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很好的未婚夫,可惜和我一樣是個短命鬼。
葬禮這天,我抱著他的骨灰哭到暈厥。
再睜眼時,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喂,你占的地盤是我的。」
我揉揉眼睛撲過去:「老公你終於回來啦!」
他卻伸手抵住我的腦袋:「大姐,橋洞占位不用這麼不擇手段吧?」
1
二十七歲的我遇到十八歲的季晏禮時。
他正操著一根比他小臂還粗的燒火棍,打算去和敵對的幫派火拚。
說是火拚,但其實隻不過是一群流浪漢因為地盤爭奪的小打小鬧。
可這次不一樣。
這次,積怨已久的兩夥人非但險些鬧出人命不說。
季晏禮也因為這次鬥毆被打斷一條腿。
日後,更是因為沒有及時接受到治療,而落下終身殘疾。
看著彼時溫潤如玉的他,此刻卻像是狼崽子一般的狠厲。
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抱住他手臂,「別去。」
我將未來關於此事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說給他聽。
最後,還不忘恐嚇他道:「你也不想一輩子都隻能一瘸一拐的走路吧?」
可換來的卻是他滿眼的戲謔,「阿姨。」
「且不論您是出於何種目的來哄騙我。」
「單憑以您的年紀說是我的妻子,您覺得合適嗎?」
我被他的這話懟的心口一滯。
眼見他就要發狠甩開我的手,我也隻好搬出他的外公外婆來。
「你外公外婆要是在天有靈,肯定也不想你變成現在這模樣。」
這是他的外公外婆過世的第二年。
自小父母離異的季晏禮,輾轉多個親戚家。
卻無一例外的慘遭拋棄。
最終,落得現在這般露宿街頭的境地。
也正是這樣的遭遇,讓原本成績優異的他,走上條自暴自棄的不歸路。
抽煙喝酒打架鬥毆,就如同家常便飯。
可是即便如此,在未來我所熟知的他,卻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好到無可挑剔。
哪怕忍著病痛,哪怕他不會遊泳,卻也要下水去撈不慎掉進人工湖裏的貓。
他說,「他可以沒人要,但是他的貓不行。」
記得有次,我們倆同時病發,我痛到連止疼藥也都不管用。
全身肌肉痙攣讓我身子繃緊,咬的舌頭尖都鮮血直流。
同為病友的他,明明和我一樣痛的要死。
卻還是一瘸一拐的來到床前,伸出胳膊來給我咬。
還說,自己作為前輩這點痛根本不礙事。
想到這時。
我更加堅定想要救他的決心,不管不顧地攔住他去路:
「想去的話也可以,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哪知,他卻一把將我給推翻在地,叫我不要多管閑事。
可真難呀。
見他如此執拗,我不免有些失落。
但我好說歹說,才同閻王討來的旅途就隻有七天。
不論如何,我也要用這七天改變季晏禮。
還他一個前途無量,並且沒有我拖累的未來。
2
情急之下,我竟噴出來一杆鼻血。
血水濺的到處都是。
這也讓看在眼裏的少年大驚失色,直呼,「你別碰瓷!」
我倒因此心生一計,搖晃著身子便順勢倒地不起。
果然,他沒有坐視不管。
猶豫片刻。
他就輕歎一聲,搖搖頭將燒火棍給丟到一邊,背著我朝著橋洞外走去。
夜風,吹亂著他的頭發。
他眼神失焦地落向遠處,視線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誒呦!」
我被他凸起地骨節硌地吃痛地叫出聲。
這才發覺,在他寬大的襯衫下麵,竟是如此骨瘦嶙峋。
原來他這會就是這樣瘦,與胃癌無關。
聽我開口,季晏禮嗤笑一聲,「原來沒死。」
「剛剛還頭疼把你埋在哪合適呢。」
「你是想把我埋掉?」我惶恐不已,作勢就要從他背上跳下來。
