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翊未出閣的堂妹周采薇懷孕了,父不詳。
無媒苟合、珠胎暗結。
這要是被外人知曉,可會被抓去浸豬籠的!
宋翊氣急了。
逼迫我讓出正妻之位,給周采薇的私生子鋪路。
1
七日前,周采薇來到逍遙侯府尋親。
一見到宋翊,便直直栽倒在他懷裏。
大庭廣眾下,宋翊無奈,隻好將她攬腰抱起。
宋老夫人當即請來大夫。
原來,周采薇不僅深中劇毒,還懷有兩月身孕。
毒性霸道,別說解毒了,很有可能一屍兩命。
宋翊和宋老夫人聽後臉色大變。
宋老夫人掩麵痛哭:
「翊兒,這可是你的親堂妹,你要救救她。」
宋翊沒有說話,麵沉似水。
我握住宋翊的手,他在顫抖。
我想,他大概氣極了。
這未出閣的堂妹竟做出無媒苟合、珠胎暗結之事。
要是被外人知曉,可會被抓去浸豬籠的!
可她又身懷劇毒,無藥可救,讓人再如何怪罪?
哎!
難怪她千裏迢迢從北地跑來上京,投靠侯府。
「好的,母親。」
我替宋翊應下了宋老夫人的請求。
周采薇醒來後,哭著跪倒在宋老夫人麵前,祈求收留。
宋老夫人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卻閉口不談。
「姑姑,我隻剩下一年的時間。」
她拉住宋翊的褲腿,字字如泣血:
「侯爺,求你看在我爹為老侯爺丟了性命的份上,別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是父不詳的私生子,長大受人欺辱!」
宋翊看向我,我心下一凜。
什麼意思?
我冷聲質問:「周采薇,你意欲何?」
她沒有回答,隻一個勁地對著宋翊磕頭。
一個接著一個,磕破了額頭,鮮血染紅青瓦磚。
怎麼樣也不願起身。
宋老夫人急了,一邊伸手摟住周采薇,一邊指著我罵:
「你這個妒婦,不讓我兒納妾,如今連我侄女都不許他搭救。」
「娘,宋翊不懂醫術,不是大夫,如何搭救?」
我看著宋翊,他卻低頭看著周采薇,若有所思。
終於,他沉聲道:
「周采薇,為報答你父親早年的恩情,本侯爺會替你尋遍天下神醫。」
「萬一......我也答應你,你的孩子會成為侯府嫡出,一生平安順遂。」
我難以置信,一把甩開宋翊的手。
「夫君,你昏了頭?你要我視這父不詳的私生子為己出?」
「你置我們的孩子於何地?」
宋老夫人麵帶喜色。
我不解。
她就向來不喜我。
可我沒想到,她不喜到情願去撫養一個身份不明的私出之子?
周采薇鬆開宋翊的褲腿,轉而拉著我的裙擺,又是接著磕頭:
「夫人,求你可憐可憐我和我的孩子吧,他沒了娘,不能再失了身份。」
她臉色蒼白,哭得撕心裂肺,我氣得渾身發抖。
我沒有錯過她眼中那一絲得逞!
她周采薇的孩子命貴,不想受人口舌,難道我的孩子就命賤,活該被人嘲笑?
「周采薇,即使你兒日後卑賤,那也是被你這個品行不端的親娘所拖累!」
宋翊終於看向我,那雙我最愛的眸子裏,溢滿不悅。
他說出口的話更是讓我渾身冰冷:
「婉婉,是你自己答應了母親,說要幫采薇。」
「你最是懂事大度,莫要計較那麼多,更何況采薇已是時日無多。」
昨夜雲雨時。
親我肚皮,起誓要對我和孩子好的人也是他。
我氣極:
「夫君,你要幫她有千千萬萬種幫法,為何不讓她將腹中孽障除去,再尋神醫醫治?」
「你說要一生一世愛護我和孩子,這就是你的愛護?」
「我唐婉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受此侮辱,你若是選她,便同我和離。」
我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卻被宋翊拉住,他強硬攬我入懷。
在我耳邊低聲呢喃,句句戳我心窩:
「婉婉,我不過是替父報恩,你竟連個可憐人都容不得?」
「你同我假和離,待她歸去,侯府正妻又回到你手裏。」
他頓了頓,繼續說:
「況且,你的家人已經不要你了,你離了侯府,還有地方去嗎?」
「你腹中懷著我們的孩兒,你又能去哪?」
我腦子一片嗡鳴。
下腹滑過陣陣暖意,我伸手一摸。
再抬手,卻是滿手血色。
天旋地轉間,眼裏隻餘下宋翊那疚愧又驚恐的神情。
2
再睜眼,宋翊眼眶通紅,臉上胡子拉碴。
我竟在他臉上看見悔意。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
聲音啞得不行:
「婉婉,你嚇壞我了,你足足昏迷了三日。」
「大夫說,你若是再不醒,咱們的孩兒就留不住了。」
我小心翼翼地拂著肚子,不由得一陣後怕。
若是孩子沒了......
