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曜派人送餐來時,我正昏昏沉沉睡著,沒有聽到門鈴聲。
直到醒來,門外的東西已經冷了。
我打開包裝,都是我愛吃的清淡口味,明明家裏有微波爐可以熱飯。
可我隻覺得反胃。
把東西收進冰箱,撥通了閨蜜柳依然的電話。
告訴她我要離開的消息。
她憤憤不平地吐槽了蘇曜十五分鐘。
“你傻啊!他現在功成名就,你一聲不吭退出不就便宜他了嗎?”
“要我說你就把這個婚結了!”
“慢慢收集他出軌的證據,然後訴訟離婚,分掉他一半身家!”
“你陪了他十年,十年的青春分文不值嗎?”
是啊十年。
我跟蘇曜走了十年。
看著他從一文不名的創業小白,跌倒又爬起,起起落落間最後創立自己的品牌。
期間,他好不容易開起來的公司麵臨倒閉,我這兒的航班停飛大半。
我們隻能退了租住的寬敞公寓,搬回到逼仄的地下室去。
那時候,真的很難。
難到要跟下水道的老鼠搶米吃。
蘇曜欠人家的貨款必須及時清算,否則會上征信。
他被迫去做體力活。
我求著領導讓我飛,多臟多臭多困難的航班我都飛。
才終於熬過了那一段。
我永遠忘不掉債務清償的那日,蘇曜鎖了地下室的門,一手拖著箱子,一手拉著我。
深吸一口氣,吐出來。
“鄧婉寧,謝謝你陪我渡過難關!”
“我,蘇曜對天發誓!”他豎起手指頭,“一定會混出個人樣來,風風光光迎娶我的女孩!”
那時,少年的真心是透明的。
隻是在洪流裏走了太久,被衝刷得看不清顏色了。
其實柳依然文迪說錯。
從外人的角度,我必須爭點什麼才能對得起自己這十年。
可若我說,我不恨蘇曜,應該沒人會信。
也許恨過,在撞見直升機內香豔一幕時。
過後,就剩下深深的疲憊。
我隻想走。
遠離他,遠離這個承載著我們十年回憶的地方,拋下一切重新開始。
“我不想跟他鬧得太難堪。”我垂下頭。
說我懦弱也好,膽小也罷。
我不想撕開跟蘇曜之間的遮羞布,破壞掉我們這十年最美好的回憶。
因為那也是我的青春。
不管青春裏的人爛成什麼樣,那始終是我深愛過的男人。
“你…”,柳依然歎了口氣,“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我翻了翻郵箱,大西洋航空的offer已經送達。
“兩天。”
還有兩天,我就要離開這裏了。
......
夜裏十點,蘇曜還是沒有回來。
蘇曜自從事業起飛,便跟我有了時差。
有時我飛紅眼航班,回來他已經走了。
自此,我便跟公司申請不飛夜機,隻希望在夜晚回家後還有屬於我們的二人世界。
我習慣了等。
可這次,我不想等了。
剛熄燈準備入睡,蘇曜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對麵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在死寂的夜裏尤為刺耳。
“婉寧,別等我了。”
“我本來是訂了機票今晚到的,沒想到一下機就被抓去開會了。”
“下麵的人知道我快休婚假,趁這時間逮著我把下季度的會都開了…”
“你別生氣,等我們婚禮結束後,我一定陪你好好地度蜜月。”
我很想問他,什麼航班可以從帝國大廈頂樓的空中花園飛到這裏?
開什麼會要在酒店房間,與會人員必須先洗幹淨才能參加?
可我沒說出口。
“工作重要,你也要小心身體。”
他剛想回我什麼,電話那頭的水聲停了。
有人赤腳走在木地板上。
衣物摩擦聲響起。
我似乎都能聽見有人在蘇曜耳邊吹氣的聲音。
“咣當”一聲悶響。
蘇曜的手機砸在地上,話筒裏傳來唇齒交纏之聲。
興許是他太急了。
急得連電話都沒掛。
我自虐似的聽完了全程,直到女人嬌柔的喘息聲響起。
“老蘇,你真的要結婚嗎?”
蘇曜應該是點了根煙,吐霧。
“那不然呢?”他輕笑,“她跟了我十年,總歸要給個名分吧,免得別人說我不念舊情。”
“老男人還真大方…”,女人撇撇嘴,嗤笑道,“你就沒想過她當空姐這些年…有沒有被別的男人…”
蘇曜沒有再說話。
女人還沒意識到什麼,絮絮叨叨繼續道,“聽說她飛過很多次印度航班吧…我聽說那種航班都不幹淨…”
“還有,做她們這行的說沒有金主我是不信的…你不是說有幾年她幫你度過了經濟危機嗎…”
“夠了!”蘇曜怒喝道,“不該你知道的事情少說話!鄧婉寧是什麼人我很清楚,輪不到你來說嘴!”
我掛斷電話。
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很清楚,蘇曜聽進去了。
他這個人情緒穩定,若非心頭有疑是不會發怒的。
我想起最難熬的那幾年。
為了給蘇曜清還債務,我確實飛了很多趟印度航班,回憶觸目驚心。
臟亂差的環境不用說。
最可怕的是乘客的審視眼神,像狼群凝視獵物。
一趟航班下來,屁股上會多出很多黑手印。
那還不算什麼,我曾經被後排的乘客按鈴騙過去,抓到衛生間裏施暴。
幸虧有同事聽見呼救聲路過,把我解救出來。
那次回家的路上,我哭了很久,但在家門前又擦幹了眼淚。
我不想讓蘇曜知道。
也不想他愧疚和擔心。
所以我沒說,連有人提出要包養我的事情,也隻字未提。
是的,有人想包養我,不止一次。
還有不少商務精英向我提出過交往的意願。
可我都一一婉拒。
因為我很清楚,蘇曜隻有我了。
我也隻有他。
他說的每個字、每句誓言我都深信不疑,我相信他能有出頭之日的。
可如今,我等到了。
卻再也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