這一鬧險些讓他栽進綠化帶。
穩住身形,他這才同我抱怨,「別動!」
「你要帶著我去哪?」我問。
他有些不耐煩:「醫院。」
一聽說醫院兩個字,我連忙把頭搖成撥浪鼓,再三懇求。
說我是好不容易從醫院逃出來的,千萬別在把我送回去。
他才算是把我背到路邊放下,將眉頭擰成一根麻花。
用著一種「你到底想鬧哪樣」的眼神打量我。
看他這副神態,我當即癟起嘴來,暗戳戳道,「你也能看出來我是病人。」
「你總不至於要和一個病人一般見識吧?」
「所以?」他眉頭輕挑。
「不許打架。」
說完,我便縮著個腦袋,可憐巴巴的與他對視。
眼看著他把眉毛從麻花,擰成中國結。
我這才試探性地開口問,「so?你這是答應啦?」
「拜你所賜。」他按亮手機屏幕懟到我眼前,上麵顯示十幾通未接來電。
「我就算現在趕去,也於事無補。」
我有些羞愧地幹笑兩聲,豎起來三根手指和他保證,隻要他肯陪我七天。
七天以後,我肯定不再叨擾。
見他似乎有話想問,我立馬補充:「因為醫生說我隻剩七天。」
短暫的沉默後,他問,「所以?現在去哪?」
一想到未來的他就隻能臥病在床,靠著一根管子來補充營養。
我便決定,先從好好吃飯這點開始抓起。
事先說好,我絕對沒有趁人之危,是他怕我暈死在路邊,主動背起我的。
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小吃街,我趴在他的耳邊有說有笑。
「你知道嗎?」
「未來的你,真的特別愛我。」
「記得有一次我們出門逛街,還沒走出幾步,我的腳就被高跟鞋磨破皮。」
「你不想掃我興,非但沒有立刻就帶我回家,反而在眾目睽睽下,背著我招搖過市。」
「就和現在一樣。」
可換來的卻是他的冷嘲熱諷,「你真的是很擅長編瞎話。」
好吧。
我承認我的確是在說謊,但故事是真的,隻不過當時的女主角並不是我。
這些,都是我和他還沒在一起時,在他口中聽來的。
看得出來,當時的他真的很愛那個女孩。
不然也不會在查出胃癌以後,第一時間就主動提出分手。
此後,在好長的一段時間裏。
我都被迫聽他傷春悲秋,感慨和女孩在一起的過往時光。
當時的我,真想把他的腦袋撬開,看看是不是榆木做的。
不然怎麼就看不出我喜歡他?
好在,現在不是。
3
穿過熙攘的人群。
在我指揮下,季晏禮帶我來到巷尾的一家蒼蠅小館落座。
這是他當初最愛的館子。
他的過去雖然沒有我的參與,但我卻是對此再熟悉不過。
起初,他還以為是湊巧。
可真當老板在我吩咐下,將一盤盤和他口味的菜碼好時。
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露出幾分忌憚的神色。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托腮輕笑著與他對視,「我不是說過嗎?」
「我是你未來的妻子。」
「我不光知道這些。」我突然變得壞笑著,「我還知道你不吃香菜。」
「不吃芹菜和紫蘇,以及一切有特殊味道的青菜。」
「喜歡籃球,愛聽許嵩。」
「屁股上有一塊巴掌大的紅胎記。」
這是有次起夜,我無意間在洗手間撞見的,「還有......」
「打住!」還不等我繼續開口,季晏禮便比出一個暫停的手勢。
「好好吃飯......」
期間,有位挎著花籃的女孩,在一對對情侶麵前駐足。
注意到我的目光,季晏禮猝不及防地開口問,「你也想要?」
可真當對上我的視線時。
他又將臉埋進飯碗當中,耳尖紅的好像就要滴血。
看得我不免感到陣好笑。
原來小時候的他,居然還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麵。
在我的印象當中,季晏禮一直都是一個耿直boy。
我倆在一起以後,更是病重到隻能倒在床上躺屍。
做過最浪漫的事,充其量也就隻有我倆相約死後要葬在一起吧?