宋翊說得沒錯,我沒有家了。
離家前,娘親曾問我:若是他負了你,你當如何?
我說,他絕不會負我!
自從我決定嫁給他,便同慶山寨一刀兩斷了,再不許回去。
後怕過後,便是理智回歸。
我偏開眼神,不願看他。
「宋翊,我們和離吧。」
我不信這世間之大,還尋不到一個容身之處。
怎料話音未落,便有淚水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
宋翊哭了。
這淚燙得我的心都在揪痛。
「婉婉,你若是不開心,隻管打我罵我,但離開二字不許你再說。」
說罷,他拔出隨身的佩劍。
將劍柄塞入我手中,握著刀尖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是我口不擇言,傷害了你,我該死。」
刀尖往前一寸。
一聲悶哼,鮮紅的血在他胸前暈開。
「世人皆言我宋家最是重義,我無法也不能將周采薇趕走。」
「你昏迷時,周家家主派來家仆說要將她就地亂棍打死,再沉入湖底,隻當周家小姐病逝,絕不讓她為家族蒙羞。」
「我若是不護著她,世人如何看待我宋家,這和恩將仇報有何區別?」
「她本就時日無多,腹中胎兒也不一定能保住,你再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一切的。」
我將手中的短劍甩開,到底還是心疼他了。
世間之事,往往忠義兩難全。
一麵是恩情,一麵是生死要挾。
可我底線就是我的孩子,我絕不允許她的孩子進入侯府一步。
我想不明白,為何要留下這個孩子。
他卻說:
「此事莫要再提。」
「我已經派人尋找藥王後人。」
我麵上不顯,心下大驚。
我就是藥王後人,慶山寨乃是我們族人隱姓埋名之地。
先祖遺訓,不許同朝廷之人相交。
我為了能嫁給宋翊,跟家裏人斷絕關係。
宋翊隻當是我們那兒過於封建,不許女子外嫁。
我還想再問,他卻岔開話題。
他告訴我,其實周采薇不是我想的那般卑劣。
「待到你真正接觸了,就明白了。」
我視線下移,他胸口那剛凝固的血漬,像我們慶山寨獨有的斷情花——
斷情斷情,在最絢爛時,風一吹便散。
我與他初識於懸崖邊。
采斷情花時,我不慎跌落,正想使出輕功自救,卻被人淩空抱起。
那人就是宋翊。
我毫發無傷,他在落地時扭了腳踝。
從此便賴上我,傷好後,趕也趕不走。
他才貌雙全,談吐不凡。
陪我上山采藥,給我講外麵的世界。
從他的穿著和佩戴的寶劍,我心知他身份顯貴,我不想餘生都同其他女子爭寵鬥豔。
在他又一次的試探下,我對他說:
「我們慶山寨的人,就如同話本裏的愛情那般,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聽懂了,離開了。
我難過了好多天。
第28天,他再次出現,帶著十裏紅妝。
他告訴我,他當著滿朝文武,拒了天子賜婚。
被罰半年俸祿,受了三十杖。
他走路帶著輕微踉蹌,雙眸亮得嚇人。
他說怕來晚了,我就嫁給別人了。
他說,要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往日情愫在眼前浮現。
宋翊,我信你。
但願我們之間不會如那斷情花。
風一吹就散。
3
自從周采薇來了,府裏每日都很熱鬧。
各種「江湖神醫」、「能人異士」輪番報道。
脈了又脈,毫無起色。
每次宋翊同我一起,她總要尋些由頭將宋翊叫走。
我一發火,宋翊便哄我,說她是可憐人。
是啊,人之將死,又如何不可憐?
我難道能將她亂棍打死嗎?
