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說要娶我，明媒正娶，十裏紅妝，讓我做最全天下幸福的女人，結果反過來食了言。

他替聖上去江南巡查，結果遭人追殺，掉入懸崖失了憶。

而他回宮的第一件事不是來見我，而是與我退婚。

此時，北原君主向我朝求娶公主。

我攥緊袖口，轉身跪下，字正腔圓：“臣女願代公主之職和親北原！與北原王霍都節秦晉之好！”

“寡人允了”

可他怎麼還後悔了......

1．

與霍聽和親之前，我是楚國除了太後和皇後之外最尊貴的女人。

與太子婚期將近，我每天都被嬤嬤按在房裏繡嫁衣。

太子妃的嫁衣，自然繁瑣又複雜。

嫁衣上鳳凰羽翼精美絕倫，不僅有皇家威儀又華美萬分。

隻不過我手上被紮了無數針眼。

可一想到楚旭臨走時對我說：“靈兒皮膚嬌嫩，切莫因為繡嫁衣而傷了自己，若是繡不好，等我回來繡”

我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楚旭這個呆子！

我一邊心裏罵著他一邊嘴角彎的下不來。

我是許家嫡女，父親在朝為官，官拜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今的太後的娘娘是我的姑母，所以自我出生，我就是貴女之首。

相應的，母親對我的教養極為嚴格，無論衣食住行還是琴棋書畫，都不能出一點錯。

當今皇上還給我和太子楚旭定了親，待我年滿十八就立即成親。

太後姑母還把宮裏的嬤嬤派出來教導我宮中禮儀，嬤嬤不愛笑，也不許我笑，說什麼，淑女要笑不露齒。

好吧，她可管的真嚴！

可每當累的時候，一想到太子楚旭，我突然又覺得自己活力滿滿。

太子楚旭，風光霽月，是全大楚除了皇帝以外最尊貴的男人，是無數貴女的夢中情夫，是個端正雅芳的君子。

別人都這麼說他，隻有我覺得，他雖然處處得體，但是特別呆！

於是，私下裏，我總叫他“呆子”！

這時候他總是無奈的揉揉我的頭，扯著嘴角笑：“靈兒，別鬧”

我身為丞相之女，貴女之首，我與太子的婚約傳遍了大江南北，上到八十老母，下到黃發小兒，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我以為等他回來我們就能成親，卻還是出了意外。

我繡完嫁衣的那一天，丫鬟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太子在江南巡查時遇害，掉入了懸崖，失聯了兩天。

我心口一窒，手下一抖，剛裝好的針掉了滿地，細細碎碎，讓人無從下手去撿。

2．

我扔下嫁衣，拖著裙擺就跑去了父親的書房。

父親安慰我，說懸崖不高，底下有海，不會有危險的，皇上已經派兵去找了，不日太子定會回來。

讓我切莫太過擔心。

我麵上點頭，可那就好我著實沒睡好覺，閉上眼睛就是霍都滿臉是血的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就好像是......

我不敢想下去，每日天還不算亮，我便褪去釵環，身著素衣，帶著一個婢女跑進了佛堂。

希望佛祖不要因為我的冒失而怪罪，我虔誠的跪在蒲團上，稀碎的念著經文，祈求太子早日歸來。

或許是我的誠心奏了效，打動了佛祖，半月後，宮裏傳來消息，說太子回來了。

我欣喜萬分，顧不上換衣服，也顧不得周全的禮儀，焦急的往宮裏去。

宮裏人都知道我是未來太子妃，所以沒人敢攔我，我一路暢通無阻的跑去了東宮。

我想看看，楚旭是不是傷的很重？

他是不是也在心裏記掛著我？

總之，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可每次暢通無阻通過東宮的我此時卻被攔了下來，東宮侍衛首領沈離把劍橫在我麵前，麵露難色：“姑娘，東宮血腥味重，您回吧”

我辛苦跑來這裏想看楚旭，結果他的侍衛竟然攔我？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可也無可奈何，隻好轉身回了丞相府。

走之前我還囑咐沈離，說如果太子有什麼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沈離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不過我覺得，古怪的很。

第二日我照常來東宮，手裏拿著皇上賞賜的令牌。

見令牌如親見皇上，無人不敢不從。

沈離作勢還要攔我，我麵無表情的舉起手中的令牌，東宮宮人皆跪下拜禮。

我麵色穩重，心中一陣翻江倒海，皺著眉推開了門。

隻是眼前的場景讓我愣了一下。

楚旭正把一個女子抱在懷裏，那女子嬌軟無骨，把自己的大半重量都靠在楚旭身上，而楚旭正就著她的手喝藥，眼神灼灼的盯著她。

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畫麵。

而楚旭在我推門而入時就第一時間發現了我，他把拿女子牢牢扣在懷裏，眼神凜冽的看向我，“誰？竟這般不懂規矩”

他為何這般問我，難不成他......

