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過月季的人都知道,月季喜葷。
想要月季長的好,土裏埋些肉就可以了,入藥後可以緩解腫瘤。
而我們村剛好有個詛咒——男性隻要年滿20就會腫瘤爆裂而亡。
而隻有神明的化身——月季娘娘,才能治好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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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50年代的一個偏遠山村,我們村有個詛咒,男性到20歲生日時便會開始渾身長滿腫瘤,七日後腫瘤爆裂而亡。
後來,經高人指點後山多了一株月季,月季可入藥治療腫瘤,可我們村的腫瘤是詛咒,不是普通月季可以治好的。
村長說,這株月季不是普通的月季,是神明的化身,神明每三個月便會娶一名年滿16的美麗少女,成為神明的新娘,長生不老,侍奉神明左右。
所以即便處於那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年代,我們村即使覺得生了女兒晦氣,也隻能好好養大。
因為誰敢弄死女嬰,村長就敢弄死他,我們村便慢慢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生了女兒,漂亮的好好養著,醜的留在村裏傳宗接代。
自打有記憶以來,每天都是餓著肚子幹活,稍有懈怠就是拳打腳踢,因為我的半張臉都覆蓋著一塊黑黑胎記,我很醜,做不了神明的新娘。
阿姐卻很漂亮,她是我們村裏最漂亮的姑娘,阿爹阿娘對她百般疼愛。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阿姐和阿兄每天都能吃上一個雞蛋,家裏難得能吃上一頓肉,基本也是隻給阿姐吃,就連阿兄也隻能眼巴巴的看著。
而我每天隻能吃兩頓,每頓隻有半個黑麵饃饃,我討厭阿姐。
討厭明明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她卻那麼好看,而我因為醜陋隻能任人欺淩。
討厭她每天可以吃飽穿暖,什麼活都要幹,而我每天饑寒交迫,還要幹著最臟最累的活。
討厭她的惺惺作態,把她吃不完的食物和穿不了的衣服施舍給我。
討厭明明睡同一間屋子,她的床是阿爹親自給她做的木床,上麵有香香的棉花被褥,而我的床是稻草鋪的,上麵隻有縫滿補丁洗的發白的蘆花薄被。
我也曾經相信她是真的對我好,她給我夾肉吃,給我雞蛋吃,讓我和她一起睡,可最後換來的總是阿奶和阿娘的一頓毒打。
後來她便隻給我半個黑麵饃饃故意羞辱我,我曾同她說過,我也想嫁給神明,做神明的新娘。
她卻摩挲著我臉上醜陋的胎記假惺惺的說她羨慕我,她不想嫁給神明,我還小說了也不會懂。
我覺得她實在虛偽至極......
在阿兄20歲的前兩個月,阿姐也滿了16歲,村長讓家裏準備準備,一個月後讓阿姐出嫁,正式成為神明的新娘。
村裏人都拎著雞鴨魚肉前來道喜,阿奶樂的合不攏嘴,阿爹阿娘不停的招呼著前來送禮的鄰居們,連阿兄都是一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
阿姐卻麵色蒼白的待在屋子裏發呆,嫁給神明成為侍從可以成為仙人,別人做夢都不敢想的福分,真不懂她在矯情什麼。
阿奶讓我把飯菜送去房裏給阿姐吃,還不忘拎著我的耳朵提醒我一句,要是敢偷吃,就打死我。
回到房間,我把飯菜重重的拍在桌上,準備離開。
“二妹,我吃不下,你都吃了吧。”阿姐喊住了我。
“阿奶說了,我要是敢吃,她就打死我。”看著碗裏的肥瘦相間紅燒肉和泛著一層油花的雞湯,心裏想著挨頓打也是值的。
“所有人都在外麵忙,這會兒不會有人進來的,吃吧。”阿姐衝我微微一笑。
欲望終究還是戰勝了理智,紅燒肉和雞湯被我一掃而空後才想起來阿姐還沒吃,我心虛的看了她一眼。
阿姐讓我把嘴邊擦幹淨再出去,這次沒有挨打,阿姐沒有告訴別人。
後來的幾天,阿姐借口安心待嫁,一直未出房門,我過上了每天都能吃上肉的日子。
心想等阿姐出嫁後,每晚就都能睡在她的床上了,到時候家裏隻剩我一個女孩,家人肯定也會對我好些,美滋滋啊睡著了。
