,時不時伸著脖子往我這裏瞅一眼。
我沒理他。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任務完成地更高效,更迅速。
「陳安安,你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啊?」
方宇看我關了電腦,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我看了眼老板準許我請假半天的消息,才神色認真地看向他。
「方宇,如果等會我遇到危險,你會保護我嗎?」
「遇到危險?」
方宇趕緊坐正,瞪大眼,「陳安安,你是不是......惹到什麼人了?」
我倒是想知道我惹到誰了。
但是很抱歉,我的父母遠在老家,同城好友又幾乎都是女性。
認識的有能力和凶手較量一番的,也就隻有方宇了。
此刻的我卑鄙地利用了他對我的喜歡。
「算是吧。」
方宇見我不想再提,識趣地沒再刨根問底。
9:28。
門外響起了可疑的腳步聲。
看著剛才在方宇的幫助下,
門口堆積的鞋櫃、茶幾、桌椅,以及用冰箱布遮好的貓眼,
我心裏安定不少。
「嗒、嗒、嗒。」
腳步聲逐漸靠近,放輕。
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耳神經上。
16
我悄無聲息地撿起放在角落的棒球棍,塞進了方宇的手裏。
方宇如臨大敵,一臉正氣地接過。
隨後和我一起屏住呼吸,盯住五步之遙的門口。
一陣長久的安靜後,我聽見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我咽了口唾沫,方宇緊了緊舉著棒球棍的手。
「嚓,嚓。」
門鎖轉了兩圈,鄰居跨步走進了自己家裏。
隨後「咚」一聲輕響,對麵的門關上了。
而此時,時間剛好指向了九點半。
原來是剛才我們太緊張了,誤將對門鄰居開門的聲音聽成是自己的。
我心裏湧出一陣狂喜。
因為改變了第三個條件,凶手甚至沒有出現!
我逃出了死亡循環!
我轉頭,準備分享這個令人驚喜的消息時,餘光瞥見了方宇腳上的鞋子。
我竟從未注意到,
他穿的是一雙白色運動鞋!
笑容凝固,我僵著脖子抬頭。
就看見了方宇那張似笑非笑的麵孔。
而此時高舉棒球棍的他的模樣,
完美地與凶手的身形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