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季晏禮突然來到我的病床前,生龍活虎地和我說,「我們倆結婚吧!」
我聽完正滿心歡喜的,幻想著我們倆的婚禮。
結果他卻是回光返照,沒過一個鐘頭就被送進搶救室搶救。
最終,說好的婚禮被他改口合葬。
他也在當晚撒手人寰。
葬禮這天,我抱著他的骨灰,哭的死去活來。
後麵更是背過氣,被索命無常直接帶到地府。
結果一對生死簿,無常應該勾的是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我則應該死在幾天後。
幾個人一合計就要把我給送回去。
這我哪能如他意?
就算是地府也得講究個魂權不是?
好說歹說,才同閻王爺討來七天旅程。
真夠慘的。
「你哭什麼?」
回過神時,季晏禮正愣愣地盯著我看。
經他提醒,我才感覺到臉上濕漉漉的,搖頭輕笑,「吃飽沒有?」
他點點頭。
眼看著時間已經臨近十二點,我竟鬼使神差的吐出句:
「吃飽喝足回去睡覺。」
話剛脫口,我就意識到不對,心虛地朝著他瞥去一眼。
果然,他的眼神中帶著七分厭棄,以及三分的看破不說破。
「我們倆既然是夫妻,一起睡覺合情合理。」我嘴硬的狡辯道。
他卻是抬抬手,示意我繼續表演。
於是,我幹脆就破罐子破摔起來。
「你這吃也吃過喝也喝過的。」
「怎麼?既然你是道上混的,這點思想覺悟都沒有嗎?」
我一邊扣著指甲一邊戲謔地朝他掀開眼皮。
聽完,他的臉蛋便瞬間竄紅,咬著牙擠出兩個字,「無恥。」
嘿嘿。
可真有趣。
4
夜裏,天空開始飄起蒙蒙的細雨。
打在人的臉上冷冰冰的,伴著蒸騰而出的泥土芬芳。
我開始放肆地在雨中奔跑著。
其實,我很討厭下雨天。
雨天對我來說,代表著不詳。
小的時候,每到雨天父親就不會出門打牌。
而是會在待家裏喝悶酒,醉酒後就要對我大打出手。
他記恨我出生,記恨我的降世將他的妻子殺害。
記得最嚴重的一次,我被他打到雙眼臃腫什麼也看不見。
我是被鄰居送到醫院的。
等到能看到時,我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打著繃帶。
活脫脫像是動畫裏的木乃伊。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到我的父親。
聽說,他是在警察破門時畏罪自殺的。
不知怎的,如今這場雨卻下的我心中格外暢快。
最終,我和季晏禮不約而同地被同一聲貓叫吸引到注意。
那是一隻坡腳的大橘貓。
我和季晏禮找到他,是在一輛豐田汽車下。
大橘很有靈性,不等我蹲下身子,他便主動上前來蹭我褲腳。
「好像局長!」看清他的長相,我忍不住驚呼著。
可很快我便意識到,此時的季晏禮並不知道局長的存在。
局長,是我和季晏禮當初住院時,收養的流浪貓。
算是我倆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隻是可惜,後來我們病重,隻能把貓交給醫院護工照看。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以至於直到最後,我倆也沒再見上局長一麵。
之所以叫局長,是因為局長的臉很臭,局裏局氣的。
這隻大橘也不例外。
話音剛落,季晏禮身子突然一頓,以近乎不可置信的語氣質問我。
「你怎麼知道局長?」
我不明所以的回看向他,「因為局長,是我們一起養的流浪貓。」
後麵,我才在他的口中得知。
原來之所以叫局長並非偶然。
他在很小的時候,曾養過一隻貓,就叫局長。
隻是後來,他上小學,家裏擔心影響他學業。
甚至都沒有通知他就將局長丟棄。
為此,他找過三天三夜。
最終,是在小區的垃圾桶中翻到的局長屍體。
這段故事,是我不曾得知的。
以至於聽完以後,季晏禮又一臉嫌棄地問我,「怎麼又哭?」
我擤著鼻涕,硬是擠出一個笑臉,上前撞起他的肩,「想養?」
沉吟片刻,他嗤笑著搖搖頭,「我連自己都養不活。」
月光,使得少年的眼眸更顯落寞,心疼的我鼻子發酸。
但我沒哭。
我是大人,怎麼能在一個孩子麵前哭哭啼啼?