我心裏一陣心慌，壓住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我斂了斂神色，保持著世家貴女的端莊，微微福了福身，“太子哥哥，你不記得靈兒了嗎？我是丞相之女，你的未婚妻。”

他懷裏的女子立馬垮了臉，眼睛微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楚旭也立刻白了臉，他柔情十足的看向那女子，焦急的解釋道：“寶貝，你不要聽她胡說，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人！”

嗬，寶貝？

她是寶貝，我是什麼，笑話嗎？

那姑娘似懂非懂的看向我，我這才看清她的麵容。

她皮膚白皙，眉眼如畫，雖然不及我貌美，但看起來卻是清秀的很。

她推了推楚旭，低垂著眉眼，說出來的話都有些抖，“太子殿下，民女一屆庶民，配不上您，您還是送民女出宮回老家吧”

“回什麼老家，你隻能是我的，寶貝你放心，我不會和她成親的，我隻會娶你，我隻要你”

楚旭越說越激動，瘋狂的向他的“寶貝”解釋著他的衷心。

繼而他轉過身，麵色冷漠道“孤墜落懸崖是阿秀救了我，孤不記得任何事了，但孤此生，非她不娶！”

好一個非她不娶！

我自嘲一笑，原來青梅竹馬的情誼也不過如此。

我冷了臉色，讓自己冷靜下來。

轉念一想，皇家的婚約似乎並不好退。

我雖與楚旭雖是兩情相悅，但是婚姻的性質到底是政治聯姻，皇帝需要我們家扶持太子，幫他穩穩的當上皇帝，又豈會答應退婚！

思及此處，我放鬆的呼了一口氣，第一次沒向楚旭行禮就妄自走出了東宮。

3．

我問沈離，太子怎麼變成這樣了？

沈離被皇上派去尋找太子，我必須弄個清楚！

沈離見我神色如此嚴峻，一字一句的說出了事情原委。

太子掉下懸崖，好在懸崖底下有河，他隻是被衝到農戶住處，並沒傷的太重。

農戶家裏有一個小女兒，回家就發現了受傷的太子，每日悉心照料，皇天不負有心人，太子醒了過來。

那小女兒眉眼清秀，故取名叫阿秀。

太子和她如凡間夫妻般相處了幾個月，倆人即將成親時，沈離帶人找到了他們。

太子答應回來，條件是把阿秀一起帶回來。

我雖麵上平靜，可內心卻逐漸冷了下去。

嗬，原來我竟真成了笑話。

回到丞相府，嫁衣上的鳳凰華麗飛揚，可我卻沒了當初繡它的感覺。

沒幾天，太子帶了一個民間女回來的消息傳遍了京城。

緊接著，太子跪在禦書房外，請求皇上解除和我的婚約，並改娶阿秀為妻。

嗬，楚旭此行，不僅打了我的臉，也打了丞相府的臉，更打了太後娘娘的臉。

他如此不計後果，就這麼愛她嗎？

4．

這段日子，京城傳的沸沸揚揚，人人都知道在太子心中，丞相之女比不上鄉野村姑，並且太子愛她此的癡狂，不顧一切想要退婚。

話傳的沸沸揚揚，一時之間，我成了京城所有人的談資。

高貴的丞相之女又怎樣，還不是不如鄉野村姑？

我悶在房裏，不出房門，不出院子，不與任何人打交道，就這麼封閉著自己。

母親心疼我瘦了太多，端著雞湯來到我房中，“靈兒，喝些雞湯可好？”

“娘，我不想喝”我邊說邊搖頭。

母親小心翼翼的開口：“這可是你最喜歡的烏雞湯，你也不喝嗎”

