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救我,江別塵養了八年的藥人死了。
他說:「不過一個藥人,死便死了,你沒事就好。」
我於心不忍,背著他好生安葬了那藥人。
可我們成婚那日,他沒了蹤影。
找到他時,卻是在那藥人的墓旁。
後來他喝醉了酒,紅著眼掐上了我的脖子「如果不是你,她就不會死。」
可當我真的將全身的血還給了他,償了那藥人的命時。
他卻紅著眼祈求滿天神佛,讓我回到他身邊。
1
窒息感傳來的時候,我睜開了眼。
江別塵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手上力道加重了幾分。
我沒有反抗,隻靜靜地想著,這是第幾次了呢?
見我不掙紮,他反倒鬆開了手,冰涼的指尖落在了脖頸間的淤痕上。
他輕呼出一口酒氣,眼底帶著一絲懊惱「雲兒,疼嗎?」
嗓子已經被掐啞了,喉間的火辣讓我說不出一句話。
「可是雲兒,她更疼。」他自顧自說著,眼底的那一絲疼惜徹底消失不見。
我望著他的眼,淚突然落下。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恍惚間,他再次掐上了我的脖子,這一次的力道很大,我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
可意識渙散前,聽到了他留下的話。
他說:「掐死你太容易了,你要生不如死才能對得起這身血。」
喉口灼燒間,我沒了意識。
眼前一片漆黑,我好似又回到了半死不活的時候。
與江別塵從前種種,在我夢中不斷盤旋。
2
天不知何時亮了。
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我被迫睜開眼,看到了府裏的管事嬤嬤。
「瞧瞧都什麼時候了,快些出來幹活!」
「還以為自己是將軍的心尖寵,偷著懶兒呢!」
她冷冷的盯著我,眼底滿是厭惡。
她是江別塵的奶媽,從前她待我好,如今磋磨我也正常,不過都是江別塵的意思。
我默默起身下了榻,一盆盆舊衣便被擺在了眼前,嬤嬤指著不遠處的湖,毫不掩飾自己的刁難。
「去那裏將這些衣物洗幹淨,不若,午飯可沒有你的份!」
話落,嬤嬤轉身就走,口中還在嘟囔著我的不是。
看著眼前成山的衣物,我卻沒有動。
現入深秋,湖水格外冰涼。
我,不想碰。
而從前,我是沒有做過這些的。
可短短半月,手心已經起了繭子。
我原是商戶家的女兒,與江別塵青梅竹馬,父母被連累死後,我也為他擋箭沒了半條命。
昏迷數年,他的話總在耳邊響起「雲兒,快些醒過來,到時,我們便成婚。」
我努力的衝破著黑暗,終於在兩個月前睜開了眼。
可在知道我之所以能醒過來是用別人的命來換時,我同他鬧了許久。
他說:「不過一個藥人,死了便死了,你沒事就好。」
看著他眼底的深深愛意,我說不出責怪的話,隻偷偷安葬了那個藥人。
可我們成婚那日,他消失了。
找到他時,卻是在那藥人的墓旁。
回來後,他喝了一夜的酒,我想攔住,卻被掐住了脖子。
他通紅的眼裏充斥著恨:「如果不是你,她就不會死!」
3
而那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我一直以為,那天會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卻不想,是失去幸福的日子。
他掐著我脖子時,眼底滿是怨恨和懊悔。
他怨恨我醒過來,也悔沒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那藥人是他養大的,他們之間的回憶,早就超越了我們的。
那天,我是想把血還給他的,可被掐暈了過去。
倒下去前,我聽到他冷漠的話「把她帶下去,做粗使丫鬟用。」
隨之想起的,是我中箭時他紅著眼的誓言。
他說:「雲兒,你一定要沒事,以後我一定會讓你成為將軍夫人,絕不叫你受半點委屈!」
我強撐著眼皮,笑著安慰「我信你。」
如今他成為了將軍,可從前的一切,好似都隨著風散了。
手背有些疼,我回過神,才發覺,是自己的淚滴了上去。
