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

“張雅寧！都幾點了？怎麼還不起！不知道今天什麼日子麼？！”

話音未落，一盆水衝著我麵門就潑了過來。

上一秒我還在床上躺著。

下一秒，頭上，臉上，就連身前的被褥都被澆了個遍。

大腦昏沉，我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立馬就從床上彈起。

可緊接著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我搖晃著抓緊床頭櫃，這才讓自己勉強保持站立。

“媽，我還發燒呢！你這是幹嘛啊？！”

喊完這句，我的鼻子前忽然飄過一絲很微弱的臭味。

這臭味離我很近，否則以我現在的狀態根本就感受不到。

抓住衣領，我放在鼻前嗅了嗅，終於找到了臭味的來源。

“媽，你剛才用什麼水潑的我？！”

“你爸的洗腳水啊！”

我媽不覺有他，拿著空盆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你爸說這下出門得去好幾天，臨走前再泡個腳好好舒坦舒坦！”

“得了！你別在這磨嘰了張雅寧，趕緊洗臉穿衣服準備出發！再過一會你姨她們就要到了！”

說完我媽拎著盆走出了房間。

我呆立在床前，好半天才感受到身體的存在。

看向一邊的時鐘，鐘上顯示的時間是早上六點，距離和姨夫姨媽們約好的時間足足還有兩個小時。

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我媽就要把我叫起來，隻感覺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

走一步似乎都會倒在地上。

強忍著心中湧起的怒火，我又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才去到廁所。

刷好牙，洗了把臉，我喘著粗氣把剛才被我媽弄臟的衣服換掉。

等做好一切，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

見我磨磨蹭蹭，還沒開始收拾背包，我媽對著剛從廁所出來的我，抬腿就是一腳。

“張雅寧，你說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廢物東西！”

“招呼你不吱聲！讓你早起你在床上賴著！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包都還沒收拾完！你想誠心氣死我不是？！”

“行了春豔！你別跟她廢話了，趕緊讓她收拾去吧！一會兒三妹家的小穎就要過來了，別讓人家看了笑話！”

我爸湊上來打圓場，但說出的話卻更加讓人心寒。

“都不知道三妹兩口子怎麼教育的孩子，你說人家小穎多出息，年紀輕輕自己開了公司，你再看咱家這個！”

“讓她放假帶咱們出個門，好家夥！就跟要了她命一樣！”

我本來就身形搖晃，冷不丁被我媽踹上一腳，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站我麵前的倆人沒有一個想要扶我起來的意思，我媽甚至還用腳在我臀部上又踢了兩下。

“裝！還在這兒跟我倆裝！昨天就說自己難受，今個不也活的好好的？！”

“我再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張雅寧！整理不完看我怎麼收拾你！”

2.

十分鐘一到，我媽準時到我房間來驗收成果。

我深知以自己目前的狀態肯定不能帶太多東西，就裝了些重要證件，帶了兩套換洗衣物一個充電寶就拉上了拉鏈。

可等我媽打開背包時，她又開始挑刺了。

“張雅寧，你知不知道咱們這回要出去多久？四天三宿！你就帶這麼點衣服哪夠穿啊！”

“我知道了，等到地方你是不是又要找借口浪費錢買新衣服！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張雅寧，挺大個人了，到底會不會過日子啊？！”

她一邊說一邊使勁把我背包口撐到最大。

短袖短褲，毛衣外套，她看也不看一股腦往我包裏塞，直到塞不下才徹底停下動作。

我看著鼓鼓囊囊的背包，有種天塌了的感覺。

“媽，眼看到夏天了，天氣都暖和了，根本就用不上那些厚衣服，你想帶，裝點薄的不行麼？”

“你小孩牙子懂什麼！你就看見白天暖和了！晚上冷咋辦？！什麼都不知道！真是個廢物！”

我媽不願多說，把包衝我身上一推接著忙活去了。

我的目光再次瞄向包中的東西，還是想不明白，都五月份了，就算再冷，有帶棉服的必要麼？

可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沒法支撐我跟爸媽對抗。

沒辦法，我拖著背包來到樓下，把它安放在臨時租來的小型客車上。

時間來到早上八點，親戚們陸續到達我家門口。

可眼看馬上要過約好的時間，三姨一家還沒出現。

二姨夫看了眼手機，開口問道：“咋回事啊？三妹他們咋還沒來呢？別是出什麼意外了！”

“呸呸呸！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二姨拍了一下二姨夫的腦袋。

“興許是小穎平時太忙了，臨時遇上公司有點事要處理，咱也不著急，就等她一會兒唄！”

“要說人家小穎，可真夠能耐的，你說才二十來歲，都開公司了！也不知道咱兒子啥時候也能混到人家這個地位！”

二姨說的是表哥林宗偉。

表哥本人今天沒有來，他在外地工作，隻有過年才會回到父母身邊。

因此這次出行的人員，隻有我，我爸我媽，二姨二姨夫，還有三姨一家三口。

我媽開口接茬：“可不是說麼！你家兒子還好呢！好歹是個高管，瞧瞧我家這個，三十好幾了還在家啃老呢！”

“這回讓她開車帶咱們出去玩，你猜怎麼著？好家夥！這個不樂意啊，還跟我裝病！我好說歹說才鬆口，上趕著求人家一樣！早知道，我都不如花錢請個司機了！還遭這份罪！”

“哎呦，這二姨就得說說你了小寧，你說好好的日子，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咋能對你媽這個態度？！真是太不像話了！”

二姨一連幾句，狠狠把我數落了一頓。

我發著燒，大腦運行緩慢。

等我反應過來聽到什麼，剛想開口反駁時，不遠處，傳來了表妹的聲音。

“大姨！二姨！你們都到了啊！不好意思我們路上耽擱了，這才晚到了一會！”

