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屍塊被發現時,媽媽在給親女兒挑選出席發布會的裙子。
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別跟哈巴狗一樣纏著我,最好死在外頭!”
但警察打斷發布會,請媽媽去認領古墓後山發現的女屍,許之瑤的完美出場還是被我破壞了。
媽媽冷眼看屍體的胎記,說這隻是我作妖的把戲。
我想哭,但人死後沒有眼淚。
媽媽,你以後不用趕我走了。
我真的死了。
1
第一個屍塊被發現時,我已經死了三天。
警察在古墓後山又搜了足足三天,終於勉強把我各個部位找全了。
我飄在空中,看著七零八落的自己在法醫手中逐漸拚湊完整。
但也隻是勉強能夠稱為完整而已。
就連看慣各種慘烈死法的老法醫,也在修補過程中多次淚濕:
“究竟是什麼樣的惡魔才會下這樣的狠手!”
刑偵專案組的警察們也滿臉憤恨,攥緊拳頭勢要抓住凶手。
隻是經過數天大雨衝刷,屍體損毀嚴重,可以勘察的痕跡少之又少。
唯有肩胛處的一枚紅色月牙形胎記,可以作為突破口。
專案組的同誌申請調用全國大數據,經過一整夜的排查,篩選出符合屍身性別,年齡和胎記的嫌疑受害者。
媽媽接到認屍通知時,正在陪著許之瑤踏上國寶級文物修複成果發布會的舞台。
在她給許之瑤進行最後的妝發檢查時,警察的電話打了進來。
“您好,請問是許明月的母親嗎?我們是......”
話音未完就被媽媽煩躁地打斷:
“我不管你們是誰!”
“我不是那個野種孽障的媽,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的任何事情都與我無關!我警告你們不要和那個孽障沆瀣一氣,礙著我的正事!讓她滾得遠遠的!”
掛斷電話,她直接拉黑了來電。
對之後專案組二十多通來電也置之不理。
因為案件性質惡劣警情緊急,專案組情急之下直接前往現場,打斷了發布會。
將媽媽請到了局裏,請她認領屍體。
媽媽陰沉著臉,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警察遞到手上的照片。
屍體被毀得嚴重,隻有一枚月牙形的胎記勉強清晰,可供辨認。
媽媽看見胎記的一刻,瞬間怔住。
但馬上就鬆了一口氣。
“我女兒瑤瑤的確是有這麼一枚胎記,也是在肩胛骨處。”
“但絕對不可能是她,你們把我拉過來的時候,她就在我身邊好端端地站著!”
“要不是你們,我已經領著瑤瑤在發布會風光亮相了。”
給媽媽打電話的女警頓了一下,和她進一步確認:
“據我們查到的資料,您還有一個女兒許明月,身上也是有這樣的胎記,請問她也是在......”
還沒有說完,媽媽的電話響起。
是她為許之瑤設定的專門鈴聲。
媽媽接起電話,冷硬的眉眼刹那就融化了。
說話時溫和得像另一個人:
“瑤瑤乖囡,怎麼樣,發布會一切都順利吧?”
“什麼?!許明月那個賤人悄悄去現場弄壞了你的裙子?!”
“瑤瑤別哭,媽媽馬上就回家。”
聽到我的名字,媽媽臉上明顯的厭惡。
她辱罵我時不加掩飾的恨意,紮紮實實地刺得我痛徹心扉。
隻是我如今一抹幽魂,再痛也流不出血來了。
媽媽惱怒地看著女警:
“聽見了麼?許明月那個孽障好著呢!而且還毀了瑤瑤的裙子!”
“怎麼死的就不是她,真是禍害遺千年。”
她狠狠淬了一口,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2
我的魂魄被牽引著,跟著媽媽飄走。
回家路上,媽媽的副手小倩姐麵露擔憂,勸她:
“王老師,月月她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回考古隊了,要不您還是給她打個電話確認下安全吧?”
媽媽對安全兩個字充耳不聞。
她緊抿嘴唇,眉頭重重皺起:
“她本來就是一個實習生,回不回都誤不了修複進度。”
“不過你提醒了我,所裏不應該留這樣消極怠工的人,馬上解雇她!”
我嘴裏泛出一抹苦笑。
爸爸是考古學家,媽媽是文物修複師,他們一個精通鑒定,一個精通修複。
兩人珠聯璧合,是羨煞旁人的考古界神仙眷侶。
而我也從小展露出對考古極大的天賦,早早立誌傳承父母的衣缽。
人人都誇我不僅聰明而且勤奮,是個好苗子。
跟在媽媽身邊多年的小倩姐不忍心,要為我辯解:
“月月之前連遲到早退都沒有過,真的很熱愛這一行,不可能無故曠工的。”
“剛剛警察局裏的屍體和她年齡都對上了,我擔心會不會出什麼事......”