半夜被一泡尿意憋醒,上完茅房剛躺到茅草堆上,就聽到阿姐床上傳來低聲的啜泣,我開口詢問她怎麼了。
阿姐說她不想嫁給什麼神明,一朵妖花而已,我嚇得趕緊跑過去堵住了了她的嘴怒罵道,你不想活,別害別人好不好,神明聽見了會連累我的。
阿姐不再多言,躺下不再理我,我也躺到草堆上繼續打著哈欠,心裏想著阿姐真是不知好歹,然後進去夢鄉。
阿姐出嫁這日,全村都來道喜了,阿姐穿著紅嫁衣,眼淚卻是止不住的流,看著桌上的紅蓋頭,心裏怦怦直跳。
“阿姐,你那麼不想嫁,不如我替你嫁吧,蓋頭一蓋,我走路的時候踮著點腳,肯定不會讓人發現的。”我麵上一紅,隨即興奮感便充斥了全身。
“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害了你,二妹你一定要想辦法離開村子,替姐姐好好看看外麵的世界。”她的眼眶格外紅,蓄滿了淚水,肩膀微微發抖。
我氣衝衝的摔門而出,不想嫁的是她,不願意讓的也是她,又當又立,不是炫耀又是什麼。
很快村長等人便抬著轎子來迎親了,轎子很舊,上麵的紅布也有些灰暗,木頭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腐朽味。
阿姐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是被推搡著上了轎,伴隨著鑼鼓聲,大部隊向後山出發。
喧鬧的家中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了我一人,不知是好奇還是心有不甘,我偷偷的跟上了大部隊。
夜裏的山上籠罩著薄薄的一層霧,像是給大山披上了一層薄紗,我攏了攏單薄的棉衣,咬牙繼續跟上。
借著夜色與蟲鳥聲的掩護,沒人發現隊伍不遠處尾隨了個瘦弱的少女。
走了很遠,鑼鼓聲驟停,眾人也停下了腳步,我躲在一棵大樹後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不知怎的,這一刻,我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正當我猶豫的時候,突然聽見阿姐的哭喊聲,我偷偷躲在洞口向裏張望,裏麵燈火通明。
山洞的最內側,是一顆散發著妖曳紅光的月季,那一抹紅更似鮮血染成的紅。
那難道就是神明嗎?神明怎會如此詭異?
被五花大綁的阿姐被粗魯的推到妖花前方,阿姐一個趔趄便倒在地上,此時我才注意到地上厚厚一層暗紅,是幹涸的血跡,我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嘴不敢出聲。
接著幾個嬸子死死按住了阿姐,阿娘和阿奶立刻撲了上去,視線被嚴嚴實實的擋住,隻見阿娘和阿奶的右手一上一下,阿姐的哭聲變成了慘叫聲。
“眼睛已經縫上了,她永遠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村長向阿娘和阿奶點頭示意,隨即從眾人中叫出了阿兄,虎子和柱子讓他們開始。
阿奶突然攔在了阿姐前麵,“先給錢,先前說好的一個人三十塊錢,我家好吃好喝養大的丫頭片子,不可能便宜你們。”
“等儀式好了我們自然給你,不會少了你的。”
“三十塊錢不是小數目,等我湊齊了立刻送過去,鄉裏鄉親的,肯定會給。”虎子和柱子的家人再三保證。
“不可能,拿不出錢就讓這兩個小崽子滾出去,反正我家一個兒子,以後也用不著誰家丫頭,想讓這兩個小崽子白占便宜,做夢。”阿娘也攔在阿姐身前。
“好了,別鬧了,這錢我先替他們墊著,明天給你們送上門。”村長不耐道。
見村長開口,阿娘和阿奶也隻能退去一旁。
隻見眾嬸子立刻三下五除二的剪下了阿姐身上的繩子和衣服。
這時我才看見阿姐,她躺在地上,渾身赤裸凍的直發抖,而她的眼睛被針線縫的密密麻麻的不停向外滲血。
阿兄三人一人拿著一把刀,伴隨著阿姐的尖叫聲,哭喊求饒聲,一片片的割下她身上的肉,再由阿爹親手埋到月季下,月季更紅了。
我不敢再看,忍著想吐的感覺,離開了洞口,腦子裏一片混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家的,回到家便躺在稻草堆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夜,夢裏都是阿姐。