今天是我臥床保胎的第四天。
我迷迷糊糊醒來,宋翊居然不在。
胃裏的不適感往上湧。
可屋內沒有漿果,隻有我不愛吃的酸梅果。
我招呼丫鬟:「杏兒,漿果呢?」
杏兒端來一碗藥:「小姐,你這一胎脈象不穩,可千萬不能再動氣!」
接著,她又咬牙切齒說道:
「管家說侯爺囑咐,漿果性寒,不能多吃。」
「今日送來的是酸梅果。」
我不解。
自從懷了身孕,我便時常吃不下東西。
唯有配著北地蛇山特有的漿果才能進食。
北方嚴寒,漿果嬌貴,不好儲存,時常要等。
宋翊擔心我想吃的時候吃不到,在府裏專門建了一個冰窖。
兩個月前更是親自到北方,將帶回的漿果塞滿冰窖。
隻為讓我能隨時吃到這心心念念的漿果。
全上京的小姐夫人,無一不羨慕我。
都說我上輩子修了天大的功德,這輩子才得遇如此良君。
朝中大臣打趣他妻管嚴,沒有一家之主的大氣勢。
他笑得開懷,兩眼彎彎:
「隻要是婉婉想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本侯爺都給她摘下來。」
我強咽下喉間不適。
轉而詢問:
「侯爺什麼時候走的?又是周姑娘那來人喊走嗎?」
杏兒頓了頓,才回答道:
「侯爺在您剛睡下時來過,不曾進門。」
過門卻不入?
明明他說過,要握著我的手,做讓我睜眼便能看見的第一人。
即使是這些天,他也如此。
杏兒繼續告狀似的說著:
「小姐,周姑娘好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挺著個大肚子,還天天纏著侯爺,好不要臉。」
「前院掃地的小丫頭告訴我,今日侯爺可是往她那邊送了漿果。」
「偏偏輪到咱們就是酸梅果了。」
「府裏的人都說,侯爺這是要抬舉她,納她為貴妾,說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侯爺的種。」
看著杏兒氣鼓鼓的小臉,我不禁笑出聲。
這都是哪跟哪?
他們兩人從前未曾見過,她又怎麼會懷上宋翊的孩子呢?
杏兒還不服了:
「小姐,你可不知,老夫人還誇她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說將來不管是誰娶了她,必定是家門大幸。」
此時,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夾著聲聲嬌笑。
我抬手製止,不許杏兒再繼續說。
是宋翊和周采薇來了。
宋翊見我醒著,快步上前,對著我細細查看:
「婉婉,今日怎的醒得這麼早?是哪裏不舒服嗎?」
語氣溫柔,如同以往。
我剛欲答話,周采薇卻已搶先道:
「翊哥哥,你讓開些,婦人最怕熱了,你靠那麼近,姐姐會不舒服的。」
幾日不見,她竟如此親密喚宋翊?
宋翊馬上鬆開我,邊將身前位置讓出來,邊誇她:
「還是采薇心細。」
周采薇親切地抓著我的手,眼睛上下打量我,裏麵沒有半分尊敬。
都是女人,我能猜到些許她的內心所想。
她都快死了,我又能如何?
「姐姐好,多虧侯爺細心照料,我的身子好了許多。」
「今天本想早些和姐姐請安,可孕反嚴重,好在有家鄉的漿果,現在好多了。」
她指著我盤裏的酸梅果,狀似好心:
「姐姐,這酸梅果可不是好東西,吃多了嘴裏可是會泛苦的。」
我望向宋翊,他正笑眯眯看著周采薇。
「我的好婉婉可不像你從小在北底淘氣慣了,哪能天天吃漿果,還要一次吃兩盤,遲早把我侯府吃垮。」
周采薇雙頰緋紅,害羞不已。
我心裏冷笑。
再開口聲音一片冰冷:
「你應當喊我嫂嫂,姐姐長姐姐短,成何體統。」
「采薇也覺得喚姐姐是要更親近些,」周采薇聞言委屈得眼眶通紅,當著我的麵便拉著宋翊的手。
宋翊將她護在身後,輕聲安慰她「別怕」。
他目光未及之處,是她投來的得意視線。
「婉婉,你怎麼又欺負起小姑娘來了,喚姐姐又如何?」
我從他臉上看到一絲愧疚和憐惜。
是對著周采薇的。
我搖頭,笑著說:
「夫君,周姑娘雖然未出閣,可比我還大了一歲呢~」
往事曆曆在目。
不過幾日,他卻對別人有了惻隱之心。
我努力平緩心緒,這一胎已是不穩,再經不住任何閃失。
她要爭,我不可能不防。
為了我腹中孩兒,我什麼都願意。
我垂著雙眸,擺出柔弱姿態:
「夫君,你隻心疼外人,卻沒想過,我被搶走漿果,該有難過。」
宋翊再次上前,將我一把擁入懷中,將我整個人籠罩起來。