在母親充滿希冀的目光中，我接過碗嘗了一口。

鹹淡適中，味道鮮美，母親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

頓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問母親：“娘，太子如何了？”

太子跪了太久，現在外麵有下著雨，他的傷還好嗎？

後來母親吱吱唔唔的告訴我，太子在禦書房在跪了很久，隻為了解除婚約。

他現在，可執著的很啊。

放下雞湯，不顧母親勸阻，我毅然決然的進了宮。

到了禦書房外，我打著傘，太子背影決絕，直身跪在地上，不曾彎腰。

是啊，這一點到是沒變，一如既往的有風骨。

他臉色蒼白，身體有傷卻還在硬撐。

這一切，都不是為了我。

想到這兒，我心裏不禁有些酸澀。

我深呼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從侍女手中接過傘，抬步緩緩向他走去。

“許姑娘，莫要離孤太近”

說完他不動聲色的挪出傘下，繼續被雨淋。

他這般避之不及，倒是讓我有些難堪，心裏澀了又澀。

他現在真是和我的太子哥哥判若兩人，對我真是冷漠至極。

“靈兒，哪怕以後我當了皇上，我也隻要你，隻有你一個人”

“哦？現在說的好聽，以後當了皇上說不定就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了，哪還顧得上我”

楚旭聽我說這話有些急了，臉紅的像個煮熟的鴨子，連忙解釋：“我發誓，我隻想和靈兒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有其他人，我必定不得好死！”

“哎呀，你胡說什麼！我信你就是了。”

回憶此處，再看向避我之不及的太子，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蹲下身子，忍住心裏的酸澀，小心翼翼的問“我讓她做側妃，好不好？”

太子姻親都是利益所為，以阿秀的身份，能做個側妃已經是高攀了。

可楚旭眉眼無情，冷漠至極，“孤隻想與阿秀，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

嗬，楚旭，你可想過，你也曾對我說過這句話！

我仰頭看向天空的雨絲，試圖把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憋回去。

皇上讓我進去，我小心翼翼的行禮，又恢複成了那個端莊的許家嫡女。

皇上看向楚旭的眼神諱莫如深，帶著對他不成器的無奈，他問我，怎麼看？

怎麼看？

若是阿秀與我共侍一夫，恐怕楚旭不會看我一眼。

若我同意退婚，丞相府和太後的臉麵有損，必定會成為全京城最大的談資。

楚旭如今，倒是令我進退兩難啊。

考慮再三我依然不知如何回複皇上。

恰巧顧將軍求見，我請求回避，皇上讓我躲到帷幕後麵。

顧將軍說，北原與我朝邊境相鄰，他們請求求娶一個公主以修兩國之好。

皇上沒給顧將軍回複，讓他退了下去。

我從帷幕後麵出來，福了福身，心裏有了數

“皇上，民女願代公主之職和親北原”

皇上沉默半晌，緩緩開口“寡人允了”

5．

皇上下了口諭，太子與許家嫡女婚約作廢，許家嫡女封為和沁公主，一月後，和親北原，以修兩國秦晉之好。

回府後，父親和母親心裏悲痛，我知道，他們最明白自己的姑娘，最清楚我的處境，所以，他們並沒有多說什麼。

和親之事雖然莽撞，但是我當下沒有比這個更好的選擇了。

我與楚旭這麼多年的感情，說沒了就沒了，沒有人比我更難受。

可是，我們之間回不去了。

沒幾天，沈離帶著一隊人馬來了丞相府，每個人都抬著個大大的箱子。

那些箱子令我熟悉的很。

沈離向我拜了一拜，有些支支吾吾的開口：“許小姐，這些是您之前送給太子的東西，太子命我等前來歸還”

歸還？嗬，怎麼不把我的真心還回來？

看著那一箱箱的東西，諷刺又刺眼，我冷漠道：“太子殿下倒是拎得清”

沈離聽我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麼，拜了一拜就退下了。

我看著那些東西，心裏不由得出了神，想起了和楚旭的種種。

我及笄禮時，父親宴請了好多賓客，承父親的情，他們每人都送了很多寶物，琳琅滿目，華麗萬分。

楚旭送了我一串珊瑚手串，紅珊瑚磨成紅豆的樣子，看起來精巧十足。

那時，楚旭說“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哦？太子哥哥說的是什麼意思啊，我怎麼不懂”