開裂的手背被眼淚侵蝕,密密麻麻的痛席卷而來,但不強烈。
天剛蒙蒙亮,光照射在身上,卻越發冷了。
我依舊沒有動那些衣服,隻緩緩靠近了湖麵。
水麵波光粼粼,幾條小魚遊過,引的我又上前幾步。
我忘了看路,一腳踩空便朝湖中跌去,恍惚間,我看到了朝我飛奔而來的江別塵。
大抵看錯了吧,他應當恨不得我死了才是,又怎麼可能會來救我呢。
「紀雲,你想死嗎?」腰被人攬住,我被拽回岸上,江別塵帶著怒意的話響起,讓我愣征片刻。
死嗎?其實是不想的,可我想活的日子,卻都是假的。
4
「也許我病了,會讓你高興?」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本該是恨他的,可心卻是偏向他的。
「你說什麼?」腰間的手突然用力,讓我痛的白了臉色。
我被迫抬眼與他對視,那雙黑眸中跳躍著點點幽光,仿佛要將我拉入深淵。
「紀雲,你想死,就是做夢!」
「沒有我的允許,你隻能活著,帶著痛苦!」
耳畔響起他的低喃,明明不是什麼太刺激的話,卻平白叫我止不住眼淚。
「江別塵,害死她的,當真是我嗎?」第一次,我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低頭看著這身血,突然有些委屈。
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切明明都是他給我的。
我隻是醒過來,怎麼就......錯了呢?
腰間的手突的鬆開,我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僵硬,抬眼,他眼底閃過一絲愧疚與痛苦。
可不過轉瞬即逝,他的瞳孔再次歸為平靜。
「雲兒,我不該怪你的,可是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對不起,對不起......」
滾燙的淚落下,燙在心間,原本築起的冰牆,在頃刻間崩塌。
我剛想回應,卻猛的被推開,他眼底的痛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
「如果不是因為你,她也不用做什麼藥人。」
「她所受的,你都要受一遍......」
話落,他垂眸掃過我臉頰上的淚痕,最後定格在我手上的裂紋上,笑的諷刺「一個孤女,本將軍能給你一份差事已是仁慈,從前的日子,還是別想了。」
5
他也許病了,哪有人的臉色變得這樣快?
我看的出來,眼前的人,不是我的江別塵。
從前我聽爹爹說這世間有種病,會讓人形同二人。
而如今的江別塵,一半愛我,一半恨我。
我想放棄的,可一想到我昏迷數年,他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就放不下。
淚不知什麼時候被吹幹,我微微屈膝,應下了他的話「將軍說的是,奴婢這就做活。」
奴婢,是他要我自稱的。
他說,那藥人就是這樣自稱,我要同她一樣。
從前我是沒有這樣的,可他剛剛的一番話讓我認清了自己。
我隻是一個孤女,再也不是紀家的小姐了。
見我乖順,他調轉了鞋尖的方向,隻留下一道背影。
我怔在原地,忍不住想:我的阿塵,好像真的不在了。
「又在偷懶,你個死妮子今天的飯食還是算了吧!」嬤嬤刻薄的話回蕩在耳邊,緊接著一腳便踹了上來。
「嘶......」我跌倒在地,因為沒有準備,手心劃破好大一塊。
「還不快點起來,把這些洗幹淨!」嬤嬤看著我手心的傷口,鞋尖踩了上來。
耳後響起樹葉的莎莎聲,我下意識回頭,卻對上江別塵冰冷的目光。
他隻看著我被踩在腳下,眼底閃著血色的光芒。
怎麼說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他想殺我......
6
頭頂是嬤嬤的謾罵,手被死死踩在地上研磨,我微微閉眼,狠狠推開她,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敢反抗?」她被推的一個踉蹌,反應過來後怒視著我,胸脯起伏的厲害。
我盯著她,眼眶酸澀的厲害。
細想多年來的相處,我沒有一絲對不起他江別塵,可他呢?