「我的好婉婉,漿果都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溫暖的鼻息撲在我的頸邊,我曬笑出聲。
我朝周采薇眨眨眼。
她神色陰沉,恨不得要吃了我一般。
左右不過一句話,我的漿果悉數回歸。
可我一顆都沒有吃,通通讓杏兒埋於地下。
我可以不要,卻不能被搶走。
就讓這些漿果爛在地裏吧。
想到府內謠言,我捏緊手帕。
還是查查吧。
「杏兒,讓晏青查查侯爺兩月前去北地時,有沒有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
4
我去請安時。
宋老夫人一看見是我,便收起了笑容。
說我身子金貴,怎麼不在屋內好好養著。
起初,我隻當宋老夫人是因我出生卑微,不能給宋家帶來助力而不喜我。
可宋翊遠去北地時,我明明懷著孩子,她還隨意罰我。
讓我站在烈日下,麵朝皇宮,說是可以為腹中孩兒祈福。
這是我第一次動胎氣。
杏兒見她刻意刁難,不顧我反對,偷偷給宋翊飛鴿傳書,通風報信。
宋翊回信很快,說他不在家時,讓我不要再去請安。
回來後,還同宋老夫人大吵一架。
宋老夫人還在繼續:
「我們宋家九代單傳,能懷上我們宋家的孩子可是大福氣。」
「你這動不動就動了胎氣,說不定這福氣不在你身上。」
我眼尾餘光撇過宋翊,他麵色不虞。
以往麵對她的刻薄,宋翊總會出來打圓場。
他不幫我,我卻也沒打算再忍了。
我爹說過:凡事適可而止,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母親,人家常說,家中若是不和,必是老人無德。」
宋老夫人聞言漲紅臉,瞪大眼睛。
指著我:「你你你......」
瞧她這噎得死死的!
周采薇見狀趕忙上前,舉著一把扇便要給她扇風。
我盯著那把扇子。
握緊拳頭,指甲戳進手心,密密麻麻的疼。
周采薇見我發現,柳眉笑得彎彎:
「今日有些熱,翊哥哥送了我這把扇,就湊合用一下吧。」
這是我的扇子。
去年,我見著太子妃有一把,多看了幾眼。
宋翊便專程在巧匠處取經,親自為我做了這把扶風扇。
她尋著機會便是挑釁,毫不掩飾她對侯府女主人的覬覦。
可宋翊像是看不出,總是作壁上觀。
我直接質問宋翊:
「她為何拿我扇子?」
宋翊不答反問:
「婉婉,你可認識藥王一族?」
我沉默以對。
「翊哥哥,我聽說,藥王後裔身上都有一個獨特的胎記——」
「後腰處會長出一朵斷情花。」
我扯出一抹嘲諷:「哦?」
我沒想到宋翊將我們的閨房之事都說給周采薇聽了。
「宋翊,你是找不到慶山寨的入口嗎?」
慶山寨的路,乃是奇門遁甲之法中,最最頂尖。
外人根本不可能進去。
在他詫異的目光中,我的笑容更大了。
「你當年能進去,是我選中了你。」
如若不然,他如何能遇到我?
所以,他同我辭別時。
我說:你若能做到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就在第28天回到這裏。
他以為我另有婚約,於是拖著一身傷,緊趕慢趕。
我以為我賭贏了。
不過兩年,卻是輸得不能再輸。
情緒起伏過大,我的腹下再次劇痛。
我心想,這次不知道要躺在床上多久。
我向他招手:「宋翊,你過來,我不舒服。」
他將臉轉開,身體沒動。
真可笑。
周采薇這還沒死,以往對我噓寒問暖的宋翊倒是先「死」了。
周采薇笑得明媚,靠近我。
「姐姐是哪裏不舒服?讓采薇瞧瞧。」
我正欲走開,不想與她糾纏,她卻背著眾人,將衣領微微拉開。
白皙的肌膚上,點點紅痕,好不刺眼。
我愣住了。
她輕聲說著:「宋家的福氣,可一直在我肚子裏。」
我甚至沒來得及分辨她話中之意,就被她狠狠一推。
本能驅使下,我雙手朝前抓著,恰好抓到她的一縷袖擺。
兩聲尖叫過後,我們一起倒下。
宋翊衝過來,滿臉焦急和害怕:「婉婉你別怕,我馬上喊大夫」。
身旁的周采薇正抱著肚子打滾,聲音洪亮:
「姐姐你為什麼推我,我都說了不和你搶翊哥哥,你還要害我一屍兩命!」
我聲音微弱:「宋翊,是周采薇推我的。」
他看著正抓著我的手替我把脈的杏兒,眼中滿是猶豫。
我開始不安,他在猶豫什麼?
宋老夫人拉扯著他的胳膊,吼道:
「采薇腹中可是你的親骨肉!」
下一刻,他像是下定決心那般,轉身抱起周采薇便往外衝。
「婉婉,你乃藥王後裔,肯定有很多保命法子,采薇身子弱,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