媽媽嗤笑一聲,眼神冰冷如霜:
“她出事?要真是出事了才好!”
“這樣就不用總是裝著滿肚子壞水,想要搶瑤瑤的東西。”
“果然盜墓賊的種就是賤,總想著偷別人的東西,不知好歹!”
媽媽一字一句的詛咒,讓我的心碎得比屍體還要零落。
即便這些話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
在許之瑤突然在爸爸的葬禮上出現,露出一樣的月牙形胎記,說自己才是親生女兒時。
在基因鑒定結果出來,我被確認自己是被盜墓賊和爸媽的親女兒調換了十八年時。
媽媽就用盡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語,砸得我的心全是密密麻麻的坑。
她崩潰如狂,歇斯底裏地質問蒼天: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盜墓賊的女兒害死我的丈夫?”
“我們夫妻一聲勤勉從善,究竟是造了什麼孽!”
而我隻能跪在地上,將額頭磕得鮮血橫流。
和媽媽一起怨恨自己。
怨恨我在山洪爆發時堅持下墓搶救文物,害爸爸陪著我一起挖掘。
怨恨我為什麼聽爸爸的話被他托離了泥坑,在泥石突然傾斜的瞬間沒能抓緊他的手。
從那天起,媽媽恨了我四年,每天詛咒怎麼死的不是我。
她不知道的是,我也每天詛咒自己,怎麼死的不是我。
無數次即將刺入手腕的尖刀,都會停在爸爸出現在腦海的瞬間。
他在滾滾黃泥中依然笑得溫柔堅定:
“月月要和媽媽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我痛不欲生,卻因為承載著爸爸的心願而不能死。
雖然,如今還是辜負了他。
小倩姐想到媽媽經曆的痛苦,麵露難過,卻還是擔心我。
這時,媽媽的手機震動,收到新信息。
【媽媽,我也想要和瑤瑤姐姐一樣的裙子做生日禮物,好不好?】
她撇下嘴角,不屑地把屏幕遞到小倩姐麵前。
“你看看,我早說了禍害遺千年!”
“她還有閑情跟瑤瑤爭寵,曠工就是因為沒把這份事業放在心上!”
“沒臉沒皮的混賬玩意兒,就該被車撞死好造福世界!”
3
小倩姐不再說話。
我飄在她麵前,有些內疚地看著她,輕聲說了句抱歉。
爸爸在我十八歲那年意外離世後,媽媽迅速認回了親生女兒許之瑤,同時也狠狠地將我徹底拋下。
四年大學,多得小倩姐暗中資助我才能順利扛下來。
也多虧了她,我才能進入考古隊成為一名實習生。
本來想著我馬上畢業,以後就可以用努力和專業報答小倩姐的幫助。
早知道在畢業這天會被遭遇毒手慘死,還不如讓小倩姐省下這幾年的力氣,把心思花在修複文物上了。
苦澀湧上心頭,我哽得一下子呼吸都帶著血腥氣。
專案組徹夜未眠,將全市範圍內符合屍體特征的年輕女孩都逐一聯係排查。
但依然一無所獲。
媽媽花了大半夜時間安慰許之瑤。
因為她眼眶通紅地哭訴:
“月月妹妹說,你和爸爸疼了她十八年,總是把最好的給她,她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裙子是媽媽你親手挑選送我的,我不肯讓,她一生氣,就剪碎了裙擺......”
媽媽勃然大怒:
“盜墓賊的野種真是恬不知恥!”
“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把她當親生女兒十八年,還讓她害死了老許!”
“要是她敢再欺負你,媽媽一定撕了她為你討回公道!”
許之瑤終於破涕為笑,埋進媽媽懷裏:
“媽媽,可以是碎屍萬段那種撕嗎?”
媽媽點頭,哄她趕緊睡覺。
我看到許之瑤在黑暗掩蓋下勾出的嘲諷笑容,心痛如麻。
被虐殺時,我已經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更何況,鬼魂哪裏有眼淚呢?
天剛蒙蒙亮,媽媽的電話又震個不停。
“王教授是嗎?我們是刑警大隊專案組,正在偵查的碎屍案......”
媽媽以為又是我在興風作浪,氣得怒吼:
“我說了多少遍,許明月的任何事情與我無關!讓她死遠點!”