坐在原位的幾人立馬起身迎接，隻把我留在了司機的位置。

“小穎啊，挺久沒見了，今個穿的可真漂亮！”

“可不是麼！還是咱小穎會打扮，瞧我那個女兒，一天跟個村姑一樣，帶出去都丟人！”

聽我媽提到我，三姨有意無意看了眼駕駛位置，眼睛幾乎翻上了天。

“行了，你們也別誇她了，一會兒尾巴都翹天上去了！時間也不早了，咱快出發吧！”

雖然三姨嘴上說著讓我媽她們少誇兩句，可聽見別人如此抬高自己女兒，還是避免不了露出些得意在臉上。

看著一群人往車門口靠近，我的目光隨著人群的方向移動。

忽然，我注意到了表妹身上背著的包。

看清上麵的紋路後，我腦中逐漸冒出幾個字。

這個包？好像是假的吧？

3.

等幾人分別上車坐好，我係緊安全帶，踩上油門，發動了汽車。

一路上幾個姨都在說說笑笑聊天，話題當然幾乎都圍繞在表妹自己開的公司上麵。

“小穎啊，你說你現在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有沒有幾萬塊？”

“那肯定的啊大姨！要不我開什麼公司，要是沒有幾萬塊，我公司就要倒閉了！那就不跟表姐混的一樣了麼！”

此話一出，後麵又是一陣笑聲。

笑完後，我媽緊接著開口：“小穎，大姨求你個事，你看你們公司還有沒有空餘的位置，把你姐張雅寧也安排進去唄？”

“多的我們也不求，當個保潔都行！你都不知道，就為你姐這工作，大姨都操老心了！頭發都白不少了！”

“怎麼了大姨？表姐還沒找到正經工作呢？”

“誰說不是啊！挺大個年紀，婚婚不結，工作工作沒有！哪像你，那麼有出息！”

“這樣啊......”

表妹稍作猶豫，似乎覺得這問題有些不太好辦。

“小穎，你就在你們公司附近給安排個差不多的就行！雖然小寧條件確實不咋地，人長得醜個也不高！但你大姨都這麼求你了，你就給辦了唄！”

三姨這話實在是有些不中聽。

但好歹是為我考慮，我媽還是不住點頭，讚同她話裏的意思。

“對對對，讓你表姐給你端屎端尿都行！”

“那不用，大姨，我看看吧，我盡量在公司給表姐找個位置！實在不行就讓她過來給我開車，怎麼著也能讓她安定下來，您就等好兒吧！”

我媽聽後一拍大腿。

“還得是咱小穎，辦事就是靠譜！再看我家那個沒用的東西！”

我媽說著丟過來一瓶礦泉水，水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線，直直砸到了我的腦袋上。

我悶哼一聲，死命攥住方向盤，才忍著沒有讓車偏離軌跡。

但不可避免的，車體還是晃悠了兩下，我媽立馬怒了。

“張雅寧！他媽的！讓你開個車都開不好！你還能幹成點啥事？！”

一邊罵我媽一邊想解開安全帶朝我這邊過來。

二姨趕忙摁住她。

“大姐，消消氣消消氣，有什麼事等到地方再說，小寧現在還開著車呢！”

“張雅寧！你等著！看我一會兒怎麼收拾你！”

我媽最終還是停下動作，靠著座椅喘著粗氣。

她是安靜了，可我感覺自己的狀態越來越不對勁。

我本來就頭昏腦漲，剛才又被礦泉水瓶子這麼一砸，似乎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

強忍著不適，我看向路牌，距離休息站隻剩下兩公裏的路程。

咬著牙撐了一分多鐘，我把車子開進休息站的停車場，自己則忍不住，剛從車上下來就彎腰在最近的草地上嘔吐起來。

昨天還未消化完的食物混著酸水一起從我嘴裏流淌出來。

等把胃裏的東西吐幹淨，我扶著膝蓋，好半天直不起身。

就在此時，我忽然聽到身後爸媽所坐的客車上，表妹說話的聲音傳來。

“表姐這是怎麼了？怎麼吐了？別是懷孕了吧？！”

這話一出口，車內安靜了片刻，二姨緊接著說道：“可真說不準，我說你表姐怎麼不願意開車帶咱們出來，是不是想趁咱們出門的功夫，跟哪個野男人去約會啊？！”

“哎？怎麼說話呢！小寧要真懷孕了，那可是個好事！找到孩子父親趕緊把婚禮給辦了，這不是了了咱大姐一樁心事麼？！”

“對啊，都三十來歲的人，管咋還有人要，這多不容易啊！”

三姨略帶嫌棄地瞟了我幾眼。

“小寧不像我家姑娘那麼有出息，這樣條件找個差不多的就行，殘疾的咱都不挑！大姐，姐夫，你們說是不？”

聽這話爸媽沒開口，跟著幹笑了兩聲。

我扭頭看去，此刻二人的目光正緊緊盯著我。

那眼神，似乎覺得我丟了大人，陰狠到仿佛下一秒要把我直接撕碎一般。

他們還是跟以前一樣，聽風就是雨，從來不等我解釋，就任憑自己的猜想來。

親戚們也是嘴碎，不考慮當事人我的感受，就按自己最惡毒的想象信口胡謅。

我也懶得辯解了，吐完之後我精神好了許多，整個人都清明不少。

重新回到車上，我感覺自己的狀態幾乎煥然一新。

透過後視鏡，我觀察著還在針對我懷孕話題喋喋不休討論的親戚們，扯開嘴角。

也是時候該到我還擊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