我裝作聽不懂的模樣問他。

楚旭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繼而眼神堅定的對我說，“靈兒，許久不見你，我怕是患了相思病了”

噗嗤，呆子！

我摩挲著手腕的紅珊瑚手串，眼神逐漸暗淡。

我叫住快要出府的沈離，說，“沈大人，你回去請太子親自前來吧，我們之間的事，親自出麵才好”

沈離尷尬的點點頭，出了府。

沒過幾天，太子親臨丞相府，身後人抬著那一箱箱的箱子，“孤來了，許小姐意下如何？”

我福了福身，“見過太子殿下”

起身後，我緩緩拿出一個冊子，“太子殿下，這是你之前送臣女的東西，你回去時一並帶走吧”

我的話音剛落，丞相府的家仆就抬著一個個箱子走上前來。

太子眉目清冷，皺著眉看我，“阿秀不喜我拿別的女人的東西，你自己處理吧”

我淡淡道：“太子送來的東西，臣女也不需要，不如太子和我一同扔掉吧”

我說完好久，四周靜默，楚旭也微微震驚，他瞳孔放大的看著我，似乎在為我的行為而不解。

“太子殿下，扔到護城河可好？”

“好”

半個時辰後，懸崖峭壁，斷橋而立。

底下河水翻湧，波濤洶湧。

這裏，是楚旭對我表白的地方。

這裏的風很大，長風浩蕩，衣訣翻飛。

我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楚旭長著一個桃花眼，眉目含情，性格卻是呆的很。

以前他總是含情脈脈的看著我，現在他確實避我之不及。

我心裏一陣酸澀，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我仰頭看向天空，試圖把眼淚逼回去。

“太子殿下，你可還記得，幼時我初學宮規，嬤嬤嚴格，若我不對她便打我手心，所以每次與你一同在太傅那裏背書時，我總是哭的很傷心，你每次都會哄我，往我手心裏放糖”

不等他答話，我再次開了口。

“隨著年齡漸長，母親不許我吃糕點甜食，平時隻是吃著蔬菜來維持身材，那時你對我說，無論我怎樣，你都喜歡”

“不記得”楚旭一字一句道，字正腔圓。

我愣了一下，繼而眼淚滑過臉頰，心口一陣絞痛。

眼淚就好像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止都止不住，我倔強的用袖子擦去眼淚，聲音哽咽道：“太子殿下，容臣女在做最後一件事”

我轉身打開一個箱子，拿出那件我已經繡好的嫁衣，上麵那隻鳳凰依然神采飛揚，華麗萬分。

楚旭不解的看著我。

我緩緩拿出一把剪子，當著楚旭的麵，一下接著一下，把嫁衣剪個粉碎。

他目光震驚，許久沒出聲。

放下剪子，我抬手一揮，家仆就把大把的物品推下了河。

大把的金子首飾落入河中，頃刻間化為烏有。

最後一個箱子留在原地。

我緩緩上前打開它，從裏麵拿出了幾遝紙。

我拿出一張紙，淡淡道：“殿下秋獵回來後給我帶了一隻野兔，野兔性子倔強，不肯接受投食，沒幾天它就死了。殿下為了不讓我傷心，在紙上畫下了它的樣子”

我扔下了這張紙，看著它在空中打轉，緩緩落到江水中，直至再也不見蹤影。

我看清下一張紙的內容，緩緩勾了勾唇，繼而開口，“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話落，這封信被我扔到了江下，不見蹤影。

緩緩抬起手腕，上麵的紅珊瑚手串在太陽光下熠熠生輝，我使勁兒一拽。

紅珊瑚珠子撒了滿地，看起來倒真像真的紅豆

。

有一顆甚至還滾到楚旭腳下，碰了碰他的腳尖。

楚旭看著這顆珠子，隻定定的瞧著，許久沒開口。

我想，他是被我今天做的事情驚呆了吧。

不過，我還沒完。

最後，我拽起衣袍，拿起剪子，狠狠的剪下一大截，最後扔到楚旭的腳下。

許是我做的實在不符合身份，楚旭震驚的看著我，不過他的眼裏少了幾分疏離，多了些動容。

我與他對視，“殿下，此乃割袍斷義，我與你之間的情誼，不複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