旋即,一臉得意地拍拍胸脯道:「你養他,姐養你。」
「姐有的是錢。」
我沒撒謊。
我有很多很多的錢。
隻不過這些錢,是季晏禮的保險金。
我也是在他死後才知道的。
不知什麼時候,這家夥居然背著我購買過一份高額保險,受益人是我。
明明我們兩個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去。
可這家夥,卻像是知道會走在我的前頭一樣。
我也是在那會才反應過來。
原來當初,他和我打包票說要養我後半生,不是在畫餅。
「所以?」季晏禮有些心疼地將大橘揣進衣領,饒有興致地看我。
「這回我又要付出點什麼?」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抱怨,「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麼不堪?」
5
「所以......」
「我有說錯?」
開房間時,他壓低聲線,幾乎是用氣音在我耳邊質問。
弄的我身份證都險些跌落在地。
「別鬧。」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順勢給前台遞去身份證。
可剛一伸手,我就意識到不對勁,當即又把身份證搶回來。
按照現在的時間線,我身份證上的年齡才剛滿18!
我這張臉再怎麼看也不可能18呀!
「不用身份證行嗎?」我尷尬一笑,抬手指向身後的季晏禮,「這我兒子。」
眼看季晏禮在身後好奇地踮起腳尖,身份證更是被我捂地嚴嚴實實。
搞的前台女孩看我的眼神都開始不太對勁兒。
正當她準備把手伸向電話時,季晏禮卻適時的開口:
「姐姐。」
「我媽媽是被家暴逃出來的,他怕我爸查到信息找過來。」
聞言,前台麵露難色,「起碼也有一個身份證才行。」
「用我的可以嗎?」季晏禮上前遞出身份證。
「行吧。」女孩接過身份證,揉起眉心,「下不為例。」
「開大......」
「打住!」
還不等季晏禮把話說完,我趕緊將他的嘴給捂住,「你玩遊戲玩瘋啦?」
而後,抱歉地朝小姐姐笑笑,「開標間就可以。」
去往房間的路上,季晏禮還不忘嘲諷,「你不嫌擠?」
「姐姐對小孩子沒興趣。」我不甘示弱地回懟。
剛一回到房間,季晏禮便急急忙忙脫掉上衣,放出橘貓。
拿著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起身子。
時不時還要對我碎碎念:
「他還挺胖。」
「毛色不錯。」
「看樣子在外麵也沒吃什麼苦頭。」
「他這隻腳還有得治嗎?」
我站在窗邊,隔著玻璃上的倒影不耐煩地瞥他一眼,「明天帶他去寵物醫院。」
隨後,再次在心理默誦起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媽的!
你還是個人嗎?他還是個孩子!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
直至,不知道過去多久,季晏禮竟蹲跪在床邊酣睡起來。
我這才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轉而去到洗手間衝個熱水澡。
季晏禮比我想象的還要輕許多。
自認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我,竟能輕而易舉的抱起他。
想起早先他還背過我走那麼遠的路,不免讓我心生愧疚。
可當我走出洗手間以後,這點愧疚卻瞬間消散全無。
誰家好人睡覺,要跪在床上撅著屁股睡呀?
我正要走過去給他調整姿勢,突然想起他好像還欠我一場婚禮來著。
於是,我便小心翼翼地調整起他的朝向。
對著窗外的月光,我壓低聲音,暗戳戳地在他身邊跪拜下去,「一拜......」
「天地~」
可真好呀。
望著朦朧的月色,我的眼睛突然想尿尿。
正想著要用什麼來代替高堂,耳畔就傳來一聲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