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識字,還以為這裏就是哥哥的府邸,
樂嗬嗬的跑上前去。
她扒著朱漆大門上的銅環直往門縫裏瞧,嘴裏滿是驕傲:“
你哥府上竟連門環都鑲著金線,到底是狀元郎。”
我把人叫了下來,告訴她這裏不是哥哥的府邸,
娘立馬就跨下了臉:“
你這個廢物東西,讓你找個地方都找不到,
怪不得你哥要離家出走。肯定是怕被你這個蠢出生天的家夥給帶壞了。”
我也不慣著她,直接懟道:“娘你說的不對,哥哥當年說了,他是覺得你是他
拖累,沒把他生到富庶官家,所以才離家的。”
娘被我一句話噎得說不出來後麵的話,
隻能自己氣鼓鼓的坐在車上不吭聲。
找不到地方,我就隻能用最笨的方法,
帶著她在城裏轉了一圈,
可就是沒有白府,最後隻能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李府。
就在我們剛到的時候,
李府的雕花木門 "吱呀" 一聲向內洞開,
八名披紅掛彩的小廝抬著頂朱漆花轎魚貫而出,
"小姐出門,閑雜人等速速避讓!"
我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時候,
就見哥哥像個太監一樣,攙扶著一個年逾半百的少婦出了門,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了,微微隆起的腰還掛著娘給他的玉佩。
"阿娘,那是哥哥嗎?" 。
娘的眼睛突然瞪大,那抹身影轉過臉來的瞬間,
她猛地掙脫我的手衝了上去:"大郎!是娘啊!你考上狀元郎怎的不回家瞧瞧?"
哥哥的臉驟然僵住,看著娘的臉色比腰間玉佩還要冷上三分。
哥哥身邊的貴婦人嫌棄的看著,質問道:“
李岑,這你不是說你娘早死了,自己是孤兒嘛?”
此刻的哥哥死死的盯著娘,喉結動了動,
轉頭和顏對著身邊的婦人笑道:"娘子莫怕,定是哪裏來的瘋婆子,
我娘確實已經死了,我不認識此人。"
"大郎你說什麼?"
娘的聲音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我是你親娘啊!你看這玉佩,當年你爹臨死前..."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哥哥一腳踹在了心窩上。
"哪裏來的刁婦!敢攀咬我,李某乃禮部尚書婿,
從小無父無母,何曾有你這樣粗鄙的娘,
定是來訛錢的,來人啊..."
哥哥話到一半突然哽住,娘從懷裏掏出半塊缺角的玉佩,
正是當年父親臨終前掰成兩半的定情信物。
娘舉著玉佩的手在發抖,哥哥的額角卻沁出冷汗。
門外不知何時聚滿了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這李尚書的女婿真可以啊,為了榮華富貴,
親娘都不要了。”
“吃軟飯嘛,你們不知道,這贅婿連自己的名字都改了。”
“真是給祖宗丟臉。”
哥哥的娘子麵色明顯不悅,麵上被粉襯出來的褶子,
攬了好幾層,她提溜起哥哥的耳朵,
威脅道:“李岑,你可別做出丟我們李家臉的事,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處理好了再進來,
不然的話,你這輩子都不用踏進我們李家的門檻了。”
哥哥耳朵被揪得通紅,臉上還陪著笑:“娘子說的是,
娘子說的是。”
那婦人交代完後,轉身就回到了府裏。
而哥哥則是突然變臉,轉身甩了娘一記耳光,
玉扳指在她臉上劃出三道血痕:"賤婦!竟敢冒充我生母!"
娘沒反應過來踉蹌著摔倒在青石板上,半塊玉佩滾進排水溝。
我蹲下身要扶她,卻被她劈手推開:"你個掃把星!
若不是你攔著我早該到京城了,怎會讓你哥丟臉!"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從懷裏掏出了銀子呈給了哥哥:"大郎,
娘帶了家裏的積蓄,你妹子的嫁妝錢都在這了。"
"閉嘴!" 哥哥打翻她手中的銀兩,
靴底碾過她伸出的手指,:"我李岑從無寒門親戚,
來人把這倆瘋婦送去順天府,就說她們偷盜府中財物,
讓邱大人重判。"
眼看我們要被抓走,娘的哭聲突然卡住,像被人掐斷的破鑼。
她突然撲過去抱住哥哥的靴筒:"大郎!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你不是狀元郎嘛,怎麼成贅婿了..."