阿姐給我吃肉吃雞蛋,給我塞饃饃,生病貼身照顧,夜裏偷偷給我蓋被子,阿兄欺負我的時候揍他,怕我凍著把自己的棉衣給我,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
突然畫麵轉到阿姐一襲紅衣摩挲著我的臉一臉羨慕,微笑著同我說傻丫頭,以後一定要離開村子,替姐姐好好看看外麵的世界,替姐姐好好生活。
然後抱緊我,貼著耳邊問我,“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不救我,你都看見了,為什麼不救我,我好冷,我好疼啊。”抬頭就看見阿姐被縫上的雙眼裏汩汩的向外冒血,身上的嫁衣也被血跡浸濕。
胳膊上一陣劇痛,我從夢中驚醒,阿奶正擰著我的皮肉“小賤人,還不起來幹活,咦,你最近胖了不少啊。”
順手抄起一根藤條就往我身上抽,“是不是你個小賤人吃了你阿姐的飯,害她身上都沒什麼肉,壞了大事我非要將你千刀萬剮。”
咬牙默默忍受,身上越來越疼,直到村長帶著六十塊錢出現,阿奶才停下了對我的毒打。
“別打了,沒幾年也好說個親事了,再給打壞了,挺好一孩子。”
村長是除了阿姐唯一對我抱有一絲善意的人,昨晚之前我是這麼認為的,現在隻覺的害怕。
不顧身後探究的目光,逃一樣的轉身就跑去做早飯了。
做完早飯,揣著半個黑麵饃饃就出門割豬草了,路上遇到了小芳。
小芳是村裏比我還要醜的存在,但我的醜是先天的,她的是後天的。
聽說她小時候也是粉雕玉琢生的極其可愛,有一年冬天被她阿娘不小心推倒在了燃燒的炭火上,臉上留下了一大塊猙獰的傷疤。
小芳一直憎恨著她阿娘,經曆了昨晚的一切,我才明白了她阿娘的一片苦心。
“小芳,你也來割豬草嗎?”
“怎麼,來給我炫耀你阿姐嫁給神明了,反正你永遠嫁不了,得意什麼。”小芳衝我翻了個白眼便離開了。
我愣在了原地,有些想告訴她昨晚經曆的一切,可看她的樣子,應該不會相信吧。
最近沒了阿姐的保護,我每天的日子更難過了,我終究沒有霸占她的床,沒有霸占她留下的一切。
我對她沒有了一絲嫉妒,閉上眼腦中便都是她慘死的模樣,每晚我都顫抖的蜷縮在稻草堆的一角。
因為我總覺得阿姐好像躺在她溫暖的床上,仿佛每晚都能聽見她微微喘氣的聲音。
阿姐“出嫁”的第七天,阿奶替我尋了門親事,替阿兄換親給參與殺害阿姐的凶手虎子。
虎子有個妹妹,也長的不好看,不能“嫁”給神明,可她比我好看些,虎子娘覺得自己虧了,非要阿奶退了十塊錢才答應了換親。
阿奶無奈,為了阿兄隻得退了十塊錢,退完錢又將我打了一頓,她不敢打死我,畢竟打死了我,阿兄的親事便黃了。
我果然是個賠錢貨,阿姐不僅救回阿兄,還替家裏掙了六十塊,而我換個親還倒貼了十塊。
婚期定在了十天後,不需要操辦,個人領回自家新媳婦即可。
今夜的村裏,死一般的沉寂,單薄的蘆花被本就無法抵禦好冷,何況此刻透入骨髓的冷。
“吱呀”年久失修的房門被從外輕輕推開,我不敢出聲,把頭死死的埋在被窩裏,隻有抖若篩糠的身體無聲的訴說著我內心的恐懼。
輕盈的腳步聲,在此刻靜寂的夜裏一步步的向阿姐床邊走去,發出了一些細微聲響後便向我走來。
我大氣都不敢出,可還是無法控製身體的抖動,不知是冷的,還是害怕。
突然身上一重,頭頂傳來低泣聲,我知道那是阿姐的哭聲,阿姐哭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傻丫頭,凍成這樣也不知道多蓋床被子,以後阿姐不在身邊,要好好的。”
說罷,就聽到阿姐向外走去,並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我依舊躲在被窩裏,不敢吭聲但逐漸溫暖的身體告訴我。身上是一床厚厚的被子。
咚咚咚,門外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阿奶開門呀,我好冷。”此刻阿姐的聲音變得陰冷可怖,和剛剛給我蓋被子的聲音完全不同。
咚咚咚,咚咚咚,門外的敲門聲響個不停,“阿爹,阿娘,阿弟,開門啊,你們怎麼都不開門?”
咚咚咚,咚咚咚,除了我的房門,每個房門都在響。
“嗚嗚嗚......我好冷,我好疼。”
門外隻有阿姐淒慘的哭聲,突然阿姐開始咯咯咯的笑,“十二點了哦,你們不開門,那我就自己進來嘍。”
伴隨著阿姐瘮人的笑聲,一扇門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