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顛醒的。
腹部被鉻得翻江倒海,鼻腔湧動著惡臭血腥味,一睜眼便是簌簌向左飛去的地麵。
我像個麻袋一樣,被搭在馬上。
裴景瀾見我醒了,抬手將我扶正。
還未等我“嘔”,他掰著我的頭,朝著一個方向,“看見那處刑台了嗎?那是斷頭台。”
“右邊,五馬分屍的場地。”
“再往前,是吊死鬼聚集地......”
我嘔不出來了,後脊背一陣發冷,“你…要做什麼?”
“噓!別說話,聽。”
馬停了,大街小巷傳來竊竊私語聲。
“聽說了嗎,公主將裴大人給打了,都腫成了豬頭!”
“哈哈哈還有這等事?不過公主怎敢,那是陛下的得意門生啊…”
“可不就是,還聽聞公主養了麵首,裴大人真是倒了八輩血黴…”
前者的腦袋挨了一下,“那叫幕僚,讓人聽去了,仔細你的腦袋。”
裴景瀾帶著兜帽,無人認出,我卻聽得膽戰心驚,聽到麵首,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何昀來,書生玉貌昳麗,身材瘦削,是個當麵首的好料子。
身後裴景瀾不滿地皺起眉,陰測測道:“怎麼跑神了,快選個死法。”
“死…死法?”
他語氣極冷:“你的計劃敗了,不僅讓我名譽受損,陛下還要我跟昭玉好好相處,爭取在科舉後大婚。”
說到最後,聲音堪稱陰寒,“溫瑜,好好想想,如何保住你這顆腦袋。”
沒想到皇帝不僅寵愛昭玉公主,還和稀泥。
我心中的明君形象微塌。
看著前前後後血腥味沉重的刑場,我縮了縮脖子,道:“還有一計。”
“說。”
微風吹過紗幔,露出裴景瀾冷峻的側顏,我掀開紗幔附耳過去。
裴景瀾神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耐心聽著,須臾,緩緩露出一抹笑,“你真是瘋起來不要命啊。”
“所以還請大人保我性命。”頓了頓,我補充道,“還有何昀,請讓他離我遠一些。”
說到何昀,裴景瀾眸子閃過一絲異樣,“他不是你夫君麼?”
我淡然道:“和離了。”
徐徐涼風吹過,裴景瀾默了默,聲音輕到了風裏。
“哦?那不如來做我的妾?”
我一僵,倏然看向他。
裴景瀾麵色平靜,眸子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什麼意味。
我訕訕道:“大人…這不好笑。”
裴景瀾嗤笑一聲,“沒有這種想法最好。”
他忽地將我扔下了馬,“我不便見人,去醉春樓買盒桂花糕,早膳之前滾回來,別妄想跑路,否則追殺你的就不止昭玉了。”
威脅完揚長而去,非常有失風度。
“桂、桂花糕?”
一條繩上的螞蚱飛不了,我隻好自掏腰包,買了那盒貴得要死的桂花糕。
提著回到裴府,給影竹要錢時,卻被拒絕了。
影竹溫和道:“昨日裴府失火案查清了,是您前夫君所為,所以這損失便落在你頭上,損失總計5613兩......”
“等下,為什麼落我頭上,你怎麼不去找何昀?”
“這…公子吩咐的,說縱火犯的目的是您,終究還是您。”
晴天霹靂,我全身上下都沒有一百兩,何來五千兩!
磨破了嘴皮子,相商無果。
最後影竹又開始吹虛自己的豐功偉績:“別說五千兩了,我都沒朝你要救命錢,你知道黎明的時候,我天神下凡,於萬軍之中救你於生死關......”
得知裴景瀾和公主鬧僵,我一個頭兩個大。
昭玉公主一次殺我僥幸逃生,二次圍殺準駙馬從中做梗,恨意節節攀升,像她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怎會放過我?
這下我不僅攤上了裴景瀾這等奸商,還焊死在了奸商船上。
——
科舉緩緩拉開帷幕,裴景瀾上了馬車去往考場宮殿。
一行人剛走,一個小孩便撞進了我懷裏,嘴上說著“對不起,對不起…”飛快跑走了。
卻在我手心留下了一張紙條。
展開,隻有一行字,「別信裴景瀾,等我。」
字跡我再清楚不過,是我曾日日夜夜溫聲相與的人。
遠處鐘聲響起,宮殿大門緊閉,他已然走進了這場無聲的爭鬥。
我將字條揉碎扔了,該起身去辦事了。
裴府的書房放著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幾日來練習左手寫字,大概能寫得讓人勉強看懂,又認不出我的字跡。
朱砂為墨,白紙淒淒,「我夫君寒窗三年,隻為一朝科舉為國效力,科舉在即,卻被昭玉公主擄去......」
雖將個人經曆寫得添油加醋,但將昭玉公主養麵首、科舉舞弊、當街殺人等惡行寫得淋漓盡致,隻待貼上宮牆。
宮牆內科舉考生曾雪案螢窗,苦攻經史,隻待這次生死定奪關,可他們嘔心瀝血憧憬的希望,卻是權高位重之人肆意踐踏的玩物,一人冤屈可遮掩,千萬憤怒卻可覆船。
昭玉公主,一場豪賭與你爭一個公正。
可字跡未幹,院外響起騷亂聲,“公主,溫姑娘真不在裏麵…”
“讓開!”
書房門轟然撞開,一霎那,我迅速將白紙揉成一團扔桌底下。
昭玉公主笑得燦然,“如今宮殿大門緊閉,外麵天塌了裏麵人都不會知道,這下誰又能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