娘的話未還未說完,迎接她的,又是哥哥的一記窩心腳。
她的口中瞬間吐出鮮血。
這句話像是刺激到了哥哥的神經,他狠狠的踹了娘幾腳。
"慢著。" 我突然開口,“哥哥,你當真要這樣無情?”
他的臉上隻有厭惡,沒有任何猶豫:“我說過了,
我姓李,不是你哥哥。”
“好,既然如此,那就跟公子沒關係了。”
"民女乃白家村人氏," 我故意提高聲音,
讓門口圍著看熱鬧的人都聽得見,"我哥白岑為了享受榮華富貴,
當街暴打親母,請各位評評理。"
人群中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哥哥的手緊緊的指節發白。
娘突然從地上爬起來,
撲過來要撕我的嘴:"你個喪良心的!竟敢壞你哥的前程!"
她指甲劃過我臉頰的瞬間,我猛地推開她。
我已經不是前世那個逆來順受的孩子了。
可她還是不肯罷休,
站起來揪住我衣領:"你個小賤人!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哥!"
她指甲掐進我肩膀,"快給我跪下向你哥賠罪!"
我被她掐得肩膀生疼,卻看著哥哥攥緊的拳頭在發抖,
他怕圍觀的人太多,壞了李府的麵子。
貴婦人在門裏又喊了聲 “李岑”,他猛地甩脫娘的手,
靴尖踢向她腰間的荷包:“帶著你的臟錢滾!”
碎銀撒了滿地,娘慌忙去撿,
他卻轉身對著門裏堆出笑臉,腰彎得比小廝還低。
“娘子,我來了。”
“大郎!” 娘抓著碎銀爬起來,
“娘不怪你,你定是有難處。”
話沒說完,哥哥已跨進門檻,厚重的木門 “砰” 地關上,銅環撞出悶響。
娘的手懸在半空,回身揪住我頭發:“你這小賤人!
若不是你胡言亂語,你哥怎會不認娘?”
她指甲摳進我頭皮,“快跪下磕頭,求你哥原諒!”
我猛地推開她,發簪勾落幾縷頭發:“他早把姓丟了,你還認什麼兒子?”
掏出懷裏的切結書甩在她腳邊,
“這是昨天你在牛車上按了手印的,
帶你找到哥哥後,我們就斷絕母女關係,從此你跟你的狀元郎過,我回我的白家村。”
娘當時按手印的時候,絲毫猶豫都沒有,
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這樣對待自己。
我轉身要走,她撲上來抱住我小腿:“你敢走?家裏的地都是我的,
你個賠錢貨。”
李府的側門開了條縫,哥哥探出頭吼:“還不走?
信不信我讓順天府拿人?”
娘慌忙鬆開手,對著他堆笑:“這就走,這就走......”
又轉頭瞪我:“還不跟上?難不成要睡大街?”
我看著她這副樣子,突然覺得可笑。
前世我為她散盡家財,換來的是她在山匪窩裏說 :“沒有你,
你哥一樣會來救我。”。
現在我後退兩步,從袖中摸出剛才撿起的父親的半塊玉佩:“你跟你的大郎過,我沒你這樣的娘。” 玉佩砸在她腳邊,她驚惶的臉漸漸模糊在晨霧裏。
牛車被停在巷口,我甩起鞭子時,
聽見娘的哭罵混著拍門聲:“李岑!開門啊!你妹妹不要娘了。”
我沒回頭。
荒誕過去,這上京街道依舊熱鬧,賣炊餅的、
騎馬的、挎著繡繃的貴女,都與我無關了。
回村後,我自己過起了小日子,
不用為他人奔前程的感覺,真的是很不錯。
可就在回來後的第三日晚上,
我坐在屋裏納鞋底的時候,
房門突然被撞開,一個凶神惡煞的蒙麵男人衝到了家中。