專案組女警怔住一瞬,製止媽媽掛斷電話。
語氣嚴肅地說道:
“王教授,屍身指甲的殘留物中檢測出古墓土壤。”
“我們懷疑受害者與您負責的古墓考古隊有密切關係,請您盡快到古墓現場,協助調查。”
掛電話後媽媽還有些呆著,房門被推開。
許之瑤驚慌地小跑過去抱住她的手臂:
“媽媽,發生什麼事了嗎?誰讓你這麼生氣?”
媽媽下意識摸著她的頭發,柔聲撫慰道:
“抱歉,吵醒瑤瑤了。”
“媽媽考古隊有點事,要出門一趟,你自己乖乖在家。”
轉念她想到碎屍案,有些不寒而栗,提醒許之瑤:
“最近治安不好,不要隨便出門,去哪裏都要和媽媽報備,知道嗎?”
許之瑤滿眼擔憂:
“媽媽,那你也記得提醒一下月月妹妹,她自己在外麵很危險的。”
媽媽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沒好氣道:
“瑤瑤,媽媽告訴你,善良要有鋒芒。”
“那個賤人沒資格當你妹妹,她占了你的身份十八年,還讓你沒了爸爸,你不用顧著她!”
“她在外麵怎樣是她自己的事情,就算死了也是活該,她欠你的正好拿命還!”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
原來鬼魂也是會覺得痛的。
不然為什麼我的心痛,像是把魂魄生生撕裂成了兩半?
媽媽,你知道嗎?
我真的拿命還她了。
4
專案組已經將整片古墓拉起警戒線,徹底封鎖起來。
在媽媽抵達熟悉的挖掘現場時,女警看見又是她顯然有些驚訝:
“您就是王教授?正式介紹下,我是本次專案組負責人,姓宋。”
“經過我們初步現場勘察,發現了幾處可疑痕跡,但古墓範圍大,土壤歸屬的具體定位需要您協助排查。”
宋警官將屍首指甲中的土壤材料遞給媽媽。
媽媽迅速戴上眼鏡,擰著眉進入工作狀態。
戴著手套用指尖撚了一下土壤,很快斷定是屬於墓道的土層。
馬上就和警察偵查出來的痕跡對應上了。
媽媽眉頭緊鎖,提出自己的觀點:
“墓道屬於嚴密管控範圍,非考古隊成員是不可能有權限進入的。”
宋警官麵露嚴肅:
“我們已經確認過土壤存留在屍體的時間,和受害者死亡時間是一致的。”
“也就是說,受害者是在死亡當天進入過墓道。”
“麻煩王教授聯係考古隊中所有22歲上下的女性成員,加快偵查。”
媽媽的臉上一閃而過的猶疑。
一旁的小倩姐馬上補充道:
“隊裏隻有兩個符合年紀的女生,昨天晚上在警局已經協助排查過了。”
宋警官也想起來媽媽當時認領屍首的表現,語氣越發嚴肅:
“我記得當時隻聯係了一個女兒吧?另一個呢?”
媽媽立馬撇嘴:
“我隻有一個女兒!那就是瑤瑤!”
無論媽媽怎麼否認,由於她是我聯絡名單中唯一的緊急聯係人。
在宋警官的堅持下,她還是不情不願地撥通了我的電話。
外放的鈴聲才響起兩下,就被迅速掛斷。
媽媽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又打了一遍。
依然被直接掛斷。
我看著被拒絕的通話,忍不住露出酸澀的笑。
許之瑤將我迷暈之後,就拿走了我的手機,她怎麼可能接電話?
媽媽眼中全是怨恨:
“看!盜墓賊的女兒就是詭計多端!”
“肯定毀了瑤瑤的裙子,現在心虛了不敢接電話。”
宋警官聽著她的出言不遜,沉下了臉警告:
“王教授,請你嚴肅對待本次案件。”
“目前所有證據都吻合許明月的特征,而且數據庫中的嫌疑受害者中,隻有我沒有聯係上。”
媽媽一次次聽到我的名字,耐心明顯耗盡:
“你們警察就隻會排除排除排除!就不能用科技手段嗎?我沒那麼多時間跟許明月那個賤種玩捉迷藏!”
宋警官張嘴,正要解釋他們的難處,忽然手機響起。
她按下接聽,聽著對麵的彙報,眉頭越皺越緊。
對麵似乎已經說完。
宋警官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抬頭,直視媽媽的眼睛。
聲音喑啞:
“基因檢測結果出來了,死者身份已經確認。”
“是考古隊的實習生,許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