我是愛他,不願意放棄,可剛剛那一眼,讓我明白,他早就回不來了。
人的心一旦變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手心的傷口因為沾上塵土,麻的厲害,我沒有去管,而是發泄一般將眼前的衣服全部踢翻。
嬤嬤不可置信的看著我,而身後的人看夠了,終於施舍般開了口「紀雲。」
「向嬤嬤道歉。」我轉過身,聽到的便是這樣一句,手心處的傷口好像更疼了。
「你沒資格要求我什麼。」我憋回眼中的淚,第一次反抗了他。
「......」他沒有說話,隻盯著我,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
「這是你該受的。」良久,他說了這樣的話。
「哈......江別塵,就隻是這樣嗎?」我微微扯唇,沒忍住笑了出來。
「什麼叫我該受的?」淚跟著落下,心底唯一的一絲愛意被他剜了幹淨。
「江別塵,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那藥人是我讓你養的嗎?是我放的她血嗎?」
「她死了,你後悔了,就該讓我來還嗎?」
「可是......憑什麼啊,憑你那點可笑的自尊嗎?」
我笑著,冷冷盯著他,八年過去,他早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了,我也該醒了。
7
周圍一片寂靜,我靜靜看著他的眼眶逐漸變得通紅一片。
「要殺了我嗎?正好,這身血,我本就不想......呃......」話音未落,腳尖便離了地。
「你再說一遍。」他的眸光森寒,麵頰帶上一絲陰狠。
「殺了......我......」我艱難的吐出這這三個字,眼前已經有些花白。
呼吸越來越困難,我閉上眼,等待著死亡的來臨,可他卻突然鬆開了手。
「好啊!」他笑的輕快,眼底盡是殘忍。
心中微微不安,我狠狠咬上舌,卻被兩根手指擋住。
口中已有血腥味蔓延,淚突然滑落至臉龐。
手指退出時,還沾著絲絲血跡,他看著我的眼,指尖拭去臉頰上的淚,帶著誘哄的意味「雲兒,乖一點。」
下一瞬,脖間一痛,眼前的一切開始晃動,閉眼前,我看到了江別塵伸出的手。
再睜眼,我已經回到了別院,我昏迷間住了多年的地方。
「醒了?」江別塵的話自頭頂響起,我剛想起身,卻發現四肢被牢牢捆在榻上,不得動作。
「你要做什麼?」掙紮不開,我便放棄了,隻平靜的望著他,好似被綁的人,不是我。
「我說了,她受的苦,你都要受一遍。」手腕間傳來刺痛,一把匕首劃開皮膚,一絲血濺在他臉上,卻不見他有一絲起伏。
當然,我也沒有。
「要放血嗎?」我猜是的。
可他隻微微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嗓音卻低啞異常「她受了八年呢......」
8
一股鑽心的痛席卷全身,我忍不住痛呼出聲,淚頃刻間盈滿了淚眶。
「別這麼看著我,好好體會,為了你,她有多痛......」一條絲巾蓋在眼上,無限放大了我的感官。
黑暗包裹著我,昏迷間的努力,好似功虧一簣,而我,從未逃出過黑暗。
額間冒著冷汗,毒蟲在我腕間的傷口出攀岩,毒液滲透進來,讓我痛不欲生。
「呃啊......!」我忍不住慘叫出聲,淚水帶著汗珠落下。
「痛嗎?」江別塵的話響起,是那樣的平淡,好似這樣的場景他見過無數次。
不知過去多久,我被折磨到再也發不出聲音,溫熱的觸感落下,帶著一聲低喃「竹心,忍忍就過去了......」
原本哭幹的淚又落了下來,濃烈的酒氣在鼻間環繞。
我知道,他醉了,將我當做了她......
「竹心,你的將軍,後悔了......」一滴淚落下,四肢的鏈子被解開,滾燙的身軀壓了上來。
我用力摘下蒙在眼上的絲巾,看到了滿眼失落的江別塵。
「別摘下來,不像她......」一聲低喃,讓我的心臟在此刻停止了跳動。
他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我沒有反抗,隻回應著他。
情動之際,我取下眼上的絲巾,抓起榻旁的花瓶狠狠砸上了他的頭。
他看向我的目光中帶著森森寒意。
又是一擊砸下,他的眼睛終於閉上。
我推開他,踉踉蹌蹌的跑出去,從後院的狗洞鑽了出去。
而我去的方向,是沈竹心的墓地。
血,我還給她,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